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剛一進入池中,就明白為何方才那人會表現的如此痛苦了。
這池水中蘊含著無比充沛的煞氣和劍意,正在不斷侵蝕著他的肉身,那些劍意沉淀了近千年,擁有極致的穿透力,哪怕體質強橫如他也難以抵御!
淡紅色氣流順著毛孔涌入體內,在經脈中橫沖直撞,不斷沖擊著竅穴和臟腑,劇烈的疼痛宛如肝腸寸斷一般!
他嘗試用真元壓制劍氣,結果卻迎來了更加兇猛的反撲。
“正所謂不破不立,只有將過去的自己摧毀,才能真正迎來新生。”江芷云負手站在岸邊,出聲說道:“不要抵抗,要用心去悟其中的奧秘。”
陳墨從善如流,反正也擋不住,干脆徹底放開了關竅。
隨著經脈大開,無窮無盡的劍氣頓時洶涌而來,整個人好似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喀嚓——
耳邊隱隱有脆響傳來。
密密麻麻的蛛網狀裂紋在體表蔓延開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尊打碎的瓷器。
丹田內,造化金枝搖曳不定,釋放出生機精元,自行修復受損的經脈和肉身,然后再次被破壞……
在如此循環往復之下,絲絲縷縷的劍意融入了體內,原本就幾乎淬煉到極致的肉身,竟然又開始緩慢向前推動!
“果然是好東西!”
陳墨心頭大喜。
在《混元烘爐功》、《玄天蒼龍變》和《太古靈憲》的改造下,單論肉身強度,他已經能和頂尖天人宗師媲美。
走到這一步,想要再有寸進都極為艱難,即便是天武場的甲字間,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效果。
而這洗劍池,便是不可多得的絕佳修煉場所!
換言之,他本身才是那柄劍,而這千年劍意就是砥石,不斷磨礪著他的肉身,讓他朝著更高的層次蛻變!
注意到陳墨的氣息逐漸穩定下來,江芷云眼底掠過一絲訝異。
一般情況下,即便是橫練宗師,第一次進入洗劍池都難以承受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這人適應的速度卻如此之快,可見其不僅體魄強橫,心性也極為過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此前泡在洗劍池的武修已經相繼離去,陳墨依舊浸泡在其中,看他雙眼微闔的樣子,似乎是進入了入定狀態。
“看來此前說一炷香,還是低估他了。”江芷云搖頭感嘆道:“難怪宗主如此看重他,知夏,你這未婚夫當真了不得啊。”
沈知夏咬著豬蹄,用力點頭,含糊不清道:“那當然啦,陳墨哥哥最厲害了!”
“不過宗主這辦法確實管用,看來他已經意識到了洗劍池的效果,這東西對于武修的吸引力是致命的,他絕對沒有辦法拒絕。”江芷云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心中暗道:“看來我武圣山又要增添一名頂尖宗師了……”
就在這時,水池中突然傳來轟然爆響!
“嗯?”
江芷云抬頭看去,頓時愣住了。
只見陳墨身形緩緩騰空,淡紅色水流化作旋渦,圍著他飛速旋轉,其中有一道黑色氣芒若隱若現。
“那是……”
江芷云瞳孔縮成了針尖,眼神中寫滿了不敢置信。
極道劍意無形無相,除非領悟了本源層次的道則,才能感應到它的存在,怎么可能會被陳墨引動?!
“什么情況?”
陳墨此時也有點疑惑。
就在方才,他感覺提升的速度變得緩慢,看來身體已經適應了壓力,于是便催動“蒼龍吞星”道韻,想要吸引更多的劍意來幫自己淬煉肉身。
結果似乎觸動了某種存在,池水陡然翻騰了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浩瀚威壓彌漫開來。
每一滴水珠都重若萬均,渾身筋骨都在哀鳴,幾乎要將他碾成齏粉!
“陳大人,快出來!”
“那是祖師留下的劍意,不是你能承受的!”
江芷云高聲驚呼,朝著那旋渦中心縱身而去,想要把陳墨強行拖出來。
可那黑色氣芒就像有靈智一般,將所有劍意匯聚到一起,形成了一道血色屏障,將她阻攔在外。
旋即沖天而起,裹挾著猩紅煞氣,竟化作一條須發畢現的血色蛟龍,張開血盆大口,直接將陳墨囫圇吞下!
“糟了!”
江芷云臉色一變!
極道劍意中蘊含破滅一切的力量,根本不是三品宗師能承受的!
陳墨身份特殊,萬一出點什么差池,且不說朝廷那邊該如何交代,光是以道尊護短的性格,恐怕都能將武圣山掀個底朝天!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后,她當即便準備去通知宗主。
可就在下一刻,局面陡然發生變化。
呼——
微風驟起。
山峰上空烏云匯聚。
鉛灰色重云層層堆迭,密不透風地遮住整片天空,天地間變得一片昏暗。
漆黑如墨的云層中,隱隱有兩只豎瞳浮現,一只燃燒赤金色光芒,另一只散發著青碧幽光,眼瞼低垂,漠然注視著那條劍意蛟龍。
“吼!”
劍意蛟龍喉嚨中發出低沉嘶吼,感受到了危機,猶豫片刻,竟然轉身就跑。
然而為時已晚,一只布滿青鱗的利爪從烏云中探出,將其抓住,直接扯了回去!
緊接著,一陣讓人膽寒的啃噬聲響起,伴隨著刺耳哀嚎,劍意蛟龍很快便徹底沒了聲息。
吸收極道劍意……
道韻“蒼龍吞星”蛻變為神通“逆鱗斬道”,熟練度同步繼承。
陳墨眼前閃過提示文字。
與此同時,一枚環環套嵌的球體自他丹田處浮現。
嗡——
內部血核華光大放,隨著九層圓環轉動,一股巨大吸力傳來,不斷汲取著那積攢了數百年的煞氣。
最外層,代表著“刀兵劫”的圓環上篆刻著的字符逐一亮起。
然后是第二層、第三層……
陳墨的氣息也在隨之節節攀升。
隨著煞氣被一并吸收的,還有其中附帶的意念。
無數血腥殺伐的景象涌入心頭,好似身臨其境一般,在這種劇烈沖擊下,他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隨行的柴浩川意識到不對勁,急忙朝凌霄峰飛身而去。
等霍無涯幾人趕到的時候,看到眼前景象,頓時都呆愣住了——
池中水分已經蒸發殆盡,上空彌漫著血霧,一雙異色豎瞳懸于天外,好似日月同輝,身軀隱匿于烏云之中,隱約能看到蜿蜒千里的龐大陰影。
隨著呼吸吐納的節奏,猩紅霧氣翻涌不息。
猙獰鱷口之中銜著一條黑色蛟龍,相比之下顯得十分渺小。
任憑它如何掙扎都無濟于事,身軀慢慢變得淡薄,最終被利齒撕咬的支離破碎,徹底融入了巨龍體內。
“祖師留下的劍意……”
“被吃了?”
霍無涯神色有些茫然。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得出來,眼前這“巨龍”并非活物,而是大道法則凝聚而產生的異象。
可這異象未免也太過真實了!
崢嶸頭角、青金雙眸、細密鱗片……分毫畢現,栩栩如生,幾乎與真龍無異!
尤其是那睥睨眾生的眼神,不屑中帶著冷漠,竟然讓他感受到了大道本源的氣息,而且還不止一種!
最后一點劍意被吞噬,龐大身軀緩緩向后退去,隱沒不見。
烏云隨之消散,陽光重新灑下,天氣恢復清明,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一般。
陳墨的身形顯露出來,耷拉著腦袋,好像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朝著下方墜落。
季紅袖閃身而去,伸手將他抱住,見他已經陷入昏迷,扭頭狠狠瞪了霍無涯一眼,咬牙道:
“這就是你說的不會出問題?!”
“昨天的賬還沒跟你算完,今天又搞成這樣,霍無涯,你最好祈禱他沒事,但凡出了什么差池,整個武圣山都得給他陪葬!”
說罷,身形一閃,陡然消失不見。
“師尊!”
凌凝脂想要跟上去,但道尊速度太快,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沈知夏連豬蹄都顧不上啃了,跑到霍無涯面前,神色焦急道:“師尊,陳墨哥哥不會真有什么意外吧?”
霍無涯看著面前干涸的水池,嘴角扯了扯,“你問我我問誰啊?芷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芷云回過神來,把方才發生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對方。
“我只是按照您的指示,讓陳墨體驗一下洗劍池的效果,結果他不僅煉化了祖師留下的劍意,還將那積攢了近千年的煞氣全都吞噬了……”
現場一片死寂。
紫聞仲和譚瀚對視一眼,頭皮有些發麻。
作為武道一品宗師,他們自然知道那極道劍意代表著什么。
雖然過去了千百年,威能已經大幅削弱,但其中蘊含的法則卻依然存在。
即便到了他們這種境界,若是能感悟幾分,也會受益匪淺,結果這才半刻鐘的功夫,就別陳墨給生生煉化了?!
而且從那恐怖異象來看,陳墨所領悟的道則,層次也不在極道劍意之下!
“看來還真是大道本源的力量,可他明明才只有三品,完全沒道理啊!而且他為什么不會引來天道惡意?”霍無涯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江芷云出聲問道:“宗主,咱們現在怎么辦?”
霍無涯扭頭看去,只見外面喧囂吵嚷,聚集了一眾弟子,顯然都是被方才的動靜給吸引過來的。
如果他們發現洗劍池被人抽干了,指不定還要鬧出多大的亂子!
“先把這里封鎖,任何人不得進來,方才的事情誰都不能走漏風聲。”霍無涯沉聲道。
“是。”江芷云點頭應聲。
本來霍無涯是想秀秀肌肉,展示一下宗門底蘊,為后續收徒做鋪墊。
沒想到卻賠了夫人又折兵,千年積累煙消云散,萬一陳墨再出點意外,還有可能會被道尊和朝廷追究責任。
“這事鬧的……”
“希望他人沒事吧。”
霍無涯揉了揉眉心,無奈的嘆了口氣。
天嵐山。
庭院之中,兩道身形憑空浮現。
季紅袖抱著陳墨走入房間,把人放在床上,抓著手腕仔細探查了一番,確定身體并無異常,這才松了口氣。
其實在看到那異象的第一時間,她就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世人只知道陳墨是最年輕的合道宗師,卻不知道他合的是什么道。
當初在混沌道域,陳墨一共感悟了三道本源氣息,分別是劫運、歸墟和因果。
單論層次的話,每一道氣息幾乎都能和至尊劍意持平,而三者迭加,再加上他自己的劍道感悟,將其煉化也不足為奇。
這對陳墨來說是好事,對霍無涯來說則是血虧。
畢竟那是武圣山近千年的積累,結果卻被掏個干干凈凈,所以季紅袖才“惡人先告狀”,還急匆匆地帶人離開,就是擔心那老頭反應過來找他算賬……
“只是神志有些渙散,想來是遭受了煞氣沖擊的原因,修養幾天應該就好了。”
“從目前狀態來看,應該逼近合道巔峰了,只要找到合適的契機,隨時都有可能會突破二品。”
“呵,霍無涯還想收陳墨為徒,估計用不了多久,陳墨的境界都快要趕上他了!”
季紅袖暗暗嘀咕著。
就在這時,陳墨身體突然變得灼熱,丹田處透出耀眼紅光。
緊接著,一個由九枚圓環組成的球體憑空浮現,內部潛著一枚琥珀般的血核,正在緩慢旋轉。
在紅光的浸染下,圓環上的篆文逐一亮起,直到五枚圓環被盡數點亮。
感受到那愈發熟悉的氣息,季紅袖瞳孔陡然縮成了針尖。
“劫運?!”
作為本源道則之一,劫運或許不是破壞力最強的,但絕對是殺意最重的。
因為它存在的本質,便是為了清除那些“不合規”的存在,而至尊境修士為了證道,企圖窺探本源,已然超出了天道容忍的范疇,正是劫運針對的主要目標!
所謂的“代價”便也由此而來!
在那股氣息的影響下,季紅袖靈臺中剛平息不久的業火竟又有復燃的趨勢!
而她此時也陷入了兩難之中,距離陳墨太近,便會被劫運鎖定,可遠離陳墨,又沒辦法壓制代價……
“解藥和毒藥竟然出現在同一人身上,真是本座的魔星。”季紅袖貝齒咬著嘴唇,心一橫,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反正都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也不差這一次了。
她伸手解開腰間絲帶,純白道袍如流云滑落,抬腿跨坐在了陳墨身上。
感受到那灼熱的體溫,臉頰泛起一抹殷紅,眸中升起蒙蒙水霧。
“這次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吧?”
然而季紅袖不知道的是,陳墨為了不被娘娘察覺,每次修行時都會用秘法掩蓋道力波動。
一般情況下,只需要蝕光晷就夠用了,但如果雙方道力特別契合,難免還是會有泄露的情況,之前入道的時候,就差點搞出大亂子。
目前他的解決方法是用“紫極洞天”來徹底屏蔽感知,在南疆和葉紫萼修行,以及昨晚師徒炒飯,都是用的這個辦法。
可如今他處于昏迷之中,根本無法催動法相……
天都城。
寒霄宮,內殿。
賀雨芝正襟危坐,神色有些拘謹。
玉幽寒拎起茶壺,親自給她沏了杯茶,說道:“夫人不必緊張,本宮這次請你來宮里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閑著無聊,找你拉拉家常而已。”
賀雨芝雙手捧起茶杯,強笑著說道:“妾身只是怕耽誤娘娘的正事。”
玉幽寒搖頭道:“這對本宮來說就是正事。”
賀雨芝嘴角扯了扯,眼神有些古怪。
自打上次在閭府被“抓包”后,娘娘不僅沒有生氣,態度反而變得比之前更加親近了。
先是在陳府留宿了好幾天,然后又把她叫進宮來,好像有聊不完的話一樣,而內容幾乎都是關于陳墨,以及陳墨身邊的女人……
就差把“本宮看上你兒子了”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這小子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讓娘娘如此惦念?
在賀雨芝暗自思索的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后許清儀的聲音響起:“娘娘,皇后殿下來了。”
“嗯?”
玉幽寒眉頭皺起,“她來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