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長河,靜靜地流淌著。
這里沒有日夜,沒有四季,只有永恒不變的、由無盡時光碎片匯聚而成的銀白色波濤。
每一朵浪花,都可能是一個世界的誕生。
每一次潮汐,都可能是一個紀元的終結。
在這片亙古不變的銀白之中,一葉漆黑如墨的扁舟,正隨著波濤輕輕地搖曳著。
它仿佛是這片光明海洋中唯一的暗色,顯得既孤獨,又無比的和諧。
三根纖細而堅韌的魚竿,自舟頭一字排開,魚線垂入那深不可測的時光之海。
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正端坐在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的中間。
它的姿態無比的專注,那雙澄澈如琥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屬于自己的那個魚鉤,生怕錯過任何一絲輕微的動靜。
“天尊。”
小松鼠的嘴巴沒閑著,一邊盯著魚鉤,一邊隨口問道。
“您怎么有空,來這時空長河閑逛啊?”
他身旁那道身著黑衣的身影,靜靜地端坐著,其氣質如山岳般沉穩,又如深淵般不可測度。
聞言,黑衣身影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察覺到了一些異常的波動,便過來看看。”
“有異常嗎?”
小松鼠握著自己的小魚竿,稍稍回過神來。
它探頭探腦地,在廣闊無垠的時空長河之中左看看,右看看,試圖找出天尊所說的那絲異常。
“奇怪,我怎么什么都沒發現呢?”
“有的。”
一旁,那道身著純白神袍的身影,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輕聲開口了。
他那雙仿佛蘊含著整個時空奧秘的眼眸,望向小松鼠。
“你之前,不是收到了那道來自均衡魔神的呼喚嗎?”
“這時空長河中的異常波動,便是來自于他。”
“均衡?”
聽到這個名號,小松鼠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瞬間睜得溜圓。
它下意識地從自己那條蓬松多彩的大尾巴中,摸出了一顆飽滿的松果,“咔嚓”一聲,直接就啃了起來。
“我的盤古大神啊,那個老家伙,他又想整個什么大活兒了嗎?”
它的語氣中,充滿了警惕與一絲絲的興奮。
“沒錯。”
白衣擺渡人輕輕地頷首,確認了它的猜測。
“不過,不必擔心,一切都還在掌握之中。”
他的語氣平靜而自信,仿佛一切風浪,在他眼中都不過是池塘里的漣漪。
“他們的所有行動,我們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著。”
“哦,你們在觀察啊,那就沒事兒了。”
小松鼠一聽到這話,頓時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整個身體都放松了下來。
它又從尾巴里掏出了一顆更大的松果,一邊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魚竿,一邊心情愉悅地“咔嚓咔嚓”啃著。
“擺渡的,我可跟你說好了啊。”
小松鼠一邊嚼著松果,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我現在,還只是這時空長河上的一個擺渡實習生而已。”
“我還沒轉正呢,不能,也挑不起這鎮壓無量時空的重擔。”
它用魚竿指了指遠方那翻涌的時光波濤,一臉嚴肅地強調道:
“接下來的日子里,不管他們那幫魔神弄出多大的動靜,你可千萬不能讓我一個人來背鍋。”
“不然的話,我可撂挑子不干了!”
白衣擺渡人聞言,臉上帶著一絲好笑的神情,轉頭看向這只看似膽小,實則精明無比的小松鼠。
他緩緩開口問道:
“作為曾經的三千混沌魔神之一,無論是那老謀深算的鴻鈞、逍遙自在的楊眉,還是那魔焰滔天的羅睺。”
“亦或者是那些已經隕落的毀滅、秩序、輪回,乃至那些至今仍在諸天萬界流浪的其他魔神。”
“他們一個個,可都是整活兒的高手,唯恐天下不亂。”
“怎么到了你這里,你就甘心躺平,變得這么沒有進取心了呢?”
擺渡人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循循善誘的意味。
“要知道,沒有一顆敢于直面一切困難的強大心臟,可是永遠也成為不了一名合格的時空擺渡人的。”
“你要明白,我們的任務可是鎮壓這時空長河,守護無量世界的安寧,遇事退縮可不行。”
“我不管,我不管。”
小松鼠使勁地搖著頭,毛茸茸的尾巴甩來甩去,表示自己絕對不會上當。
“整活兒有什么好的?”
它理直氣壯地反駁道。
“高手在陽間,失手在陰間。”
“你剛才舉例的那幾個神靈,在本紀元,哪個不是死過一次,就是已經徹底化為了洪荒真界的養料?”
“再說了,我現在,只是一只在時空長河之上,喜歡安安靜靜釣魚的、單純善良的小松鼠罷了。”
它挺起小胸膛,用一種極其自信的語氣,說出了最慫的話。
“魚不打我,我不打魚;魚若打我,我絕不給他們打我的機會!”
反正,鼠鼠我呀,是絕對不會背鍋的!
旁邊的黑衣玄卿,聽著這一人一鼠的對話,終于忍不住搖頭失笑。
“算了。”
他對擺渡人說道。
“你就別再為難它了。”
擺渡人也只能無奈地作罷,不再繼續忽悠這只油鹽不進的小松鼠了。
就在這時,一直靜靜垂釣的玄卿,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魚竿,猛地向下一沉。
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那深邃的時光之海中傳遞而來。
“哇!什么好東西上鉤了?”
小松鼠見狀,頓時來了精神,連嘴里的松果都忘了嚼,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著玄卿的魚竿。
只見那銀白色的河水之下,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陰影,正在緩緩地向上浮起。
那陰影所帶來的壓迫感,甚至讓周圍的時空都產生了一絲絲的扭曲。
小松鼠的嘴巴張得能塞進一顆雞蛋,它吃驚不已地叫道:
“我的天!這時空長河里,有這么大的魚嗎?”
嘩嘩嘩
水花激烈地激蕩起來,一圈圈蘊含著時光法則的漣漪,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玄卿卻是穩如泰山,他雙手穩穩地握住魚竿,不疾不徐地,慢慢地收著線。
那巨大的陰影,終于漸漸地露出了水面。
“這……這是……一座山?”
小松鼠看著那座被萬道祥光所籠罩的、巨大無比的山岳,使勁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還真是!”
擺渡人也仔細地看了看,他伸手指著那巨大山岳之上,一處如同刀削般平滑的崖壁,臉上露出了驚訝而又好笑的神情。
“這……這不是麒麟一族的祖地——麒麟圣崖嗎?”
他轉頭看向玄卿,語氣中充滿了不解。
“本尊,你怎么把它給釣上來了?”
玄卿看著被自己從時空長河中硬生生釣上來的麒麟圣崖,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他記得,這麒麟圣崖,不是應該正在諸天萬界之中,進行著永無止境的流浪嗎?
怎么自己今天心血來潮,來這時空長河中隨手甩了一竿,就如此精準地將其給釣了出來?
“算了。”
玄卿最終也只能無奈地一笑。
“既然釣上來了,那便是緣分吧!”
只見那宏偉的圣崖之中,點綴著大大小小的世界,如同星辰一般璀璨奪目。
在那些充滿生機的世界里,一只只形態各異、活蹦亂跳的小麒麟,正在無憂無慮地撒著歡。
忽然,它們感覺到,那已經持續了無數歲月的漂泊與流浪,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
小麒麟們好奇地跑去詢問族中的長老。
“長老,長老,我們是到下一站了嗎?”
然而,與它們的興奮不同,麒麟族的長老們,此刻一個個都神情凝重地看向了外界那三道深不可測的身影。
他們的心中,同時涌上了一個念頭。
“這下糟糕了!”
華胥國。
春去秋來,寒暑交替。
國主華胥氏,已經懷胎整整十二個月。
這一日,正是三月十八,春和景明。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尚未灑落,整個成紀之野,便被一層絢爛的七彩霞光所籠罩。
這是人族的圣母女媧娘娘,自三十三天外的媧皇宮中,降下的祝福。
緊接著,又有三重無瑕的仙光,自九天之上垂落,祥和而又神圣。
那是玄門天尊的善意。
還有西方二圣給出的祈愿。
一時間,整個華胥國上空,異象紛呈。
有神駿非凡的麒麟,踏著祥云,憑空現世。
有五彩斑斕的神鳥,圍繞著國都,盤旋飛舞。
更有陣陣高亢而威嚴的龍吟之聲,自云層深處傳來。
天降祥瑞,地涌金蓮。
人族祖地之中,那位執掌著人世權柄的緇衣氏,正在靜觀天象。
她看到這般景象,連忙掐指一算,臉上頓時露出了無比欣喜的笑容。
“好!好啊!我人族未來的共主,已經降生了!”
她激動地站起身來,對著身旁的族人吩咐道:“快,立刻派遣使者……算了,此等大事,還是我們親自去一趟吧。”
說罷,緇衣氏與一旁的燧人氏、有巢氏,這三位人族始祖,一同化作三道神虹,向著華胥國的方向疾馳而去。
也就在此時,華胥國中,金光落地,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宣告了伏羲的正式出生。
他天生異象,人首龍身,眉心一點朱砂,蘊含著無盡的智慧與神性。
天空中盤旋的神鳥,緩緩下降,口中銜著一枚古樸的玉簡,輕輕地放在了嬰兒的身旁。
云層中的神龍,探下巨大的頭顱,口中吐出了一枚象征著無上權柄的金色大印。
伏羲的降生,從一開始便注定了他的不凡。
他幾乎是一日一變,三月能言,五月能行,七月便已齒發盡長。
人族三祖見之,甚為歡喜。
他們選擇留在華胥國,親自教導伏羲。
而伏羲從小就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智慧,對天地萬物的運行規律,有著與生俱來的敏銳洞察力。
他常常獨自一人,坐在高高的山崗上,仰望星空,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會觀察日月的東升西落,星辰的斗轉星移。
他會記錄風雨雷電的變幻,山川河流的走勢。
他用最原始的石子和樹枝,在地上畫出各種各樣的神秘符號,試圖去解讀這個世界的終極奧秘。
華胥國的族人們,對他充滿了喜愛。
而伏羲,也從未辜負過族人們的期望。
他甚至還根據天地間陰陽二氣的變化,創造了人族文字的雛形與歷法。
他就像一顆璀璨的啟明星,照亮了人族文明前進的道路。
九天之上,昊天宮。
這是新任天帝昊天給自己修建了一處別居。
他的道身——玉皇道人,正在天帝宮御案前勤勤懇懇地處理著三界奏章。
而他的本尊則悠閑地待在昊天宮中,目光穿透了層層云海,饒有興致地觀察著下界人間的景象。
當他看到那降生于華胥國的神子伏羲,正以驚人的速度成長,并展露出無與倫比的智慧與領導才能時,昊天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知道,屬于人族的時代,即將正式拉開序幕。
而伏羲便是開啟這個偉大時代的鑰匙。
“時機也差不多了。”
昊天輕聲自語了一句。
他對著虛空之中,輕輕地呼喚了一聲。
“天師。”
話音未落,一道青色的仙光便在大殿之中閃現。
光芒散去,露出了鯤鵬那清瘦而又威嚴的身影。
他對著昊天躬身行禮。
“陛下。”
昊天從帝座上緩緩坐直了身體,他伸手一招。
兩件流光溢彩、蘊含著無盡天地至理的先天靈寶,便憑空出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一件形如玉版,其上星河流轉,仿佛囊括了整個宇宙的星圖,正是河圖。
另一件狀似龜甲,上面布滿了玄奧莫測的紋路,似乎記載了天地萬物的至理,正是洛書。
“天師。”
昊天的聲音,在空曠威嚴的大殿之中回響。
“人皇伏羲已然降世,然其欲要推演大道,為萬民開啟智慧,尚缺兩件關鍵的證道之寶。”
他將手中的河圖洛書,輕輕地向前一推。
那兩件靈寶,便緩緩地飄到了鯤鵬的面前。
“朕命你,即刻下界,將此河圖洛書,送予伏羲。”
“助他早日功德圓滿,以定人族萬世之基。”
鯤鵬看著眼前這兩件靈寶,心中恍然。
在帝后將此物交給他之后,鯤鵬也借機參悟過其中大道。
當時他感受到此物與自己無緣,另有明主。
于是,在昊天回歸之后,鯤鵬也沒想著占據河圖洛書,直接選擇了奉還。
沒想到,自己卻是想錯了。
“臣,遵旨。”
說罷,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河圖洛書,身影化作一道青煙,消失在了昊天宮之中。
然而,鯤鵬在離開天界之后,卻沒有直接前往人間的華胥國。
他立于云端之上,俯瞰著下方那片生機勃勃的大地,陷入了沉思。
“陛下之意,是讓我將此寶直接送予伏羲。”
“但……人皇之道,重在一個‘悟’字。”
“若是我直接將此等靈寶送到他的面前,固然是省去了許多麻煩,卻也少了一份天降祥瑞、人皇自得的天命昭示。”
鯤鵬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如此一來,伏羲的功德,便不算真正的圓滿。”
“不妥,不妥。”
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此事,還需做得更巧妙一些,方能全了陛下的美意,也全了這位未來人皇的道途。”
想到這里,鯤鵬的心中,已然有了定計。
他降下云頭,來到了那條養育了華胥國萬民的母親河——黃河之畔。
他看著那波濤滾滾的河水,微微一笑。
只見他將手中的河圖輕輕一拋。
那玉版狀的靈寶,在空中滴溜溜一轉,瞬間化作了一匹神駿非凡的龍馬。
這龍馬,高八尺五寸,長長的脖子,圓圓的眼睛,渾身長滿了絢麗的龍鱗,奔跑起來,踏水無痕,宛如一道流動的彩虹。
隨后,鯤鵬又將洛書拋入了黃河的支流——洛水之中。
那龜甲狀的靈寶,落入水中,立刻化作了一只巨大的白色神龜。
這神龜,方圓九尺,龜甲之上,天然生成了六十五個紅色的神秘文字,充滿了玄奧的道韻。
做完這一切,鯤鵬的身影便悄然隱去,只留下一道神念,默默地觀察著一切。
他沒有直接去將這兩件靈寶送到伏羲的手中。
而是選擇了一種更為符合天道運轉的方式,將它們化作了龍馬與白龜,等待著那位天命所歸的人皇,親自去尋找,親自去發現。
因為他知道,有些機緣必須由命定之人親手去揭開,方能顯現出其最完美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