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的談判陷入了僵局,雙方都在咬死著自己的底線,誰都不肯退讓一步。草原賭他們的大軍出不去關外,而景泰帝則咬死他們已經沒有了底牌。
雙方僵持在這里,北漢皇帝其實心中也很焦急,因為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北方的消息了,只知道楊英圍城久攻不下,卻不知后頭究竟發生了什么。
這日一早,剛剛用過膳食的劉大汗正在讓貼身侍女整理儀容,那種草原的風情便是要用刀將臉上刮的個干干凈凈。
隨行的達成坐在旁邊說道:“陛下,當下看來若是能傳來流寇破城之消息,對我等定是大好的消息。”
“嗯,那是自然。不過今日一早,朕起來之后就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也不知是究竟如何了。”
“陛下大可放心,臣以項上人頭擔保,此計無解。那黃崖關天高地遠,二十余萬人圍那小小的關卡還不是手到擒來?楊英此人雖貪婪成性,但能耐卻還是不錯的,斷然不會在這等小水溝里翻了船。”
“哈哈哈哈,我看也是。不過你這人啊,倒是喜歡用人頭作保,這是你我君臣在此而言,若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恐怕真是要君無戲言了。”
“臣不怕,這若是都還能估算錯了,那豈不是白白給大汗當了這么多年的幕僚。”
劉大汗頓時收起了目光,側過眼瞥了他一下,冷聲道:“好,那此番朕就成全你,若是真成了,朕許你加官進爵,位列三公。若是不成,朕便借你項上人頭一用,以添誠意。”
那謀士哈哈一笑:“但隨君意。”
很快,今日的談判再次開啟,經過了快一個月的談判,雙方都談痞了,每天翻來覆去就是那些東西,誰都知道雙方的底線和話術,在沒有突破口之前,根本不會有一丁點的改觀,就一直在這耗著。
雙方落座,繼續今日的磋商,一通廢話和爭論,眼看就已經到中午準備吃飯了,這會兒突然外頭走進來兩個人,他們快步走入會場,來到景泰帝身邊俯身下去說道:“陛下,邊關傳來消息。”
“邊關?什么邊關?”
那人面色嚴肅的說道:“楊英潰兵北上黃崖關,試圖破關而出。后……”
說到這里他低下頭壓低聲音說:“后被金陵教導團擊潰,擊殺匪首楊英,傳首而來。”
景泰帝聽到這里噌的一下坐直了身體:“教導團!?教導團怎會出現在那里?”
傳信之人沒想到景泰帝反應如此激烈,他頓了片刻說:“是……是夏大人星夜兼程而上的。”
景泰帝眨巴了一下眼睛,他一下還沒能反應過來,然后突然問道:“你說的后一句是什么?”
“夏大人星夜兼程。”
“不是,上上句。”
“擊殺匪首楊英,傳首而來。”
景泰帝一拍桌子:“好!傳來!”
北漢皇帝看不明白景泰帝為什么突然如此亢奮,但很快就見外頭有人托著一個盒子走了進來。
景泰帝此刻猖狂無比,他一臉嫌棄的指了指那個盒子:“打開打開。”
旁人立刻打開了盒子,當盒子打開之后,撲面而來便是一股石灰味道,接著就是一顆猙獰的人頭,因為脫水的關系,嘴唇已經萎縮,露出了灰黑色的牙齦,可怖又可笑。
從面容上依稀還能認出是楊英。
“哈哈哈哈……逆賊啊!逆賊!”
景泰帝有些失態的指著人頭十分失禮的大笑起來,而劉大汗則看到楊英的人頭第一時間的反應是難以執行,但很快他的臉色巨變,腦子瞬間想過數十個可能,但怎樣都想不到到底為什么數月之間,楊英就從坐擁四十多萬大軍的中原一霸突然就變成了桌子上擺著的一顆人頭。
“陛下,北境黃崖關攏共傳賊首七萬五千余人,加之邯鄲城外敵首,共有十三萬三千有余。”
“好好好。”景泰帝大手一揮:“賞,論功行賞,統統有賞!下去吧,沒見這里咱們劉大汗還在呢么?沒禮數。”
屏退四下,景泰帝的態度頓時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一條胳膊搭在椅背上一只手隨意的放在桌面上,臉上的表情十分微妙,似笑非笑又帶著幾分戲謔。
“劉大汗,我不妨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臺子上的這個吊人你也是認識的,你倆之間可是有些事情,不過不湊巧啊,如今他就被擺在了這里,不知大汗該如何是好?”
劉大汗頭皮一緊,楊英的死完全破壞了他的計劃,現在不但沒辦法用黃崖關來施壓,甚至可能連未來的東北計劃都無法繼續實施。
有人說為什么非要這個黃崖關呢,走別的地方不行么?因為啊……這個黃崖關就卡在草原和小興安嶺唯一的通路上,給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貿然的去翻老林子,那可真的是要命了。
而現在,他最后的希望也都破滅了,劉大汗都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還妄想說利用楊英來攻破黃崖關然后把自己放過去,這樣既能在不破壞草原和大魏之間平衡的基礎上拿下關外那塊地,讓它成為自己的大糧倉。
然而楊英死了,他就這么死了,人頭像一顆咸豬頭似的擺在了桌子上,干涸的眼睛不甘心的睜著,卷曲的眼皮讓他看上去像個小丑。
景泰帝這會兒頭搖尾巴晃,神情不可一世。
“好了,劉大汗。我們現在應當談談歸還三省之地的事了,哎呀本來這個事情都不該我來與你談,隨便找兩個下頭人聊聊就行了,你我這等身份為了這彈丸之地空耗了這么久,真當是有些浪費了,你說呢?劉大汗。”
之前他們的話可不是這樣說的,但現在楊英已經沒了,等于是草原在這邊的左膀右臂一下子被斬斷,讓他們再也沒有興風作浪的機會。
這會兒要是再不猖狂,那都不知道該什么時候猖狂了。
“這件事許我三思。”
劉大汗陪著笑臉擺了擺手:“三省之地太大了,我一人無可做主。”
“好啊。”景泰帝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既然如此那也沒什么好談了,不如就在關外某地,劉大汗擺開陣仗,你我再真刀真槍的來上一場好了,我有一好友曾說過,戰場上得不到的談判桌上就更別想得到了,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便在戰陣上相見好了,不知劉大汗還剩多少騎兵?”
景泰帝昂起頭來,雖然語氣溫婉禮貌,但說出來的話卻帶著一種不可忤逆的傲氣。
劉可汗低垂著眼皮,伸出兩根手指:“兩省,最多兩省。”
“三省。”
其實雙方都知道對方為什么就卡在那最后一省上,因為那個地方已經勘明的煤炭儲備令人咋舌,而且都是高純的優質煤且大部分都可以進行露天開采。
這對草原來說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去年甚至占到了他們國庫收入了兩成還有余,而這兩成的錢基本上都是誰出的那自然是不言而喻。
說白了,兩國之間的紛爭哪里有什么情情愛愛,剖開了一看就都是蠅營狗茍的那點東西,大義是說給人聽的,銀子才是要揣進荷包的。說起來一年也就兩三百萬兩的收入,但最關鍵的是這里頭可不只是錢的問題,還有關鍵時刻的卡脖子問題。
兩個皇帝就為了這一點東西,在這都快吵出感情來了。
“兩省已是至多,再多說無益。”
“開戰吧。”景泰帝這會兒可算是支棱起來了:“既然你我已無話可說,倒不如就如此吧。回去與大軍說好,你我各帶上人,用祖宗之法決一雌雄。”
這是景泰帝……或者說是大魏近三十年來第一次用如此強硬的態度針對外族的談判。
然而以前同一件事發生在他們身上,大魏總是在忍,一退再退,從洛水退到了長江。
而如今,他們不退了,他們要重新打回去。
夏道生說:尊嚴存于劍鋒之上,真理在大炮射程范圍之內。
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你我各退一步吧,畢竟旁邊還有一個李唐在虎視眈眈,雖說如今李唐內亂,但終究一天他是會撥亂扶正。若那時你我戰事仍未結束,還請問大魏皇帝陛下,屆時該如何處置?”
景泰帝抿了抿嘴,然后笑了起來:“那不知道可汗覺得應當如何退這一步呢?”
“兩省割讓不變,剩余一省,你我共治。締結同修共好之約,一同對抗李唐。”
景泰帝摸著下巴:“這樣,你再給我一個公主,有沒有?”
可汗頓時覺得受到了侮辱,神情都變了,這種要求簡直就是對他血脈的侮辱。
“田魏皇帝陛下,有些過了。”
“可汗誤會了。”景泰帝擺了擺手:“我并不是那個意思,我有一至交兄弟,成親至今已快十年還未有子嗣,誒……”
可汗眼睛一轉,但沒說話,神情中卻也是不情不愿,畢竟在他們的文化中,女性的地位是非常尊貴的,這種事他們不能接受。
“我們可以和親,但卻需要讓他嫁過來。”
“夏林啊?你讓夏林嫁到草原去?我做不了主。”
劉大汗愣了一下:“夏林啊?”
“嗯,你應當也熟悉。”
兩人頓時沉默了一陣,劉大汗摸著下巴說:“那我回去張羅一番,我有一個侄女,是草原上最美的明珠,她仰慕夏兄弟已多年,一直渴求。”
“那就這么定了。”景泰帝豎起兩根手指:“兩省之地一省共治,再加一個給我兄弟的好妹妹。”
“是給我兄弟的好妹妹。”劉大汗輕笑起來:“就怕他不肯要,我早就想撮合了。”
“嗯……不會,這次他不要就是影響兩國關系了。”
雖然爭執了一個多月,但兩人罕見的在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那就是真的是得給夏林弄個能生孩子的姑娘了。
不過景泰帝和劉可汗兩人的念頭卻是不同,景泰帝就是單純的想折騰一下夏林,而劉可汗想的就多了,他覺得當下若是能安置一個自己身邊的女子到夏林那里去,至少自己就不會再受那樣的委屈了。
但景泰帝并不擔心這個,因為他明白想要用世家的那一套老法子制衡夏林,那純是瞎想,人家壓根不吃那一套。
“對了,可汗。你可知道是誰將楊英斬殺的?”
“誰?邊關之地還有如此武勇之人?這楊英幾次三番威脅于我,我為了百姓安寧不得不屈從之,誰曾想竟叫貴國邊軍之將給斬于馬下。”
“哈哈哈,說起來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就是個邊關小將,不過他當年倒也是狀元出身。”
景泰帝吹的牛逼倒是叫劉可汗心中暗暗不服,要知道他們那邊這些年也在推廣類似中原的科舉制度,但考生的素質簡直不堪入目,不說出幾個天才少年吧,那跟中原普通學子的差距比人跟狗的都大。
而他們呢?狀元郎拿去守邊關……
糟蹋啊!
而就在兩位皇帝達成了停戰協議的同時,遠在邊關的夏林正在看山海關的地形圖。
他不需要李家再鎮守如此重要的關隘了,這整得就跟國軍當年一樣,友軍被圍他們高高掛起,這種隊伍還要他們有什么用?
管他是不是大功之軍,別說是他山海軍,就算是破虜軍夏林都不帶放過的。
“友軍之間最忌諱這種事情,斷然不能助長這種不正之風。這次,他們要是愿意,咱們就和平解決,若是他們不愿意。”夏林用力的在山海關的位置點了點:“我就把他給打下來,與其留下他們成禍害,不如干脆利落一點。我不想多做殺孽,但現在是真到不梳理不行的地步了。”
提到山海關,旁邊的小辰子氣到直咳血,他也用力捶打著桌子:“我早早的就知會過了,但他們全程都在當縮頭烏龜。”
夏林起身拍了拍小辰子的肩:“給你個任務,這些日子關內外會有很多土匪,明白吧?你去把他們全辦掉,那些逃竄的潰兵很大一部分都會落草為寇。”
小辰子起身:“我這便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