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山,金霞洞。
山間靈泉叮咚,崖壁仙草叢生,每一縷風都帶著沁人心脾的清氣。
然而此刻,這片寧靜祥和的仙家圣地,卻籠罩在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中。
洞天之外,八萬天河水軍所布下的天羅地網,依舊如墨云壓城,封鎖著整片天穹。
仙光與神輝在網格之間流轉,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
但在金霞洞前,一個年僅七歲的少年,卻對那足以讓尋常仙人都為之膽寒的景象視若無睹。
楊戩的雙眸,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洞府前那位青衣仗劍的道人。
就在方才,楊戩親眼目睹了玉鼎真人僅憑一劍,困住了八萬天兵。
這讓楊戩幼小的靈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原來,力量可以達到如此境地。
原來,一人一劍,便可與整個天庭抗衡。
巨大的震撼之后,是更為巨大的欣喜與希望。
他找到了方向,看到了救出母親的唯一可能。
于是,楊戩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他對著玉鼎真人,行了拜師大禮。
少年的動作標準而虔誠,每一次叩首,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額頭與冰冷的玉石地面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楊戩的這一拜,讓玉鼎真人心中一直懸著的一塊石頭,終于緩緩落地。
他那張素來如同萬年玄冰般剛毅冷俊的臉上,竟破天荒地,浮現出了一絲柔和的笑意。
那笑意如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面,讓冰川消融,萬物復蘇。
道家,最講究一個“緣”字。
萬事萬物,皆有緣起緣滅,緣聚緣散。
仙人,特別是他們玉虛仙人,則更看重這份玄之又玄的緣分。
而楊戩,這個身負奇特命格的少年,與他玉鼎之間便有著一道深厚無比的師徒之緣。
這種緣分,如霧里看花,水中望月,仿佛看得清晰,卻又隔著一層無法言說的薄紗。
它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卻又需要在恰當的時機,由當事人親手揭開。
在楊戩歷經千辛萬苦,抵達這玉泉山之前,無論是他這位闡教仙人,還是那看似“窮追不舍”,實則一路“護送”的天蓬一眾,都沒有對其施加任何一絲一毫這方面的影響。
所有的選擇權,都完完全全地交在了這個孩子自己的手中。
畢竟,在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之外,始終還有那遁去的一。
那個“一”,便是變數,是未知,是眾生于既定命運中唯一的生機。
它茫茫渺渺,無形無相,不可預測,不可捉摸。
只有當那既定的天數,與這不可預知的變數,都一同塵埃落定,最終完美地交匯相合,化為既成的事實。
這,就是真正的緣。
“好徒兒,快快免禮。”
玉鼎真人上前一步,伸出雙手,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法力涌出,將正要第三次叩首的楊戩輕輕托了起來。
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發自內心的欣慰與喜悅。
然而,楊戩那小小的身軀卻異常執拗。
他被法力托起,卻又憑借著自己的意志,再度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一連又是磕了三個響頭,額頭已然一片紅腫,但他卻渾然不覺。
“師尊!”
少年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早已哽咽不成語調。
“求求您,求求師尊,救救我娘親!”
這句話,仿佛耗盡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氣。
他趴在地上,瘦弱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壓抑已久的悲痛與無助,在這一刻徹底決堤。
他斷斷續續地,向這位剛剛拜下的師尊,講述起了自己的家世。
哪怕楊戩以后注定非凡,但此刻的他也僅僅只是一個經歷了生離死別,孤苦無依的孩子。
此前在天兵面前,在逃亡路上所表現出來的一切堅毅與沉穩,都不過是在那巨大的危機之下,一層脆弱的自我防護。
如今,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信賴的依靠,找到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他卸下了心中所有的防備,終于將那個最真實,最脆弱的自己,展現在了玉鼎真人的面前。
玉鼎真人靜靜地聽著,他看著眼前這個轉眼間就哭成了淚人的孩子,心中微微一嘆。
他伸出手,輕輕地放在楊戩的頭頂,一股溫潤的法力緩緩渡入,安撫著他激蕩的心神。
“癡兒,癡兒。”
玉鼎真人的聲音輕柔而悠長。
“此事,不是為師不愿出手相救。”
“只是其中牽扯甚廣,因果復雜,需要從長計議啊。”
他將楊戩扶了起來,讓他坐在了身旁的蒲團上,然后開始為他詳細地講述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然,玉鼎真人也是挑著重點在講。
他講了天庭,講了昊天上帝,講了新頒布的森嚴天規。
他也坦誠地告知了楊戩,他的母親云華仙子此刻雖然被鎮壓,但并無性命之憂,只是被暫時囚禁了起來。
“那……那我大哥和小妹呢?”
楊戩仰起頭,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里,寫滿了急切與擔憂。
他緊緊地抓著玉鼎真人的衣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玉鼎真人看著他這副模樣,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想要讓他安心。
“他們都很好,為師已經替你推算過了。”
他緩緩回道。
“他們與你一樣,各自都有了屬于自己的機緣,這個你大可放心吧。”
聽到這個消息,楊戩高懸著的心,頓時落下了一大半。
他長長地,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也隨之放松了下來。
他又小心翼翼地追問道:“師尊,您說的機緣,是與我一樣,也拜入了仙門嗎?”
玉鼎真人含笑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莫測高深的光芒。
“或許,他們的機緣,比你還要好上幾分呢!”
這并非是安慰之語。
他的大兄楊蛟,一路向東,最終進入了浩瀚無垠的東海。
在那里,機緣交錯,也不知他是會先碰見龍族,還是會先遇上截教仙人。
但無論哪一種,對他而言,都將是一場造化。
而他的妹妹楊嬋,其具體的下落和行蹤,玉鼎真人竟然都無法準確地推算出來。
仿佛有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將她的一切天機都給遮蔽了。
能有如此手段的,放眼整個洪荒,也寥寥無幾。
這份機緣之深厚,可見一斑。
問完了母親和兄妹的下落,楊戩心中的大石已經去掉了十之八九,但還有最后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
“師尊,還有……還有我父親!”
一言及楊父,楊戩那雙剛剛有些消腫的眼睛,一下子就又紅了。
那一幕,他永生永世也無法忘記。
那個平日里總是笑呵呵,會把他高高舉過頭頂的男人,那個會給他講凡間故事的男人,就那樣了無聲息地,倒在了冰冷的血泊之中。
提到楊戩的父親,楊天佑。
玉鼎真人那溫和的目光,頓時變得復雜了起來。
他的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眼神深邃,仿佛在透過眼前的虛空,演算著什么。
他再次閉上雙眼,指尖掐動,無數玄奧的符文在他的識海中生滅流轉。
最終,他還是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對著楊戩,輕輕地搖了搖頭。
“此事……為師不知。”
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蘊含著極為復雜的深意。
這個“不知”,不僅僅是代表玉鼎真人不知道楊天佑是生是死,魂歸何處。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連楊天佑這個“人”的過去未來,都絲毫推算不出。
就仿佛,這個人,是一片徹底的空白。
在他的天機演算之中,這個名為天佑,卻最終沒能得到天道庇佑的凡人男子,其存在的本身都成了一個巨大的謎團。
玉鼎真人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更深層次的領域。
要知道,不經過凡俗的陰陽交泰,仙人想要孕育出血脈子嗣,其實真不是什么難于登天的事情。
尤其是對于云華仙子這種跟腳深厚,神力強大的先天神祇而言,更是如此。
她可是昊天的親妹妹!
斡旋造化,無中生有這種涉及到生命本源的大神通,對于她那個層次的存在來說,再簡單不過。
再將想法推向更極端一點的話……
玉鼎真人甚至都在懷疑,所謂的云華仙子下凡與凡人結合,孕育子嗣,會不會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表象?
其真正的內情,會不會是她在天道學院學到了院長元凰的法,導致了意外懷孕?
亦或者是她向那位同樣執掌著生命與造化權柄的至高存在——媧皇宮的女媧娘娘,進行了某種虔誠的祈愿?
理論上來說,只要云華仙子愿意,她完全可以為孩子們憑空捏造出一個“父親”的角色。
轟隆隆——!
就在玉鼎真人的這個念頭剛剛升起的剎那,一聲震耳欲聾的恐怖雷鳴,毫無征兆地在玉泉山上空炸響!
那雷聲仿佛來自于九天之外,又仿佛響徹在每一個生靈的靈魂深處。
整個金霞洞天都為之劇烈搖晃,堅固無比的洞天穹頂,竟被這道雷霆硬生生地轟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破碎的蒼穹之外,是混亂狂暴的地水火風,景象駭人至極。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思緒越來越飄忽的玉鼎真人面色驟然大變。
他瞬間從沉思中驚醒,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
他知道,這是圣人的警告。
他趕緊站起身,整理衣冠,朝著九天之上的媧皇宮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稽首大禮。
“法不誅心,法不誅心!圣人勿怪,圣人勿怪!”
過了許久,那盤踞在洞天之外,散發著恐怖毀滅氣息的雷霆,這才緩緩散去。
“呼!”
玉鼎真人這才直起身子,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抬起袖子,下意識地擦了擦額頭上那本不存在的冷汗,心有余悸。
圣人之威,不可測,不可言,更不可想。
自己剛剛才收了一個資質絕佳的好徒兒,心情激蕩之下,思想便有些天馬行空,竟忘了施展“盤古屏蔽大法”。
這簡直是在生死的邊緣瘋狂試探。
玉鼎真人瞄了一眼頭頂那個依舊在逸散著混沌之氣的破碎天穹,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而被這突如其來的雷聲所震懾的,還有一旁的小楊戩。
他心臟還在“怦怦”狂跳。
“師尊,師尊!天……天破了一個大口子!”
小楊戩驚訝不已。
“徒兒無需驚訝。”
玉鼎真人此刻的面色已經在一瞬間恢復了平和淡然,仿佛剛才那個惶恐告罪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看著那個破洞,眼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神色,明顯是話里有話。
“這天嘛,反正遲早都是要破的。”
他風輕云淡地揮了揮衣袖。
剎那間,整個玉泉山中金霞萬道,瑞彩千條。
那漫天的金色霞光,如同擁有生命一般,朝著洞天的破損之處匯聚而去。
幾乎就在頃“刻之間,那個猙獰的窟窿便被徹底彌補,穹頂光潔如新,看不出絲毫曾經受損的痕跡。
楊戩看著這神乎其技的一幕,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
他歪著小腦袋,臉上充滿了好奇與疑惑。
“那……那剛才師尊口中所說的‘圣人’,是誰呀?”
“是咱們玉泉山其他同門嗎?”
面對徒弟那清澈純真的疑問,玉鼎真人沉吟了片刻。
他想了想,用一種楊戩能夠理解的方式說道:“算是同門長輩吧,一位輩分極高極高的長輩。”
“我們都出自同一個道統,名為玄門。”
“而方才那位,便是我們玄門,乃至整個洪荒真界之中,最為頂尖,最為古老的神圣之一。”
“按照輩分來算,你若是見到她,理應稱呼一聲‘師叔祖’。”
玉鼎真人的語氣中,充滿了無盡的尊敬。
他頓了頓,話鋒又是一轉,臉上露出了一絲鼓勵的笑容。
“當然了,等你日后修為有成,證得了那萬劫不磨的大羅金仙道果之后,你便有了與她平等對話的資格。”
“到那時,你稱呼其為‘道友’也未嘗不可。”
“你要記住,在咱們這洪荒真界之中,出門在外,身份地位,終究都是靠自己給的。”
玉鼎真人摸了摸楊戩的頭,繼續說道。
“甚至,你若是有能耐,完全可以逆溯時光,前往先天之先,為自己改換一個更為強大的跟腳。”
“到那時,你的身份說換也就換了。”
這些話,對于年紀尚小的楊戩來說,還是太過深奧,太過遙遠了。
他聽得云里霧里,不是很明白。
玉鼎真人見狀,也笑了笑,沒有再進行過多的解釋。
有些道理,只有當他自己真正踏上了修行之路,親身經歷過之后,自然就會明白一切。
“對了,既然今日講到了玄門,那為師便干脆與你,講一講其中的淵源。”
玉鼎真人收起了笑容,神情變得嚴肅而莊重。
他諄諄教誨道:“接下來為師所講述的每一位玄門仙人,每一位大能的尊名,你都要牢牢地記在心里,不可有絲毫遺忘。”
“尤其是在你真正得道,擁有自保之力以前,這些尊名,這些身份,都可以成為你最堅實的靠山。”
“日后你在外歷練,若是遇到了生死危難之際,你可嘗試呼喚他們的尊名,或許就能尋求到一線生機與幫助。”
小楊戩感受到了師尊語氣中的鄭重,他立刻挺直了小小的腰板,用力地點了點頭。
“師尊,我明白了,我一定全部記住!”
接著,玉鼎真人便開始為楊戩,系統地講述何為玄門。
他重點講述了自己所在的闡教,講了那坐鎮于昆侖山玉虛宮,威嚴無上的師尊元始天尊。
隨著玉鼎真人的講述,強大無比的巍巍大教的形象,仿佛一幅壯麗的畫卷,在楊戩的眼前緩緩展開。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師門,竟然擁有著如此深厚,如此可怕的底蘊。
他心中的迷茫與惶恐,被這股強大的歸屬感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與信心。
他攥緊了小小的拳頭。
一簇名為“希望”的火焰,在他的眼眸深處,熊熊燃燒。
“我一定要努力修行!”
“我一定要變得像師尊一樣強大!”
“我一定要,親手劈開桃山,救回我的娘親!”
七歲的楊戩在心中許下了自己的誓言。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玉鼎真人并未立刻開始傳授楊戩道法。
他先是帶著這個剛剛經歷過家破人亡之痛的孩子,游遍了整個玉泉山。
他們一起看日出云海,觀飛瀑流泉,聽松濤鳥鳴。
玉鼎真人用最溫柔,也最沉默的方式,安撫著楊戩那顆飽受創傷的心靈。
直到楊戩臉上的陰霾徹底散去,重新綻放出屬于孩童的天真笑容時,玉鼎真人這才覺得時機已然成熟。
這一日,他神情肅穆地對楊戩說道:“徒兒,為師今日,要帶你去拜見師祖。”
楊戩聞言,小臉也立刻變得嚴肅起來,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玉鼎真人隨即祭起祥云,托著楊戩,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天際。
“真人!真人!”
“你別走啊!”
“我們還沒有出來,我沒還沒有出來啊!”
此時,八萬天兵天將還被困在劍氣囚籠中。
他們見玉鼎直接走了。
一個個焦急不已。
“行了行了,別喊了。”天蓬真君不知從何處冒出來。
天兵天將驚喜不已:“元帥,我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我們!”
天蓬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屬:“瞧你們這點出息。”
“玉鼎能困住你們,又封不了你們上網的權利。”
“你們完全可以去星網上解悶。”
“甚至還可以從靈境世界回天庭啊!”
眾多天兵聞言,幡然醒悟:“對啊,我們怎么忘了這茬!”
相比于其他天庭部門,天河水軍有自己獨特的權限。
他們是星網的網管,可以通過權限來往于虛擬與現實之間。
想要脫困其實很簡單。
“但為什么我們沒想到呢?”天兵天將們反思。
“難道玉鼎真人的劍氣可以降智?”
東昆侖。
萬仞仙山直插云霄,不見其頂。
蒼勁的古松如虬龍般,盤踞在懸崖峭壁之上。
成群的仙鶴在云海之間翩翩起舞,發出清越的鳴叫。
濃郁到化不開的先天靈氣,在這里凝聚成了肉眼可見的七彩煙霞,隨風飄蕩,美不勝收。
楊戩趴在云頭,好奇地打量著這片前所未見的壯麗景象,一雙眼睛里寫滿了震撼與新奇。
不多時,一座巍峨到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宮殿,便出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那宮殿通體由不知名的仙玉鑄就,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著億萬道霞光。
殿前廣場之上,白玉為階,黃金鋪地。
“玉虛宮”三個大道神文,高懸于天門之上,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著一方宇宙,闡述著天地至理。
僅僅是看上一眼,都讓人覺得自己的元神仿佛要被吸入其中,永世沉淪。
玉鼎真人領著楊戩,一步步走上了那漫長的玉階。
他們穿過宏偉的殿門,最終來到了一處空曠而威嚴的大殿之內。
大殿的盡頭,高臺之上,端坐著一位道人。
那道人看不清面容,也看不清身形。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周身便有無窮異象生滅。
時而化作開天辟地的無上巨人,時而化作孕育萬物的混沌青蓮。
他仿佛就是大道本身,是萬物法理的源頭。
楊戩知道,這便是自己的師祖,闡教圣人,元始天尊。
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九叩大禮。
“弟子楊戩,拜見師祖。”
“愿師祖圣壽無疆。”
稚嫩的聲音,在大殿之中回響。
高臺之上的玄卿,緩緩睜開了雙眼。
他溫和一笑:“起來吧。”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天道綸音,響徹在楊戩的靈魂深處。
楊戩只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柔和力量將自己托起,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體。
玄卿的目光,在楊戩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錯不錯,可為我闡教三代首徒。”
得了玄卿的認可,玉鼎真人與楊戩都喜笑顏開。
玄卿接著說:“你既入我闡教門下,不可沒有一件護道之寶。”
話音剛落,玄卿便對著虛空,輕輕一指點出。
茫茫大海之上,歸墟震動。
一聲吼叫傳來。
轟隆!
玉虛宮大殿中央的空間,如同水面般蕩漾開來,一個漆黑的漩渦憑空出現。
一股蠻荒、暴虐、兇戾到極點的氣息,從那漩渦之中狂涌而出。
吼——!
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自漩渦深處傳來。
那聲音中蘊含著無盡的怨毒與不甘,仿佛要將這片天地都徹底撕碎。
緊接著,一顆巨大無比的頭顱,從那漆黑的漩渦中猛地探了出來。
那是一顆猙獰的蛟龍頭顱,頭生獨角,目若血池,每一片鱗甲都閃爍著幽冷的寒光。
這還僅僅只是開始。
第二顆頭顱,第三顆頭顱,接二連三地從漩渦中擠出。
最終,一頭身軀長達萬丈,生有三顆頭顱的蛟龍徹底掙脫了空間的束縛,降臨到了大殿之中。
它的身軀盤踞著,幾乎要將整個玉虛宮都給撐破。
這條三首蛟龍,出自歸墟之中。
乃是毒之魔神的殘念所化的神獸。
三首蛟一出現,那六只巨大的眼眸,死死地盯著高臺之上的玄卿,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元始!”
它中間那顆頭顱口吐人言,聲音嘶啞而瘋狂。
被歸墟鎮壓無數歲月,毒之魔神的這縷殘念幾乎就要喪失理智。
“你困了我無盡歲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說罷,它那龐大的身軀猛然一動,張開三張血盆大口,朝著玄卿狠狠咬去。
面對魔神的絕地反擊,玄卿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孽畜,還敢放肆?”
他只是平靜地,吐出了這樣一句話。
剎那間,言出法隨。
一股無形的大道之力,瞬間降臨。
那頭不可一世的三首蛟,龐大的身軀猛地僵在了半空之中。
它眼中的瘋狂與暴虐,迅速被無盡的恐懼所取代。
“不……不!”
它發出了驚恐到極點的悲鳴。
只見它的身軀之上,燃起了一層金色的,不帶絲毫溫度的火焰。
那是大道神火。
在這火焰的灼燒之下,三首蛟那堅不可摧的肉身,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分解。
骨骼在哀鳴,血肉在重組。
它那龐大的身軀被不斷地壓縮,淬煉。
它那充滿怨念的神魂,被強行從身軀中剝離,又被硬生生地重新打入。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正在將一件粗糙的頑鐵,鍛造成一柄絕世的神兵。
最終,所有的光芒都收斂了。
那頭兇威赫赫的三首蛟,已然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靜靜懸浮在半空之中的,造型奇特的長戟。
那長戟通體呈暗金色,長約一丈有余,有三尖兩刃。
玄卿屈指一彈,那柄神兵便發出一聲清越的龍吟,化作一道流光,漸漸縮小成拇指大小,穩穩地落在了楊戩的手中。
“此戟,喚作三尖兩刃戟。”
“持此兵,可斬盡天下不平事。”
楊戩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神兵,感受著其中傳來的澎湃力量,他再度拜下,用只能的聲音說道:
“弟子拜謝師祖!”
一旁的玉鼎真人見徒兒得了神兵,高興之余又有些擔憂。
師尊,這神兵正經嗎?玉鼎真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師尊。
玄卿只是笑吟吟地看向玉鼎真人。
正經的東西能給我闡教三代首徒嗎?
玉鼎真人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面對楊戩這位師侄,玉虛宮中的仙人們,一個個都表現出了極大的喜愛與熱情。
他們看著楊戩的眼神,就像是看著自家最疼愛的晚輩,充滿了慈祥與期許。
“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身材魁梧,聲如洪鐘的黃龍真人,走上前來,蒲扇般的大手在楊戩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
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豪邁地笑道:“賢侄,等過兩天,你隨著你師父筑下了大道之基,就來我的洞府找我。”
“師伯我啊,別的不敢說,但這煉體的功夫,在整個闡教可是數一數二的!”
“我這里有一門壓箱底的玄功,喚作《九轉玄功》。”
“我保管你修成之后,金剛不壞,萬法不侵,將來單憑肉身證道,也不是不可能!”
一旁仙風道骨,手持拂塵的云中子也笑著走了過來。
他上下打量著楊戩,眼中滿是贊許。
“賢侄,你若是對煉器之道感興趣,隨時可以來終南山找我。”
“師伯我不敢說能造出先天靈寶,但只要是這洪荒真界中叫得上名號的神兵利器,我就沒有仿制不出來的。”
“將來你需要什么法寶,盡管開口便是。”
緊接著,氣質或悲憫,或威嚴,或祥和的文殊、普賢、慈航三位真人,也聯袂而至。
他們對著楊戩溫和一笑,聲音如同春風拂面。
“小楊戩,有空的時候,就來我們的道場坐坐,聽我們講一講經文。”
他們柔聲說道。
“修道,修的不僅僅是那通天徹地的境界,修的更是那一顆堅如磐石,不為外物所動的道心。”
“我們三人在這方面倒是頗有些心得,可以與你分享。”
廣成子掂量了一下手中的翻天印,說:“師侄啊,我這有兩大神通可以傳你。”
“一門專打天靈蓋的絕學,一門是五五開大法。”
“你想先學哪一個?”
太乙真人、俱留孫、清虛真人.
闡教的仙人們,一個接一個地都對楊戩做出了自己的表示。
小楊戩突然被師門的愛意包裹,一時間幸福地找不著北。
“多謝師伯,多謝師叔!”
“多謝師尊!”
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里,闡教仙人們輪番對楊戩進行著最悉心,最全面的教導。
有時,玄卿也會親自出面,為楊戩答疑解惑,指點他修行中的迷津。
而整個廣袤無垠的東昆侖圣境,那其中的一花一石,一草一木,都仿佛通了靈性,成了楊戩最好的玩伴。
那一座座由金仙們開辟出的洞天世界,更是都成了他專屬的游樂場。
他根本就不需要走出昆侖山,就能領略到這世間最頂級的風景,感悟到那最完整,最本源的大道法則。
在玉虛宮,楊戩過上了無憂無慮,幸福快樂的日子。
當然,快樂的日子里,也總會有那么一些小小的“煩惱”。
“我們都懂,我們都懂的。”
“闡教三代首徒天資絕世,需要陪練來穩固道基,這個道理我們都懂。”
“但是!”
“但是你們能不能別總逮著我們麒麟一族的羊毛薅啊!”
當看到那頭威風凜凜的五色獅子,又一次馱著小楊戩,慢悠悠地晃到麒麟崖的時候,一群麒麟族的天之驕子們,簡直是欲哭無淚。
自從楊戩正式踏上道途,開始修行之后,就時常跑到他們麒麟崖來“做客”。
沒辦法,誰讓整個昆侖山上,這里的同齡孩子更多呢。
一來二去,楊戩就跟這群小麒麟們,打成了一片。
當然,這種“打成一片”,更多的是物理意義上的。
“諸位道友,你們不要害怕呀。”
小楊戩從五色獅子的背上跳了下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的笑容還帶著幾分不好意思的靦腆。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根金色的繩子,在小麒麟們面前晃了晃。
“這次我會用捆仙繩,把自己的一只手綁起來。”
“這樣一來,我就不會再不小心傷到你們了。”
這話,讓對面那群本就有些垂頭喪氣的小麒麟們,差點當場破防。
這簡直是比直接打敗他們,還要更大的侮辱!
為首的一頭墨麒麟,氣得渾身鱗甲都倒豎了起來,鼻孔里噴出兩道白氣。
他咬牙切齒地低吼道:“士可殺,不可辱!”
“楊戩!你盡管放馬過來!今天我們兄弟幾個,就要讓你知道,我們麒麟一族的尊嚴,不容挑釁!”
看著這群瞬間激情洋溢,戰意高昂的孩子們。
不遠處,幾位正在品茶下棋的麒麟族長老,撫著長須,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呵呵,年輕,真好啊。”
在他們看來,闡教三代首徒時常來麒麟崖做客,與孩子們打成一片,這沒什么大不了的。
甚至,這還代表著闡教仙人們對麒麟族的認可,沒拿他們當外人。
“墨道友,走,咱們也去練一練。”
五色獅子化作人形,悠閑地來到了墨玉麒麟面前。
墨玉麒麟臉色一變:“道友,這沒必要了吧?”
五色獅子這個修煉狂魔太可怕。
一旦跟對方沾上因果。
不論是誰,就會莫名其妙地進行“內卷”模式。
麒麟族好多長老都被小五帶歪了。
墨玉麒麟覺得自己必須堅守道心,堅決反卷不動搖。
小五卻認真地說:“我近來從天尊那得了一法,很是玄妙”
話還沒說完,墨玉麒麟眼前一亮。
“那還說什么?走!”
“咱們練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