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惡果

隨著地下室的門徐徐打開，一條通向地表的長階便顯露而出。

當顏歡的腳踩在那與地下室水泥材質地面截然不同的軟毯階梯上時，他難免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的目光望向了身前葉詩語高挑的背影，似乎還未從剛才的緊張中緩過神來。

老實說，在今天以前，顏歡絕沒想過自己會對葉詩語說出“那你催眠我吧”這種作死的話。

尤其是今時不同往日，之前他被催眠時還只是感到酥麻，現在他被催眠那可是真的被催眠啊！

徹底淪為無意識的玩具，跟做全麻似的，嚇人得很。

隨著顏歡完好無損地離地面越來越近，他卻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

葉詩語…

竟然真的沒有催眠她。

不僅如此，包括戰敗CG中的那些場景…

什么鎖鏈、催眠安樂櫻宮忘記他，全部都是無稽之談！

這愈發讓顏歡確定一件事：

戰敗CG是扯犢子的。

那么，這背后就很耐人尋味了。

自己的這項能力來自于喵醬的拼好器，也就是間接來自于食指。

換而言之，葉詩語肯定也會有戰敗CG的能力…

他不確定這些虛假的景象到底是食指懷揣著惡意刻意為之，還是食指本身的能力有局限，并不是真正的未來視…

但顏歡可以確定，葉詩語同樣也會受到自己受到的CG影響。

不管是哪個方面的，大抵都不會是什么好事。

既然自己已經試探成功，她不如戰敗CG中那樣可怖。

那自己…或許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她才行。

“咔…”

抱著各種用品走上了一樓，顏歡下意識地掃視了一眼四周的環境，畢竟他來時沒有這個機會。

這幢別墅的裝修他先前看過，屬于比較精致的那一檔。

但久沒人居住，所有家具上幾乎都蒙了一層防塵布，平添了幾分荒涼。

“晚上小歡睡主臥的床上吧，我打地鋪…”

別墅里有很多房間，兩個人本沒必要擠在一間。

但葉詩語估計是怕顏歡趁自己睡著的時候跑了，所以做出了這樣的安排。

顏歡沒什么異議，便答應下來。

“…好。”

將主臥里蓋著的防塵罩取開，顏歡回頭看了一眼床邊正在鋪地鋪的葉詩語。

她將鞋子脫掉跪坐在了地上，兩只被黑絲包裹的小足墊在臀下，形狀好看。

顏歡看了幾秒，又看鋪好地鋪床單的葉詩語側身從袋子里拿出了兩個枕頭，那是她先前出去買的。

一個放在了自己地鋪一側，用以枕在頭下，另一個則抱在了懷里。

她似乎…有緊緊抱著什么東西在懷里睡覺的習慣。

做完這一切后，顏歡才看葉詩語才鉆入了被子，徹底躺好。

不脫絲襪就睡覺嗎？

看完了全部的流程，顏歡下意識這樣好奇。

此刻，葉詩語卻突然回過頭來。

顏歡反應極快，連忙收回目光，看向床頭柜，問道，

“要關燈嗎？”

“…嗯。”

她點了點頭，如此輕聲回應。

顏歡剛打算伸手，可卻倏忽頓在了半空。

猶豫了片刻后，他輕聲道，

“葉詩語，我有很重要的話和你說…”

葉詩語沒應聲，但顏歡能感覺到她的目光依舊在自己身上，表示著她的傾聽。

于是，顏歡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她，

“我知道，你有一個類似于未來視一樣的戰敗CG的能力，而且，先前肯定已經觸發過了…”

聞言，葉詩語的眼眸微微一動，顯然是有所觸動。

而顏歡深思熟慮后，還是對她道，

“這個能力我也有，所以我清楚：里面的內容是假的，或者至少說是不準確的…所以，不論里面說了什么，都…”

然而，眼前的葉詩語面無表情地聽著。

聽著聽著，卻倏忽輕聲開口打斷道，

“騙子…”

聞言，顏歡的眼眸不由得一縮，話語也斷在了口中。

幾秒后，他才看向眼前面無表情的葉詩語，篤定道，

“我說的，是真的。”

而葉詩語只是看著他，微微顫抖著聲音接著道，

“之前小歡和我說的所有話，我都信是真的。”

“在離開家的那晚，小歡說把我當做姐姐，我相信了；在書店里，小歡說過也許把我當成異性，我相信了；約會那天，小歡主動邀約我說很開心的時候，我也相信了…”

葉詩語抱著枕頭，側躺在被褥里。

絲絲黑發鋪墊中，只露出有著她一雙迷茫眼眸的半張臉。

臉側的陰影中，流淌著她難以言喻的悲傷，

“但現在，我不信了。”

卻也不知為何，聽到這話時，顏歡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他眼眸微縮地望著被褥中的葉詩語，好似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抹抹傷痕。

每一道傷痕上，都倒映著先前他掐著她脖子、猙獰地怒罵著對她的討厭。

她被刺痛了…

很痛很痛。

說來諷刺，之前顏歡懼怕葉詩語，總怕她謀害自己，所以一直試圖遠離她。

現在，顏歡勘破了戰敗CG背后的真相，克服了對她的恐懼主動留了下來…

但葉詩語卻不信他了。

感受著顏歡的一時無言，葉詩語轉過了頭去，背對顏歡，

“放心吧，小歡，不用想任何辦法逃跑，之后，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更不會再催眠你了…

“等我要做的事情完成了，我會讓小歡離開，之后也不再打擾你的生活…

“好嗎？”

要做的事…

這樣的詞句，讓顏歡直覺地不安。

可此刻，望著她背對著自己的、代表著“拒絕”與“受傷”的背影…

顏歡便知道，多說無益。

她甚至沒問自己為什么會有能抗拒她催眠的能力…

“咔噠～”

于是，顏歡也沒有回應，只是伸出手，默默將房間的燈關上。

黑暗為他們之間復雜的氣氛染了色，沉默也奏響了他們之間若即若離的關系。

顏歡躺了下來，好似學她一樣，懷中抱住了暖洋洋的黑色肥貓。

旋即，他側過了身去，朝向葉詩語那邊，咽下了先前因為謊言而生的惡果。

卻也不知，那背對著他、緊抱著枕頭的葉詩語也同樣流下了一滴淚水。

似乎那決絕的話語是一柄雙刃劍，一邊刺中顏歡，一邊沒入她的胸口。

但葉詩語卻愈發篤定，葉子的推演是真的。

在她背靠門扉查看未來的推演時，她看到了三段視頻。

其中的第一段，就是小歡為了逃跑，指控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

如今，果然一語成讖。

那么…

未來的兩段…

潔白的枕頭中，葉詩語抬起了深邃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針不戳，住在別墅里的感覺針不戳喵！”

“踏踏踏…”

翌日，晨。

二樓別墅的走廊中，一只別人看不見的黑貓豎著尾巴、撒歡一樣地在走廊之中來回跑動。

顏歡背著手跟在他的背后，無語地看著前面那嫌貧愛富的神明大人，不知道該做什么評價。

不過…

顏歡卻也難免扭頭打量起了四周一間間閑置的房間。

說起來，這里本就是他原先考慮的搬家處。

房間眾多，能照顧到每一位少女的需求。

而且，外面還有一處寬闊的戶外泳池和庭院，閑時野炊、搞個派對都不在話下。

隱約間，顏歡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這樣的幻想，

“喵～”

一只黑貓在屋子里跑來跑去。

“啊哈哈，會長～”

喵醬，是在追前面拿著貓條的櫻宮瞳。

“我要跳水了嗷！！”

而室外，阿蕊婭換了泳衣，在泳池邊打算跳水，

“砰！”

結果下一秒，一樓的房間里，柏憶就探出了頭來，氣急敗壞地對阿蕊婭大聲喊道，

“你這家伙，別打擾我練歌啦！”

見狀，安樂掩嘴一笑，

“柏憶，要來吃點烤肉嗎？”

自己和安樂一起，在泳池邊架起了烤架，給大家烤肉吃。

那很美好了，只能說。

顏歡望著眼前一片勃勃生機的景象，便不由得心頭一熱。

蟹幣…

想著那一片海岸中惡魔降下的神奇概念，顏歡的眼眸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陰影。

“小歡，吃飯了。”

葉詩語的聲音響起，讓顏歡不由得微微一怔。

自己，難不成就這么貪婪么？

昨晚才破除了戰敗CG中葉詩語的虛影，結果今天她就出現在了自己的美好幻想中？

但下一秒，看著那拎著早餐、面無表情地歪著頭看著自己的葉詩語，顏歡頭上幻想的氣泡瞬間破裂，回到了現實。

現在，這偌大的別墅除了他和葉詩語之外，一個人都沒有。

而葉詩語，才剛剛買了早餐回來…

還疑惑地看著沉溺在美好未來中的自己。

“…謝謝。”

顏歡自覺有些尷尬，只好接過了她遞來的包子和豆漿。

“來來來，這邊…”

結果吃著吃著，他卻聽到了樓下傳來了開門聲，以及其他人的聲音。

顏歡臉色微微一變，不由得看向了葉詩語。

但葉詩語卻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回頭道，

“走吧，我給你買的東西到了，小歡。”

“…給我買的？”

顏歡疑惑地跟著葉詩語下了樓，便看見一個個快遞的工人正在往里面搬東西。

游戲主機、電腦、顯示屏、手柄、大電視…

看著他們一個個搬進來就往墻上裝，顏歡嘴角微僵，看向了葉詩語，

“我擔心小歡在這無聊，所以給你準備了一點用來解悶的東西…還有小歡的手機…”

顏歡挑了挑眉，接過了葉詩語遞過來的手機。

解鎖一看，過了一晚，plane里一條消息都沒發來。

這對嗎？

顏歡默然，意識到了什么，又退回了主頁面。

里面，赫然是一個新版的葉子APP。

得，怕是自己就算想聯系其他人試圖逃出去都做不到，葉子AI會隨時監控的。

不過，本來他就沒打算走就是了。

“我現在更好奇，你是怎么拿到這別墅的了…”

這別墅幾千萬，就算是葉詩語肯定也不可能瞞著葉瀾拿出這錢來。

所以不用想，怕不是又用上了高貴的催眠了。

“…不用擔心其他人會注意到，這里很安全。”

葉詩語沒解釋，只是如此說了一句。

顏歡看著葉詩語面無表情的側顏，感受到了其下她對自己與過往微妙不同的態度。

顏歡點了點頭，沒再自討沒趣，而是吃起了包子，繼續參觀這別墅。

嗯，一樓的這間留給櫻宮…

她身體不好，爬樓肯定很麻煩。

這間房間大點，留給柏憶當樂器房？

也不知道，她知道了會怎么樣？

“渣男！大豬蹄子！！”

她應該會這么說吧？

顏歡啞然失笑，透過這間臥室的窗戶，看向外面，隱約間好像看見了柏憶如此開口。

“來，柏小姐，在這邊…”

但聽著聽著，直到柏憶身前傳來的另一個人的聲音，顏歡不由得臉色一變。

不是…

不是假的啊？！

顏歡倏忽意識到，外面走過的柏憶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的！

卻見外面，柏憶穿著一件短袖，頭上還戴著墨鏡，在一位中介的介紹下走到了自己這幢別墅的…

對面？！

顏歡的目光下意識去追她，結果剛扭頭，便看見了面無表情的葉詩語站在身后。

顏歡的頭皮下意識一麻，想要戴上完美表情管理的面具御敵。

卻，倏忽想到了昨晚的事。

于是，他又一點點將面具摘了下來，嘆了一口氣道，

“放心，我不會做什么，也不會讓她發現我們在這。”

見她還不說話，顏歡只好進一步說道，

“我說過，我不會走的。”

現在，顏歡很關注昨天晚上葉詩語說的“要做的事”。

但葉詩語壓根不信自己了，所以自己說什么她都不信，自己說什么她也都不聽。

要想知道“那件事”的內情，乃至于解決修改器，顏歡首先要取得葉詩語的信任才行。

“啪！”

然而，下一秒，葉詩語卻倏忽伸手，一把拽住了顏歡，將他拉向了自己懷中。

顏歡被嚇了一跳，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身體以及傳來的凜冽花香，他低下頭去偷瞄了一眼對方。

卻看她沒看向自己，而是用余光看向了窗邊的方向。

那外面，對面的別墅門口，柏憶剛好回頭張望。

“嗯？這么多工人？”

對面的別墅…

正在裝修？

這就賣出去了？

凝雪還說附近沒人，這一下子多個鄰居，之后自己在這唱歌該不會來投訴我吧？

“…柏小姐，進來看看？”

恰是此刻，身后的中介傳來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對面的別墅賣出去了嗎？”

“啊，好像…是的。”

那中介的眼眸空洞了一瞬，旋即很快篤定地點了點頭。

“這樣…”

柏憶也不擅長交際，更別提像是老一輩人一樣入住了還要拜訪鄰居什么的。

互不打擾最好，等之后如果他們投訴了，自己再上門處理吧…

如此想著，柏憶也走入了屋子。

沒多久，她就走了出來，

“的確很不錯，就這棟吧。”

“好嘞，那咱們去簽個合同，沒問題我就把鑰匙給你，下午就能拎包入住…”

“嗯嗯。”

對面的房間內，顏歡和葉詩語面對面地靠在墻邊，看著遠處一無所知的柏憶徐徐離開。

下一秒，兩人對視了一眼。

緊接著，葉詩語竟然率先輕輕放開了顏歡，還退后了一步，主動保持起了距離。

看著她距離感十足地如此行為，顏歡垂了垂眸，理了理自己剛才被她拽住的衣服。

“我去想辦法…小歡，千萬不要想著聯系她，好嗎？”

“嗯，放心。”

“待會還會有冰箱、洗衣機送過來，小歡你看著他們裝就好了。”

“嗯。”

見她還是戒備地不放心，顏歡露出了微笑，再次點頭表示答應。

不過，就算葉詩語說是離開去想辦法…

但顏歡卻已經看見，不遠處的柏憶雷厲風行地拿著一把鑰匙正在往回走。

似乎，是合同已經完成了。

此刻再想要阻止，怕是已經為時已晚了吧？

顏歡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