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粉彩寶石

霍拉柯身體前傾，語氣和方才同矮人交流時更多了幾分鄭重與小心，用詞斟酌。

對比索爾丁那般喜怒表現在面孔之上的直率性格，眼前黑發青年平靜沉默，讓他下意識收斂語氣道：

“您手上這兩枚戒指雖然表面質樸，但做功卻極為精良，線條流暢，顯然是出自大師之手。”

“看來您對配飾方面也有一番品味和研究。”

聞言，夏南低頭瞥了一眼自己右手食指與無名指之上的死線戒指和織夢回廊。

臉上表情不變，也沒有刻意掩飾。

只是保持著剛才那般自然的姿態，朝對方笑了笑，緩緩開口：

“都是別人送的，論珠寶飾品方面的研究，我肯定不如您。”

其實夏南也沒有說假話。

他確實對這個世界的配飾珠寶了解不多，而手上的兩枚戒指……死線來自一頭倒霉的熊地精，織夢回廊來自莫爾頓家族，在某種程度上，也能算是他們慷慨贈予。

當然，對他個人而言，用“撿的”來形容其實要更加貼切一些。

且畢竟都是有著特殊效果的魔法裝備，不管眼前的富商有沒有看出來，涉及到自身安全，他不會討論太多，只是簡單回答。

聞言，霍拉柯神色一頓，隱約察覺到了夏南話語中的回避之意，知道對方對這個話題可能不是很感冒。

當下洋溢起熱情笑容，右手輕輕轉動著自己左手小指上的紅玉戒指，將話題引回到自己身上：

“也不怕您笑話，我這個人雖然出來做生意已經有不少年頭了，但平時也沒有什么其他的愛好，就是喜歡收集這些亮晶晶的小東西。”

“身上總是帶著不少，走起路來叮當作響的，連家里人都嫌棄。”

“您在我們出發前臨時加入車隊，稍微晚個兩天都湊不到一塊，又何嘗不是神明賜予的緣分。”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身上這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如果有那么幾件您看著有點眼緣的……請務必告訴我。”

“能與懂得欣賞的人分享這些收集品的快樂，對于我來說，遠比它們作為裝飾躺在盒子里更令人愉快。”

霍拉柯的提議顯得非常自然。

仿佛對于他來說，送別人一兩件昂貴稀有的飾品，就像是幼兒園的孩子分享糖果一般，表現得格外慷慨而大氣。

夏南……自然是禮貌婉拒。

連護衛任務的酬金都沒拿，他又怎么可能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車隊主人無緣無故的贈予。

對此，或許是已經有所預料，霍拉柯臉上笑容不變，也沒有絲毫失落的表情，反而像是頗為欣賞夏南般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道：

“好，好！沒想到這次合作的幾位都是如此正直之人，倒是我俗氣了。”

他舉起酒杯，向黑木小隊兩人和夏南致意。

“這份心意永遠為幾人保留……但現在，還是讓我們繼續享受美食與星光，享受這個愉快的夜晚。”

時間悄然流逝。

夏南雖然不是什么健談的人，但性格卻并不算孤僻，遇到感興趣的話題，也會從雞湯和蜂蜜中拔出腦袋，和幾人聊上幾句。

瑪格麗特與索爾丁更是經驗豐富的資深冒險者，能夠討論的話題不要太多，再加上情商極高且憑借慷慨舉動在幾人心中印象極佳的霍拉柯的接話引導，場上的氛圍一時間顯得格外融洽。

而自然而然的，伴隨著篝火旁眾人討論的逐漸深入，話題也逐漸過渡到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羊角鎮。

一座位于瑟維亞王國溯濱行省最北部的邊陲小鎮，與攀云行省南部邊境接壤。

坐落于平原深處多年的它并不出名，曾經也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地方，所謂“特產”的蜜糖桔……在溯濱行省的其他人類聚集地其實也不少見。

唯一稍微算得上特殊的，也只有它勉強值得一提的地理位置。

屬于溯濱行省與攀云行省漫長邊界線上的無數邊陲小鎮之一。

在過去的許多年里，跨越省界的來往商隊與冒險者所帶來的消費和稅收，成為了支撐這座城鎮維持下去的最主要收入。

如果硬要對比的話，羊角鎮在整體規模、商業發達程度、知名度等各方面都遠不如背靠薄霧森林的河谷鎮，甚至連河谷鎮的衛星小鎮，靠著吸血和鎮內冒險者的擴散效應才逐漸建立起來的“卡蘭福爾”都比不過。

是王國內最為常見而名不見經傳的人類聚集地類型。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幾個月前。

一種奇特的，艾法拉大陸上從未出現過的，擁有著夢幻般粉紅色澤，質地溫潤特殊的寶石，逐漸在鎮上流傳。

最開始還只是某個落魄商人喝醉之后的胡言亂語，并沒有人在意。

直到一個路過羊角鎮的冒險者小隊，真的從鎮上帶回來一小顆寶石，并在紐姆當季的拍賣會上賣出高價之后。

這個消息才逐漸在各個小圈子里發酵。

霍拉柯的生意做的很大，其“金麥商會”會員的身份便足以體現。

而對于他們這類以投機謀利的商人而言，消息靈通，是必須要具備的最基本能力之一。

在某種程度上，他甚至可以說是整個紐姆城最先掌握到這個消息的人，也是第一個組織車隊遠行，將想法與猜測轉化為實際行動的人。

“寶石？”

夏南眉頭微皺，根據出行前他所了解到的信息，眼下這個車隊運送的似乎就只是一批普通貨物，和什么粉彩寶石可湊不上關系。

聞言，篝火對面的霍拉柯臉上顯露出一抹歉意，解釋道：

“我沒有隱瞞各位的意思，車廂里裝著的也確實都是從河谷鎮拉過來的貨物，這些幾位都可以檢查。”

“但必須要承認的是，運貨貿易，并不是我此行的主要目的，只能算是以防虧損的預備手段。”

霍拉柯之所以在河谷鎮組織起車隊趕往羊角鎮，唯一的目標，就是探查寶石的真相。

倘若周圍區域真的有一座寶石礦存在，就算沒有將其完全占據的能力，憑借著信息差和先發優勢，也足以令他狠狠賺上一筆，甚至在銀行賬戶的存款數字末尾多添上一個零。

可如果是假消息呢？

作為一名商人，耗費了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他當然不可能白跑一趟。

因此，便就準備了眼下車廂中的貨物。

再不濟，到時候把貨物運送到羊角鎮出手，他也不會虧得太多，運氣好一點，說不定還可以小賺一筆。

屬于做了兩手準備。

聽完對方的解釋，夏南眉頭隨之舒展。

正如霍拉柯所說的那樣，他并沒有欺騙幾人，貨物確實就在車廂里，也確實需要冒險者幫助護送。

黑木小隊的任務本身，是真實而切實存在的。

他只是隱瞞了自己的真實目的。

當然，這就和夏南沒有關系了。

他不過順路搭個便車，并沒有在小鎮長期停留，亦或者臨時在此返回河谷鎮乃至紐姆的打算。

在到達羊角鎮，護衛任務結束之后，便就脫離隊伍獨自出發，繼續向南方群島行進。

什么寶石不寶石的，和他無關。

至于靠著這方面謀利……

夏南或許缺錢，但前世積累的經驗與曾經見過的無數案例，已經告訴過他很多遍。

除非運氣極佳，否則在對一個行業有著充分了解之前，貿然投入，只會讓自己虧得血本無歸。

就算羊角鎮附近真的如霍拉柯所說，存在有一個寶石礦，就自己這什么都不懂的，真的就能夠憑此賺錢么？

拿著柄鑿子，隨便在礦洞里敲兩下，就能帶上一塊高價值的純凈寶石美美回家，是不切實際的奢望。

寶石礦的價值誰都知道，如何封鎖消息，或者說如何盡可能地限制礦石相關信息的傳播、如何在可能的龐大財富下保證自身安全、與本地居民的相處方式、土地歸屬權的判斷、與當地領主的博弈談判、稅務相關、工人勞動力的聘用、開采技術、礦石處理方法、運輸，乃至最重要的銷售渠道與后續運營。

哪怕其中很多都能夠通過與包括眼前富商霍拉柯在內的相關人士合作來解決，但所需要付出的時間和精力，卻是肉眼可見的龐大。

如果夏南是這個世界一位最普通不過，沒有金手指，上限被堵死的冒險者，為了下半輩子的幸福，倒還真有可能參與進去，搏一把，混個出路。

但眼下的他，卻是一個不過入行兩年時間不到，就已經完成了職業晉升，擁有屬性面板的金手指，有著光明未來的年輕人。

且正在尋找秘境科技物品織夢回廊密鑰的道路之上。

如果真的能在南方群島有所發現，他的晉級速度將進一步飆升。

以此作為前提，單純為了些金幣，就在這么一個可能存在的礦脈之上浪費眼下對他來說最寶貴的時間和精力，未免有些太過不值。

他分得清主次。

不同于前世的科技社會，在這個擁有著超自然力量，有神明和金字塔頂端“傳奇”強者存在的異世界。

實力，是所有的基礎。

當你真的能夠走到那個高度，財富、權力……曾經所有渴望而不得的一切，不過一個眼神，便就會自己撲上來。

坐在篝火對面，霍拉柯仔細觀察著眼前三個冒險者的表情。

作為小隊隊長的瑪格麗特眉頭緊皺，似是因為牽扯進入如此事件而感到不滿；

矮人索爾丁則明顯沒有想那么多，只是因為可能存在的寶石礦脈而感到興奮。

至于那個名為“夏南”的黑發青年，霍拉柯能感受到在對方知曉了自己真實目的之后，情緒的一瞬間波動，似乎……是覺得麻煩？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在他把事情解釋清楚之后，對方便也恢復了之前那副沉靜的狀態。

霍拉柯沒有如想象中那樣，在對方臉上看到貪婪覬覦的神色。

他甚至摸不清楚，是對方情緒掩蓋得過于完美，還是真的沒有在意這些可能存在的財富。

不禁讓這位富商心中有些沒底。

但話都說到這里了，不可能就此停滯。

霍拉柯順著話頭，目光望著前方幾人，態度誠懇：

“其實我今天和各位提這些，最主要的，還是一個不情之請。”

“關于護衛任務的報酬，在抵達羊角鎮之后，我就會全額付清。”

“但在這之后，我還希望聘請幾位在鎮上多待一段時間，協助我調查寶石礦方面的信息。”

“放心，酬勞方面我肯定不會虧待各位，甚至現在就可以提前先給定金！”

對此，夏南當然是直接拒絕。

原因前面已經說過，自不用再過多贅述。

唯一疑惑的，是對方既然生意都做到了這種層次，難道就沒有培養幾個親信的職業者？

如果自己是對方，絕對不可能就這么在鎮上找幾個冒險者，交予如此重要的任務，不然也顯得過于隨性，欠缺考慮了些。

但畢竟涉及對方隱私，他便也就沒有多問。

至于另一邊黑木小隊的兩人，也沒有當即點頭。

而是在稍微討論之后，表示需要一定時間考慮，等到了羊角鎮再做決定。

夏南等人稍微冷落的反應，似乎有些出乎了霍拉柯的意料。

稍微猶豫之后，他面色掙扎著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小盒子。

“其實我剛才和你們提過的那顆，在紐姆拍賣行賣出高價的粉彩寶石……就在我手里。”

他把盒子捧在掌心，手臂前伸，保持在一個大家都能看清卻絕對安全，保證能隨時收回的位置，動作輕柔地將其打開。

嗡——

映襯著夜色與火光，璀璨粉光在眾人眼前一閃而過。

那是一顆指甲蓋大小，凈澈仿若清水凝固的粉色寶石。

它并不圓潤，呈現一種好似微縮山巒般起伏不規則的形狀，光芒在其內里無數個微小晶面折射切割之后，被以一種更加柔和深邃的方式吐納出來，就像是在寶石內部氤氳著一團光霧。

剎那間，夏南仿若產生了某種錯覺，好似這顆深邃粉紅的珍貴寶石有著某種難以言喻的無形魔力，引導著他的注意力，投入其中深處。

而就在他精神愈發集中之時。

“喀。”

霍拉柯猛地閉上了盒子，將寶石重新塞進懷中。

這位之前表現得無比慷慨大方的富商，完全沒有像之前那樣將寶石遞給眾人近距離查看的想法。

不過稍微展露，便快速收回。

“瞧，就是這個。”

近乎呢喃般，他輕聲念叨著，語氣中混雜著一種奇異的情緒，既帶著些商人的自豪，又充斥著強烈的，好似護食般的占有欲。

與方才恨不得把身上所有飾品都送給幾人的慷慨模樣，形成反差極為巨大的對比。

連帶著那雙本應精明理智的眼眸，都好似殘留著小盒之中那一抹粉光。

望著前方神態剎那變化的霍拉柯，回憶起方才在望見寶石的瞬間，感知中自身精神力的變化。

夏南忽地皺緊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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