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亭走進小院屋內,把老爺送來的禮品放在桌上。
是一支由劍南道進貢的湖筆,也叫“青鋒貫頂”,需要在上千只羊的皮毛千挑萬選,才能做出一支。
原本只有皇室才能享用,到了如今九大姓幾乎都有上幾支。
司馬亭道:“老爺還請勞煩觀公子,寫一段最近名動汴京的那段殘句。”
他從袖子之中小心拿出一段帛書。
你點了點頭,在帛書上寫下了,“鵬北海,風朝陽,又攜書劍路茫茫。”
你正準備提筆,司馬亭補充道:“二先生的補詞,也請一并添上。”
你又寫下,“到如今書劍飄零。”
司馬亭的目光落在在這一行字跡上,習武多年的他,竟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少年握筆用勁,如同拔劍出鞘一般,透著寒芒。他心中暗贊,觀少爺的字,似乎又精進不少,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味,在字里行間流淌。
司馬亭收好帛書,本來想開口武道疑惑之事,最后想到少年剛剛顯露的一身筋骨,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他拱手告辭:“觀少爺,不久便是群芳宴,那日午后,司馬家的轎子會來謝府接您前往。”
群芳宴在除夕夜前一夜,離現在還有二十多日。
從謝府到西廂樓路途只需要半個時辰,當然路上擁擠,九大姓不喜歡和一些平民百姓擠道,便設有官道只有九大姓的馬車和轎子才能通行。
司馬亭想的周到,謝府自然也有馬車和車夫,可是以你庶子的身份是指揮不動的。
你點頭致謝道:“有勞,司馬將軍了。”
司馬亭離去,你送到院門外。
院內是白雪皚皚,小院顯得頗為清凈。
今年一過明年開春,你就會進學堂,然后參加科舉開始童生考試,在每年的二月的舉行。
科舉在大齊是頭等大事,從童生考秀才的階段起,就有書院的先生嚴格監督,確保考試公平公正,避免徇私舞弊。
當然也存在特例,那些在書院就讀的學子無需參加童生試,直接擁有秀才功名。
書院秀才與科舉秀才,雖同為秀才,卻天差地別。
天下讀書人心中最向往之地,莫過于書院。
在書院讀書的之人,人數不多只有二三百人,都是當世大儒或是精通事文,水天象、水利、軍事之人。
你繼續回到屋內讀書。
謝家書樓藏書上千冊典籍琳瑯滿目,作為庶子的你,卻無權自由進出。
你只能拜托謝原幫你從書樓借閱書籍。
這半年里,你幾乎翻閱了謝家書樓一半的藏書。
時至下午!
你又在院中走起了第二遍的樁功,觀想“斬鬼劍”。
這時!
偏遠的小院又迎來了大半個月未見的謝原一行人。
他踏著積雪而來,身后依舊跟著一群聲伎下人,看起來“威風凜凜”。
此次同行的還有張云芝,你們三人早已熟識,因此沒有多余的客套。
謝原熟練地坐上火炕,目光落在你書桌上堆滿的書籍上,其中不乏一些閑書。
《江南道地方州治》,《許羨游記》,《夢龍筆談》……《妖魔錄》
他笑道:“觀弟,科舉只考四書五經,你這些閑書怕是派不上用場。”
你微微一笑,回應道:“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書中自有黃金屋嘛。”
受你的影響,謝原也已將四書五經熟讀成誦,他有大儒陪讀,一身才學扎實,只是他不喜歡吟詩作對,沒有什么名聲。
謝原心中暗下決定,回去之后就要去把這些閑書讀讀。
謝原拿起《妖魔錄》隨手翻開,上面是記載了十三洲乃至整個大隋境內的諸多妖魔,形態各異。
妖魔都有一個特點,以人為食,壯大己身。
謝原對此早已興趣盎然,翻閱過多次。
他抬頭看向你,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說道:“觀弟,這次群芳宴可真是下了大手筆啊!早先的汴京,可是難得一見妖魔種的蹤跡。”
“這次群芳宴會有妖魔種現身表演。”
你微微疑惑,哪路的妖魔敢來汴京。
不說汴京戒備森嚴,就以京都為陣眼的驚神陣,天下任何妖魔只要踏入汴京城,書院就會第一時間得知。
張云芝解釋道:“觀公子有所不知,這次群芳會,蘇相特地讓神隱司前來助陣。”
神隱司,乃是大齊專門負責訓化和管理妖魔的衙門,其內高手如云,掌握著諸多馴服妖魔的秘法。
而這些妖魔種,便是聽從神隱司的調遣。
謝原這些天早就迫不及待這次群芳宴早點召開。
觀花魁選舉,妖魔表演,書院三先生蘇相到場,在汴京也少有這種熱鬧盛會。
然而,張云芝的心中卻藏著幾分憂愁,她的父親遠在澤湖任職,而母親為了父親的事情來回奔波,今年一家人也是無法團圓。
“觀弟,來下幾局?”
謝原每次來到你的住處,都會拉著你下幾盤棋。他本以為,在象棋上輸給你之后,換一種圍棋,或許就能找到勝算。
謝原在圍棋上也是頗有造詣,他之前作為一個紈绔子弟,斗雞、搖色子、賭石等無一不精,圍棋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謝原便開始笑呵呵地教你如何下圍棋,自從你第一局因為不熟悉規則而投子認輸后。
也就下了兩局,從三局開始謝原發現已經開始吃力。
第四局他竟然已經開始下之不過,他也就不信這個邪。
從四局之后,連下三局,三局全輸。
你如今也就發現謝原此人,若是你有意讓他,他反而心中不喜。
故而,你與他對弈,皆只展半壁功力,不刻意相讓。
“便以五局三勝定勝負!”
你聽聞謝原之言,微微頷首。
一眾下人自然把棋具隨身攜帶,開始布置在桌上。
一張縱橫十九道的棋盤排在二人中間。
你和謝原各一罐,黑白棋子。
白子溫潤如玉,柔而不透,微有淡黃或翠綠之色;黑子“仰視若碧玉,俯視若點漆”,漆黑潤澤,對光查看則呈半透明狀,棋子周邊有一種的碧綠或寶藍色光彩。
此棋子,名曰“云子”,亦稱“云扁”或“云窯子”,乃云安道為皇室貢品,昔日唯皇室特有,而今于九大姓之家,已不足為奇。
“啪,啪!”
你與謝原的落子聲清脆可聞,張云芝亦在一旁凝神細觀。
未幾!
謝原便陷入沉思,舉棋不定,甚至開始抓耳撓腮。
最終無奈嘆道:“再來!”
張云芝精通琴棋書畫,棋力更在謝原之上。
觀此對弈,她自然心向稍弱的謝原一方。
第二局,謝原步步為營,深思熟慮;而你則行云流水,落子如飛。
張云芝輕搖螓首,嘆道:“輸了!”
謝原心有不甘:“再來!”
一時間,落子聲連連。
一眾聲伎圍攏桌前,雖不懂棋局,但見自家少爺愁眉緊鎖,而你神色如常,手捧熱茶,輕吹其上熱氣。
他們自然知曉,少爺已敗!
謝原盤腿而坐,一捋散亂的發絲,豪氣道:“再來!”
雖言五局三勝,你已勝出,卻未曾拒絕。
直至五局戰罷,謝原額前發絲已略顯凌亂。
“唉,此計不成不在于我,在于天命也!”
謝原抬起頭,目光灼灼看向于你。
“觀弟,你是人?”
你倒是有些不解其意。
張云芝最后看了一眼棋盤,似乎從中盤便已經輸了,早就落入陷阱之中,這位觀少爺的棋力遠在表弟之上。
張云芝笑道:“觀公子,謝原這是在真心夸贊你呢。”
謝原投子認輸道:“下棋這事兒,日后我還是莫要再與觀弟你相較了,太過欺負人了。”
要知道!
謝原自負棋力還算不錯,在一眾公子哥之中已是少“江湖大俠功力”。
他有時和舅舅切磋,舅舅說他已有四品棋力。
圍棋分九品,九品乃是入門最末,一品最強。
九品為“守拙”,意守住最笨的一招,只粗通棋路,不善變化,只守不攻,屬于下下。
一品為入神,棋藝已入化境,變化莫測,能不戰而屈人之棋,無人能敵,屬于上上。
謝原所在的四品為“通幽”,能深知其意而造于妙,臨局之際,能善應變,掌握主動權,屬于中上。
在尋常人中,四品棋力已算高手。
然而!
除卻這一至九品之外,圍棋之道尚有一境,凌駕于一品之上,那便是第十品——“困龍”。
普天之下,能達到此境者,僅有一個半而已。
其中之一個,便是那書院四先生。因其名中有一“龍”字,故這第十品“困龍”之名,仿佛為他量身定做。
四先生棋風獨樹一幟,落子無形之間,暗藏玄機,計算深遠當世為第一。
早年,四先生曾在陋巷中以棋藝贏錢,聲名遠播,便是憑借這超凡入圣的棋藝。
十四歲的大齊棋招,隨手便破解千年的殘局。
最出名的還是,四先生和夫子對弈三局,世人不知下的棋路。
最后二先生稱,“三局沒有輸,也沒有贏,也沒有平。”
當年大齊的元帝,對圍棋情有獨鐘,特舉辦春秋棋會,廣邀天下高手,不僅限于大齊,連其余三國的好手也慕名而來,共聚汴京一較高下。
在這場盛會中,獨占鰲頭。
而另一人,南方佛國的佛子塵光,他擊敗了所有對手,卻唯獨敗給了四先生。
四先生一人獨占一品,塵光則緊隨其后,算是半個。
此時,謝原擺了擺手,略顯煩躁地說道:“拿走,拿走,快把棋盤拿走,看著就煩心。”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連忙道:“嘿嘿,觀弟,我雖然在棋盤上不是你的對手,但若論力氣,你可就遠遠不如我了!”
“江湖俠客行走江湖,仗義行善,可不是靠下棋,而是靠匣中寶劍和一雙拳腳。”
張云芝知道表弟謝原最近在姨母的安排下開始習武,而且據院中的武師說,表弟極具武學天賦。
不僅如此,那位諸葛間舅舅應該也在傳授表弟神魂修煉之法。
謝原已經起身,興致勃勃地提議道:“我們去院中!”
你并未拒絕,心中早已好奇謝原自幼鍛煉筋骨,如今又得武者指點,究竟進步到了何種程度。
于是,眾人一同來到了院中。
“觀弟,看好了!”謝原豪氣干云地喊道。
謝原為了展示自己的實力,毫不猶豫地脫下了外面的裘貂和厚長衫。
盡管寒風凜冽,吹得他直打哆嗦,但為了不在你面前丟臉,他依然強撐著。
這一幕,逗得張云芝掩嘴輕笑。
張云芝一眼便看出表弟謝原,已經從第一境“練筋”,踏入了武道第二境“鑄骨”。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能有如此進步,確實堪稱天賦異稟。
他的氣血旺盛,足以抵御這種寒氣,而覺得冷不過是身體的自然反應罷了。
謝原在院中找到了一塊斷裂的大青石板,這塊石板足足重達七百多斤。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扣住石板兩側,咬緊牙關,臂膀猛地一用力,竟然將這塊巨石般的大青石板舉了起來。
“少爺,快放下吧。”謝猴兒等幾個下人緊張地圍在謝原身邊,生怕他有個閃失。
你仔細觀察著謝原的動作,發現他剛才吸氣時明顯運用了呼吸法,運力之時也頗有竅門。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的力量便增長到了如此驚人的地步,而且身形并未因此變得笨重,這背后指點他的人,武道修為顯然不低。
謝原已經是武道的第二境界“鑄骨”。這個境界的武者,不僅力量大增,而且能夠錘煉骨骼,使身形更加靈活矯健。
“砰!”
謝原猛地將大石一摔,發出巨響,他笑著轉過頭來,得意地問道:“觀弟,怎么樣?我這氣力如何。”
“要不比試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