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最終還是來了。
雖然他對趙匡的這次突然召見十分的畏懼,但他最后仍是下定了決心,親自從開封趕來了前線。
沒有人知道兄弟二人在主帳之中說了什么。
甚至就連顧瑾都不知道。
從始至終,他都帶著人守在帳外,將所有的空間都留給了兩兄弟。
而最后趙匡也是沒有將兄弟二人之間的對話給說出來。
只是告訴顧瑾“晉王不會再謀反了。”
隨后,便將其放歸了開封。
對于趙匡的這個決定,顧瑾自是百分百的支持。
其實從始至終。
他也未曾將趙光義當做是什么極其難對付的對手,別說趙匡如今還沒有死。
就算是趙匡死了。
以他當前掌控大宋所有精銳的實力,也可以隨時掃除一切。
只不過是他不想大宋經歷內戰罷了。
顧易當然是在默默注視著這一切,對于趙匡趙光義這兩兄弟之間的種種,他還是十分好奇的。
“燭影斧聲”的這個典故,又有誰人能不好奇?
但可惜的就是,歷史顯然已經發生了改變。
原本歷史之中的種種都并未發生。
趙匡其實也并未與趙光義說什么廢話,在一陣憶往昔之后,他便十分的問了趙光義一個問題。
“你,可敵的過顧氏?”
隨后他更是將自己的決定告訴了趙光義。
而趙光義就真的沉默了。
即使他是一個十分自傲之人,但是在如今的顧氏面前,他也不得不認清自己。
和顧氏斗?
怎么斗?
且不說顧氏那滔天的聲望,如今大宋的所有精銳可都還在顧瑾的手中,這是他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一切的發展再次與原本歷史朝著兩條不同的脈絡發展而去。
似乎當新思想有了萌芽之后。
如今這一切的發展,便再也無法控制。
但細細想去其實這也是必然的。
顧氏確實已經做了足夠的多,自顧康顧晟那一代開始,這歷史的發展其實便與原本歷史逐漸模糊。
兩者走過岔路但又在修正的作用之下不斷重合。
這并不是說以往那些顧氏子弟所做的不夠多。
相反,其實每一代人所做的都已十分耀眼。
只不過在這悠悠青史面前,他們所做的一切還遠遠沒能達到足以碾壓一切抵得過修正的地步。
他們的出現,確實是可以讓九州短暫領先于原本歷史。
但隨著這些人的逝去,顧氏陷入低谷,那無形的修正之力便會去阻擋這一切,直至讓時間線完全的重合,歷史的發展再次走到原本歷史的地步。
其實從后世的變化來看,顧氏所引起的最大變化目前為止當屬炎漢一朝。
——顧琛鎮壓一代亂世。
以無敵之姿開創王朝。
棄帝位而掃蠻夷。
奠定炎漢當為世界第一的基礎。
再到顧易后續親自操控之時所實行的民族大融合制度,可謂是徹底奠定了九州包含萬物的基礎。
細細想去,也唯有此事對現代的改變最大。
其已經很大程度的抵過了修正的力量,讓整個歷史的發展朝著另一條脈絡前進。
但在如今的顧易看來,哪怕是縱觀炎漢一朝所造成的影響。
其實也遠遠不比如今。
王朝可以覆滅,但思想將會永生。
儒家的思想對于整個九州所造成的影響是無法想象的,哪怕是放到了現代身上依舊可以看到儒家的些許影子。
新思想的出現如今就是在沖擊原本歷史之中最為核心的東西。
當這一切開始不受控制的發展。
這歷史自然而然也在不斷的發生著改變。
顧易的心情愈發沉重,他很難想象顧氏接下來到底要面臨何種的限制,這絕對算是顧氏起勢至今最大的考驗了。
不僅僅要擔著整個家族,同樣還要擔著大宋,擔著整個九州。
但還是那句話——
顧氏,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時光匆匆。
趙光義返回開封不久,御史臺再度呈上消息。
那些曾蠱惑他造反之人,都已被秘密處死。
這像是一種表態,是向趙匡與顧瑾遞出的交代。
不過無論是顧瑾,還是趙匡,對此都沒有太過在意。
他們二人的目光,早已再次落向了整個北漢之地。
“朕欲親身為餌,誘北漢主力決戰。”趙匡的聲音沉厚,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諸位以為如何?”
帳中霎時一片死寂,隨即嘩然。
“陛下!萬萬不可!”
“末將愿代陛下前往!豈能讓天子犯險?”
“此舉關乎國本,還請陛下三思!”
聲浪涌動之中,唯有顧瑾沉默佇立,眉宇深鎖。
趙匡早已將計劃告知于他。這
位皇帝想在生命走向盡頭之前,做完該做的一切,將所有的罵名獨自背負。
別忘了,劉繼文還活著。
大宋曾對他許下諸多承諾,趙匡要在自己離去之前,將這些事一一了結。
趙匡緩緩抬手,壓下所有聲音。
他站起身,走向帳外,夜風拂動他已然泛白的鬢發。
“你們說的,朕都明白。”他望向遠處沉沉的夜色,聲音里透出一種近乎沉重的平靜,“但朕.沒有時間了。”
眾將一時寂然,皆盡低頭。
“幽云未復,燕云未收天下分裂至此,是朕心頭大痛。”他猛地回身,眼中像有火光燃燒,聲音陡然揚起,“一統天下,朕今生已不敢妄求!”
“但在這有生之年,至少要將中原之地,連成整片山河!”
他一步向前,按劍而立,身形在燈下竟依然挺拔如松。
“如今之勢,遼軍所依仗的也唯有城高池深——但他們都怕朕。”趙匡冷笑,“那朕就給他們一個機會.一個看似能一戰定乾坤,擒殺朕的機會。”
“陛下!”有老將撲跪在地,聲音哽咽。
趙匡卻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不必再勸!若能以朕此身,換中原一統、邊疆三十年太平,值得。”
他望向眾人,目光灼灼,仿佛要將每個人的臉刻入心中。
“這一仗,朕意已決。”
帳中陷入一片寂靜。
雖感受到天子的決意,眾將仍面露掙扎,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一直沉默的顧瑾。
而顧瑾正死死盯著趙匡,仿佛要從他眼中讀出最后的答案。
良久,他終于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沉靜。
下一刻,他鄭重躬身,肅然一拜:
“臣領命。”
這一聲如金石擲地,打破帳中沉寂。眾將愕然望向顧瑾,又看向面露笑容的趙匡。
最終,他們再無猶豫,齊刷刷躬身抱拳,吼聲震帳:
“喏!!!”
自這一日起,整個宋軍仿佛突然間活了過來。
一直以來,困擾宋軍的并非兵力不足或是士氣不振,而是遼軍始終避而不戰、死守城池的僵局。
王應琛確實是個非常人物。
在他雷厲風行的整肅之下,遼軍上下令行禁止,無人敢違抗軍令擅自出擊。
宋軍雖連年征戰、戰力雄厚,聲威遠震,卻始終找不到決戰之機。
遼軍憑借地利,據城固守,若強行攻堅,傷亡之重恐非如今的大宋所能承受。
正因如此,趙匡才決心要以自身為餌,誘使敵軍露出破綻。
按照顧瑾的判斷而言。
縱使遼國的這些人馬不會受到影響,那劉繼元也絕對會受到影響。
他本就是一個十分暴虐之人。
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劉繼文這個偽帝還活在世上。
時間悄然流逝,兩軍對峙之下,任何風吹草動都難以瞞過對方的眼睛。
宋軍頻繁的調度很快引起了王應琛的警覺。
上京臨潢府,丞相府內。
“宋軍莫非打算退兵?”
幾位謀士圍站在巨大的堪輿圖前,眉頭緊鎖,議論紛紛。
王應琛沉默不語,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地圖上宋軍中軍大營的標記。
連日以來,宋軍的調動幾乎都圍繞中軍展開,看似收攏,實則暗藏玄機。
他微微瞇起眼睛,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桌沿。
“不對。”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卻清晰,“趙匡不是在退兵。”
他抬起眼,環視眾人,繼續說道:“他是在故意示弱,想引我們出城。”
話音落下,帳中一時寂靜。
幾位謀士相視一眼,皆露出恍然之色。
“丞相明鑒。”立即有人躬身附和。
然而就在此時,另一人低聲沉吟:“若是.趙匡當真病重了呢?”
這句話頓時吸引了王應琛的注意。
事實上,關于趙匡的身體狀況,他們早已收到諸多風聲。
盡管顧瑾行動迅速,但趙匡年事已高,加之近日來的種種舉動與往日大相徑庭,這些蛛絲馬跡足以引人猜疑。
王應琛這些時日一直在暗中探查此事,此刻聞言,不由得心中一動。
“倒也并非沒有這種可能。”他喃喃低語,目光緊緊鎖在眼前的堪輿圖上,眉頭越皺越緊。
“宋太子年幼,難當大任。”
“前些時日,趙匡突然召見其弟晉王,隨后開封城中便有數位大臣接連離世.”
他習慣性地將近日種種跡象輕聲梳理,眼神愈發深邃。
帳中謀士皆默然沉思,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寂靜。
片刻,一人上前一步,謹慎開口:“丞相,何不派人前去試探一番?”
“當今局勢——若宋主當真病重,或許正是我軍出擊的良機。”
聽到這話,頓時便有人點了點頭。
這些人本就是年輕的士人。
根本就不愿意放棄任何的機會。
而且,不要忘了——
如今遼國推行的是法家之政,軍功所能換來的賞賜與爵祿,足以令人心動。
然而王應琛卻斷然搖頭:“不可!”
“我軍將士本就求戰心切,若此時貿然開戰,只怕牽一發而動全身!”
他神色凜然,沉吟片刻后,再度肅然下令:“先派細作潛入宋營,探明虛實!”
“未有我的將令——”
“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兵!”
他目光如刀,掃視全場,原本還有些躁動的謀士與將領頓時收斂神情,紛紛垂首應命。
——戰局仿佛在這一刻驟然收緊。
北漢境內的烽火雖暫告停歇,但暗地里的試探與交鋒,卻愈發頻繁驚心。
對于遼國的試探。
趙匡與顧瑾絲毫沒有受到任何的影響。
他們就像是沒有察覺到遼國派出的一眾暗探一般,始終沿著既定的計劃前進。
而事情的發展,也正如二人所預料那般。
王應琛確實是一個智者。
這種人,向來就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當眼看著宋軍的調備愈發頻繁,且趙匡多日不曾露面之后,他當即便派出了不少人在宋軍之中散播起了消息。
就是在宣揚趙匡已經病逝。
一個皇帝的病逝無論在任何時代都會帶來極大的影響。
更別說在如今這種兩軍對峙的時候了。
莫名的恐慌感瞬間便籠罩在了整個宋軍之中。
這并非是演出來的。
從始至終,趙匡都是在拿自己的一切來賭,自是不可能將這種計劃透露給最底層的將士們。
這種恐慌只是將士們的本能反應。
整個宋軍之中,流言愈傳愈烈,軍心漸顯浮動。
而顧瑾也是并未猶豫。
身為當朝太傅,他幾乎在第一時間便露面平定風波,不僅嚴詞駁斥謠言,更親自披甲上馬,率領一隊精銳主動出擊,突襲遼軍一小股前哨,斬獲數十級而還。
以雷霆手段,將所有的謠言在第一時間之內便壓了下去。
但趙匡卻從始至終都未曾露面。
并且——
最關鍵的是,遼國的探子還清楚的打探到了,就在趙匡的主帳附近,近日以來還多出了很多味道極大的咸魚。
雖然每天都在固定的被消耗。
看上去就和正常的食物一般,但這一切仍是在不受控制的加劇著他人的猜測。
月色如洗,星光璀璨。
宋營。
“咳咳咳”
強忍住一聲聲劇烈的咳嗽聲,臉色慘白的趙匡不由自主的便看向了顧瑾:“懷瑜以為,此計能成否?”
“不知。”
顧瑾搖了搖頭,目光復雜的看著趙匡:“盡人力即可,陛下無需掛懷。”
他說的自然是指遼軍。
對于劉繼元如今所殘存的北漢人馬,他則是并不怎么在意。
劉繼元一定會上當!
這是一定的。
聞言,趙匡的表情不由得亦是再次復雜了起來。.
(Ps: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