第三百五十三章 柳建鑫的邀請函

他忽然明白了，傻子們為何執著于俠。這種力挽狂瀾，一個人面對千軍萬馬，拯救整個江湖正道的感覺，真的很快樂。

這種快樂，又與背叛義兄，賣友求榮，一步步走上巔峰的快樂不同。

它似乎更為宏大，神圣。

劍心激蕩，劍氣充沛。

柳建鑫一人一劍，站在了擂臺中央。

這一刻，大多數人都預料到了他的死亡。可偏偏，又從他散發的劍氣身上，感受到了某種……

難以言說的恐懼。

“蚍蜉撼樹，無名小輩，殺了幾個草寇，就以為你能站在江湖頂端么？”

方丈冷聲說道。

柳建鑫說道：

“希望你們說話算話，如果接下來的六場，是我們贏了，你們就得聽我號令。”

臺下一群人哄笑，方丈雙手合十：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接我一掌！”

大力金剛掌，剛猛霸道，論力量，只輸給降龍神掌，但放眼整個江湖，也沒有幾個人敢接這一掌。

柳建鑫害怕極了，看到攜帶著恐怖內力的一掌，帶著凌厲掌風呼嘯而來……

第一時間，他都在想，要不要棄劍投降。

活著嘛，不寒磣。

但下一瞬，他想到了，這群雜碎和自己一個德行，都是不玩江湖過家家的人。

他們都是一樣的卑鄙無恥。

如果是自己，絕對是選擇不留后患，殺死所有試圖求饒的人，所以柳建鑫很清楚，他不得不拼，因為他沒有退路了。

更何況在他身后，是義兄，是武林群俠。

恐怖的掌力，讓柳建鑫這個沒有任何內力的人，被擊飛至擂臺邊緣。

這一瞬間，他想到了許多。

而他所想的一切，另外一個人也都知道。

少林方丈的一掌，讓柳建鑫身受重傷。他在這一刻，仿佛看到了牛家村的眾人，又仿佛看到了父親柳建國昔日對他的教導。

甚至他還看到了令他費解的畫面。

無數鋼筋混凝土構建的世界里，他像孤獨的俠客穿行其間，這個畸形的世界，有太多畸形的規則，他幻想過去對抗，但發現他只是時代洪流下的……一粒浮萍。

柳建鑫開始后悔，后悔為何要迎戰，后悔為何不跑。

但同時，他握緊了無常劍，從未松開。初心劍法等級提升。

這是聞夕樹看到的推演，推演甚至展示了柳建鑫內心的迷茫。

同時也透露出一些只有柳建鑫才能看到的“幻覺”。

結合一開始的任務提示——

又或者，在滿足生存的基礎條件后，你還能夠額外發現武俠世界之外的秘密，找到那些藏匿在暗處的彩蛋？

聞夕樹似乎懂了。

他忽然理解了，為何柳建鑫柳建國的名字，如此的……現代化。

他也忽然明白了，這個江湖，式微的武林群雄，代表什么。

恐怖的武林盟又代表了什么。

初心劍法的隱喻聞夕樹也明白了是什么。

毫無疑問，這個時候的柳建鑫，很迷茫。

說好的大喊一聲劍靈，就可以無敵呢？說好的一劍屠魔呢？媽的，我是以為可以裝逼才站上去的，結果我被一掌打得靈魂出竅，看見幻覺了都。

是的，柳建鑫看到了幻覺。

看到了無數建材搭建的叢林，他騎在父親柳建國的自行車上，幻想著穿越江湖。

他也看到了成年后加入公司的第一次出差，幻想著自己是一個鏢頭，運送著貴重的生辰綱……

枯燥乏味的生活，在充滿武俠幻想的點綴下，變得有趣起來。

但這一切，對于柳建鑫來說，大抵都是幻覺。

他的頭有些疼。

如此迷茫的時刻，聞夕樹的傳音，卻只有一句話。

武林盟的人，不會放過你，與其后悔，不如把虛偽的英雄扮演到底。

是的，我是虛偽的英雄。

我從來沒有想過殺草寇，我想干的是和草寇們一樣的事情。

但不知怎么，就站在了武林大會上，成為了正道最后的防線。

如果橫豎都是死，那就別彷徨猶豫了。

將欺騙進行到底，就當一回大俠又何妨？

柳建鑫吐出一口血，手上青筋暴起，握著無常劍的手上，始終未曾松開。

初心劍法等級提升。

這些字再次出現在他腦海里。

和聲音不同，這次他看到的是文字。

玄永沒有想到，這小子居然吃了一掌還能活著，他立刻再次揮動衣袖，這一次，是少林絕學般若掌。

這次的掌法，相較大力金剛掌，略遜幾分剛猛，但更為迅疾。

武林群雄都不敢再睜眼，蕭降龍渴望自己來攔住這一掌，但他動彈不得。

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看到了，柳建鑫的死亡。

可柳建鑫沒有死。

初心劍法等級提升。

接連三次了。

柳建鑫的初心劍法，已經提升到了第八級。

他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劍法即將蛻變。

般若掌襲來。

少林方丈的紅色袈裟，瞬間來到了柳建鑫面前。

但柳建鑫只感覺，這一切很慢。

一股恐怖的內力，將所有人籠罩，這股內力之深厚，讓人絕望。

在內力籠罩的范圍里，所有人的動作像是被慢放了一樣。

柳建鑫明明已經快要中掌，但他竟然極為迅速的避開了。

他的無常劍出鞘，一記質樸的直刺，朝著少林方丈的咽喉刺去。

玄永立刻撤掌，想要閃避。

但這一劍，太快了，快到讓他絕望。

這一切，只發生在剎那間。

剎那間里，有人感受到了被巨大內力籠罩后的壓抑，有人看到了少林方丈紅色的身影一閃而至。

也有人看到了，一道幾乎不存在的劍芒。

勝負已分。

當少林方丈倒下的那一瞬，整個江湖，鴉雀無聲。

好一會兒后，才有人反應過來了。

初入江湖的毛頭小子，打敗了武林的泰山北斗中的少林方丈？一劍秒殺？

這武功，恐怕得是當年那位葉劍心，或者如今的武林盟盟主才能做到吧？

難以想象，這一切被一個新人做到了。

遠處的聞夕樹有些疲倦。

要打敗江湖中任何一個人都不難，但要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借助柳建鑫來打敗一名頂級高手，那還是有些難度的。

不過，他總歸是做到了。

少林方丈一敗，柳建鑫雖然嘴角掛著血跡，但劍心越發通明。

這個世界本就沒有英雄，只是人們幻想出了英雄活著的樣子，于是一個個去模仿，模仿久了，就成了英雄。

哪怕是滿腦子賣友求榮，滿腦子往上爬的小人，一旦被喚醒了俠心，一旦在做好事上得到了正確的反饋……

他也渴望成為一個英雄。

初心劍法，在這一刻達到了第九級！

聞夕樹和柳建鑫都感覺到了……

這劍法將要發生質變。

接下來上場的，是武林中讓人聞風喪膽，能夠用琴音制造幻覺，讓人真氣紊亂，爆體而亡的琴魔。

面對琴魔的琴音，柳建鑫腦海里的幻覺，越發畸形扭曲。

他看到了更多的畫面。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無數個錯字。以及這些錯字下的種種幻覺。

“柳建鑫，要你多管閑事么？人家女同事和領導你情我愿，你去伸張個雞毛正義？你真以為你是什么大俠啊？”

“什么叫我劫你的鏢？你武俠看傻了吧？出差做單本就是各憑本事，有本事你也可以搶我客戶啊。”

“柳建鑫，是，你當時幫我頂住了處分，我該感謝你，但一碼歸一碼，現在你做錯了，我舉報你，很合理吧，大家都是為了公司好不是么？我也想當組長，你總不能不讓我進步吧？什么賣友求榮，我這叫原則！”

“喝！我這酒是有毒不成？給我喝！還想不想簽單了？還想不想要業績了！老子讓你喝酒，是給你面子！老子不聽你那些行業優勢，你想合作，你就喝！什么蒙汗藥，你小子喝傻了吧？”

無數畫面配合著嘲弄的聲音，像一道道來自武林群魔的陰狠招數一樣，打得柳建鑫痛苦不已。

當伸張正義換來了受害者的冷漠抱怨，當所處的環境總是充滿了算計和背叛。

當所有的生意都要遵循可笑的酒桌文化，甲方只是享受施壓乙方的快感，不再看互利共贏時……

這個世界，就已經扭曲了。

武俠已死，或者說，它從未存在過。

琴魔的琴聲，讓柳建鑫看到了更多的畫面。

這些畫面，他不解。

此時的他，困惑無比。

而幻覺中的那個年輕人，也在打電話報喜不報憂時，忍不住問道：

“爸……我像不像個傻子？他們說，我像是堂吉訶德。一個看騎士看魔怔了的人。”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微小。

但柳建鑫聽到了。

那是和自己父親完全一樣的聲線。

“傻孩子，堂吉訶德，確實很好笑，他能把風車看成一個個敵人，然后滑稽的撞上去。”

“可他也很有勇氣不是么？在那樣一個時代，他總是能找到生活的樂趣，面對種種困難，總是迎難而上……他從不畏縮。”

“這，其實很值得欽佩。”

“別管別人的嘲笑，去勇敢的做一個大俠。”

父親的聲音，帶著鼓勵。

但電話那頭的年輕人，像是站在了世界的對立面一樣：

“可是……當大俠，真的很累啊。”

這句話，讓柳建鑫無比認同。

當大俠真的很累。

可他還是舉起了劍。

面對琴魔的天魔琴，面對體內紊亂的真氣，他不知道該怎么應對……

但這一刻，他眼里看到的不再是琴魔。

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個西裝革履，人模狗樣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

“這些……是那個世界我所面對的……敵人們么？”

這些穿著西裝的人，全部用漠然的眼神，和嘲弄的神情，伸出手：

“放棄你的俠道吧，加入我們，看清正確的世界。”

他們的聲音，仿佛有著某種蠱惑性。

恰如這一刻，琴音灌耳，琴魔的聲音也帶著蠱惑：

“放下你手中的劍吧，接受這個江湖本來的樣子！”

兩個世界，仿佛重迭在了一起。

在這個世界的柳建鑫，手中的劍變得沉重，看著一個個穿著西裝的人，一時間迷茫而又無助。

對應的，仿佛另一個世界，也有一個年輕人，他內心的武俠世界里，勇猛無敵的蕭降龍已經戰死，強大的琴魔用琴音讓他屈服，讓他看清江湖本來的面目。

巨大的疲倦感，和被生活欺騙后的無力感，讓他想要跪下，想要扔掉手中的劍。

可這個時候，那道聲音，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英雄所做的事情，從來都不容易。如果這個世界不黑暗，如果這個江湖不險惡，那我們又何必是我們？

握緊你的劍，去殺敵！去做正確而困難的事情！

去做正確而困難的事情。

這句話像一道雷電，炸在漆黑的夜里。

雷光照亮了一切，照亮了當年父親的笑臉。

柳建鑫在這一刻，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的一幕。

“老師，我的孩子沒錯，我不會讓他道歉的！”

“你的孩子打人了，打人就是不對，怎么有你這樣的家長？再怎么樣，也不能動手！你知道人家每年給學校捐多少么！”

“是，你們是規定了，不準打人，可我的孩子是為了幫助那個女娃娃！她的課本被人涂鴉到看不到字了，她的座椅上滿是膠水。她被施暴的時候，你們定的規矩沒有保護她，那我的孩子要保護她，當然得打破這些垃圾規矩！”

“今天你就算開除我的娃，我也不能讓他認錯，我不能讓他以為，保護他人是錯的，欺負別人才是對的！！”

那是十三歲時的一件事。明明自己打人了，但父親力挺自己。

柳建鑫忽然熱淚盈眶。

那一年，一個女學生被其他同學欺負，女學生也求助過老師，但老師是經典的看人下菜。

面對女同學的求助，老師只是說我已經批評了他們，你也別太小氣。

僅此而已，換來的自然是施暴者們越來越囂張的面孔。

于是柳建鑫看不下去了，毆打了那些欺負過女同學的人。這一打，就面臨開除的困境。

柳建鑫全部記起來了。

他忽然明白了，原來這就是自己的童年。

和許多詭塔里，那些有不幸童年的人不一樣，柳建鑫的童年有一個很好的父親。

正是靠著父親的言傳身教，他在后來黑暗的人生里，支撐了許久許久。

疲倦感仿佛消退了一些，無力感也在這一刻，漸漸卸下。

“喂，未來的我，你成為江湖的大俠了嗎？”

在意識模糊的時候，柳建鑫看著遠處層層迭迭的幻影，生出了些許力氣，也聽到了，來自過去的自己，發出的青澀的提問。

三十歲的苦難，笑一笑就過去了，十三歲的苦難，卻可能一輩子也過不去。

萬幸，那一年，父親光芒萬丈。

柳建鑫咬牙道：

“還沒有，但我在努力成為大俠！”

這一刻，兩個世界的柳建鑫開始重迭。

初心劍法升級。初心劍法達到第十級！

讓人痛苦琴音，被毫無迷茫的一聲怒喝壓制。

在所有人都以為，那個初入江湖的年輕人，終于要敗北的時候……

一道質樸純粹的劍芒，一閃而過。

琴魔的咽喉，出現了一道血紅色的線。

也是在這一刻，躲在暗處的聞夕樹，終于可以出現在柳建鑫面前了。

因為他要的東西，出現了。

初心劍法達成十級，俠心喚醒，獲得葉劍心的武學傳承——劍心洗塵。且達成特殊成就，獲得邀請函。

柳建鑫不解：

“這……這是什么東西？”

他的手里，忽然多了一張邀請函，他看不懂。

這個時候，武林盟的群魔們，忽然跪了下來。他們原本因為琴魔敗北，還有些擔心，但看著那道身影降臨……瞬間充滿了安心。

反倒是武林群俠，因為柳建鑫之前的表現，一個個驚喜不已，但此時，也都面露絕望之色。

因為一道他們恐懼的身影，來到了擂臺中心。武林盟最大的魔頭，聞夕樹，抵達了擂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