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摧枯拉朽

夏南望著前方不遠處的哥布林洞穴，神情古怪。

這一路走來大半天的路程，再加上昨天晚上戛然而止的話題。

哪怕野蠻人再如何沉默，一句話不說。

他也勉強猜出了對方帶自己來到這里的目的：

戰技的選擇絕非易事，弗岡應該是想要通過一場實戰，來檢驗觀察自己的實際戰力和戰斗風格。

他無從知曉對方為何能夠精準鎖定，這個隱匿于密林深處的哥布林巢穴。

但不得不講，野蠻人給夏南挑的對手，倒是正好在其應對范圍之內。

只要沒有“熊地精”之類的精英個體存在。

哥布林本身孱弱的戰力，讓戰斗本身不會太過困難；而一整個巢穴帶來的數量優勢，又增添了許多挑戰性。

沒有言語，野蠻人用行動表明著他的想法。

伴隨著其存在感愈發降低，原本快速邁進的腳步也逐漸放緩。

到臨近哥布林巢穴的時候，更是已經不覺間站在了夏南的身后。

下意識地，夏南扭過頭，朝著對方所在瞥了一眼。

不同于自己之前遇到的伍德，那般借助游蕩者職業的高超技巧，利用陰影和各類精妙小技巧相互疊加，從而降低存在感的方式。

此刻的野蠻人弗岡，明明在他的視線中沒有絲毫藏匿的動作，只是無聲地站在原地。

那魁梧壯碩的身軀，卻像是與周圍樹木枝干、灌木融為了一體。

給他的感覺，仿若一只埋伏在雪地深處，耐心等待獵物的冬狼。

那是一種蠻荒而原始的狩獵本能。

兩者相比，前者以敏捷和經驗為主導，用“技巧”遮掩“存在”本身；

而后者，則充分發揮著感知與本能，讓“自然”與“存在”融為一體。

夏南無意比較二人高低，但事實就是哪怕自己清晰而明確地知曉野蠻人的具體位置，他的大腦和身體，卻又發出各種信號，下意識想讓其忽略對方的存在。

仿佛出現在自己身后的，只是一棵再常見不過的樹木，一叢再普通不過的草叢。

猛地搖了搖頭。

不再關注隱去身形的野蠻人弗岡。

夏南拔出斬首長劍，斜著橫架在身前。

以小心謹慎的姿態，靜步走入洞穴。

他的第一反應，是“窄”。

嶙峋齒巖自兩側擁擠夾攏，劍身在洞口陽光映照下折射出鐵灰色澤。

有失考量。

狹窄地形的限制，讓雙手長劍很難發揮其原本的威力，只是尋常揮劍都覺著束手束腳，不能放開戰斗。

應該換成單手劍樣式的青松。

考慮到眼下自己所處的，只是通往洞穴深處的甬道，并沒有真正進入魔物們棲息居住的核心區域。

“還有容錯。”

夏南微微側過身體，斬首長劍悄然入鞘。

輕盈木劍緊握手中，依舊保持著招架提防的姿態。

內心，出乎意料的緊張。

并不尋常。

其實按照常理來講，死在他劍下的哥布林已經不在少數，本身裝備更是精良，還有魔法飾品防身，不至于到這種程度。

但眼下，隨著夏南逐漸深入，環境慢慢變得昏暗逼仄，腳下偶爾散落零碎白骨，心跳也隨之加速。

絕不是什么幽閉恐懼癥——畢竟之前在有著巨蛇尸骸的洞穴里，他也未曾有過此般壓抑感受。

夏南自己也覺得奇怪。

保持著對周圍事物的高度警惕，他分出部分心神，深入腦海，刨析其根源所在。

而隨即浮現在他眼前的，是兩個月前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同獵人馬吉和半獸人嘎骨，在哥布林洞穴當中的糟糕經歷。

血淋淋的殘缺尸體、翻涌油脂的沸騰鐵鍋、嘴角流著涎水的瘦小哥布林，乃至那只差點要了他命的熊地精……

對于一位來自文明社會的現代人，沖擊性極強的畫面，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但仍仿若心魔般盤踞在他內心深處。

“呼……”

深呼吸，想要如以往那樣平復情緒，讓加速泵動的心跳舒緩下來。

但隨呼吸涌入鼻腔的粘澀臭氣，卻不禁讓他皺起眉頭，心中更覺惡心。

終于，光線昏暗的幽長甬道盡頭，傳來一抹微弱光亮。

隱約能夠聽見火焰灼燒木柴發出的“噼啪”聲，以及哥布林們興奮的尖嘯。

心臟劇烈跳動，因高度集中而緊張的精神，讓他甚至能夠聽到體內血液奔流的涌響。

帶著強烈的目的性，似是為了確認某種事物。

他的目光，首先看向的，是洞穴之中唯一的光源——那堆篝火。

沒有那令他作嘔的燙紅鐵鍋，也不存在任何疑似智慧生物的肢體。

橘紅色的火焰之上，烤著一只小型鹿類野獸。

頓時松了口氣。

目光打量洞穴深處的環境。

自巖壁縫隙中滋長蔓延的濕潤苔蘚，在火光映照下暈染著病態稠綠；空氣中是爛肉腐敗發酵，混雜著濃郁血腥的甜膩氣味。

“嘶嘎！”

哥布林尖銳刺耳的叫聲，回蕩在石壁之間。

遍布膿瘡，粗劣青皮下的嶙峋肋骨、仿若能夠看到臟器蠕動的干癟身軀、散發臭氣的臟裹布、咀嚼著半生肉塊，血水與殘渣間的參差爛牙……

圍坐在篝火旁的，是整整十五只成年綠皮雜種！

很難用言語描述夏南此時的感受。

就像是一個癥狀極為嚴重的拖延癥患者。

在進入洞穴，親眼看到這些哥布林之前，穿越之初的惡心遭遇，讓他發自內心地抵觸著自己向里面邁出的每一步。

可真當“死線”降臨，在外界諸多因素的壓迫下，再無拖延可能的時候。

面對眼前這十五只身材干瘦的魔物。

一瞬之間，之前內心所有的抗拒，都化作了對哥布林這種生物的強烈厭惡感，以及……

殺意。

“嘶嘎！嘶嘎！”

第一個察覺到夏南身影的，是一只坐在角落的綠皮。

它猛地跳起，亢奮而尖利的嗓音瞬間在洞穴之中傳蕩。

齊刷刷轉過頭，十五雙渾濁兇厲的血紅眼眸，倒映著入口處全副武裝的身影。

源自身體本能，結合異域靈魂的催化與驅動。

那被烈日田埂與蒼白屏幕壓制多年的戰斗天賦，于此刻顯現。

木劍青松不知何時已然收回，散發著鐵灰寒光的斬首長劍，于掌心緊握。

——甬道之后的洞穴空間開闊，足夠發揮雙手劍的威力，而以一敵多的戰場情況，也讓他下意識選擇了攻擊范圍更廣，能夠一次性收割大量敵人生命的長手武器。

毫不退縮。

面對視線中仿佛將自己當成了送上門的午餐，揮動木棒，尖笑著如浪潮般涌來的綠皮耗子。

夏南那雙漆黑眼眸中沒有一絲一縷的怯懦之意。

此前心中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已化作沸騰洶涌的戰意。

雙腿連跨，直接便迎了上去。

對這些色厲膽薄的綠皮雜碎，就不能有那么一點畏怯。

當著它們同類的面，砍掉腦袋，踩碎眼珠，讓臟器鋪滿地面。

這些畜生便會知道你的厲害，再笑不出來。

前踏！

厚實皮靴碾碎苔蘚，粘稠汁液滲濺。

蓄力！

護甲底襯下的肌肉充血膨脹，強勁力道自下而上匯總凝聚。

旋斬！

呼哧——

拖曳著鐵灰色的寒光，連肉帶骨，斬首長劍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圓滿弧度。

“浪潮”最前列，擠攘在一起的五只哥布林，轉瞬而逝。

血液迸濺中，是臟器落下的淅瀝聲，與尸骸碰撞地面的悶響。

就像是前身記憶中秋日鐮刃下的金黃麥穗，被劍光摧潰，只剩零碎。

原本擁擠的戰場，瞬間為之一空。

倘若是一般遭遇戰，僅夏南這么一劍，就足以讓這些天性懦弱的底層魔物驚叫逃跑。

但眼下畢竟只有他一個人，還處于綠皮耗子們熟悉的巢穴。

戰力因此保留。

“嘎！”

一只身材稍微大了一圈的哥布林，尖聲嘯叫著緊隨其后，枯瘦手臂高高揚起，黑褐色的木棍在火光映照下顯露骯臟色澤。

下一秒，聲音戛然而止。

閃爍鋒銳寒光的劍尖，自喉口穿透而過，噴灑酸臭臟血。

手臂發力，劍刃切裂粘稠潮濕的空氣，割破青綠皮膚之上的膿瘡。

就這么串著對方的尸體，連帶著一旁跑過的另一只哥布林，一同斬碎。

“七只。”

夏南在心中計算道。

耳邊，響起凌亂倉促的腳步聲。

有陰險骯臟的雜種，趁著他沒注意，悄悄繞到了側后方。

矮著身子，粗糙木棍傾斜向上朝著他的柔軟肋腹砸去。

“砰！”

木棒沉沉地落在光滑的臂盾表面，好似所有力道都如同黑洞般被蛇鱗吸收吞噬。

連最微不可察的白痕都沒能留下。

來自另一個世界，堅韌程度遠超普通金石的玄幻造物，又豈是這種連正經武器都算不上的破爛便能夠破防的。

憑著體型優勢，夏南左手持盾，朝著身側的哥布林猛地壓下，將對方按在盾面下。

然后用力一割。

嗤——

鋒利的盾牌邊緣割裂血肉，手臂上傳來滯澀感觸。

哥布林半邊脖子空空蕩蕩，鮮血自喉管中噴濺。

“第八只。”

在河谷鎮修養的這么多天，不枉夏南日夜艱苦訓練。

卓越的天賦，再加上臂盾相比其他盾牌類裝備，更依賴臨場反應的特性。

讓他逐漸掌握了此類裝備的使用技巧。

并在與哥布林的戰斗中，完成了第一次實戰檢驗。

“呼啦！”

高達十五只的數量，哪怕已經去了大半，依舊難纏。

雨落般的細碎腳步聲，夾雜著木棍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噪音。

方才又終結其中一只的生命，其余綠皮雜碎便已經趁著機會靠近圍攏。

屬性點強化后的身體素質，讓夏南反應極快。

側過身體，堪稱機敏地躲過兩道棍擊。

隨即順勢以軀干為軸，仿若陀螺般帶動身體重心，斬首長劍在周身灑落殘月般的灰芒。

斷裂的喉舌，夾雜著蒼白碎骨，被鮮血裹挾著飛濺而起。

又是兩頭哥布林化作尸骸。

“十只。”

所剩不多，想著一鼓作氣，將其全殲的夏南。

地面苔蘚仿若蟾蜍表皮，腳步挪動間沾染粘液。

腳下不由一滑，身體重心搖晃，身子后傾。

戰斗靈光在腦海中稍縱即逝。

“嘭！”

幽黑臂盾與巖壁發生猛烈碰撞，灑落無數碎石粉末的同時，左臂借著反作用力，驀地一撐！

本就不穩的重心瞬間坍塌。

原本向后滑倒的身軀，轉而朝著側后方飛摔而去。

砰——

因向滑倒而沒有躲避能力，本應同時落在身上的三根木棒。

在夏南這番操作下，只其中一截與他胸前的板甲摩擦，蕩漾銳鳴。

惡臭鼻息自后頸吹過，背部傳來洞穴地面冰冷濕潤的觸感，

來不及完全起身，附近一只哥布林已是邁著小短腿急速逼近。

夏南只來得及坐起身，將手中的斬首長劍，當作標槍投向敵人。

“嗤！”

鐵灰色的劍身，瞬間便貫穿了哥布林那佝僂瘦弱的身軀，并在慣性帶動下飛離。

手掌支撐起身，輕盈木劍同時出鞘。

踏步，蓄力！

旋斬！

已經練至滿級，哪怕是非慣用手，力道稍差，卻依舊蘊含著能夠輕易撕裂敵人身體的破壞力。

纖密短促的劍嘯聲驟然迸發，烏黑銳光撕扯粘滯濕氣，兩只沖來的綠皮耗子被攔腰斬成四瓣。

“十三只。”

此時距離戰斗開始，不過十幾秒鐘的時間。

場上僅剩下兩頭智力低下的底層魔物，嘴里的尖笑聲甚至還沒來得及停下，身旁的同伴便已經全部死完。

一時間，甚至連恐懼都被忘卻，只是提著木棒，呆愣站在原地。

毫不留情，大步上前。

不觸發詞條效果，鋒銳程度也有著普通金屬武器檔次的木劍青松。

一戳，一砍。

便將最后兩只哥布林送往深淵地獄。

“滴答。”

帶著體溫，黏稠血液自臂盾邊緣滴落，將腳下苔蘚染紅；

鏈甲鐵環叮當作響，胸口板甲表面顯露輕微劃痕；

地面某處，斷裂肢體痙攣抽搐，手指彎曲甚至還抓著武器，在血泊中濺起層層漣漪。

混雜著腐肉腥味，空氣中彌漫的血氣近乎凝成實質。

原本充斥著哥布林尖利嘯鳴的洞穴，只剩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