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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蘭福爾,郊外。
知更鳥在天穹之上盤旋,銀白色的羽毛仿若與空氣中的斑駁光暈融為一體。
“就是這里?”
夏南望著身前有些破落的木屋,開口問道。
身后,隨行衛兵頷首確認:
“是的,先生。”
此刻的他與半身人已是離開墓園,帶著一隊衛兵,來到了英格拉姆口中那位,符合詩句描述的對象住地。
至于我們敬業的治安官,則正押著守墓人前往教堂——
擁有牧師的庇護,在神明注視之下,那里幾乎是整個卡蘭福爾最為安全的地方。
在將守墓人送達關押之后,他便馬上過來與兩人會合。
并沒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同于之前墓地里守墓人的房子,眼前的木屋雖然同樣看上去破舊,但整體打理得卻很干凈。
門前的小花圃里郁郁蔥蔥,點綴著各式顏色靚麗的不知名花朵,充滿了生機活力。
墻角邊緣不起眼處,甚至還頑強地擠著一叢棕褐色的菌菇。
畢竟昨天還下過大雨,眼下又正是悶熱的季節。
夏南便也沒多想,跟著半身人來到門前。
“篤篤篤。”
房門被輕輕敲響。
“來了……”
一道沙啞而低沉的嗓音,伴隨緩悶的腳步聲,自門后傳來。
嘎吱——
深色木門在滯澀的合頁摩擦聲中輕輕張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位面容干瘦的老翁。
年紀明顯要比守墓人還老上許多,似乎連身板都在時光的重壓下彎了下去,佝僂駝背。
年輕時據說是個不怎么出名的冒險者,直到在某次任務中,被一只發狂的斧喙鳥啄瞎了左邊眼睛。
便留在卡蘭福爾,成為了鎮里僅有的幾位掘墓人之一,負責搬運尸體、挖掘墳墓。
“老瞎眼”,
這是現在人們對他的稱呼。
“你們,有什么事嗎?”老人望著眼前的兩人,緩緩開口問道。
滯緩目光悠悠轉動,落在夏南身上。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身后陽光猛烈,門內屋子里的光線也不算暗淡。
當對方推開房門的時候,夏南卻仿佛莫名感受到一股冷風,伴隨著某種古怪而難聞的氣味,自屋內涌出。
面孔上遍布的褶子與透露出濃濃暮氣的老人斑,給他的感覺,就像是薄霧森林深處那些霧氣包裹下,粗糙晦暗的橡樹樹皮;
那只被猙獰傷疤貫穿的灰白眼眸,充斥著死氣,而又仿若黑洞般將夏南的意識全部吞噬。
一種詭異而怪誕的感受,自心中猶如雜草般恣意生長。
這一刻的他,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那朵生長在墻腳的菌菇。
輕盈微小的孢子在濕潤土壤中萌發,菌絲相互糾纏交織,凝成實體向外延伸發育,最后頂破土層,成為……
“夏南,夏南?”
臂膀處傳來搖晃力道,好似隔著水面,模糊的呼喊聲將夏南喚回現實。
意識重新回到身體。
忽地一愣。
不知何時,他竟然已經走進了木屋。
此時正與半身人一起,圍坐在壁爐旁的松軟沙發上。
身前桌面,還擺著兩杯升騰熱氣的茶水。
“怎么回事,從剛才開始就心不在焉的?”
身邊,阿爾頓疑惑地看著他。
夏南沒有回答,雙眼直直地望著對面,那位佝僂身體,同樣用疑惑目光看著自己的老人。
一秒,兩秒……
他倏地搖頭,用力揉著臉頰。
“沒什么,只是有點出神了而已。”
是錯覺嗎?
夏南并不清楚。
但不管怎樣,這里,或者說對面的老瞎眼,絕對有問題!
“距離我們進來過了多久了?”
“兩個小時了吧?怎么搞的,你真糊涂了?”
半身人的回答,讓他心中更加不安。
忽然起身,拉過一旁躺在沙發上,姿態頗為愜意的阿爾頓。
“英格拉姆怎么還沒來,是不是出事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去教堂那邊看看。”
“什么意思?”半身人只覺莫名其妙,“剛才還一聲不吭的,這么突然?”
但見他此刻竟表現得異常堅決,便也沒有怎么反抗,從沙發上輕盈躍起,腳尖點地。
桌面茶杯里的熱水,和夏南的心同時顫了兩下。
“這位‘老瞎眼’人還挺好,講的許多故事連我都沒聽過,也不知道年輕時候是哪里的冒險者。”
“等過兩天,我們再……”
“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半身人望著身旁姿態僵硬的夏南,語氣中帶著些抱怨。
“先出去,先出去。”
夏南腳步不由加快,幾乎是拉著對方往門口走去。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怪了吧唧的?”
“我……”
沒來得及開口,夏南只覺身后木劍陡然傳來一陣熱流。
而幾乎是同時,門外也響起巨大動靜。
那是負責在外面值守衛兵的痛呼與怒吼。
不再廢話,兩人瞬間沖出房門。
屋內溫暖的空氣在剎那間消散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裹挾著濃郁負能量的森寒冷風。
隨臂膀落在地上的手指無力抽搐,斷了半截的銹劍表面,鮮紅血液無聲滴落。
皮膚蒼白發青,被眼白填滿的死灰眼眸中神采黯淡。
蒂姆站在門前的泥地上,靜靜望著前方沖出房門的兩人。
身上那件破舊鱗甲正中心,隱約還能看到之前被木劍刺穿的痕跡,但內里的傷勢卻已經復原,露出其下方干澀粗糙的皮膚。
腳下,躺著幾具護衛的尸體。
“怎么可能這么快?我在里面一點動靜沒聽到?”
阿爾頓匆忙拿起魯特琴,神色詫異。
夏南卻是已經持劍朝蒂姆沖了上去。
但古怪的是,明明敵人近在眼前,他心中卻沒有如以往那般沸騰戰意。
只是因為走出房門,逐漸遠離那座木屋,而不自覺感到慶幸。
身后,激昂琴聲響起。
相比起之前那般融于夜色的鬼魅身姿,眼下正值白晝,對方的速度雖然比普通人快上一些,卻完全處于夏南和阿爾頓能夠跟上的范圍內。
唰——
三道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道路盡頭。
屋內,
茶杯安靜落在桌面,熱煙裊裊升騰。
一只干枯瘦弱的手掌,握著杯柄。
舉杯,吹氣。
輕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