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祝拾這么說,我大概明白了命濁為何能夠召喚出來這個異常荒唐的時空風暴。
命濁是在羅山之中擁有最多信徒的大無常,即使如今已經叛出羅山,也仍然有著數量無比眾多的信徒在暗中虔誠地信仰他。這一切既不是出于力量,更加不是出于德望,僅僅是因為命濁是如今現存唯一與奈落意志簽訂過契約的大無常,是被無數獵魔人視為奈落意志化身的神明。
縱觀羅山歷史,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大無常也是屈指可數。在命濁之前做到這個的,就是昔日的大無常地藏,“羅山最強大無常”這一頭銜曾經的有力競爭者。
所以,與死后世界的意志進行溝通,方才是命濁最大的力量。
被隔離在現實世界活動的命濁,就好比是不能使用陣法的尉遲、不能使用幻術的銀月。更加不要說有所準備的命濁和遭遇戰的命濁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曾經接連敗北在宣明和我手下的,可以說是“最弱形態的命濁”。
而現在的命濁則是完全不一樣,他身處于死后世界,并且做了大量準備。看現在這個樣子,他大概還成功地借來了奈落福音的力量。如今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才是“最強形態的命濁”。
與作為人類集體無意識的奈落意志溝通,和與作為星球自然意志的奈落福音溝通,顯然有著莫大的差別。就算是對于死后世界認知極其深入的命濁,想要直接借來奈落福音的力量估計也有著不少障礙。之所以能夠做到這個,或許是借助了大魔神荼這條線。
說不定這個工程還繼承了黃泉的某些遺澤,根據我的記憶,過去的黃泉就有為了探索控制大魔的方法而反復與很多大魔做過接觸,還研究出了讓大魔無視自己的方法。大魔神荼被福音院以復活儀式的方式植入了大無常神荼生前的部分智能,細究起來估計也是黃泉搞出來的事情。再將其成果與命濁對于死后世界的研究結合到一起去,真不知道會爆發出來何等的化學反應。
眼下的時空風暴多半就是這種產物。
大魔神荼又多召喚出了一頭大魔,包括他自己在內,一共有六頭大魔在圍攻祝拾。現在的祝拾再也無法分心說出來半句話,只能疲于奔命。哪怕是靠著“不周山”之力找出圍殺封鎖的破綻,也愈發捉襟見肘。
到了大無常的領域,強如“不周山”這樣的異能,也不過是一種異常優秀的感知能力而已。大無常和大魔都可以對其進行部分模擬。祝拾或許能夠靠著先天優勢觀察到更多的事物,在戰斗中形成的優勢差距卻絕不是無法抹平的。
與此同時,麻早身上的法力波動越來越強烈。原本就已經逼近到大成位階極限閾值的力量,此刻更進一步,一口氣突破了瓶頸極限。命運漩渦之力匯聚在她的身上,像是裝上火箭一樣,將其朝著大無常領域急速推動。
十倍、二十倍、三十倍——她的力量升華到了介于大成位階和大無常之間的地帶,眼看著就要升華成為大無常。
她的意識處理速度也逐漸地跟上了我們的戰場,目光來到了遠處高速移動的祝拾身上。
既然時空風暴是奈落福音的力量,那么同樣能夠使用奈落福音之力的麻早,說不定就可以在力量達到標準的條件下,用回歸之力解除時空風暴,進而解救陷入苦戰的祝拾。
“祝拾……我這就來救你!”她低聲道。
而理所當然的是,遠處的命濁也注意到了這邊的變化,表情變得非常凝重。
“你不是有些小看我了?”他沉聲道,“看在黃泉那個老東西的份上,我就姑且稱呼你一聲‘師妹’吧,但是……像是你這種弱小的大成位階,一個總是被保護的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被莊成帶到這種戰場上面來……你以為我會什么想法都沒有嗎?”
說著,他在驚險躲避劍非仙的攻勢之余,左手快速地捏了一個手印。
另外一邊的戰場上,正在和其他大魔一起圍攻祝拾的大魔神荼好像接收到了某種信息,突然發生恐怖的變化。在它那宛如黑色泥土組合而成的身體上,陡然裂開了無數張有著白色牙齒和紅色舌頭的嘴巴,從中爆發出來高亢的尖叫聲。
這是以法力波動為媒介極速傳播的銳利聲音,就像是用指甲抓撓黑板一樣極度惹人不快,剎那間就籠罩了這片時空破碎的地域。聽到這個聲音,我只覺得自己的意識出現了些許動搖,仿佛無形之手在搖晃腦漿,企圖把我變得頭暈目眩。
居然能夠無視時空風暴對這邊施加精神性質的影響……不過應該和我傳輸到祝拾那邊的火海一樣,他們也只能有限度地讓力量穿透時空風暴,要不然他們的打法就會變成集體單方面地攻擊我們了。
連我這個大無常的精神都會被這股力量輕度影響,落到麻早身上很可能就會變成極其致命的打擊。幸好我早有防范,用大量火焰法力包裹住了麻早。可火焰法力并不是擅長守護的力量,麻早還是受到了些許波及,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這個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毫無疑問是動搖了麻早的精神,使得她無法繼續集中注意力。命運漩渦之力的調動是極度困難且危險的工作,至少不能在她的力量提升到大無常領域之前受到如此影響。她的強化進程被中途打斷,無以為繼。
“——這就是你們最后的底牌了吧?”命濁露出了陰森的表情,“但是,這也失去作用了……你們已經一敗涂地了。”
“一敗涂地?不知所謂!”劍非仙又是一劍追砍上去。
命濁僅僅是側臉瞥了劍非仙一眼,這次他索性躲都不躲了,任由劍非仙那足以斬斷時間和空間的劍氣把自己的身軀一分為二,連靈魂都被劍氣絞殺消滅至魂飛魄散。
旋即,他的身軀自動合并,整個人原地復活,臉色連變都沒有變一下,仿佛無事發生過。
“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出來我們的戰術主旨。雖然你總是一根筋,但是腦子應該還沒有不靈光到那種程度,劍非仙。”命濁淡淡地說,“我們的做法非常簡單,就是變相的田忌賽馬而已。因為如果是真正意義上的混戰,局面對于我們是非常危險的。
“我們這里只有閻摩一個真正的頂尖戰力,你們卻有法正和莊成兩人。
“我和黃泉,以及大魔神荼加起來,都沒有把握在短時間內解決你和祝拾。而法正和莊成只需要在戰斗途中分出一些精力往這邊支援一二,我們這邊的僵持態勢很容易就會被破壞。至于大魔神荼召喚出來的一眾劣化大魔,在那種情況下更是難以起到扭轉局面的效果。
“但是現在則不一樣,在一對一的條件下,閻摩有著很大把握戰勝法正,之后也可以如法炮制地戰勝莊成。我只需要把你死死拖住,接下來你自然會陷入毫無勝算的境地。而那邊的祝拾很可能都等不到那時候,就會被大魔神荼給殺死。
“這一切都要怪你們傻乎乎地沖進我們的伏擊場地里面來,是你們自尋死路啊。”
他這番話語依舊是在攻擊我們的心態,實際上死后世界全部是他們的主場。現在他們所使用的戰術也不止是可以用在這里的伏擊上,還可以用在任何一次突襲上。與其被動承受敵方的突襲,不如主動出擊,這也是我們從一開始就默認的共通意見。
而其他部分則都是不言自明的實話,我還感知到他把時空風暴的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在了法正和閻摩交戰的方向上,就算是劍非仙可能也沒有辦法再一劍就將道路劈出來了。這是為了防止劍非仙找到機會為法正提供支援。
不過命濁的話語里面有一處奇怪的細節,令我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那明明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才對。
“什么叫‘你和黃泉’……”我說,“這里有黃泉什么事情?”
同時,我還在繼續操縱周圍的火海,想要結合小碗的祝福帶來的強大適應力和解析力,試圖破解時空風暴造成的分層現象。
命濁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在田忌賽馬的故事里,每一匹馬都會匹配到自己的對手。”他說,“莊成,你一直都在嘗試破解這個時空風暴,對吧?雖然我不認為你真的有辦法將其破解,但只要是大無常,都有著化不可能為可能的本領。”
他微微一頓,臉上流露出了少見的、堪稱莊重的顏色,“我厭惡你的性格、鄙視你的年輕,無數遍地在心中唾棄你、辱罵你、詛咒你,但是我真心恐懼你強大的力量,也必須認同你出道以來創造的一個又一個奇跡……
“所以我不可能讓你在那里優哉游哉地破解這個陷阱,必須想辦法把你也拖住。
“為此,就讓我的恩師來做你的對手吧。”
他說罷,某個方向傳來了巨大的轟鳴聲。
只見遠處的度朔山竟發生了荒誕的變化——大山緩緩地站了起來,并且爆發出了似曾相識的法力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