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部分時候,亞空間的偉大存在都會從容坐于自己的寶座之上,擲下棋子,注視銀河之中的渺小存在們為了野望與生存來取悅牠們。
想盡辦法,奉獻自己的一切,奢求著從祂們指縫間流出的一丁點賞賜,并為此甘之如飴,殊不知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早已落入了對方的掌控之中。
但是在必要的時候,諸神們也會采取一定超乎常理的措施,在這之中,血神往往演都不屑于演。
但令人印象深刻,卻不代表那時常被忽略的三位存在就會無動于衷。
你來我往的君子氣度可從不在偉大游戲的要素之中。
蠕動的,宛如腸道一般的根系拉出一串被干涸血跡包裹的肌肉和脂肪。
一位死亡守衛舉起它,用火焰將之點燃,脂肪隨著他的動作在火光中翻轉,照亮周圍的景象。
‘吸’
這名死亡守衛深吸了一口氣。
他驚嘆于其中發生的異變。
亞空間神明賦予他的視力一直很好,這是類似于昆蟲的復眼,但其中的每一部分都擁有著阿斯塔特雙眼的視力。
他瞇起眼睛,曾經充滿了生命力的律動似乎真正陷入了停滯,斷裂的巨大建筑噼啪作響,在重力的作用下觸地分裂。
他邁出步伐。
受到亞空間污染的蒼穹投下舞動的極光,撕裂了天際,每個人都低垂著頭,試圖不去凝視它。
如果這個世界還能有稱之為活人的生物的話。
莫塔里安的親衛,私人侍從武官——
自大叛亂伊始便隨同死亡之主一同圍攻泰拉,見證了白色疤痕原體的死亡,死亡之主的重生,如今已然是混沌寵兒的凱法·莫拉格踏過令人厭惡,死氣沉沉的迷霧。
在這座海洋星球瀕臨死亡的廢墟之上,他跨過那些枯萎的灌木林,同類空空如也的盔甲,被未知力量剝離得不剩下一絲病菌的骸骨,最終在掉落的星港廢墟之中找到了自己的主人。
莫塔里安,死亡之主。
腳步停住。
遠遠地,在距離莫塔里安七十七步之外,莫拉格注視著那稍顯陌生的身軀,打量著其中發生的變化。
自從莫拉格上次見他之后,他的身軀變得如此蒼白,在濃霧之中形成了屬于自己的保護色。
沒有誰會認為這個長相有多好看,過去屬于瘟疫花園的容貌被徹底腐朽的金屬、化作灰燼組織所替代,半透明的雙翅之上也被慘白物質填滿,像是飛蛾的鱗粉。
周圍是七位死亡壽衣,這些莫塔里安親選的近衛如今只剩下了一層空蕩蕩的殼,血肉被掏了個干凈。
在花園之中,莫拉格與莫塔里安大人并不像是如同那些歡快的惡魔們一般以他們永恒的歡快聞名,莫塔里安的憂郁感染了很多人,但如今他看起來卻是和飽經滄桑的老者一樣陰郁而疲憊。
莫拉格能夠感受到因為兄弟再度出現而升起的熱情開始消褪,因為無數隨著子嗣死亡而誕生的絕望在他身上盤旋,他的情緒開始變得淡漠。
望著那邊蒼白的死亡之主,難以想象他如何才能恢復本色。
“凱法。”
原體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親切,倒是與記憶中的一般無二。
“你都看到了。”
莫拉格的手被什么緊緊抓住了。
直到陰影籠罩了他,莫拉格才反應過來那人是莫塔里安。
如今的死亡之主是如此強大,又是如此脆弱。
他緊緊地拽著莫拉格的手掌,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
“是的,吾主,我都看到了。”
莫拉格回道:“神之瘟疫完成了。”
莫塔里安一愣,呼吸器后的表情肉眼可見地變得僵硬。
很顯然,這位被自己派出去領導七支艦隊的親衛并不曉得到底發生了什么。
“是啊,瘟疫完成了.”
他吐出一口氣,念叨著。
“瘟疫完成了,是的。”
他重復道。
灰色的霧氣朝著自己襲來,莫拉格下意識想要避開,構成他身軀的每一部分都在抗拒著死亡與絕望。
莫塔里安松開了他的手。
莫拉格恭敬地退到距離自家主人七步的距離之外。
“我們還剩下多少人,凱法?”
良久,莫塔里安的聲音傳遞了過來。
“還剩下三分之一,不到。”
莫拉格低頭回道:
“死亡實在是太過突然,七支大艦隊都遭到了巨大的損傷。”
“抱歉,大人,我沒能完成你賦予我的任務。”
死亡守衛在大叛亂之后雖然內部分裂成為了數百個大大小小的戰幫,但軍團的架構仍在,能夠在原體需要的時刻迅速整合恢復。
出于莫塔里安對數字命理學的熱愛,如今的死亡守衛被分為了七大瘟疫連隊。
第一瘟疫連隊——先驅。
由泰豐斯統治,由臭名昭著的瘟疫艦隊組成。
除去前往朦朧星域的那部分,剩余的成員承擔著對大奧特拉瑪西部,對帝皇之鐮戰團的襲擾。
第二瘟疫連隊——無情者。
機械化攻擊部隊,擁有龐大的坦克編隊,連隊瘟疫是鐵瘟,這種病會在他們的盔甲和載具上留下爬行的鐵銹,通過接觸或是發射來感染敵人,與銀色顱骨戰團與鋼鐵之蛇戰團組成的聯合部隊于塔拉薩周邊進行交戰,牽制了大量奧特拉瑪的兵力。
第三瘟疫連隊——莫塔里安的鐵砧。
擅長彈性防御作戰,他們攜帶的瘟疫會使他們的盔甲變得光滑,賦予其強大的防御力與再生能力,負責鎮守被死亡守衛攻陷的儀式星球,與多個作為機動兵力,在大奧特拉瑪各處巡查的艦隊作戰。
第四瘟疫連隊——悲慘者。
死亡守衛內部的巫師成員聚集地,被莫塔里安所不喜,如今協助第三連進行亞空間儀式。
第五瘟疫連隊——痘疹散播者。
大量裝備了惡魔引擎,有著極強的接觸戰能力,極為擅長戰術跳幫,協同因為混沌賜福而變得異常強大的莫塔里安行動。
第六瘟疫連隊——蒼蠅兄弟會。
死亡守衛艦隊領導者,承擔著為各個連隊分配并鑄造戰艦的職責,如今游弋于大奧特拉瑪的疆域之間,尋找著突破的機會。
第七瘟疫連隊——
莫塔里安的親選之子,由莫拉格率領,于考斯區域與極限戰士母團交戰。
從開戰伊始莫塔里安就承擔了深重的壓力,奧特拉瑪的防御并沒有像是死亡之主想當然那般一觸即潰,反而在破曉之翼還未插手的時刻,就在某種紐帶之下被聯結成了一個整體。
反應異常迅速,卡爾加就像是和瘟疫艦隊交戰了無數遍,迅速對居民進行轉移,然后在各個星區劃定專門的支援體系,進行人員的流動,限制了人員的往返。
這導致與瘟疫艦隊交戰并遭受感染的部隊往往都會被集中在同一個星球上接受治療與休整,要么在康復后繼續前往戰場與敵軍交戰,要么直接將那顆星球化作與納垢的戰場,死亡守衛的瘟疫無法呈鏈式擴散,只能一個個生啃過去。
其他星球只是固執并源源不斷的投入作戰物資,甚至連回收的意愿都沒有。
莫塔里安也知道他們存在的這部分缺陷,但是在過去他往往不會在意。
知道并不代表你就防得住了,即使你拿出策劃,也不見得能夠執行下去。
尤其是對臃腫的帝國來說,如此精細化且迅速地調動極其考驗行政中樞對各個星球的掌控力,而帝國往往不存在這種東西。
現在不一樣了。
莫塔里安感覺自己在試圖鉆開一扇大門,而好不容易鉆開了大門后發現后面還有一堵實心的鐵墻。
而費拉不堪的蟲巢艦隊甚至被堵在了銀河邊緣的要塞星球泰倫。
在各個星球高度普及的檢測設備在限制了納垢瘟疫擴散的同時也限制了依賴基因感染進行擴散的基因竊取者,這些泰倫蟲群的斥候往往會被集中處決,或是利用其能夠通過靈能連接實時向蟲巢意志傳遞的特性達成戰術目的。
那些通過挨餓繞路,零零星星進入銀河內部的泰倫艦隊,便是在死亡守望戰團的戰術欺騙下被吸引向那些綠皮獸人占據的星球,彼此交戰,最后在兩敗俱傷的時候被一鍋端。
一種無形的紐帶在奧特拉瑪之主還未蘇醒之時,便將整個奧特拉瑪重新連接在了一起。
這樣的紐帶讓盤踞其中的戰團反應異常迅速,除去少了基里曼這么一個原體,看起來和一萬年前沒多大差別。
‘奧特拉瑪怎么能這么難打。’
這讓莫塔里安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軍團,也許是因為他太久沒插手自己的軍團了,這些戰士并不能像是萬年前那般讓他如臂揮使。
尤其是一連,那些忠誠于泰豐斯,并且不忠誠于他的子嗣,他們跟隨泰豐斯離去的大部分。
還有二連,他們也一樣,思想動搖,難以指揮。
同時莫塔里安又想到了珞珈。
以前他還嘲笑珞珈與安格隆這兩位原體被基里曼追逐得狼狽逃竄,現在他只想問問珞珈當年怎么能從基里曼手里取得那么大戰果的。
但是他與珞珈的關系實在不好。
莫塔里安不禁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自嘲。
珞珈不會幫助他,反而會嘲笑他,就像是馬格努斯這名逃兵一樣,嘲笑他向亞空間妥協,并試圖繼續用自己所堅信的數學試圖解釋亞空間現象的行為。
他們就是這樣,互相鄙夷。
“大人,我們的進攻失敗了,我們無法突破前往馬庫拉格航道。”
莫拉格接踵而至地告罪喚回了莫塔里安的思緒。
“我們之間的弟兄,很多人,突然就死了,他們的靈魂不見了,我們的巫師也沒法找到他們,軍團內部出現了很多傳言”
而現在這位親衛拋棄了位于考斯周邊的戰士,急匆匆地趕回,他被掩蓋在盔甲之下的目光流露出慌亂與不解的神色。
很顯然,就算表現得再如何正常,這位戰士也對軍團再度發生的變化表現出了恐慌。
莫塔里安張了張嘴。
他能說這是納垢的所作所為嗎?
納垢不滿于他們的進度,于是選擇了最為極端的做法,那就是用自己孩子的死來達成目的。
莫塔里安現在都能夠感受到子嗣們死亡的絕望在他腦海中回響,賦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他當年許下的諾言又是什么?
他又如何面對這些已經把一切都獻給了納垢的子嗣?
“我不想把大家從一個人間地獄里帶出來,又一頭栽進另一個里面,無論發生什么,我們都必須保持完整。”
他伸手指向周邊,開口道:“看,這就是我帶領你們離開地獄的原因,是帝皇,那個黃金王座上的腐尸造成了這一切。”
他絕對不會承認這是他的錯。
“我明白。”
莫拉格說道。
事實上他對他的主子一直深信不疑,如此開誠布公本身就是他不曾奢望的。
莫塔里安擠出了一絲笑容。
“但你還是有想法,你們還有想法,懷疑,還是恐懼?你可以告訴我。”
莫拉格暗自思索。
那些被奸奇污染,還因為佩圖拉博之死而變得瘋瘋癲癲的鋼鐵勇士們都不太正常,他們的話向來是不應該被相信的,但是這樣的疑慮隨著那些熟悉面孔一個接一個地逝去而變得難以抑制。
“我的確感到了恐慌,因為死亡,以及——”
他誠實地說道,接著便面露猶豫。
他抬頭望向他的主人,看著被絕望籠罩的主人,害怕自己說得太過。
“說下去。”
莫塔里安開口道。
莫拉格咽了下喉嚨。
“軍團之中出現了一些聲音,尤其是那些投靠了奸奇的鋼鐵勇士,他們在軍團之中留下了讒言,說是.說是”
他唯唯諾諾。
有些事真的很難從一個死亡守衛的嘴里說出來。
但令人欣慰的是,莫塔里安并沒有朝著他發火。
“讓我幫你說完,凱法。”
莫塔里安說道,他的聲音很是低沉。
“如今的軍團出現了傳言,說是我造成了這一切,正因為是我推動我們轉化成現在的形態,然而慈父蒙蔽了我,蒙蔽我們,讓我們誤以為自己還完整,然后隨心所欲地掌控著我們的一切,現在你們開始質疑我的決定了,是嗎!”
那聲音怒氣沖沖,充滿了真實的情緒。
鼓蕩的霧氣散開來,將莫塔里安襯托得像是一位活著的死神。
“多多少少有,吾主。”
莫拉格咽了咽口水,原體的憤怒是如此地讓人恐懼,他強逼著自己吐出真話,然后又強調。
“但這只是謠言,我已經處決了謠言的散播者。”
“我明白,這畢竟是那些聒噪的陰謀家,他們會這么說再正常不過了。”
莫塔里安再次深吸一口氣,被包裹在鎧甲之下的枯萎身軀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響,在莫塔里安周身陰影之下,那些隨著大量獻祭而浮現的惡魔們低聲絮叨著什么,顯得躁動不安。
“我不會為自己開脫,當年艦隊躍遷是我的失誤,是我太過于信任泰豐斯,讓艦隊徹底暴露在亞空間潮汐之下,以至于造成了那樣災難性的后果,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痛苦的回憶,不堪回首。”
原體的雙眼在呼吸器的邊緣短暫地閃過一絲苦楚,真情流露。
“我只會這么說,我深愛你們所有人,如果有什么要承認的,沒有保護好你們就是我唯一愿意承認的錯誤,這么說你能安心嗎?”
莫拉格保持著沉默。
他不確定這是真相還是謊言。
又或者這根本就不重要,他,他們,整個死亡守衛面對這樣的異常,如今需要的只是一個說服自己的回應。
如同他在‘從未有什么樂園,他們只不過是從一個地獄進入了另一個地獄’的那個痛苦猜測浮現于腦海后希望抓住的一根稻草。
就像是莫塔里安本人一樣。
他們需要認同,需要抓住某些能夠欺騙自己的東西。
“我心滿意足,吾主。”
莫拉格松開了緊繃的臉,幾縷失活的腐肉從臉上墜下,他頗感到無力地說道:
“我明白了。”
“那就再好不過。”
莫塔里安點頭。
“現在,讓我們做好最后的一切,集中兵力,讓慈父的目標完成,終結那尸皇的陰謀,攻入馬庫拉格,然后讓我們自由發揮,隨心所欲,神明會完成余下的事,我們又將回到那個遠離地獄的樂園。”
“我明白。”
莫拉格點點頭,表示服從。
現在,他將又一次在謊言的旗幟下前進。
這不會是最后一次,因為他們已經成為謊言的軍團。
說出真相只會讓他們感到難堪,難不成他們真能背叛自己的主人不成?
撒謊就簡單多了。
這種事就是這樣。
莫塔里安看著莫拉格離去的背影。
第一次開口很難,下一次就輕松了。
他看著自己慘白的手掌,裹挾著謊言的欺騙已然散去。
憤恨逐漸浮現。
對自己選擇的憤怒不會消失,只會轉移,轉移到那些自己認為自己應該去憎惡的存在之上。
落在了群星還在抵抗的凡人們身上,落在了造成這一切改變的破曉之翼身上,落在了不向他展示世界真相的帝皇身上
如果珞珈在這里,那么他一定會嘲笑莫塔里安的無師自通,已然學到了精髓。
精髓就是欺騙。
欺騙那些在乎你的存在去送死,欺騙自己在進行偉大的事業,讓自己忘記自己撒的那些謊言,忘記自己犯下的錯誤,讓自己以為自己還在做正確的事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最后什么都改變不了。
這就是莫塔里安的軟弱以及隨波逐流。
“這就是大奧特拉瑪大致的局勢。”
亞瑟待眾人看完了奧特拉瑪的星圖,以及各項針對納垢存在玩不起的行為的預案。
他見眾人正對著各自手中的詳細資料若有所思,進一步展開了星圖中央投射的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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