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無論是衛立煌、何應欽,還是在重慶坐鎮指揮的委員長,此刻已經沒有了任何應對之策。
5月10日中午12點30
一封電報徹底將衛立煌的怒火點燃,洛陽的指揮部內,一片死寂!
“報告!第94師在增援第80軍的路上遭遇日寇全軍覆沒,根據逃回來的士兵說,師長劉明夏.投敵了,全師被俘虜。”
衛立煌人懵了,這幾乎是他唯一能夠派出去的預備隊。
只是一封電報,你告訴我援軍被日寇輕松俘虜了??
“就是4000頭豬,也不能讓人一下子抓完吧!!!”
衛立煌的胸膛不住起伏,這種喪心病狂的消息,在幾天內不斷打擊他的信心。
他已經有些后悔,為什么出山回到洛陽,哪怕繼續回峨眉山寫日記,也比在這里受氣要強。
指揮部眾人保持著沉默,衛立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雙手撐在膝蓋上整個人躬著,軍帽早已掉落在地,幾縷殘發滑落。
參謀長郭寄嶠看著眼前的司令,不敢上前。
忽的,只聽悠悠然一句:“閻錫山那邊呢?”
“沒沒有動靜。”
呼——!
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答案,衛立煌捋了捋頭發將身體靠在椅背上:“接下來,就只能靠他沈維安救我了。”
防線崩潰,物資斷絕,就連派出去的援軍都投了敵
所有人都盯著衛立煌,畢竟司令的狀態影響著每個人。
郭寄嶠想上前安撫一下,恰好這個時候衛立煌起身:“命令第15軍,務必守好封門口鎮,若力有不逮,可退至濟源。”
只是衛立煌也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命令,竟然差點葬送整個在第15軍。
下午17點
狂口渡渡口早已變成一片廢墟,渡口邊上多是被炸碎的木板,不少物資一包一包漂浮在河面上,伴隨著腥紅的血水與殘肢斷臂,形成了一副末日的景象。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小鬼子快來了,快跑啊,跑到豫北就安全了!”
上千人的隊伍開始瘋了般向東跑去,而原本作為東翼守軍黃河上唯一的退路,連同駐守小鎮的守軍,一并跑了個干凈。
在狂口渡的西側,戰斗的號角已然拉響。
槍炮聲與戰士們的呼喊響成一片,作為陣地唯一支點的小土坡早已被硝煙覆蓋,如果不是日機完成任務返航,張啟山的部隊恐怕已經無法抵抗。
轟轟轟——!
三發炮彈落下,大片泥土飛上天空,又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落下砸向守軍。
“醫護兵!”
三排的陣地上響起吼聲,遠處左臂上佩戴十字標識的醫護兵從遠處跳起,飛一般跑過來。
彈坑里,士兵的右腿消失不見,焦黑的斷處不斷有血水涌出,戰友解開皮帶,快速為他扎緊。
醫護兵一個跳躍,順著彈坑滑落,看到這個場面的時候責怪地看了眼對方。
那意思很明顯,這種程度,救不了。
還不如將有限的資源讓給其他受到輕傷的士兵,但來都來了。
“按住!”
醫護兵動作極快,剪開傷員的褲子后,打開醫療袋里的止血包,用嘴猛地撕開灑在傷口上,這樣可以快速凝結血液,達到止血的目的。
隨后他有些心疼地打開紗布包,纏在斷口處,只是纏了幾圈,遠處又傳來嘶吼。
“老朱,救人!”
“媽的!”被叫做老朱的醫護兵將紗布丟給對方:“再纏2圈,包緊一點!”
說完,老朱就準備起身,可頭頂突然呼嘯而過幾發子彈,他又蹲了下來,深呼吸一口,猛地再次竄出。
“連長,機槍子彈不夠了,二排那邊快頂不住了!”
副官魏勁躬著身子跑向正在用輕機槍掃射的張啟山,遠處日寇三三兩兩,一邊突進,一邊用擲彈筒不斷轟擊。
整個戰線岌岌可危。
再遠處,依稀可以看到日寇的戰車咆哮著碾來。
這是237聯隊第1大隊的第8次進攻,小小的山坡前躺著無數小鬼子的尸體。
不是沒有人提過要使用特種彈,可今日逆風,先不說特種彈散去消耗時間,光是倒卷毒氣,后面的部隊就要遭殃。
所以只能是傳統戰術,炮兵轟擊后步兵豬突。
還有一個小隊從北面的山腰迂回,打算切斷守軍的退路。
只是這三次進攻,差點將他的大隊打得懷疑人生。
交叉重機槍陣地,前后縱深火力分布,全分散迫擊炮支援,前出單兵戰壕配合身后集體火力戰壕,遠藤大隊長有一種在學習德式標準阻擊陣地的錯覺。
他很有理由懷疑,在這防線后面,會不會還有一道同樣的防御陣地。
戰車上,遠藤大隊長用望遠鏡看著戰場,新上去第3中隊被死死壓制在山坡下,好幾次沖鋒都被打了回來。
突然,他的手一抖,似乎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快點讓第2中隊一起壓上去,聯隊不是派了騎兵中隊來嗎?騎兵呢?支那的重火力已經啞火!”
“嗨!”
傳令兵飛奔向大部隊,第2中隊在300多米寬的戰線上散開,變成一個個分隊三五成群開始撲向阻擊陣地。
而黃河邊上,有一支百多名的騎兵正沿著河堤加速。
師團長安達二十三再三催促,狂口渡的守軍與渡船已經遭到滅頂之災。
只要拿下狂口渡,配合陽城南下的第33師團一部,就可以完成對東翼支那第43軍、第98軍與第15軍的包圍。
一口氣殲滅10萬支那大軍,這可是日寇近兩年來最大的戰果。
說不定多田駿可以憑此戰功一雪前恥,再進一步。
隨著遠藤大隊長的命令,兩個步兵中隊與一個騎兵中隊開始加速。
相較于之前被摁在地上差點崩潰的第1中隊,他們相信自己就是本場戰役的幸運兒。
山坡左翼的第3處重機槍點已經耗盡了所有彈藥,士兵無奈一邊端起步槍,一邊吼道:“沒子彈了!”
與此同時,1排的三挺重機槍子彈全部耗盡,其他幾個機槍陣地也是差不多的光景。
“他娘的!機槍子彈打光了!”
3排機槍手老馬的聲音在爆炸聲中顯得格外刺耳。
200多人穿插連已經頂著一個大隊的進攻超過了2個小時,而身后的援軍還未抵達。
“媽的,派人回去,為什么援軍還沒到!”
張啟山抹了把臉上的血水,土坡上的工事已經被炸得七零八落,或許步槍與手榴彈還足夠使用,但沒有了重機槍壓制,幾乎一馬平川的陣地守不了多久。
透過硝煙,他看見山坡下的小鬼子已經越來越近,那些匍匐在地與陣地對射的日寇槍法并不比他們差。
“全連檢查彈藥!”
張啟山的聲音充滿堅定,似乎彈藥耗盡只是一件尋常事罷了。
可若是看向后方,光是山坡背面的傷兵就超過50多人,而他們必須等到撤退的命令或者是援軍抵達。
看來,最后的戰斗即將來臨。
而在距離狂口渡2公里的位置,廖肯率領的部隊被堵在了路上。
潰兵們幾乎遍布整條道路,前面的士兵不斷驅趕,但后面依舊有源源不斷的潰兵涌來。
“媽的!開槍!給老子開槍!”廖肯指著道路上的潰兵怒吼:“劉韻泉,給你10分鐘,這些混蛋再不讓開,按照貽誤戰機,全部槍斃!!”
說完,似乎覺得還不夠解氣,他直接下馬搶過一名士兵的輕機槍,朝天猛地射擊。
噠噠噠噠噠
槍聲響起,稅警5團的士兵依舊保持著整齊的行軍隊列,但潰兵們要么抱頭鼠竄,要么就地趴下,驚恐地東張西望。
甚至還出現了不少人擦槍走火,誤傷同伴的情況。
望著近在咫尺地狂口渡,廖肯的臉色逐漸冷了下來,他拔出手槍指向狂口渡吼道:“稅警5團,壓過去,給我壓過去!”
吁——!
胯下的戰馬似乎得到了什么感召,前蹄高高揚起發出“唏律律”的嘶鳴。
下一秒
廖肯的戰馬猛地沖出去,擋在路中間的士兵害怕地躲開,或是爬上山坡,或者手腳并用上了河堤。
如果從上坡上俯瞰,2000多人的隊伍在數千潰兵中逆行而過。
潰兵向生,稅警團向死!
也不知道是誰帶的頭,行軍的隊伍開始有人唱起了行軍歌,雄壯整齊的隊伍,配合著一面面英雄連隊的旗幟,在逆流人潮中顯得那么特別。
這是沈復興在支援楊家行時喊出的口號,被精通音律的李希烈稍微改編了一下,便成為了軍隊的軍歌。
但還有一種流言,說是友軍傳過來的,這個消息信的人比較多,畢竟歌詞.太紅了!
“向前向前向前——!”
“腳踏著祖國的大地——!”
“我們是工農的子弟——!”
雄壯的歌曲不止在狂口渡西側響起,在穿插連的阻擊陣地上,重機槍,迫擊炮的火力已經消耗殆盡。
山坡下的日寇越來越近,好幾名軍官模樣的人混在其中,河岸的騎兵也即將靠近。
似乎一切都在預示著,阻擊戰即將失敗。
張啟山猛地撤掉浸滿鮮血的戰袍,露出擁有多道功勛章的上身:“上刺刀!”
隨著他的命令,一聲聲怒吼在一個個小陣地上響起。
“上刺刀!”
“兄弟們,準備拼刺刀!”
“別忘了徐教頭的訓練!”
夕陽下,小小的山坡上瞬間炸開一片雪亮的刀光,紅色的,仿佛鬼差大人的長矛鋼刀!
輕傷的士兵收集著陣地上的手榴彈,將它們捆成一團,臉上竟然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張啟山在陣地里不斷深呼吸回復體力,一旁早就累到動彈不得士兵也顧不得那么多:“連長,吼一嗓子嘛,每次喝酒就愛聽你的。”
“你小子”
他剛打算踹過去一腳,卻看到對方的右腿已經被鮮血濕透,手上握著手榴彈,卻是站不起來了。
“哎——!”
嘆了口氣,張啟山看向夕陽照耀下的黃河,情不自禁開口: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悠揚的歌聲從陣地上傳開,戰士們看著不遠處的黃河。
夕陽下,美不勝收。
多美的祖國,多美的山河啊。
“這是英雄的祖國!”
歌聲到這里的時候,小鬼子們在小隊長與中隊長的天鬧黑卡,板載!中向陣地上沖來。
張啟山率先躍出戰壕,臉上帶著對大好河山無限的眷戀,沖入敵陣。
刺槍入體的聲音代替了槍炮聲,遠處的馬蹄聲開始變得凌亂,穿插連整個撞入日寇的隊伍中。
一個是自下而上的仰攻,一個是自上而下的撲殺。
令日寇沒想到的是,全稅警團的穿插連都有一個老師:徐彬!
一桿紅纓槍打遍江淮無敵手的徐彬!
更是能夠與白大爺掰手腕的男人!
574年前,也正是這槍法的主人,率兵20萬北伐,驅逐韃虜,恢復中華!
574年過去了,洪武大明還在庇佑著他的子孫!
如今,還是這套槍法,殺得小鬼子一個照面便倒下30多頭,而穿插連僅有一人受傷。
遠藤大隊長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一股怒意小腹升起涌上大腦,147的怒火開始熊熊燃燒。
他怒吼著敦促只剩下不足百人的第1中隊繼續上前,甚至他自己都率領工兵等部隊一起沖了上去。
身后237聯隊見狀不妙,又是一個大隊上來支援。
混戰中,張啟山一腳踹翻眼前的小鬼子,身后已經有破空之聲傳來,他一個閃身避開,還有余力重重踩下。
“啊——!”
倒下的那名小鬼子頓時發出慘叫,很明顯他的手腕被踩斷了。
這便是徐彬身為教頭的本事:敵人摔倒后,補刀自己會死,踩斷腿,踩斷手,確認安全再補刀才是正確做法。
什么叫專業?
這就叫專業!
可面對越來越多的日寇,還有從后面包抄上來的騎兵,張啟山卻爽朗地笑了:“兄弟們,殺!死得其所!”
是的,無論什么戰術都沒用了,只有兩人一組的肉搏,盡可能多殺一些。
又是數百名日寇加入,整個穿插連都被包圍。
下一刻
“向前向前向前!”
伴隨著怒吼聲,山坡上最后一抹夕陽即將消失,一面面熟悉的大旗迎著火燒云出現。
東陽關戰斗英雄連館陶戰斗模范連辛安泉硬骨頭連.
隨后,廖肯的戰馬出現在山坡上,他伸手向前一揮,喉間爆發出最強的戰歌:
“向前向前向前——!”
張啟山笑了,這次笑得很爽,很大聲:“媽的,這下咱們也要有自己的連隊旗了,狂口渡我們以后就是狂六連!”
“兄弟們,殺——!”
雙方的隊伍不斷加入,中條山戰史上最大規模的白刃戰,開始了。
這時候,第9軍軍長裴昌會帶著他的團來到狂口渡南岸,看著北岸的血色殘陽,而渡口卻沒有一條渡船,他的心如死灰。
“媽的,這抗的是什么日,一群廢物!廢物!!”
“軍情不明,后勤不暢,朝令夕改,互相排擠,都是廢物!”
“如今,連援軍渡河都過不去.如此黨國”
就在裴昌會將帽子砸在地上,痛苦失望的時候,遠處寬闊的河面上卻傳來了“艄公的號子”。
一片白帆迎著夕陽,逆流而上。
有一名軍官模樣的漢子敬禮,大聲道:
“稅警總團黃河第2運輸隊,江帆!特來送將軍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