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監牢。
這里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
禁衛與帝國軍齊聚于此,氣氛壓抑到了平時習慣了吆五喝六的獄卒們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地步。
因為今天監獄里來了幾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勇者,索蘭。
還有帝國宰相巴爾蒙瑪格麗特,宰相被送來的時候狀態糟糕到了極點,他失去了一條胳膊,失血讓他面色慘白,隨時可能陷入昏迷,在將他送到監牢的第一時間,大皇子的扈從們就把監獄里的醫務人員喊去了審訊室。
這是他們的專長,在這個以凌虐犯人為樂的監獄里,醫務人員每天都要面對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傷口,斷了一條胳膊在這里根本算不上什么重傷。
巴爾蒙的狀態很快穩定了下來,但獄卒們卻覺得對他來說也許昏厥過去會比較輕松。
因為大皇子的扈從還請來了審判庭的人,那些精通各種審訊技巧的人們,他們的日常工作就是組研究酷刑,銀輝帝國幾乎所有令人駭然的酷刑都是這伙人創造的,獄卒們對這些披著人皮的魔鬼再熟悉不過了。
就算再硬氣的人,一旦落入到這些人手里,要不了多久也會把他們所知道的一切都交待出來。
“真是從容啊,宰相大人。”
在扈從們的簇擁之下,大皇子大踏步地走進了審訊室里,他輕蔑地瞥了一眼巴爾蒙被緊急包扎了的胳膊,“你當真以為你能在王室的眼皮子底下讓紫羅蘭公社再上演一次?”
大皇子很不喜歡巴爾蒙現在的眼神。
無論是面對父王、禁衛或是審判庭,這個男人自始至終沒有多說一句話。
他已經能預料自己的命運,可他的眼神里卻只有坦然。
“是相信那些殘黨會闖進監獄來救你么?”
大皇子嗤笑,“伊森,凜冬魔女,紅發小姐,又或者是那些陰溝里的反抗軍?”
他昨夜一整宿沒合眼,但所有的忙碌都是值得的,現在便是他收獲戰利品的時刻,“要不了多久,他們都會被送到這里,而我會把你留到最后一個,讓你們目睹他們被處死的過程……就像當年他們處死你的父親時一樣。”
夜還很漫長,他們還擁有足夠的時間,在審訊開始前,他還能悠閑地告訴巴爾蒙一些有關他父親的事。
“哦,對了,當時你的父親也被送來過這里,他在這里度過了大約一個月左右的時光,在他入獄期間,還有許多紫羅蘭公社的余孽試圖用劫獄的方式營救你的父親。”
說到此處,大皇子故意停頓片刻,說道,“在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營救者在面前被折磨致死之后,像你父親那樣的人精神也崩潰了。”
大皇子的語速很慢,他希望從巴爾蒙的臉上看出一些變化。
他希望看見巴爾蒙像那些被關入監牢里的囚犯哭喊求饒的模樣子,但自始至終,巴爾蒙的表情都沒有過任何變化。
“沒關系,巴爾蒙,他們會讓你開口的。”
大皇子的臉色陰郁了下來,他朝著門外披著白色斗篷,將面容隱藏在兜帽之下的人們使了個眼色,那些如同幽靈般的人們便無聲無息地走進了審訊室,沒有多余語言和動作,他們配合默契地布置起了這間屋子,將那些連大皇子都沒見過的古怪刑具一個接著一個地放在桌前排列整齊。
臭名昭著的審判庭成員。
白色的斗篷上印有象征著銀輝帝國裁決權力的錘子徽記,從名義上來說,這算得上帝國最體面的工作之一,但審判庭的成員們卻習慣于用兜帽遮蔽自己的面容。
他們不希望別人看清他們的長相。
因為即使在貴族之中,他們創造出的那些酷刑也被許多人唾棄,只有邪惡到了極點的人才能想出這些折磨人的手段。
一旦他們暴露了長相,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被人用異樣的眼神來看待。
“就讓我看看你還能硬氣到什么時候吧。”
與此同時,另一間牢房。
“糟糕了,竟然在這個時候發作了!”
“快想辦法制止監視者大人,要是招惹到了皇子殿下,咱們也得一起完蛋!”
“來不及了,快把食物帶過去!”
這是索蘭送來一刻鐘后發生的騷亂,獄卒們恐慌的聲音讓他強忍著痛意,撐起胳膊來到牢房,他看見來監牢如同無頭蒼蠅般來回奔走的獄卒們,還有他們所提到的“食物”。
那些獄卒打開了其中幾個牢房,把那些尖叫著的犯人拽出牢房。
犯人們似乎都明白了自己接下來的命運,拼命拽住牢房的鐵欄,直到獄卒們用棍棒猛擊他們雙手,將他們骨頭碾碎,讓他們再也使不出力氣,他們在哭喊求饒中被獄卒們帶走。
其中幾名獄卒在經過牢房時,視線忽然停留在了被一起關入牢房的奇娜身上。
“快看,這里有個細皮嫩肉的女人。”
“把她拽出來,她的肉質肯定能讓監視者大人滿意!”
“可是……她是皇子殿下帶來的人。”
“蠢貨,皇子殿下要抓的只有勇者,這個女人根本無關緊要!”
面對迫近獄卒們,勇者立刻擋到了奇娜身前。
肩膀撕裂的傷口仍然讓他劇痛難忍,對于他來說,這是從未有過的慘敗。
帝國軍的統帥,塞德里克索恩……就連魔王都從未讓他產生過如此的壓迫感,僅用了一招就讓他失去了戰力,而自始至終,塞德里克都沒有用正眼瞧過他,直到帝國軍把他和奇娜帶走時,那個紅發男人都在眺望著莊園深處。
這一夜,索蘭真真切切地見證了“游戲”之外的世界。
什么世界最強的男人、救世主,不過都是貴族們用于娛樂的頭銜。
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還有許多像塞德里克索恩一樣的人,他們擁有凌駕于所有人之上的力量,卻心甘情愿地為帝國效力。
“住手——!”
“少啰嗦!”
暴躁的獄卒將手中的鐵棍重重砸在了索蘭的腹部,然而看似普通的進攻方式卻精準地命中了他的小腹,劇痛讓索蘭的身子弓成了蝦米狀。
在他嘗試匯集戰氣的瞬間,手銬和腳鐐釋放出了強烈的電流,頃刻間剝奪了他的行動能力,而所有的戰氣也都在電流的沖擊下消散了。
“別以為到了這里你還能當什么勇者!”
索蘭匍匐在地上,背后遭受著一下又一下的重擊,“不論你在進來前是什么身份,來到了這里你都只不過是一頭待宰的豬!”
“別打了,我跟你們去!”
恍惚間,索蘭聽見了奇娜的聲音。
電擊與獄卒的毆打讓他的意識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當他回過神時,卻發現監獄的門已經被重新上鎖,兩名獄卒摁著奇娜的肩膀,將她朝著更遠處的黑暗押送了過去。
索蘭雙眼血絲彌布,他攥緊了拳頭。
他從未像今天這般渴望過力量,也從未如此憎恨過帝國。
“那個小姑娘沒救了。”
隔壁的牢房竟然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索蘭艱難地扭過頭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穿著女仆裝,年紀只有十幾歲出頭的小姑娘,亞麻色的頭發,褐色的瞳孔,這張臉讓他隱約有些熟悉。
索蘭很快想起自己在不久前在河畔鎮見過這個小姑娘,那是旅店老板的女兒。
“萊西……?”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了幻覺。
“你再仔細看看呢?”
萊西的表情讓索蘭十分陌生,她正用憐憫的眼神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他緊接著注意到了從萊西身后浮現出的黑色人影,他瞳孔一縮。
“魔王!”
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對方的模樣。
“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那些貴族把一些失敗的實驗體安放在了牢房里,那個突然暴走的肥仔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你搞的鬼么?”
索蘭憤怒地問道。
“放你的屁!”冤家路窄,梅麗雅自然也不會慣著索蘭,“都說了那是‘火種’融合失敗后的產物,那個肥仔患上了異食癖,還會不定期地暴走,只有吃人才能讓他恢復正常。”
“……‘火種’?”
最近索蘭不止一次聽到了這個陌生的名詞。
“這就是王室與他們擁躉強大的秘密,那個小姑娘叫奇娜?她會被那個肥仔當成食物一樣吞進肚子,不過比起擔心她,你還是多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為好。”
梅麗雅嘖舌,用戲謔的語氣嘲諷道,“瞧瞧你現在的模樣,見識到這個世界的廣闊了?”
她目睹了索蘭被獄卒們毆打至倒地不起的模樣,從而產生了莫名的喜悅。
她不知道索蘭怎么想,但她是親眼見證了。
最近和彼岸相處的時光,讓她見證了帝國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以及……
她啥也不是。
那些融合失敗的,被稱為“監視者”的殘次品,都是要比勇者小隊棘手得多的強敵,就更不必提典獄長,乃至帝國軍統帥塞德里克索恩。
而現在,兩個啥也不是的人,在這樣微妙的場合下重逢了。
“勇者。”
“嗯?”
“我們合作吧。”
與此同時,監區深處。
比起監區,這里的構造更像是一個環形角斗場。
絕望的氣氛在囚犯中迅速蔓延著,然而無論他們如何掙扎求饒,那些獄卒們都毫不留情地把他們從看臺上推下,讓他們重重地摔進環形角斗場之中。
在他們不遠處,則是一個身高超過五米,赤裸著上半身,披著屠夫圍裙的怪物。
怪物雙目血紅,咆哮聲響徹整個角斗場。
“肉,我要吃肉!”
很顯然,怪物已經到達了暴走的邊緣,他一把撕扯下身上圍裙,露出了圍裙之下的可怕構造——在他肥胖的腹部有一張巨口,一張一合嘴巴里露出尖銳的獠牙,所有的咆哮都是從他腹部的巨口中發出來的。
環形高墻封死了他們的退路,只能任由發了狂的怪物一步步逼近。
此前也有作為食物被送來這里的囚犯,他們最終連骨頭渣滓都不會剩下一丁點。
“肉,有肉了!”
腹部巨口傳出的腥風席卷而來。
準備好了食材的獄卒們長舒一口氣,接下來就是欣賞監視者進食的過程了。
他們圍在邊緣,聆聽著熟悉的哭喊,還有并不熟悉的摩托車引擎聲。
摩托車?
引擎?
黑暗深處,一個騎著摩托車的身影撞開了圍墻,那藍色的尾跡在環形角斗場里劃出一道漂亮的尾跡,阻擋在了監視者與囚犯們之間。
“呼,總算趕上了!”
見狀,摩托車上的青年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抬起的雙手拖著兩盒披薩,沖著后座的老婆婆說道,“你看,我說什么來著?這就是晚上加班卻吃不得到夜宵而引發的悲劇。”
“你鬼扯什么呢!”
老婆婆嚷嚷道,“這明顯不是被迫加班導致的!”
“伊、伊森先生?”
見到青年,奇娜空洞的瞳孔重新換發出了光彩。
又一次,青年給了她一個令人安心的眼神。
他從摩托車上翻身而下,將兩盒披薩擲向不遠處的怪物,高聲說道,“但是不要擔心,您要的雙份瑪格麗特披薩到了!”
張開的巨口瞬間將兩盒披薩吞進肚子。
“有入侵者!”
“你慌個屁,這可是送上門來的新鮮食材!”
獄卒們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興奮了起來,他們沒想到今天居然還有一場決斗欣賞,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沒有見過監視者戰斗時的模樣,因為被送來的“食材”幾乎全都是在毫無反抗能力的狀態下被吞進了肚子。
他們也只是從一些老獄卒那里聽說過這個監視者可怕。
暴食王。
與其說是人類,或許該稱其為“災害”更為恰當!原本得到了“火種”的饋贈,卻在突破臨界點時徹底失控——無窮無盡的食欲帶來了無與倫比的力量與肉體強度,即使最堅固的牢房在他的面前都如同紙糊的一般。
他們見過暴食王徒手把鐵塊捏碎的場景。
而所有的監視者,都是絕對不能被放到地面上的怪物。
“森子,你打算怎么辦?”
老婆婆死死盯著不遠處的龐然大物,小聲問道,“這玩意看起來不好對付。”
“我準備了最適合他的套餐。”
“還愣著干什么,監視者大人!”
從頭頂上方傳來的吆喝與吶喊很快淹沒了兩人談話,“快把這些送上門來的闖入者給吃了!”
他們覺得伊森無疑是個倒霉鬼,正好趕上了監視者因饑餓而發狂的狀態。
他們已經準備好欣賞這場盛宴了。
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處于二層的獄卒們終于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暴食王已經停下很久了。
以往在他發狂的時候,沒有人能阻擋他進食的腳步,可自從吞下了那兩盒披薩了之后,暴食王就愣在了原地。
“喂,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在披薩里下了毒?”
獄卒們喝問道。
但是……這不應該啊!
暴食王的身體早就發生了變異,毒素應該無法對他產生任何影響才對!
“不要血口噴人,你們這是在質疑我們餐廳的食品安全!”
伊森的提高了嗓門。
要知道對于任何餐廳而言,食品安全都是頭等大事。
“我們餐廳專門為這類大胃王客人準備了適合他們的套餐。”
話音未落,暴食王腹部的巨口突然間發出了痛苦到了極點的呻吟。
有什么東西正從里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生了出來。
這是所有人都未曾見過的詭異景象。
烤至得泛黃的面餅,上面覆蓋著秘制的番茄醬,明明看起來是美味可口的披薩,卻以恐怖的速度增生著。
撐破了暴食王肚子,接著余勢不減地繼續膨脹著,直到將那龐大的身體都淹沒進了面餅了,又將半個環形角斗場籠罩于其中。
“無限增生披薩。”
伊森冷酷地為獄卒們解答疑惑,“為大胃王量身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