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谷內仙鶴渺,玉闕凝眉問變機。
“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盧至水死的莫名奇妙,木繁和龔善德明顯想搞你們。
厚樸兄,凈水道友,要我說,你們不如讓一讓,何必為了點虛名,與龔善德、木繁對上呢?”
我舉報,有一個陰謀篡補水大會小團伙,帶頭的,就是那沒了腚眼的木繁、龔善德!
反手就賣,反手就賣,這,便是仙尊們的斗爭。
哪有那么多的忠誠,全是利益,天音算計的明白,自己的大道是偏斜的小道,沒什么對手。
無論哪一方,只要天音稍稍表現出中立的態度,都好周旋。
所以,干脆賣個人情,直接把木繁暗中組局圖謀補水大會的事情和凈水、厚樸言明。
反正,誰贏他天音幫誰,雙方具體會怎么撕咬和斗法,天音不在意。
說不定,等雙方撕咬的厲害時,他還可以美美騎墻呢。
至于那種‘先殺旁觀者’的邏輯,在實力面前就是笑話,天音又不是路邊一條,什么時候都有的選。
大家都想吃飽飽,沒辦法,修行太難了。
“天音道友此言差矣,我凈水從來只是想為天地、為眾道友做些事情,補水大會之中的權力相爭,我過去沒有想法,未來也沒有想法。”
玉闕仙尊滴水不漏的回答道。
他算是看明白了。
那個自號天帝的龔善德就是叫聲最大的狗。
那個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但卻已經統攝一州之地的木繁是沉默的狗。
一個都不能信——沒有必要在兩個畜生中強行分出高低來!
這時候就能體現出玉闕仙尊長久以來不局獨功的高明了,補水大會從開始到現在,他的預期都不高,行為上更是非常保守與克制。
保守克制到什么地步?
但凡玉闕仙尊付出的再多些,就真成自己承擔代價為四靈界道友們補水補天了!
什么具體的利益都沒拿,我就唱高調,隨你們怎么折騰,只要能給我拖延出時間,我就不反對。
這樣的策略,其實反而是最高明的。
上善若水,不能爭的時候梗著脖子去亂爭,那樣反而會和大道漸行漸遠。
“這這.”
面對比不粘鍋還光滑的玉闕仙尊,天音多少沾了點無語。
嘿,就你踏馬的會唱高調!
玉闕仙尊太懂輕重緩急和進退騰挪了。
這點小場面,但凡他稍稍涉局深一點,他都能晚上一邊翻著身子睡不著,一邊反思自己的失敗。
吃吃吃,就知道吃,那是屬于無極境兩大賤畜的境界,玉闕仙尊知道自己現在還不能亂吃!
可以說,正是有著如此這般,堪稱離譜的謹慎和自律,仙尊才能一步步走到今日。
“厚樸兄,你的想法呢?
難道真的將補水大會的權力拱手讓給木繁與龔善德?”
天音其實不是拱火,他是想要價,可凈水不接招,所以只能找厚樸試探試探了。
“瞧你這話說得,當務之急是找出殺害至水道友的兇徒,為至水道友報仇。
至于補水大會,從來都是道友們共同參與的,也只有大家都參與,才能為天地補水成功。
若是木繁道友愿意,或者說善德道友愿意,我們完全可以把補水大會的主導權給他們嘛。
這件事,我支持,下次補水大會舉行時,咱們就可以把這件事拿出來談一談。”
談一談就談一談,反正到時候自然有人攔。
天音沉默了。
他意識到一個問題,好像,似乎,大概,這倆狗東西完全不打算拿補水大會攬權?
不得不說,這和天音的想象與預期,相去甚遠。
其實,事情沒那么復雜,單純就是天音自作多情了。
‘玉厚小聯盟’是補水大會的籌備者,補水大會只要還在,他們就在贏。
這種‘不變就是贏’‘開局就是贏’‘穩定一直贏’的境界,天音還有的悟呢!
注意,這種贏不是虛空勝利,不是‘定義型勝利’,而是切切實實的勝利。
一個新生的議程,四靈界從未有過的跨域大勢力,對于厚樸道庭這種大商盟形式的勢力而言,就是相得益彰的。
而凈水也就是玉闕仙尊,在補水的進程中,甚至遭遇了無極道主墻外潑屎式的精準爆破。
這種針對,看似倒霉蛋,但對應的是恨、是怕、是擔憂,為什么會恨會怕會擔憂?
因為在無極道主那近乎于絕對客觀的判斷中,玉闕仙尊正在贏麻,必須盡快干涉!
玉闕仙尊都快贏麻了,分點利益給其他野心家,從而實現捅蘸和收買,屬于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是這樣的,厚樸兄,凈水賢弟,依我看,那倒也不必真把補水大會的主導權送給誰。”
天音憋了好大一會兒,終于放出了他的悶屁。
適才相戲爾。
就算你們不想和那些人打擂臺,也不能真不抵抗!
“我呢,當然也心系至水道友,但第一時間把木繁和龔善德等人的陰謀告訴你們,就是想讓你們有個準備。
不然,萬一他們發難時,你們完全沒有準備,真被他們撬走了補水大會的主導權,那局面反而麻煩了。”
天音這個狗東西終于做了人,不再胡言亂語了。
玉闕仙尊和厚樸道祖如果愿意承擔代價,就會有承擔不完的代價。
天音的議價試探只是一個案例,但凡他們敢妥協,日久天長的,就會成為永恒的龜孫。
現在的局面很簡單——只要你不抗壓,還打算拉著大家一起輸,大家就會幫你抗壓。
雙輸就是好過單贏,這點,在任何斗爭中都有效。
只有武器的批判,才能讓對手的雙眸清澈起來,才能讓天音這種打秋風老禿鷲的眼神清澈起來!
它實際上還是一個定位問題,玉闕仙尊和厚樸老賊對自己的實力和定位有著清晰的認識。
‘玉厚小聯盟’還沒強大到可以對抗木繁、龔善德等人的地步,過早的被人駕著步入對抗不是什么好事,只會輸的很難看。
所以,一點代價都不付,拉著所有人陪自己一起對抗部分野心家,才是當前階段‘玉厚小聯盟’該做的事。
“是啊,天音道友的懇切與熱忱,我們都懂。
補水符合大家的利益,可至水道友之死,說明有人在暗中搞鬼!”
玉闕仙尊把話題重新拉回了盧至水之死上。
沒辦法,他沒有透視眼,看不懂這是無極道主從天外潑進來的屎。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一手自在極意的‘我的心從未離開天外天’,已經快把無極道主的大腦干迷糊了,同時也大大緩解了天外潑屎之壓。
這就是種標準的不對稱戰爭,沒有打,但又無時無刻不在打,還是在互相看不到身形的陰影中戰斗。
總之,小王非常確信,盧至水之死不簡單。
三仙州的局面被撬動,善德天帝的野心被撬動,里面,是必然有大陰謀的。
這就是事實上的無盡屁事中,最關鍵的那一類,雖然沒有什么事件等級提醒,但玉闕仙尊依然憑借自身的敏銳判斷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不搞清楚這件事,玉闕仙尊睡不安穩!
“其實,至水道友死亡之地,已經被查明了,可至水道友死后的遺蛻,被龔善德那個狗東西搶走了。
事情麻煩就麻煩在這里,木繁道友的意思是,絕不可能是龔善德干的。
可.”天音其實也有些為難。
如果不把木繁和龔善德放在一起對抗,那調查的意義是什么?
證明補水大會的無能嗎?
玉闕仙尊聽懂了天音的未盡之意,他沉默著思考。
若木繁和善德女帝真的聯手了,事情其實也就有意思了。
四靈界的格局不復雜,就是一堆半步金仙做中堅,幾名金仙層次的存在在上面做魁首。
當畢方和簸籮聯合,對抗的是無極道主,木繁和龔善德聯合,對抗的又是誰?
所以,不該由補水大會的籌備者們,也就是‘玉厚小聯盟’去對抗這種聯合,這樣就等于輸。
天音看不懂正常,因為天音可能從來都沒想過‘天外之人’的問題。
玉闕仙尊想到了當初自己成道后,在前往金州的路上,遇到了善德女帝座下的麗真。
金仙金仙,金仙的境界夠高,那兩個人,應該是看出不對的吧?
“是有些麻煩了,難道他們真想主導補水大會的進程?”厚樸此時也頭疼的厲害。
修仙界,斗爭到最后,實力決定一切。
龔善德本就不是好相與的,盧至水死后,她疑似還和木繁走到了一起.
玉闕仙尊沉默不語,他現在面臨多種維度的判斷,都是關鍵的抉擇。
比如,龔善德和木繁到底對局面了解到了什么地步,是否懷疑自己了?
比如,是不是真的要和天外天聯手拿下四靈界,解決龔善德和木繁的聯合?
比如,木繁或者龔善德的聯盟是否緊密,自己有沒有機會拆除他們,或者拉攏其中之一?
這些不同維度下的判斷,就是修行的必然環節,在無知的邊界上尋找可以落腳的‘確定性’,用高妙的走位實現破局。
著力點從來不會憑空而來,局勢如此,玉闕仙尊就要隨著局勢,向最小阻力的方向尋找利于自己的變化,從而實現低成本投入下的博弈與對抗.
可問題在于,一切都沒有答案,沒有任何答案。
過往的歷史不會給出答案,因為歷史中的信息也是絕密的、被定義和扭曲的,其他人的經驗更是要全當忽悠去看,如此,才能保證判斷至少不會被干預和引導。
這就是自主創業,玉闕仙尊而今的生態位是羅剎,但他缺一個靠譜且敢于用命去沖鋒的王玉樓,可他的實力又沒有羅剎那么強!
拖延?
“難說,得試探試探,兩位道友可有什么妙計?”玉闕仙尊問道。
什么信息都沒有,那就先試探試探。
“試探誰?”天音問道。
試探木繁,試探龔善德,會是完全兩種思路。
盧至水之死,最直接的受益者就是龔善德!
而木繁對龔善德背書,在眾人的視野中,看起來其實也相當離譜。
都可以試探,但思路不一樣。
“我看,不如先試探試探木繁道友。”厚樸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龔善德就是個毫無道義與信用的蛇蝎之人,倒是木繁道友,還有幾分規矩.”
厚樸嘰里呱啦的在分析,王玉樓卻敏銳的品出了一些不對勁的東西。
組團搞陰謀,拉的還都是天音這類四靈界特色半步金仙——此界的修行體系發展和上限造成了大量半步金仙的存在。
他們正在無人走過的路上走自己的路,攀登的很難可實力又比大天地的半步金仙強許多,屬于確定的走在金仙路上的存在。
木繁主動組局,坑死了赴局的盧至水,然后背書龔善德,實現了和龔善德的聯盟,這套行為模式,看起來就像木繁設計好的一樣!
低調守規矩,更是讓仙尊內心的警鈴大作。
到紫府、金丹的層次后,守規矩的人,往往是最懂規矩的人。
他們太懂修行,太懂人心,太懂規矩,所以才最喜歡守規矩。
目的,只是為了在關鍵時候背叛自己的人設和他人的信任,一次清空‘信用積分’換取巨大的勝利。
木繁道庭和木繁州的興盛,對應的是木繁的強大實力和深厚智慧。
而考慮到作為龔善德之下的四靈界第二人,木繁的行事又是如此低調、守規矩、與人為善,經營勢力的能力也不俗,可以說,這就是個極其高明的大高手。
木繁是夠妖,但天音賣信息,厚樸給提醒,玉闕仙尊終究是抓住了這只土生土長的憋氣老烏龜的破綻!
甚至,玉闕仙尊還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龔善德也就圖一樂,四靈界的第一人很可能是藏著實力的木繁!
不然,它為什么在龔善德被‘玉厚小聯盟’借補水大會之勢壓制后,主動組局要搞串聯?
而且,自居天帝的龔善德,是在盧至水死后,才真正站上了風口浪尖。
風口浪尖上的龔善德,面對的,要么是補水大會眾道祖的絞殺,要么是木繁帶頭眾半步金仙、金仙的絞殺。
甚至近乎于一種死局。
但木繁反而為龔善德背書——你說因為邏輯上龔善德沒時間殺了盧至水/有不在場證明?
錯了,修仙者做事從來看利益,大修士更是如此,什么時候看道理和規矩了?
如果一切都是木繁自導自演的,那就說得通了。
引人串聯,暗中殺盧至水,逼龔善德在死局中成為自己的形狀。
木繁這套設計,看似給了龔善德機會,但實際上,是構建了一個敵人,構建了一種巨大的矛盾,從而壓制了龔善德,拿到了真正的四靈界第一人之實!
在這條錯誤的事實上,玉闕仙尊越想越遠。
他甚至想到,龔善德搶走盧至水遺蛻的行為,對應的,就是被木繁設計后的憤怒。
罵名我擔了,虧我吃了,所有人都以為是我干的(不同人眼中的事實不一樣,這玩意和事實無關,只取決于個體的視野和立場),我還不能拿點實惠嗎?
實際上,玉闕仙尊的這套想法,就是無極道主希望他所想到的——具體怎么想無所謂,只要玉闕仙尊因為四靈界本土野心家的動作被迫調整自身的發展軌跡,無極道主的目的就實現了。
盧至水之死——本土野心家動起來——玉闕仙尊被迫調速轉向——發展速度被耽誤——拿到的先機和勝算被其他變量磨損——天外天相對勝利!
這套設計的復雜性,已經完全到了無極道主都無法控制的地步,但又深刻的符合矛盾演化的內生動力,符合四靈界諸多野心家的利益立場。
這是無極道主依托自身強大實力和精準判斷力做出的‘失控型對抗實踐’,因為失控,所以玉闕仙尊才想不到,甚至在環佩于側環視的情況下,都想不到。
但修仙界的奇偉,又在玉闕仙尊的應對上再一次展露了。
玉闕仙尊在不知道風暴降臨,不知道無極道主潑屎,不知道木繁是老龜孫,不知道盧至水之死的情況下,絲滑地用可拆卸屁股向無極道主發起了換陣營申請。
于是,這個無極道主親自準備的妙計,在能否發揮效果的維度上,又多了一種被影響的可能性。
“.總之,最適合去試探的,就是凈水道友你了!”
厚樸老賊嘰里呱啦完了,玉闕仙尊也想明白了。
這件事,必須用最大的警惕去應對!
“我不敢去,厚樸兄,你也知道,我剛成道沒多少年,膽子又小,還是水屬大道化道。
萬一那木繁道友忽然發了狂,把我給困住了,或者直接給綁了,那不就萬事皆休了么”
厚樸老賊的屁話,他一句都沒當真,反正他是不打算去送的。
玉闕仙尊選擇裝龜孫。
只要不貪,夠高明,還有能力創造價值,他就立于不敗之地。
反正,成道的老登都是老妖精,哪有那么多愛恨情仇,玉闕仙尊更是連莽象都能忍!
在無極道主和頂級金丹們互相指著腦袋不敢亂動的當下,玉闕仙尊多做做龜孫,忍上他千八百年,把自己從大天地帶來的幾種水屬大道大道之種給參悟了,實力提升上去.就什么都好說了。
局勢復雜就讓局勢復雜吧,把握核心矛盾,管他們這的那的!
依托于自己掌握的先機,也就是補水大會,依托于自己超卓的斗爭水平和修行稟賦,拖住就穩贏!
說到底,玉闕仙尊現在是自主創業,真沒必要為了什么更大更遙遠的利益在混亂的局勢中亂沖。
永遠別忘了,金丹的體量和對抗過于殘酷,動一下耗費的機會成本本身,就意味著巨大的投入,沖不贏就是輸。
所以,不能玩命,玩命還怎么修行?
而且吧.做龜孫,反而是頂級修行者的最強大道心體現。
蒼山龜不龜?
忍了幾千年,龜到了極致,龜上了簸籮會!
青蕊龜不龜?
最強的盟友,輸了一樣龜,還龜出了新花樣!
畢方龜不龜?
第一的實力,無盡的敵人,龜到了天地第一人!
你笑玉闕仙尊只知道龜,但實際上,這反而是玉闕仙尊和眾多頂級仙尊一樣,能夠駕馭修行路上那些驚濤駭浪的體現。
起起伏伏真假間,我自龜孫向道行!
什么是重要的?
別人的評價重要,還是自己的道果重要?
神光不龜,拉著妖王砸西海,被團建到神志不清。
虓虎不龜,直接襲擊四海盟,知止龍神絲滑入口。
血骨不龜,有疑問立刻探明,玉闕反擊當場開席。
道果之爭?
獨尊之爭?
不,是龜王爭霸賽!
龜到最后,只剩你活著,只有你能定義一切時,你甚至可以直接把‘龜’定義為世間所有美好、偉大、不俗、超脫、逍遙、飄逸含義的集合。
金丹可以叫仙尊,獨尊者為什么不能叫龜王?
贏就是贏,輸就是輸。
不能輸,才能贏!
輸了,一切都沒了!
面對如此光棍的凈水,厚樸和天音皆有些瞠目。
不是,道友,你疑似有些太懦了吧?
不過,厚樸很快就意識到了關鍵——玉闕仙尊不去反而是對的。
因為補水的進程離不開他,他立于不敗之地,即便木繁有所求,依然要回到拉攏或者控制玉闕仙尊的結局上!
所以,玉闕仙尊不去反而是最有利他的,可能存在的贏太少,不如守好必然的不虧。
甚至,剛剛自己站在‘讓補水大會繼續運行’的角度,攛掇玉闕仙尊親自去試探的行為,還會損害盟友雙方的互信。
是自己考慮不周了。
“這也是,那就讓雙峰去!”厚樸找補道。
這是不打算給雙峰拒絕的理由了,反正雙峰是他的手下,控制得住。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局勢復雜,只希望,補水大會不會被耽誤啊。”天音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
明明是對所有人都有利的事情,為什么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呢?
說到底,還是那些人太貪!
要是人人都如凈水道友、厚樸道友一樣本分,哪還至于而今的模樣?
金丹們是這樣的,只希望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守規矩,都禮貌,都本分,最好只有自己聰明,自己得利。
仙尊乘龍,厚樸乘駝,兩人一路向南飛行,卻是無話。
“凈水道友,適才是我思慮不周了,但我實在擔心,補水大會內外交困,難啊。”厚樸道。
內,有野心家想要借補水議程開屠,有野心家想要拿主導權。
外,補水大會本身是有阻力的,很多道祖沒參與,而且盧至水的死到現在都沒個結果.
如此局面下,厚樸的苦,只有他知道。
自從上了玉闕仙尊的賊船后,贏是沒少贏,但壓力也是真的大。
“難就對了,一條平靜的江河,內里的每一個河段,每一處湖澤,都是有生靈占據的。
只有最湍急的激流處,才會沖開河岸,創造新的空間。
某些時候,某些局面下,感覺到難,反而說明我們走在正確的路上。”
對變化的理解就是對修行的理解。
某種意義上,修行者是可能性與變化的總和。
玉闕仙尊很確信,舊系統誕生不了新金丹,更多的增量空間,只在危險的邊界之上。
危險的邊界,未知的結局,不斷變化的局面,一切都沒有答案,反而充滿無限可能性。
所以,如果一名修者成為金丹后,依然困于已知的邊界,而不敢踏足無知,那這名金丹的修行,肯定是非常非常慢的。
“如果主導權真被奪走”
玉闕仙尊側頭,直接道。
“那就被奪走吧,你我不能在任何時候,都要求任何事情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來。”
這就是劫難,修行過程中必然會經歷的劫難。
破局能破,但不是靠蠻力破。
“明白了,是我著相了,凈水道友,那我們還要繼續通過那些手段,提高修士們補水的積極性么?”
“當然,該做的依然要做,要多做事,才能成為不容忽視的人物。
不然,真就是別人想踢開我們就能踢開我們了。”
不出局是比不輸更底線更底層的訴求,立刻贏指望不了,那就先保證不出局。
只要還在桌子上,轉機隨時可能會到來。
忽然,黑龍敏銳的感受到,站在自己頭頂的玉闕仙尊,氣息微微動了一下。
微不可查,但確實動了一下。
發生什么事情了?
見玉闕仙尊只是氣息波動,其他一切都正常,黑龍就憋著沒有問。
實際上,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
‘王玉樓,給我一個讓我相信你的理由,我無法理解你除了左右橫跳謀取當下的機會外,還有其他什么理由,放棄自身對獨尊的渴望,再次轉投天外天。’
轉機,來了。
玉闕仙尊有些吃驚,真的吃驚。
無極道主的實力,已經強到可以跨越那么遠的虛空,和我直接傳音溝通了嗎?
玉闕仙尊有些難以想象,那是怎樣的強大。
傳音法、神通傳音法是一整套的術法體系、神通體系。
之前,玉闕仙尊見過最強的存在,不過是畢方的傳音法,靠著一根羽毛,可以輕松和虛空彼岸的莽象、王玉樓對話。
可無極道主在自己身上,應該沒留什么‘信物’、‘信標’吧?
恐怖如斯!
壓下心中的擔憂,玉闕仙尊平靜回應道。
‘我就是糊弄百手呢,它是個純廢物,但有自己的想法,我需要它斗環佩,故而給了它一點希望。’
假的,真實的情況是,玉闕仙尊就是打算投天外天,但無極道主忽然以如此問法試探玉闕仙尊的真實想法,玉闕仙尊就不能按原有的計劃回答了。
這看起來像忘了初心,在幼兒園小孩的教育維度下被定義為撒謊,但對于金丹們而言,稀松平常。
玉闕仙尊先是扯了波謊,而后道。
‘道主,你的困局是,稍微有點能力和野心的,你都無法信任。
所以,無極宮內的所有人,你都無所謂。
所以,你只能派環佩過來。
所以,即便我說愿意入天外天,你也無法相信。
可四靈界的盤子太大,所有人都盯著。
你想贏,就得靠我。
我愿意用三成的四靈界,換金仙之上的修行路。
這個交換,你接受就可以談。
不接受,咱們也就沒什么談的必要了。’
無極道主快要獨尊了,所以,任何一名真正有大氣魄,志在獨尊的金丹,都不可能真為他效力!
這也是環佩不敢亂出手的原因所在。
只要環佩敢對玉闕仙尊出手,玉闕仙尊就敢把這事挑明。
到那時,四靈界內的土著金丹不是沙比,一樣會阻撓環佩、阻撓無極道主!
實際上,之前玉闕仙尊和環佩的對抗,就是種沉默的競速。
看誰的實力提升的快,但提升的絕對目標值不一樣,這事兩者的博弈立場和利益訴求決定的。
玉闕仙尊提升實力的目標是天仙巔峰或金仙,以求有些自保之力,如此,就夠玉闕仙尊對抗環佩了。
這就是玉闕仙尊憋足了氣要忍的原因所在,一切為了勝利,一切為了道果,核心矛盾必須拿捏明白了。
環佩提升實力的目標,是最快速度恢復全盛,從而殺穿四靈界,幫道主拿下這枚可能是關鍵的籌碼——并非一定,但已經足矣被重視了!
而現在,局勢又變了。
如果無極道主愿意答應玉闕仙尊的要求,玉闕仙尊是真敢把三成的四靈界奉送給無極道主和天外天的。
很簡單的一個邏輯——先贏,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畢方和簸籮老人不可能沒有反制之法,如果三成的是四靈界就能讓天平的平衡徹底完蛋,那說明畢方和簸籮早晚也是個輸!
反而對玉闕仙尊而言,自己的金仙路大概率不難,問題是金仙之后怎么走?
怎么走向頂級金丹呢?
單靠積累?
那得積累到猴年馬月去!
因此,如果道主愿意給利益,玉闕仙尊就敢做交易!
但玉闕仙尊的判斷沒有錯,修仙者求的是玄之又玄的超脫,可實際上,遵循的又是最現實的對抗法則。
無數修仙者求獨尊,可偏偏沒有一個人能獨尊?
為什么?
因為,玉闕仙尊的判斷是對的,但凡有點野心和能力的修者,都不會心甘情愿的成為他人的獨尊墊腳石!
更現實的是,所有大修士,所有站在潮頭的金丹們,都是野心和能力拉滿的存在!
而獨尊,從來不僅僅是絕對的境界,通向獨尊的路有兩種,第二種,是相對的強。
所以,一代代的獨尊者在實力上接近相對的最強,但又被一代代的逐道者們合力拉了下來。
如果四靈界按照原本的發展趨勢發展下去,龔善德早晚都要死!
天帝?
冢中枯骨罷了!
而無極道主,也確實沒有多少能用的手下,這一點,和畢方是一樣的。
‘三成太少!’
‘三成已經夠多了,我一開始,其實只想給你半成。
你愿意談,就是因為你看到了自己可能會輸,輸了不僅一點沒有,還會失去環佩。
所以,別說三成,半成已經算多了!
但道主,你畢竟促進了第四派的成立,對我有成道之助。
故此,我愿意多讓你兩成半。’
《半成已經算多》
《我這個人懂感恩,故而多讓你兩成半》
無極道主是真的有些惱火了。
瑪德,我的實力萬界第一,畢方退避。
結果你告訴我,我只能拿三成?
就這三成,還是你對我的‘感恩’?
王玉樓,你是真不怕死啊!
一個修仙者,該走到哪一步,才算得道呢?
玉闕仙尊毫無疑問已經得道了,他冷峻的判斷和極致的要價,就是其得道的最直觀體現。
四靈界中的對抗,是大天地對抗的延伸,殘酷到了極致。
當矛盾爆發到最激烈的局面后,無極道主只有兩種結局。
要么,全吃。
要么,全輸。
全吃的信心,無極道主有,但玉闕仙尊同樣有。
所以,在玉闕仙尊看來,給半成,其實真的可以談。
但考慮到無極道主的實力——不是感恩,那就是說說,考慮到無極道主的實力,玉闕仙尊終究是給了三成。
這屬于對強者的尊重,需要結個善緣。
玉闕仙尊還指望,萬一畢方和簸籮不爭氣,自己還能繼續做天外天七海宮執事呢.
未來沒法確定,留的這一線,能不能成為未來的生機也沒法保證,但總歸是個指望,也能增強談判成功的概率。
然而,似乎因為玉闕仙尊的報價實在太狠,無極道主愣是沒有回答。
許久之后,直到與厚樸老賊返回道庭,仙尊依然沒等來無極道主的傳音。
這讓他有些唏噓。
關鍵的選擇,可能只會有一次機會,似乎自己沒拿到最好的結果。
但.無所謂了。
真刀真槍的干其實也沒那么可怕,實在不行就拉著木繁或龔善德一起對抗環佩唄。
更進一步而言,真到了快輸了的時候,大天地內的局面其實也可以撬動四靈界。
憋氣不是目的,該打的時候,打起來其實也就打起來了。
到時候,畢方和簸籮老人一起出手,肯定能創造出新機會,讓大天地的金仙們過來幾個,把四靈界的局勢鎖死!
只是吧,到那時候,玉闕仙尊還能吃多少,就難說了。
“咚”
小鐘的聲音在靜室中回蕩,甜水圍的額頭上全是汗水。
他感覺自己似乎快要成為天人了,但好像又差了許多。
重流坐在甜水圍的身側,為其護道突破,見甜水圍突破出了問題,微微有些遺憾的開口道。
“速成天人境果然不行,積累差了太多太多。”
作為老登型天人,重流的見識自不必說。
他直接提醒道。
“終止突破,這次成不了的!”
甜水圍不愿意放棄,他依然在努力的嘗試。
對于這些小修士而言,放棄,很難很難。
他們沒有足夠的自信,可以將放棄視作某種尋常的選擇。
或許,等他到了玉闕仙尊那種層次,也會明白,有些時候,做出一定的放棄是必要的。
退二十進二十一,怎么不是進?
隨著靈氣的韻散,甜水圍的臉頰變得蒼白無比。
突破,徹底失敗了。
等他從沮喪中調整好心態,再次睜開眼睛時,卻發現重流真人已經離開。
他的心有些低沉,自己還會有第二次機會嗎?
自己剛剛的偏執,會不會讓重流真人不喜?
拿起真人留下的玉簡,甜水圍簡單查看,眉眼間迅速生動起來。
‘厚樸道庭的雙峰真人,將會親自帶領商隊前往木繁道庭。
你積累不足,才突破失敗。
所以,我會安排你去跟著雙峰真人前往木繁州,長長見識。
宗門之外,牢記門規,不要為宗門惹麻煩。’
重流被玉闕仙尊安排主持宗門內部一應事務,實際上是掌門之上的大總管。
而培養核心層弟子,當然不是老農種蘿卜,需要細細的傾注資源。
甜水圍作為天賦還行的一員,在突破失敗后,當然不會被直接放棄。
玉闕仙尊要搞的是基本盤,不是屠宰場和黑道魔門。
至少要再給一次機會,如此,才是謀取人心的正常操作。
所以,重流打算安排其出去長長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