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雪在黃昏時分停了,但寒氣更甚。米哈伊爾和彼得羅夫走出盧比揚卡總部時,街燈已經亮起,在積雪上投下昏黃的光暈。
“餓了吧?”彼得羅夫搓了搓手,“我知道附近新開了家餐廳,格魯吉亞風味的。憑我們的證件,不用預約。”
米哈伊爾點點頭。六個月沒回莫斯科,他確實想念家鄉的味道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從彼得羅夫那里了解更多內情——那些在正式場合不便談論的消息。
餐廳位于一棟斯大林時期建筑的一層,門口沒有招牌,只有兩名穿制服的警衛。彼得羅夫出示證件后,警衛立刻立正敬禮,為他們拉開厚重的橡木門。
溫暖的空氣夾雜著烤肉和香料的濃郁氣味撲面而來。餐廳內部裝修考究,深色的木質墻面掛著高加索風格的掛毯,水晶吊燈將柔和的光線灑在鋪著白色桌布的餐桌上。與莫斯科街頭排長隊買面包的景象相比,這里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還是老樣子,”
米哈伊爾低聲說:
“外面的人在挨餓,里面的人在大吃大喝。”
彼得羅夫聳聳肩:
“體制就是這樣運轉的,我的朋友。我們冒著生命危險為國家工作,總該有些特權。”
侍者將他們引到靠窗的位置,恭敬地遞上菜單。米哈伊爾注意到餐廳里大多是中年男性,許多人穿著考究的西裝或軍裝,低聲交談著。這是特權階層的聚集地——高級干部、軍方將領、克格勃官員,以及少數被允許與權力共舞的知識分子。
“這兩年變化很大,”
點完菜后,彼得羅夫壓低聲音說:
“尤其是糧食供應方面。兩年前國內糧食產量下降,海外農場的收成也不好,導致副食品供應緊張。”
米哈伊爾點了點頭。
“我了解一些這方面的情況,“
他慢慢攪動著剛送來的紅菜湯,
“我們在東德的盟友對此頗有微詞,哪怕是在長安,電視里也有這些新聞。”
哪怕是在長安,sEA的經濟專家們也注意到了蘇聯在埃塞俄比亞農場的減產——產量相比10年前下降了三成,雖然現在土地的面積更大了,投入的資金更多了,但是,產量卻下降了,這是不是很神奇?
對此,長安的經濟專家們從各個角度進行了分析,同樣也分析了蘇聯的農業。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這是蘇聯自身的固有問題導致的。
因為在長安大學旁聽了很多課程,所以米哈伊爾非常清楚這個固有問題是什么?
但是那又怎么樣呢?
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克格勃中校而已。
彼得羅夫的眼睛亮了起來:
“不過現在問題解決了!多虧了阿拉伯人。石油危機讓油價翻了四倍,去年我們向歐洲出口了大量石油,獲得了巨額外匯。”
他湊近一些,聲音壓得更低,
“我們用這些錢從美國人那里買了幾百萬噸玉米。所以現在街頭再也看不到排長隊的人了。”
米哈伊爾放下勺子,眉頭微皺:
“用石油換糧食?這能持續多久?如果油價下跌……這是治標不治本,最關鍵的還是要提高海外農場的產量。”
“別在吃飯時談工作,”
彼得羅夫笑著打斷他,舉起酒杯,
“歡迎回來,米哈伊爾為你的健康干杯。”
伏特加滑下喉嚨,帶來一陣灼熱感。米哈伊爾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餐廳深處的一個角落,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
彼得羅夫察覺到他的異常。
米哈伊爾沒有立即回答。在餐廳最里面的包廂區,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們坐著。而他對面坐著個亞洲面孔的男子,身著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裝。
“你看那個家伙,”米哈伊爾微微側頭示意,
“是不是伊萬諾維奇上校?他對面那個,如果我沒認錯,是越南情報部門的阮文同。”
彼得羅夫假裝整理餐巾,迅速瞥了一眼:
“真的是他們。他們怎么會在一起?”
他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隨即恍然大悟,
“難道說你的那份報告起作用了?”
米哈伊爾的大腦飛速運轉。
“阮文同上周應該還在河內,”
米哈伊爾低聲說,
“他突然出現在莫斯科,而且與我們的人密談.這不尋常。”
彼得羅夫緊張地舔了舔嘴唇:
“也許只是常規交流?”
“在非正式場合?”米哈伊爾搖頭,
“不,這一定是關于具體合作的談判。而且刻意避開了正常外交渠道。”
侍者送上了主菜——香氣撲鼻的烤肉串和烤蔬菜。米哈伊爾機械地咀嚼著,味同嚼蠟。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遠處的會面上。伊萬上校和阮文同交談甚歡,不時有肢體接觸,顯然關系匪淺。
“有趣,”米哈伊爾放下叉子,說道:
“今天還有人指責我的報告是危言聳聽,但他們另一邊的卻已經在落實其中的建議了。”
侍者來收餐盤時,米哈伊爾注意到伊萬上校和阮文同已經起身準備離開。
他迅速做出決定。
“我得跟上去看看,”
他低聲對彼得羅夫說。
“米哈伊爾!”
彼得羅夫抓住他的手腕,
“別做傻事!”
米哈伊爾輕輕掙脫:
“相信我,老朋友。我知道該怎么做,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情而已。”
他留下足夠的錢付賬,然后快步走向洗手間方向,避開伊萬上校的視線。通過洗手間的窗戶,米哈伊爾輕松翻到了后院,然后繞到餐廳正門附近的暗處等待。
五分鐘后,伊萬上校和阮文同走出餐廳。令米哈伊爾意外的是,他們沒有乘坐公務車,而是攔了一輛普通的出租車。
職業直覺告訴他,這更加可疑——高級軍官與外國情報官員會面后刻意避免使用公務車輛,顯然是為了不留記錄。
米哈伊爾默默的點了點頭,然后自言自語道:
“看來,克里姆林宮,還是知道怎么干,對蘇聯最有利的!”
空中,雪花又開始飄落了,雖然是深夜,但是在幾公里外sEA駐莫斯科代表處的一間辦公室內,看著圖板上的照片,男人的眉頭緊鎖。
“身份確認了嗎?”
雖然照片上的人是模糊不清的,但是他仍然認得出來。是越南的阮文同將軍。
“沒錯,就是他。”
狠狠的抽了一口香煙,威廉看著照片說道:
“真的讓人感到非常困惑。阮文同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突然來到這里?他來這里的目的是什么?
這是不是意味著克里姆林宮對河內的政策將會發生改變?”
在接連提出這幾個問題之后,威廉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為什么他們會把蘇聯和東歐集團稱之為鐵幕?
就是因為對他幾乎是一無所知的,因為你的人滲透不進去,而且他們幾乎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國家。
所以在這里開展情報工作簡直就是在一團迷霧之中去尋找答案。
就像現在一樣,雖然他們知道了阮文同來到了這里,但是,卻壓根兒不知道對方為什么來這兒。
“會不會是克里姆林宮決定加大對河內的援助了呢?”
同僚的推測讓威廉的眉頭一鎖,他狠狠的抽了一口煙,然后說道:
“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如果是這樣的話,也就意味著克里姆林宮的東南亞政策將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這……”
盯著照片上的阮文同以及和他會面的那位克格勃上校,威廉說道:
“很有可能會改變整個東南亞的態勢。”
“那么我們必須要提前讓國內做好準備。”
點了點頭,威廉繼續說道。
“我擔心的并不是我們做出準備,我擔心的是——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凝視寫圖板上的照片,威廉的眉頭緊鎖著,他說道。
“本身伯列茲尼也不訪問長安之后,我們已經和他們達成了戰略互信,至少是在一定程度上的,他們也承諾不會向河內提供更多的援助。
但是現在……如果他們決定打破如我們之間達成的共識,破壞目前的戰略互信的話,那么,他們的目的是什么呢?”
“為了幫助河內方面獲得統一?”
同僚這邊的話音剛落,他自己又反對道:
“似乎不太現實,莫斯科這邊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除非……”
“除非這件事兒對他們有好處。”
威廉接著同僚的話說道:
“從理論上來說,他們幫助河內有助于把河內拉到自己的陣營之中,這也意味著有利于他和另一邊的對抗。”
所謂的另一邊指的是他們陣營之中自己的分歧。但是在威廉提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又繼續搖頭說道:
“但是這并不重要。要不然的話當初他們不會我們達成共識的,現在他們的態度發生了改變,很有可能是……”
威廉默默的抽了一口香煙,然后他說道:
“針對我們!也就是說,他們肯定是在為我們準備了一個陷阱——”
威廉的這次讓同僚的眼前一亮,他說到:
“你的意思是越南就是陷阱,他們希望通過援助河內幫助他們獲得統一,然后把我們吸引進那個陷阱,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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