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貨車前行,大掃帚緊跟。
“成了!真推開了!”王東扶著掃帚回頭大喊。
徐衛東趴在錢進肩膀上作小媳婦姿態:“錢總,您真牛逼,您這眼界不是白開闊的,就得讓您這樣的人才出國……”
“滾一邊去,回家找你家張老師去發騷。”錢進趕緊推開他。
徐衛東嘿嘿笑:“過完年農歷的二月初八我結婚啊,你到時候得來。”
錢進一般都會參加隊員們的婚禮。
現在城里結婚簡單,甚至已經不像六七十年代那樣還要朝著領袖像鞠躬行禮,就是扯證然后把新娘子帶回家,有錢的去飯店撮一頓,條件一般的在家里擺兩桌。
小貨車只用兩三分鐘就把小路積雪全給推開了。
徐衛東看的心花怒放:“這雪被整塊掀開了,比咱們一鍬一鍬鏟快多了,也利索多了!”
“乖乖,這木頭家伙真管用。”石振濤更是贊不絕口。
小貨車如同一個不知疲倦的鋼鐵巨獸,發動機低吼著,排氣筒往外冒白煙,車頭穩穩地向前推進。
巨大的木楔所向披靡,將厚厚的積雪層從中間硬生生劈開。
被犁開的雪塊翻滾著堆積在道路兩側,形成兩道更高的雪墻。
錢進揮揮手,石振濤主動帶著一隊人上去掃地。
他們用不著鐵锨了,大掃帚左右揮灑,整條道路的路面掃出來了。
頂多有些地方的積雪太高太陡,會摔落下來,這時候需要有人用鐵锨去處理一下。
但這事用不著突擊隊員了,附近住戶自己負責就行。
整體來說,突擊隊的工作量大大減輕!
小貨車轉向,沿著道路開始行駛,附近住戶看到了,扔下掃帚鐵锨過來看熱鬧。
他們還沒見過這樣的除雪車。
不過除雪車畢竟是人工DIY的假把式,不像真正的機械化除雪車那樣有用。
車頭楔子形狀的破雪犁寬度是固定的,有些太小的道路它進不去,有些主干道它又不夠寬,最終把好些雪塊堆積在了路邊。
錢進指揮突擊隊員:“快,跟上,把兩邊鏟平溜,別讓雪塊掉落下來砸到孩子。”
小孩們壓根不知道什么叫危險。
他們只知道下了這樣的大雪,不用去上學了,這會天氣暖和了一點,估計城區里的孩子全跑出來玩了。
本來這些孩子在雪地里瞎鬧,看到車頭奇形怪狀的除雪車,他們跑來圍觀。
錢進怕有小孩不知死活湊上去出事,便跟著車子驅趕小孩遠離。
孩童們一看不懂玩車,那他們就玩雪。
“打雪仗啦!”
孩子們分成好幾撥,占據破雪犁推開后堆積起來的厚實且高大的雪塊當掩體,就地摳雪互相扔,扔的嗖嗖作響。
雪球在空中飛舞,砸在雪堆上、人身上、帽子上,碎成一片雪霧。
錢進挨了好幾下子。
他起初跟孩子們一起歡笑,結果他發現這些小兔崽子故意砸他呢,估計是報復他不讓靠近破雪犁。
見此他冷笑一聲也扔雪球。
他往雪球里塞石頭!
然后一陣尖叫聲響起來,時不時還能聽見哭聲。
有大人一看自家孩子被雪球砸哭了,第一反應不是心疼是羞惱:“你說你個大老爺們的不害臊,被雪球打了哭什么?”
“再哭別玩了,連個雪球都遭不住嗎?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嚯,這他么誰啊?你們扔的是雪球還是石頭,我兒子額頭怎么腫了呢……”
這些聲音終歸不是主流。
孩童們追逐打鬧聲此起彼伏,雪地里四處有活力。
男生利用破雪犁堆起來的積雪當掩體打雪仗,女孩子則利用這些高大且整體的雪塊來堆雪人。
后面錢進往回走的時候,看到路邊出現了好幾個大雪人。
不知道誰家小孩把自己的紅領巾都給貢獻出來,給雪人包頭當頭巾……
小貨車迅速的穿過了幾條街道,勞動突擊隊的除雪效率大大的提高。
大雪封了路,這時候沒人去飯店下館子,所以樓小光、周一行等廚師服務員也出來掃雪了。
隨著小貨車經過,周一行贊嘆說:“錢總,您這法子太神了,這敢在積雪融化之前,肯定能掃出道路來。”
路上有積雪不是麻煩事。
麻煩的是積雪融化后晚上又結冰!
每年冬天醫院都很忙碌,感冒發燒的,摔傷摔殘的——這可一點不夸張。
老人特別容易摔倒受傷,一旦路面結冰對他們特別不友好。
現在老人要經常去農貿市場買菜,一個不好就是摔傷摔殘。
有除雪小貨車的出現,徹底改變了掃雪的格局。
它像一把巨大的梳子,在白色的城區里犁出一道道黑色通路。
魏香米很會來事,臨時用大紅紙寫了黑色毛筆字貼在車頭上:
除雪先鋒號。
小貨車開到哪里,哪里有人來圍觀。
最艱難的積雪清掃工作被攻克了,這樣泰山路勞動突擊小隊的人手就輕松了。
王東去上班,徐衛東帶著另一隊人,負責清理被積雪壓斷的樹枝和障礙物。
王東走了,徐衛東又開始喊口號:“兄弟們!加把勁啊,把咱們泰山路的主干道打通,跟五臺山路的同志會師……”
“不是早通了嗎?”一行人哄笑。
他們知道徐衛東是學王東的樣子擠兌老冤家。
錢進說道:“還真得好好收拾泰山路,大家換鐵锨,貼著地面鏟一下雪泥還有已經結冰的那些冰層。”
“這個必須得快,就一天的機會,明天道路肯定徹底結冰,那樣就沒用了。”
他把這條命令也下發給了其他突擊小隊,自己在泰山路上一起參與勞動。
這活是除雪車干不了的,不過這活比鏟積雪容易。
因為積雪太厚實了!
一行人湊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干活,顯得更加輕松。
很快,一團團從他們嘴里呼出的白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像是一臺臺小火車。
“哎,錢總,你元旦去看電影沒有?”徐衛東一邊用掃帚拍打著褲腿上的雪沫,一邊問道。
錢進搖搖頭:“沒,下雪去看什么電影?我一直在家里待著呢。”
“錢總哪有那么多的空閑?他多忙啊,我去看了,看的《廬山戀》。”石振濤眼睛一亮,“嘿,那電影確實帶勁,周筠穿那連衣裙,真好看。”
“還有那歌,‘啊,故鄉……’好聽!”
“對對對!我也看了!”
旁邊一個叫小馬的年輕隊員立刻興奮地插嘴:
“郭凱敏也帥,他倆在廬山瀑布那……嘖嘖!”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
大家伙一起嘿嘿笑了兩聲。
錢進還真沒看這電影,剛上映那會他忙著抗旱,抗旱結束了他忙著籌建海濱市的核準委,前些日子又出國跟巴斯夫談判。
所以他看一群嘿嘿嘿,還以為這電影里頭有違禁鏡頭。
結果一問。
只是摟摟抱抱!
這讓他白白熱血沸騰了。
一群人干著活,圍繞著《廬山戀》聊了起來。
得知錢進沒去看,好幾個人推薦他去看:“那電影拍得確實好,風景美,人也精神。”
“關鍵是那股子追求新生活的勁兒很好,不像以前那些老片子,苦大仇深的。”
現在的年輕人,無比的向往未來的美好生活。
錢進在旁邊拄著鐵锨看他們。
就像前世網上很多人說的那樣,這年代的年輕人眼里有光。
他們相信自己的未來會越來越好,他們相信只要自己努力那么自家的日子就會過的越來越甜蜜。
感同身受,幾個小青年干著活唱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
鄧麗君的歌曲開始悄悄地在社會上流淌。
不過現在批判還是主題,他們唱的聲音不大,但能聽出帶著點模仿的腔調。
另外有人聽到了趕緊提醒他們:“哎喲,你們幾個小聲點,這東西在家里唱就得了,在路上也能唱?”
“小心讓魏主任聽見了,又該說咱們聽‘靡靡之音’了!”
“怕啥!”朱韜滿不在乎,“現在都八一年了,不是七一年,晚上收音機里都開始放國外音樂了,去年國家還引進了國外的電視呢。”
“嘿,《大西洋底下來的人》、《加里森敢死隊》,這倆電視劇真好看,真帶勁,你們說今年還能引進什么外國電視?”
“錢總隊,你知道嗎?”
錢進搖搖頭:“還真不知道,不過你們可以看看《大眾電影》什么的,雜志上會提前介紹的。”
他對當下觀眾們喜聞樂見的娛樂節目毫無興趣。
沒辦法。
他的觀影閾值太高了。
對他來說,看這些所謂的‘好看’電影電視劇,真不如去干點公務。
得知他都不知道今年會引進什么電視,一行人很失望。
錢進說道:“不過你們可以放心唱歌,無所謂的,國家都說了,解放思想、提高生產力。”
“對,對。”隊員們一看自家老大都發話了,一個個得意地揚起了眉毛。
有人又哼起了另一首更“大膽”的歌曲,“何日君再來……”
從早上忙活到中午時分,一行人忙活的肚子空蕩蕩,錢進提前給隊員們下班,各自回家搞飯吃。
同一時間,海濱市第五運輸公司那棟紅磚砌成的三層辦公樓里,彌漫著和窗外雪后初霽、天朗氣清截然不同的沉悶氣氛。
經理辦公室內,煙霧繚繞。
經理張廣福、副經理李國棟、還有調度科長吳晨,三人對著電話機發呆。
張廣福拿起搪瓷缸抿了口滾燙的茶水,最后主動發問:
“老李老吳,你們說區里劉主任打這個電話是啥意思啊?”
這問題源自于幾分鐘前區領導打給張廣福的一通電話。
大雪對各區縣的生產工作造成了一定影響,各級領導都比較忙碌,所以區領導打的這個電話很倉促:
“劉主任在電話里說口頭嘉獎咱們五運,為全市掃雪工作立了大功,還點名表揚咱們司機覺悟高、有辦法?這……這從何說起啊?”
吳晨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他真就這么說的?是不是說反話啊?劉主任那人我知道,媽的,陰陽怪氣是一把好手。”
張廣福放下搪瓷缸嘆了口氣:“我又不是沒被他陰陽過。”
“但是,我覺得這次他是真表揚咱單位了,當然我只是感覺,我不知道咱手下那幫人搞什么事了,不好分析,你們知道嗎?”
吳晨立馬搖頭:“我不知道,這兩天大雪封路,公司車子趴窩一大片,我調度室電話都快被打爆了,全是催著要車拉貨的。”
“可咱出不了車,這天誰敢出車?咱們那些司機大爺不可能出去冒險的。”
李國棟哼了一聲:“還讓他們去冒險呢,現在找都找不到幾個人。”
他站起來往單位宿舍方向一指:“除了幾個住宿舍的,其他人一看下大雪,知道不用出車,干脆連面都不露了!”
“據我所知他們肯定窩在家里烤火爐、喝小酒呢,所以指望他們立功?還為全市掃雪工作立了功?立哪門子功?”
“老張,劉主任電話里就說那么兩句話?沒別的了?”
張廣福摸著滾燙的搪瓷缸,下意識搖搖頭:“唉,差不多就那么兩句,反正他電話里也沒細說,就說咱們公司有司機同志開動腦筋,改裝車輛參與掃雪,效果很好,區領導很滿意,讓咱們再接再厲……”
“你沒問問具體咋回事?”吳晨納悶。
張廣福瞪著他更納悶。
自己手底下這都是一些什么干部?
腦袋殼子里真的有腦漿嗎?
李國棟提醒了老伙計:“先不管那幫司機是干了好事還是壞事,上級領導打電話給咱們了,結果咱們能說自己不知道?”
吳晨恍然大悟:“是啊,是這么回事,這表示咱們對手下的工作沒有掌控力……”
看這他恍然大悟的樣子,張廣福忍不住笑了起了。
這伙計,真的傻逼出了一個樂呵樣。
吳晨接下來一句話讓他笑不出來了:
“可這改裝車是哪里來的?誰改的?改的啥車?我咋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公司不是有制度要求嗎?不準非法改裝汽車!”
張廣福臉一下子拉的跟棉褲襠似的。
這些司機仗著會開車,凈給他們領導添堵,特別不好管教!
張廣福認為,自己帶領的五運公司在六個市屬運輸公司里,之所以一直屬于不上不下的“中不溜”,主要原因就是手下這幫刺頭不聽話。
當然,車子老舊也是一個原因,他們主力是解放CA10和躍進NJ130,這兩種車屬老母豬的,最擅長趴窩。
反正他們司機隊伍良莠不齊,汽車勞動能力普普通通,平時跑運輸都磕磕絆絆,遇上這種多年不遇的大雪更是抓瞎。
立功?他們想都不敢想。
“不行!這事得弄清楚!”張廣福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他今天下狠心了:“媽的,這些刺頭平日里老跟咱對著干,這次得殺雞儆猴!”
“他們敢非法改裝汽車?而且還是不經過咱們同意就改裝,真是造反了!”
吳晨突然問:“呃,老張,他們要是通知咱們,咱們會同意他們改裝嗎?”
張廣福皺眉:“工作的時候稱職務,叫我張經理。”
“我當然不同意改裝汽車了,反正這次肯定是有人改裝了,可以辦他們,這次誰求情都沒用,我必須——等等,如果是陳壽江改裝就算了,這個咱惹不起。”
李國棟安慰他說:“不會是陳壽江的,他雖然關系最硬,但很會做人,逢年過節咱幾個誰沒他給的東西,對吧?”
“平時有刺頭不肯出遠門什么的,他都主動報名跑長途。”
張廣福點點頭:“有道理,那什么,老李,你趕緊去維修處問問,確定一下到底是咱單位改裝的汽車還是有人私自改裝的車子。”
然后他又祈禱一樣喃喃自語:“千萬別給我捅了什么簍子,我還想更上一步呢。”
李國棟應了一聲,趕緊小跑著出去了。
沒過多久,他又小跑著回來了,臉上表情很奇怪,尷尬、為難、疑惑,看的張廣福火急火燎:“咋了?打聽出什么消息來了?”。
“經理,搞、搞清楚了。”李國棟咳嗽了一聲,“還、還真是那個陳壽江改裝車子了……”
“哎喲我草他娘咧!”張廣福心里咯噔一下子,頓時急眼了,“這伙計平日里挺上道的啊,他怎么今天突然給我鬧一個……”
“等等,先聽我說完,”李國棟急忙說,“是這樣的,維修處知道這事,那個他、他小舅子錢進幫他給維修處打的電話,說要改裝一下汽車用來除雪。”
張廣福眼睛一轉,飛快的琢磨:“等等,錢進親自打的電話?”
“嘿,錢進做事有數的很,那估計劉主任剛才不是陰陽怪氣,是真的嘉獎咱單位了?”
李國棟點頭:“對,錢進伙同陳壽江把咱單位的新躍進給改裝了,裝了個大木頭楔子在車頭上,然后現在在城區街道上掃雪呢。”
“我聽說效果賊好,區里領導路過看見了,大加贊賞……”
張廣福嘿嘿一笑:“是嗎?不過維修處怎么回事?改裝車這么重要的工作,他們不跟我匯報?”
他又不高興起來:“還是得殺雞儆猴,殺維修處的刺頭!”
旁邊的吳晨則一臉難以置信:“老李,你沒打聽錯吧?那什么木頭楔子能掃雪?別把車弄壞了,陳壽江那躍進是咱單位最新的一臺,要不是看在他小舅子……”
“咳咳,張經理都說了,工作期間稱職務。”李國棟翻了個白眼。
你懷疑你馬呢。
我堂堂二把手,打聽個消息還能出錯?
張廣福卻也關心這事:“對,什么木頭楔子能掃雪啊?我怎么有點迷糊?”
“事情是千真萬確,”李國棟說道,“我在泰山路居委會里有親戚,打電話問過了,他說那木頭家伙就像個推板,推起雪來嘩嘩的,比人鏟快多了,泰山路周邊的街道積雪已經給鏟開了。”
“另外維修處也說了,錢進那邊下保證不會傷到汽車,所以他們覺得是小事,才沒給咱們上報。”
張廣福猛地站起身:“算了,咱們先去現場看看怎么回事吧。”
三人也顧不上穿大衣,只戴上厚厚的棉帽子和圍巾,頂著刺骨的寒風走出辦公樓,直奔停車場。
停車場里,積雪被清理出了一小塊空地當道路,幾輛披著厚實雪被的解放和躍進卡車靜靜地趴在那里。
他們目標是越野車,三人都是老司機,張廣福親自開車,直奔泰山路而去。
這一路車行困難,期間有個上坡太大,老越野車上不去,還是周圍群眾幫忙推車才上去的。
到了泰山路,他們一眼看到了自家的愛車。
如今自家愛車變成了顯眼包,它的車頭前方赫然加裝了一個巨大而奇特的裝置。
很多孩童在周圍玩,爬上爬下,鉆進鉆出。
三人停車在旁邊,趕緊圍了上去。
張廣福湊近了看,一眼看出來這個裝置是土法上馬所成的笨家伙。
它主體是由幾塊厚實、顏色深沉的硬木板拼接而成,整體呈一個巨大的三角形楔狀。
李國棟摸了摸,這家伙底部寬厚,牢牢地貼合在車頭保險杠和前防撞梁的位置,向前延伸并逐漸收窄,形成一個尖銳的刃口,顯然就是用這東西來破開積雪的。
木板表面清晰地留著斧鑿鋸刨的痕跡,邊緣用粗大的螺栓和厚實的角鋼進行了嚴密的加固。
為了增加強度,防止受力時木板崩裂,木工師傅還在幾塊關鍵木板的表面,縱向釘上了幾道同樣厚實的木條或者鋼筋作為加強筋。
“我地娘,還真是個大木頭楔子!”吳晨圍著車子轉了一圈,忍不住驚嘆,“這、這誰想出來的主意?”
“肯定是錢進,陳壽江沒那個腦子。”張廣福蹲下身,仔細查看著楔子與車頭的連接處。
螺栓穿過角鋼和保險杠下的孔洞,用巨大的螺母擰得死死的。
他用力晃了晃楔子,紋絲不動。
“你看這固定,角鋼打底,螺栓卯死,結實著呢!這木工活也漂亮,嚴絲合縫!”
李國棟也湊近了看:“經理,你看這改裝好像對車子本身確實沒啥大影響,維修處說的還真沒問題,它就是保險杠和防撞梁上多了幾個螺栓孔。”
“以后雪掃完了,把這木頭家伙拆下來,把螺栓一卸,角鋼一拿,再把保險杠上的孔用螺帽堵上或者焊死,車頭就恢復原樣了,頂多保險杠上留幾個疤。”
張廣福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他站起身,搓著凍得發麻的手,臉上因為激動和寒冷泛起紅暈:“你說得對,嘿嘿,這改裝妙啊,不傷車體,效果還好!”
“兩位哥們,咱們五運這次真的要露大臉了!”
吳晨高興的說:“對,劉主任已經打電話口頭嘉獎過咱單位了……”
“還不夠,得讓鄭、韓二位領導看到咱們單位在此次掃雪工作里的卓越表現!”張廣福激動的說。
吳晨聽到后為難了:“怎么才能把這改裝的汽車送到鄭韓二位領導眼前呢?”
“要不然咱打聽一下他們倆啥時候下班,到時候讓車子過去清掃市府前面的道路?”
張廣福打量著吳晨,仔細觀摩了對方清澈的眼神。
自己手底下怎么會有如此的人才呢?
吳晨看到他注意自己,便篤定的點頭:“這任務可以交給我,我讓我姐夫去問問,他們都在市府上班,應該不難辦。”
張廣福也點點頭。
好的。
破案了。
這就是他為什么能在自己手底下的原因。
他嘆了口氣,對李國棟說:“老李,咱們的機會來了。這‘除雪先鋒號’的名頭,不能白讓泰山路勞動突擊隊給得了,這得是咱們五運的!”
“對,對!”李國棟那邊早就反應過來,興奮地直搓手,“劉主任電話里都說了,是表揚咱們五運的司機,這功勞得算在咱們公司頭上,錢主任嘛——那是幫咱們的忙!”
張廣福再次嘆了口氣。
自己要往上走一步不容易啊,因為手底下著實沒有什么精兵悍將。
他耐心解釋說:“光是那點功勞不夠看,咱們馬上去找錢主任,跟他商量商量,咱們五運全力支持他們拉動突擊隊的全城除雪工作,要車給車!要人給人!”
“但就一個要求——這車,得叫‘五運除雪先鋒號’!得讓全市人民都知道,這功勞是咱們第五運輸公司的!”
李國棟和吳晨對視一眼,恍然大悟:
“哦,這樣啊。”
“能行嗎?錢主任最會露臉了,他能把這功勞分給咱們?”
“所以這需要我們去談嘛。”張廣福說道。
“走,去找他,去談!”吳晨興奮的說。
他心里那點因為大雪封路導致無法調度汽車工作所帶來的郁悶此刻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即將抓住機遇并揚眉吐氣的興奮。
他們和喬進步、陳壽江都是五運的人,而全市一共六個運輸公司——這六個公司前身是六個運輸大隊,去年剛改制。
五運一直在“六兄弟”里平平無奇,甚至有點墊底。
如今,天上掉下個露臉的機會,他們豈能不拼命往外抻脖子?
錢進本來正在家里喝著大骨湯泡玉米餅子吃咸菜。
他們家并非天天大魚大肉,除非有值得慶祝的事或者節日,否則也得干粗糧,就是能干飽肚子而已。
電話響了,魏雄圖去接了電話一聽,說:
“錢總,找你的,是五運的張經理、李經理還有一位吳科長,他們正在居委會等你。”
錢進快速扒拉掉碗里泡軟的餅子,又把陳建國盯著看的半塊咸雞蛋給搶走,迅速拿著衣服出門,只剩下陳建國嗷嗷的哭喊:
“小舅你不是個東西,你大人欺負小孩!”
錢夕趕緊把陳壽江的咸雞蛋給搶了出來塞給兒子:“喏喏喏,吃你的,哭什么哭?”
陳壽江納悶:“敢情就我最后損失了這半個沒舍得吃的咸雞蛋啊?”
錢進露出壞人陰謀得逞式的狂笑聲,和他一起下樓去了居委會。
他一進門有人跟大耗子似的嗖一下子鉆到他跟前,主動握住了他的手并用力搖晃著:
“哎呀,錢主任,辛苦辛苦!”
“哎呀,可算找到你了,我們代表五運全體職工,向你表示最誠摯的感謝和最崇高的敬意啊!”
錢進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點懵:“張經理?您這是……”
他其實路上跟陳壽江猜測過,張李等人可能是來興師問罪的,畢竟自己動了人家的新汽車。
也猜測過,對方是來過來打聽怎么回事。
但就是沒猜到對方是來感謝自己的。
“錢總,您可是幫了我們五運大忙了!”李國棟搶著說,“你帶著我們老陳搞的這個‘除雪先鋒號’,效果太好了。”
“區里領導都點名表揚了,說我們五運司機覺悟高、有辦法,為全市掃雪立了大功!”
一路有些提心吊膽的陳壽江聞言頓時松了口氣,然后在一旁憨厚地笑了起來。
錢進立刻明白了他們的來意,笑道:“張經理,李副經理,你們太客氣了。”
“這件事不是我幫你們搞的,功勞理所應當是你們的,汽車是你們的,司機是你們的,功勞就應該是你們的。”
“不不不,錢主任,你太謙虛了。”張廣福連忙擺手,“這主意是你出的,改裝是你指揮的,功勞你占大頭,我們五運嘛……就是提供了個車和司機!”
他話鋒一轉,臉上帶著懇切:“錢主任,我們來的路上看過了,這場大雪影響太大了,積雪太多了,一時半會兒掃不完。”
“我看光靠這一輛木頭車,杯水車薪啊,這樣,我們五運公司的領導開了個小會,決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要車給車、要人給人!”
“像這樣的躍進130,我們停車場還有七八輛呢,都能開動!”
“如果司機不夠,我親自上陣都行,但就一個請求……”
錢進點點頭:“請講。”
張廣福斜乜一眼李國棟。
李國棟懂事的露出笑容,詢問道:“是這樣的,錢總,您看咱們這車隊能不能統一掛個牌子?就叫‘五運除雪先鋒號’?”
“是這樣的我解釋一下,我們不是想從您手下搶功勞啊,是去年政府剛對我們單位做了改革,嗯,我們改名叫運輸公司了。”
“這個名字相當的具有資本主義味道啊,這導致一個問題,很多老百姓對我們有意見,認為我們是階級敵人,這可不對呀,完全不對。”
“所以這次我們想借著全城除雪的機會呢,向廣大市民同志展示一下自己的風采,告訴他們,我們五運還是集體的企業、人民的司機!”
錢進看著對面三人眼中那份近乎熾熱的渴望,瞬間明白了他們的心思。
別說這個那個了,就是想露臉,就是想要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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