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滄海上!
當‘諸法無常元府’的內景,隨著那原本投影穹霄的帷幕,顯露在諸方巨頭眼眸之中時。
待看見那懸浮古館內,身上有湍急淵深的淵墟五濁氣纏繞,來自‘尸傀神教’的尸臣
哪怕隔著一整座古跡,一手操持了這一次探索古跡元府的三方巨頭,也幾乎是各個色變,難以自持。
且不說大玄北滄諸侯陳玄雀,水君府的那位東海白龍君。
光是玄符教那位被玄霄真尊派遣而來,主持大局的真君元靈載。
在眼見那枚被真尊囑托的九竅金丹,已然便要淪為掌中之物時,竟節外生枝,從棺中釋出如此大魔,
此時元靈載雅面之上,已然浮上了一層蒼白色,拳掌更是不自覺的捏緊:
“尸傀神教,教主尸臣.”
“曾經覆滅于過往的‘人魔道承’之一!”
他顯然知道這皮膚蒼青,宛若介乎死生之限,偏又奇詭的可怕之存在,究竟是何來歷。
元靈載作為玄符教高層,來自赤霄天宇古老道統,在過去古史里,洋洋灑灑數千年的隱秘事,天宇大事件,鮮少是有玄符教不曾知曉、收錄的。
而元靈載曾在查閱古卷時,偶然聽聞過近千年前,在諸天共存的年歲里,發生過一場波及甚廣,涉及‘凈土、列仙、人仙、神道’.等多方體系的浩瀚世紀之變。
此幾乎可謂之曰‘古今未有’之大變局,波及之廣,可以說是所有天宇、所有有名有姓的大道承、大勢力,都未能置身事外。
甚至演化到了最后,據悉有踏出那一步,‘不在諸界內,不入大天中’的邁入彼岸之大神通者,都不惜下界,涉身其中!
那一場變故,便是因‘人魔’而起。
至于最后,究竟是如何平息的,其中到底波及了什么.
他無從得知。
這尸傀神教,正是當年攪風攪雨的六道人魔道承之一!
雖說只是其中最弱的那一流。
但根據記載,這教主尸傀,生前便是這前梵武侯,待死后五濁息入得軀殼,便更是了不得,不僅保了神智,還成了‘肉身之魔’,巔峰之時,曾生撕過真尊!
哪怕是玄符教最廣有名威,為歷代教脈之主,以及教派道子行走才有資格修得,為列仙術下,普世三十六方大神通之一,號稱可焚盡一切諸邪,煉盡我眼所見的無上火符————
大天火玄符凈世道箓!
能不能將這至惡至邪之穢徹底打作飛灰,元靈載都不敢過多揣測。
真尊之中,亦有差距。
比如玄霄真尊與之相比,論及境界、底蘊,便好似普通高功大家與封號真人相提并論,之間天塹,甚至還要差得更大!
這‘諸法無常元府’之內,怎能夠存在著如此‘大兇’?!
那江景生前,到底在干什么!
元靈載眼皮跳動,心中不由一聲暗罵。
此等存在,一經復蘇,哪怕封沉已久,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拿捏稱量他們這些未曾觸及絕巔級數的
再簡單不過!
至于東海龍君,還有那駕駛龍雀的姜氏之主,前者非是大玄本土,乃是外道,怕是稱量不了這等兇魔。
至于后者,因為叩開天門的特殊性,估摸能夠免掉此等災劫,但無緣無故之下,此等絕巔武夫,怕也沒有由頭,輕易去招惹這等兇物。
然而!
就在元靈載正琢磨著是否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請玄霄真尊冒險出手。
看看是否可以虎口奪勢,將那神秘莫測,竟得九竅金丹認可的少年,直接擒走,帶回教中‘鎖龍井’中,取出金丹時
那先前飛來的一柄‘古樸神刀’,竟嗡嗡顫罷,神威大顯,煌煌金芒照耀下,一刀斬罷風浪,連那元府古跡的屏障,都為之破開!
一時之間,元府大開!
而后王權刀入,徘徊季修身側。
叫那駕駛龍雀車輦,原本不欲過多插手,只是靜靜觀摩的岐山巨室之主——姜殊,霎時間鳳眸一凝,好似見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變數。
而后身形忽動!
待所有注視此間者一眨眼過.
先是一聲冷冽之語直逼尸傀教主尸臣。
緊隨其后!
那尊明媚耀眼的巨室主背影后,便有一道似連通天際彼岸的‘門戶’,半張合開。
其中,有‘絕巔法象’威蓋四海,照顯本我,橫壓而下!
那是比之‘封號真意’都要可怕千倍,萬倍之物。
是唯有得了武圣真意、徹底鑄成了人仙根基,才有資格打開、轟開的.
天門!
打開天門者,便能得法象。
列仙、凈土又稱人仙武道的這般異象曰:法天象地!
在諸天外道記載之內,光是這一門法天象地,便堪比一門‘大神通’!
其中威能,因人而異,但所有轟開天門,躋身人間絕巔者.都有同一個特性。
便是位于此界,武合天心,身如門戶,人間無敵!
顧名思義。
就是這些走到了九步盡頭的存在們.哪怕未曾成就人仙,但只要在這大玄疆土、疆域之上。
除非是那種在其他體系上走了極遠極遠的老古董.
不然任憑你如何跨越界門,只要不是此天中人,亦或者得不到天意垂青,不曾叩開天門者————
與之相抗,便如身抗天威!
在這種情況下,如何能勝?
這也是為何不逢千載大關,在諸天共存、界門大開之刻前,幾乎罕有外道能長久踏入大玄。
就算如列仙、凈土,也是以‘合作、滲透’為主,不曾正面相抗的緣由所在。
元府內!
幾乎在尸傀教主復蘇之后,三方勢力的天驕,便早已如墜冰窖,心頭冰寒。
可就在這些人原本以為,小命怕不是就要這么交代掉時.
先是一刀斬破元府,而后更有一尊疑似叩開天門的‘人間絕巔’,本尊踏來!
尤其是大玄州閥一眾年輕武夫。
當秦金魁等年輕門閥驕子,看清那裹挾天象,身乘龍雀的本尊真容.一個個頓時間,便將其認了出來!
“那是.西岐州的岐山主,十巨室的掌舵之一,姜氏的那位‘人間絕巔’!”
對于此等存在,他們甚至不知其名姓,只曉得在家中長輩羅列白山黑水絕計不可得罪的諸多畫像之內
這位明艷女子,當屬榜魁!
事實上,以他們的身份正常也見不到姜殊。
但為門閥綿延計,小心無大錯。
為了避免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導致千載功業,一朝傾覆。
幾乎每個有些傳承的門庭,都會制上一份這樣的畫冊,以免底下人瞎了眼,徒惹無妄之災。
原本此等人物降臨,他們應是激動的。
因為再怎么講,十方天柱、九大巨室,也代表了如今天下,武夫之巔。
這些站在頂尖的大能們現身露面,便代表了他們生還的概率,大大增添。
這位巨室女主一開口,竟將所有因果,盡付一人之身,那人不偏不倚,剛好就是季修!
細數這一趟‘元府古跡’之行.
金剛杵落天材果,九竅金丹納眉心,古史古魔欲收徒,一柄天刀自東來!
這一樁又一樁接二連三,放在其他人身上,都可稱蓋世難逢之機遇,就宛如排好隊列一樣,一道道向那小子撞去。
落入其他競爭角逐者眼里,又叫他們捶胸頓足,如何能夠釋懷?
結果這還不算完!
若不入魔麾下效命,便是死路一條的危難之局里.
竟還有天下絕巔主馳騁而至,剛巧解了他這毫無選擇的死局!
這等氣運氣數。
其他人只在那些留于后世的傳記傳奇里,才曾窺過幾分,現實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授箓主得品階跌落之‘王權刀’!
當前品階:封號級!
沉封入鞘許久之刀,柄端刻錄‘王權’二字,納山川大澤入刃面,懷揣一道鋒銳至極之真意!
真意者,乃封號之基,武夫入無漏、斬赤龍降白虎后,不得真意,不入武圣!
授箓主得其認主,可以‘黃粱夢’煉之,授得刀之極致,真意灌頂!
嘩啦啦!
幾乎在執掌王權,與刀心意相通的那一刻起。
季修原本靠著元始道箓修行,一日一功的大成版‘大五衰天刀’.幾乎以匪夷所思的進度精進著。
數息過去,他的面色終于生變。
落在他人眼里,似乎是因這尸傀教主、以及姜殊接二連三導致的變數,而引起的神情色變。
但只有季修知曉.
這其中,亦有元始道箓頻頻生出墨篆的緣故!
九竅金丹、王權刀!
盡都攜帶著可以‘黃粱夢’煉化的功果!
若是盡得其中饋贈,如今武道轟開五限,道功躋身出竅的自己
再精進幾分,豈不是便能到了封號、真人的門檻之前!?
但現下顯然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眼見姜殊降臨,解此危局,季修不由大松了口氣。
這尸傀教主乃是‘人魔’之身,又被以九竅金丹鎮于這口懸浮尸棺內,一看就是與諸法無常道君有著死仇。
要是叫他知曉自己與這座元府的關系
可就不是死亡能夠解決的了了。
再加上人魔幾乎被各方唾棄、誅滅的局勢,原本季修還在躊躇著該如何破局,外面主持這一次‘元府試煉’的巨頭,是否會插足其中
但現在看來,隨著姜殊現身,季修當即釋懷。
一切都不需要了。
人間絕巔,武夫盡頭。
在一眾大家、乃至武圣眼里.
此等人物立于大玄疆土,便與‘人間無敵’無異。
這并不是子虛烏有,而是數百年來,所有界門累累戰績帶來的威名。
哪怕這尸傀教主再是強橫,才剛復蘇,也未必是姜殊敵手。
只是,她為何會到這江陰府,還剛巧到了此地?
但當看到了身側徘徊、雀躍的王權刀
季修心頭泛起漣漪,有了些許猜測。
莫非是跟著此刀的軌跡一路追來的?
不由的,他的心頭逐漸起了嘀咕。
可話又說回來。
以他作為王權無暮的記憶,自己與姜殊可沒有什么太好的交集,在他的視角里,兩人不過就是退了一場‘婚’而已。
莫非在之后的人生經歷里,自己做了什么令她終生難忘的大事?
尤其是聽到姜殊那句話,季修一時之間,難免好奇。
而女子在說完那句話后,便浮現于他不遠,姿容明秀的姣好容顏下,神情平淡,并無多少情緒。
她背后的法象對峙著尸傀教主。
而眼角余光,則在打量季修,與他身側的王權刀。
至于心中究竟作何想.
便只有她一人才知了。
看到元府古跡被一刀劈開后,又有個叩開天門,身演法象的女子從容踏出,原本準備擒季修,取金丹,將其納入麾下的尸傀教主
不由沉默了一剎那。
在這一息不到的時間里,他看著那扇虛幻的天門門戶,還有黯淡了半邊的穹霄
忽得輕笑了下:
“這小子竟如此搶手?”
“既你這后輩叩開了天門,想必是某位天柱、巨室故人之后,便給你個面子,不做過多糾纏。”
“此后.”
“咱們還會再見的,小子。”
他凝望季修一眼,話未落罷,背后那口古棺已是微震,隨后有了動作。
在季修肉眼都未看清之前.
那尸傀教主便已身合棺中,便要奪路而走!
就在那口棺木將離‘元府’之際!
姜殊眉眼淡漠,左手揮動云袖,那道虛幻門戶中走出的本我法象
忽得裂出數道閃爍玄光的皸裂劍芒,近乎將現世割裂,卷席滄海,直直追上了那口玄棺!
呲呲呲呲呲!!
季修瞪大重瞳,強行觀摩,可見那口‘玄棺’被那云袖探出的劍芒幾乎穿了個透心涼,甚至滲出了道道青黑血跡,自穹天墜落.
但半晌后,便已消失無蹤。
而此時。
女子凝望遠方,秀眉微皺:
“曾經的人魔道承之主,走到了絕巔盡頭的存在,哪怕是其中稍弱者,也果真非凡。”
“哪怕才剛復蘇,竟也能頂著天門威壓,奪路而走,假以時日,必成大禍。”
“看來此行過后,便需上玉京山,召開一次‘絕巔議事’了。”
她喃喃語落。
才注意到作旁觀者的季修。
至于其他人,都被姜殊選擇性的忽略了。
她就這么沉默不語,看了半晌半晌.
隨后這才輕輕開口:
“我姓姜,單名一個殊字。”
“九大巨室的‘姜’,非是白玉京的‘姜’。”
關于這點,她貝齒咬的很重,似乎是一定要叫季修區分開來。
說完之后,她又無聲了下去。
隨后眼眸露出幾分迷惘,看著王權刀,斟酌良久.
復又道:
“你雖長相不似,但.不知為何。”
她的聲音清脆,說到這里,眼眸迷惘褪去,只余幽深的清明,似有幾分篤定,定定望向季修:
“我總覺得,你與他一般無二。”
“我與那舊友有筆‘賬’還未算干凈,此番見了你”
她嘴角不由勾起了一縷笑,有些淡:
“我想,我這一樁落了百年的賬.”
“終歸有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