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蛇杖的老嫗道,“圣主,方寸山境內死了這么多人,那些自詡正道的偽君子卻都視若無睹。”
“這方寸山之內多半有仁鬼的爪牙。”
粉衣漢子也是附和道,語氣冷漠道,“是的,這些正道的小人死不足惜。”
“該死!”
你暗中觀察著這兩位大道金丹境的魔教高手,發現他們談及正道時眼中多是恨意。
昔日,魔道被正道與外道聯手逐出中土禹州,如喪家之犬,乃是世仇。
如今,方寸山一百多名下山弟子的處境,恐怕危如累卵。
就在你欲要開口之際。
蒼圣魔主卻忽然轉向你,意味深長地笑道:“小友,對此事如何看?”
此話一處,花衣漢子和老嫗兩人目光又落在你身上。
觀你的氣息乃真靈之軀,修為已達龍庭圓滿,距金丹大道僅一步之遙。
真靈修行,與人族迥異,全憑血脈稀薄與純正。血脈稀薄者,難至天門之境,血脈純正者,只需要成年大道便是金丹之境。
譬如某些湖泊中的蛟龍血脈,化形之后,或留尾,或存角,甚至只能保持人形而獸首不褪,此皆血脈不純之故。
像你這般只需要見化形之后,幾乎于人一模一樣,只是帶一些紫金色紋路的,乃是真正的純血真靈。
越像人,血脈便越純。
二人自非孤陋寡聞之輩,世間真靈雖少,然雜血者卻并不少見。
真靈乃天地鐘秀之種,生來便具上等根骨,肉身強橫,自卵化濕生便自有神通,壽元悠久更是遠超凡人修士。
然而,真靈雖得天獨厚,卻大多蒙昧自傲,靈智混沌,稍加引誘,便易墮入殺劫,孽障纏身,最終化為灰灰。
然此世道,真靈難活,又無世代傳承,故而一般行走世間的真靈,難以克制口腹之欲,吞咽生靈成千上萬,或是恣意玩鬧,導致洪水地動,生靈涂炭。
無不孽障纏身,兇煞之氣盈體。
可你不同——
老嫗與粉衣漢子暗中打量著你,見你周身清正,不染血腥,眸光澄澈,顯然未曾肆意屠戮,沾染業障。
這般靈智通明的真靈,無一不是氣運加身、前途無量之輩。
二人雖是魔修,卻也不會得罪這種真靈。
更令他們驚疑的是,你竟能與蒼圣魔主并肩而立。
圣主何等人物?乃是魔門這四五千年來,真正的集大成者,才情遠超比之前幾任圣主。
尋常真靈在他面前,要么俯首稱臣,要么被煉成血食,而你卻似與他平等一般,不由又對你高看一眼。
你聽后心中猜不透蒼圣魔主突然發問的用意。
你所修的《七寶妙相書》玄奧莫測,除非是深諳此道的高人,否則絕難窺破你的底細。
他是在試探你?還是另有所圖?
當然,最有可能的還是他覺得你和帝鄉祖師一般,似乎和分寸山牽連頗深。
你神色從容,只是輕嘆一聲,坦然道:“倒讓前輩見笑了,確實與方寸山有些因果。”
蒼圣魔主眉梢微動,卻并未深究,“既然如此,自然給小友面子。”
他轉向粉衣漢子,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花農,這些人就放過吧。”
漢子立馬領命,“是的,圣主。”
“屬下在皇城外圍還擒獲六名昏迷的方寸山道胎境弟子,這六人一并,放過嗎?”
六名弟子道胎境界
你心中想到應該是揚塵和呂青魚六人。
這漢子倒是“借花獻佛”一般,眼神瞥向你。
明明是道胎境界的弟子,值不得這三人留意,此人卻無意還是有意提及。
這次蒼生魔主卻沒有立馬回答,而是輕輕負手在后。
你對著蒼生魔主一禮道,“在下欠前輩一個人情了。”
蒼生魔主臉上露出笑容,“小友,言重了。”
“花農,這些人方寸山的弟子不要傷害。”
“是,圣主。”
蒼生魔主看向天際之上,悠悠道,“方寸山的人也來了,我們也該走了……方寸山真是落魄了,剛剛只是露出一點氣息,原本幾位大道金丹之人,便不在前來。”
他再次看向你,“小友,要不要去南疆做客。”
這南疆可是魔教大本營,去了怕是難以脫身,去不了一點。
你也是可惜道,“還有要事在身,下次……下次一定。”
蒼生魔主面露惋惜之色,長嘆一聲道:“真乃憾事!”
“花農,你就留下來善后吧,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粉衣漢子臉上都是受寵若驚,“屬下,不會讓圣主失望,定當肝腦涂地。”
蒼生魔主凝眸望向帝鄉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片刻后,再次將目光投向你,溫聲道:“小友,再會了。”
你亦拱手回禮道:“再回,山水有相逢。”
蒼生魔主帶著老嫗離去,只留下你和這位粉衣漢子。
隨著蒼生魔主離去,這位無上大宗師不在,你倒是一下子輕松起來,事情也算落下了帷幕。
今日遭遇算是奇異,既見了道魔門至尊、又見到了帝鄉祖師還陽,又參見了長生大帝。
兩位無上大宗師的風采,還有這天地的秘聞。
那粉衣漢子仍保持著躬身姿態,朝著魔主離去的方向深深作揖,直到天邊最后一縷氣息消散,才緩緩直起身來。
他轉身時臉上已堆滿殷勤笑容,“太上魔宗左花農。”
“今日得見道友,實乃有幸。”
你心中了然,太上魔宗雖位列魔門七派,但自從三千年前那位驚才絕艷的無上大宗師隕落后,如今已淪為正魔兩道公認的末流,處境倒是與方寸山在正道中的尷尬地位頗為相似。
不過太上魔宗乃推崇太上天魔,最為追求無情、無親之人。
怎么,這副粉袍打扮,你細細一看他還臉上敷粉,眉毛都是細細打理過。
你也笑著招呼道,“海外,蟻真人。”
左花農聞言眼中精光一閃,臉上粉褶都舒展開來。
海外真靈素來獨來獨往,既無宗門羈絆又無血脈牽累,若能結交你這般靈智通明的真靈,對日漸式微的太上魔宗而言,無疑是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他搓著手笑道:“難怪道友氣度非凡,原來是海外仙真。”
“左道友,說笑了,當不得此話,海外寂寥,比不上四大部洲。”
“加上海外畢竟是龍族所在,也不得自由。”
左花農聞言神色一肅,“道友所言極是。這些長蟲獨占四海不說,還時刻覬覦我四大部洲的靈脈福地。”
海洋占此界的七分以上,這種天然的優勢,加上龍族本就是真靈霸主,尤其是水中。
自靈氣復蘇以來,人族雖占據氣運之盛,但四海龍族憑借浩瀚汪洋的天然屏障,早已將八荒海域經營得鐵桶一般。那些巡海的夜叉、鎮守的蛟龍,無不是龍族爪牙,將四海打造成了龍族的禁忌領域。
獨霸海洋四域。
人族四大部洲,外道、魔門、正道明面上有三大無上大宗師。
龍族卻有七位龍王,是人族一倍還多,更別說海族生靈數以億計,光是化形大妖就抵得上我人族六倍之多。
五百年前那場驚天動地的中土禹州的龍泉之役,三位龍王率領百萬海族席卷東海岸,滔天巨浪淹沒六千里河山。
當時正魔外三道被迫放下千年宿怨,在禹州擺下周天星斗大陣,才勉強逼退龍族大軍。
到了如今,人族最大的威脅其實是龍族。
這也是修行界共識,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幾番交談下來,你暗自贊嘆這左花農處事之老練。此人言語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過分探聽隱秘,又能將關鍵信息自然帶出,難怪能得蒼圣魔主器重,委以重任。
左花農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腦門道:“瞧我這記性。方才門中弟子在趙國境內還發現四名方寸山弟子,雖只是塑體境.”
“卻硬是斬殺了四名道胎境的魔傀,最后還是我宗天門境弟子出手才拿下。”
漢子笑道,“既是圣主吩咐要低調行事,我們便只將他們關在玄鐵籠中,未傷分毫。既然蟻真人與方寸山有舊,待會兒我便差人放了他們。”
你心頭一動,四位塑體境的方寸山弟子?莫不是小青峰一脈的林霜和薛如意五人
你倒是覺得好笑,這幾人是機警,早早察覺兇險想要脫身,卻終究沒能逃過魔門布下的天羅地網。
“左道友如此周全,這份情誼貧道記下了。”
“他日若遇貴宗弟子,定當照拂。”
左花農聞言臉上一喜:“蟻道友若得閑暇,定要來南疆做客。”他掏出一枚血色玉簡遞來,“持此信物,我宗上下必當掃榻相迎。”
你接過玉簡:“待手頭要事了結,必當登門拜訪。”
心中卻已盤算清楚,五年方寸山修行期滿后,也算完成祖父心愿。
便要游歷天下斬妖除魔,南疆自然是不可不去。
不過在此之前.天帝寶庫絕不能錯過,尤其是今日長生大帝所說,“小心天帝”。
你雖不解其意,卻對于天帝寶庫,越發期待。
忽然!
你心神微動,抬眼望向天際。
只見,數道流光劃破云層,隱約可見方寸山特有的玄光。
但細細感知之下,來人中最強者也不過龍庭境圓滿,連一位金丹真人都未親至。
這等陣容,遠遠不夠,也不知道方寸山如何考慮了?
左花農順著你的目光望去,嘴角泛起一絲譏誚:“想當年方寸山執正道牛耳之時,斜月三星洞天何等威風?如今卻這般不入流。”
“門中盡是些蠅營狗茍之輩,連自家弟子遇險都只派個龍庭境的來應付,多半是門中不和,多是內斗。”
你都不由驚訝,這魔門遠在百萬里的南疆,竟然都知曉方寸山內斗,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遠處疾馳而來的遁光突然一滯,竟在半空中硬生生頓住,顯然是察覺到此地殘留的魔氣。
左花農嗤笑道,“今日之后,正道怕要更加看不起方寸山了,連自家山頭都守不住。”
“我太上魔宗雖是不負當年盛況,卻自有幾分心氣。”
花衣漢子轉過身對你鄭重抱拳道,“蟻道友,那就告辭了,若非今日圣主有言,不然……”
你心知他未盡之言——若非顧忌蒼圣魔主的吩咐,以這魔修的手段,今日方寸山來人怕是難逃一劫。
左花農帶你落在皇城外的一處樹林之中。
“這方寸山弟子就在林中。”
你用眼一看周圍的氣機流轉,便已經感知到兩處。
左花農用了一個道家稽首,“蟻道友,他日南疆再會,定與道友再論道。”
太上魔門,據說乃是出自上古昆侖天宗一脈,乃是道家天脈惡根所化,其中不少法術都有道家影子。
你也是對其一禮,看著左花農離去的背影,一眾魔門弟子皆是跟隨離去,直到氣息全部消失不在。
不僅心中感慨,魔門也罷、正道也好,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準則。
不過,繞不開實力為尊。
倘若你不是真靈之身,修為強絕,還有蒼生魔主的特別態度,這位出身太上魔門之人,絕不會如此親善。
倒是給你一種奇異之感,身處魔窟,竟然一個比一個守禮。
你邁步走入林中,隨著腳步緩緩踏出,渾身被一層神秘的紫金光芒所包裹。
待光芒漸漸消散,你的相貌身形已然大變,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你輕輕一笑,看著已經月落日出,開始有了林間有了幾分晨光,走過的草木沾著露水。
你先是見到草地上有四人昏迷,果然是你所料的小青峰的林霜和薛如意等人。
看五人倒是傷痕累累,法寶也是破碎,看來真是殊死一搏。
你手中輕輕一點,“小長春功”法術用出。
五人皆是悠悠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