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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當前所在位置:黃鶴樓文學>>華娛浪子,怎么被天仙改造了?

第四百零一章 民族血淚,正義史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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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9-12  作者:快出欄的豬
 
1983年,美國伊利諾伊州,香檳城。

一戶知識分子背景的華人家庭別墅,坐落在距離伊利諾大學不遠的緬因街。

無人機的航拍鏡頭帶著觀眾的思緒由遠及近,從春色景明的香檳城,進入別墅閣樓的萬花筒小窗。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大銀幕上華人小女孩的童稚聲悅耳可愛:“爺爺,這是哪里?”

李雪建扮演的77歲的張迺藩高臥在躺椅上,聞言抬了抬眼皮,看著活潑好動的孫女從箱子里翻出的老照片。

“這是淮陰,我們的老家。”

畢業于金陵中央大學,在民國時擔任蘇北地區官員,曾推行恢復張謇等愛國實業家產業的賦閑老頭,渾濁的眼睛里泛起些生機。

小張純如翻出的照片越來越多,張迺藩的眼睛也越睜越亮,講述的聲音也越發低沉。

一直到孫女手里拿著一張淞滬會戰的老照片。

1937年,張迺藩時任太倉縣長。

太倉是蘇省和滬上交界的縣城,在淞滬會戰中負責為前線提供物資,后陷于日寇之手。

白頭搔更短的老頭手里捧著一盞茶,看了眼目光澄澈的孫女,溫和的聲音帶著淮陰方言特有的韻律,像淮河水波輕輕拍岸。

“小如,爺爺給你講講古好不好?”

“好呀!”

閣樓里,光線昏黃而溫暖。

小張純如盤腿坐在地上,木地板吱呀作響,灰塵在斜射的光柱中緩緩浮動。

幼年的女作家雙手捧著一只青花瓷茶盞,兩根麻花辮垂在肩上,發梢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晃著,俏皮而靈動。

“那一年,太倉的米倉燒了三天三夜,火光照得夜空像血染的綢子。。。”

他指尖輕叩茶盞,瓷器發出清越的顫音,和低沉肅然的述說形成鮮明對比。

“血火交織,敵寇兇頑,我軍民悲壯,以血肉筑墻,前赴后繼,死戰不退寸土。”

張純如的父母都是哈佛的高知教授,祖父、外祖父均為國黨官員,她從小慣于聽大人們聊些家國往事,是以極其入神。

張迺藩的腦海中突然翻涌起血色記憶,頓了頓道:“11月12號,滬上失守,敵寇沿長江流域迅速向西推進。”

“一個月后的12月13號,金陵陷落。。。”

閣樓外的風突然緊了,天光如刀,斜斜劈進窗欞。

李雪建嘶啞低沉的臺詞極具穿透力,現場所有觀眾的心情猛地提了起來——

看過了宣傳片和《如愿》MV,簡單了解過這段歷史的觀影者們,都想到了那些不忍卒睹的場面。

幼年的張純如感同身受著爺爺的講述,不由攥緊了茶盞,青花釉彩下的手指微微發白。

電影鏡頭橫拉,小閣樓窗外的明媚天空,似乎隨著李雪建的聲音陰沉了幾分。

此處構圖極其意味深長,閣樓窗戶作為天然畫框,將張迺藩與窗外的天空并置。

窗框分割畫面,一半是老人的剪影,一半是流動的云層。

這位77歲的愛國老者身處異國,畫框的邊緣就是歷史命運的藩籬和監牢,將他永遠地困在了1937年。

現場所有人的脊背都不由自主地豎直,對這種蕭索乖戾的構圖頗感驚悚。

馬丁·斯科塞斯、王小帥等導演都敏銳地發覺到了場景亮度的變化。

斜射的昏黃光束,透過老式木窗的縫隙灑落,灰塵在光柱中浮動。

這種光影似乎模擬了歷史檔案的陳舊感,又暗示記憶的碎片化,光與塵的交織,如同未被擦凈的歷史塵埃。

小小閣樓外的天空,在懂行的觀影者眼里,已經成為全片的重要意象:

天空,就是歷史的畫布。

張迺藩好像睡著了一般,在講出金陵陷落后便沉默不語。

他不想說,也不忍說,更不知如何說。

“爺爺,然后呢?金陵我知道,姨奶奶從那里寄過桂花糖給我們吃!”

小張純如急不可耐,年幼的她還想象不出從淞滬會戰到金陵陷落的民族之殤。

李雪建扮演的張迺藩砸吧砸吧嘴,恰逢張純如的母親張盈盈踩著高跟鞋上了閣樓,一臉無奈地看著張迺藩:

“爸,別同純如說這些,她還小。。。”

“呵呵,好!好!”老頭樂得有人幫自己解圍,只剩張純如噘著嘴不滿地看著媽媽。

“不告訴我,等我長大了自己看!”

張迺藩被萌態可掬的孫女逗得直樂,把她抱在自己懷里,帶她玩最喜歡的搖搖椅。

在特效技術下,小女孩眼中閣樓外的天空在張迺藩講到金陵后已悄悄色變。

鉛灰色的云層如凝固的墨塊,沉沉壓向閣樓斑駁的窗欞,浮塵在光柱中翻滾,宛如1937年金陵城飄散的傳單。

大銀幕有一秒定格在了這片“歷史的天空”。

美輪美奐的特寫下,一道銳利的天光在云隙之間,像一把淬火的刀正企圖撕開天空的傷口。

小張純如的瞳孔深處,有一種厚重的力量正隨著云層的崩塌緩緩蘇醒。

十多分鐘的開場,已道盡滄桑。

馬丁·斯科塞斯已經是第二次觀影,他潛心研究了這段歷史,此刻結合開場前路寬的致辭,又品出了不一樣的意味。

小張純如這幕戲中,提供給導演發揮的場景極其逼仄,就是這一小扇閣樓窗欞后的天地。

但這位天才導演恰恰就利用這塊簡陋的畫布,將閣樓窗戶作為天然的鏡頭線索和“畫框”,幾乎玩出了花!

影片開場,李雪建扮演的張迺藩入畫,路寬采用低角度廣角鏡頭拍攝張迺藩倚窗而坐的姿態。

窗框將他與窗外的天空切割成兩個時空,這是個人被歷史洪流禁錮的無力感。

張純如和閣樓窗欞間一直保持著安全距離,這是大人們給她設置的“防火墻”,不忍讓這么幼小的心靈去觸碰那段悲慘回憶。

但第一幕的最后,張迺藩將孫女置于自己的腿上,結合她嘴里所言的“我長大了要自己看”,人物語言和電影鏡頭語言完美融合。

小張純如第一視角的畫面中,她坐在爺爺懷里,目光無意識地向窗邊挪動。

鏡頭隨之升高,窗外景象也逐漸擴大——

她已經開始準備凝望歷史的深淵!

觀影者們被潤物細無聲的開場代入了那段歷史,但王小帥、馬丁等職業導演,無不為這段用畫框進行的電影敘事拍案叫絕!

這是怎樣的天才想法!

柏林天氣陰寒,戴著眼鏡的王小帥不自覺地解開大衣紐扣,全神貫注地繼續在這位“和而不同”的導演身上求索。

馬丁不懂國畫,但王小帥有所涉獵。

窗欞如畫框,這分明就是宋代院體畫的“邊角構圖”,同馬遠《踏歌圖》中山石僅現一隅、留白處意蘊無窮的手法如出一轍!

這扇窗,是張迺藩記憶的出口,也是張純如覺醒的入口,更是張盈盈沉默的傷口!

想通了這一點,第六代導演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不得不承認,就算是路寬來拍藝術片,在藝術造詣和鏡頭語言上,也遠超“七君子”多矣。

多么痛的領悟。

影片繼續,觀眾已經徹底代入了導演為大家預設的場景,耐心地等待這段故事的后續。

小張純如眼中的天空有了些許變化,一個主客觀視角的對調,站在大家面前的已經是27歲的張純如了。

“哇!”臺下傳來一陣驚呼,真是酷肖其人。

19歲的劉伊妃原本臉型和身材就和張純如近似,通過化妝增齡,在電影中看起來同張純如一般無二。

這是之前給《返老還童》中張漫玉進行妝造的團隊的杰作。

大銀幕左上角一行深入淺出的字幕蓋上了時間戳,1995年12月14號。

歷史似乎總是有著太多的巧合——

1937年12月13號日寇陷金陵,翌日開始在平民區大肆燒殺強搶;

近一甲子之后的1994年12月14號,在閣樓發著呆思念爺爺的張純如下樓,和同伴出發去一起去參加社區舉辦的活動。

這是由當地華人社區協助,由抗日戰爭史實維護會發起的圖片展。

二戰后,鬼子政府長期回避歷史責任,導致海外華人尤其是第二代、第三代移民產生身份認同危機。

史維會的成立旨在通過歷史教育增強華人后代對自身文化的認同感。

鏡頭一轉,圣何塞城郊的庫帕提諾社區,一輛汽車穩穩停下。

小劉扮演的張純如扎著干凈利落的馬尾辮,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纖細的手腕。

此時她剛剛完成《錢學森傳》的編寫工作,從大學轉讀新聞系開始,她就對撰寫歷史人物和傳記有著濃厚的興趣。

張純如和同伴往社區中心走,面容雋秀,膚色因長期泡在檔案館而略顯蒼白,但唇角自然微揚,透出一股內斂的活力。

這樣的角色形象,19歲的劉伊妃可謂得心應手。

鏡頭切換到社區的圖片展走廊中,攝像機跟著她的步伐緩緩推進,一張張黑白歷史照片在昏暗的燈光下次第呈現。

她首先看到的是1937年金陵城淪陷后的街道——

堆積如山的平民尸體,被焚燒的房屋殘骸,以及鬼子士兵持刀站立在遇難者旁的獰笑特寫。

轉角處,一組照片讓她的腳步猛然停滯。

一個衣衫不整的母親被殘忍地砍下頭顱,將死未死之際,仍舊緊緊地抱著懷里的嬰兒。

張純如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她從小就聽祖父講過淞滬會戰、金陵大屠殺,但長輩們給她設置的防火墻,哪里有這樣慘絕人寰的圖片來得刺目!

一個特寫給到扮演者劉伊妃,大銀幕上女作家的瞳孔在光影交錯中劇烈收縮,下頜無意識地繃緊。

這里又是路寬天才般的構圖:

機位只給了劉伊妃一個轉瞬而過的特寫,隨即從側后方拍她的神態動作,銀幕正中心給所有觀眾呈現的是那一幕歷史慘劇!

在側面的中低機位里,張純如逐漸佝僂的背部線條,像是承受著無形的重量。

光束透過畫廊的百葉窗,在她臉上投下銳利的陰影,淚水在眼眶中蓄積卻未落下,呈現出一種克制的震撼與悲愴。

她突然伸出手去觸碰相框,想去觸碰這段令人震撼的歷史。

腦海里倏然出現幼時爺爺那一句戛然而止的“金陵城陷后。。。”

大銀幕突然發生了某種變化,王小帥、杜琪峰等導演瞬間睜大了眼!

目光所及,手持鏡頭跟隨著跟隨張純如在昏暗走廊中移動,慘烈照片以特寫迭化呈現。

每張照片閃過時,畫面短暫抽幀,制造視覺卡頓感,模擬記憶的碎片化。

隨著張純如回憶出現的1983年的閣樓上,幼年的她仰視張迺藩的剪影,窗欞的陰影和窗外的天空似乎徹底化作了監牢!

緊接著鏡頭推移到了畫展的照片處,黑白膠片質感插入閃回。

現實、幼年、歷史!

十秒之內的三重時空,在張純如面前融為了一體,給角色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也給現場觀眾帶來了極大震撼!

馬丁·斯科塞斯身邊的王小帥忍不住側頭道:“這是多機位蒙太奇?”

老馬丁微微一笑:“再聽聽。”

王小帥猛然又看向銀幕——

張純如所在的畫廊的抽泣聲、玻璃展柜的輕微震動聲;

透過照片隱隱可聞的炮火轟鳴和鬼子獰笑;

還有張純如自己的逐漸放大的心跳和耳鳴,不斷變大!不斷變大!

最終是一聲尖銳的爆鳴,覆蓋了所有聲部,歸于平靜。。。

連帶著場下的觀影者也隨著情緒起伏跌宕,呼吸急促。

銀幕化作黑洞,通過光影和多重聲部,仿佛要被電影生生地撕扯進那段慘痛的歷史!

王小帥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吞咽一口口水,喃喃自語:“多聲部蒙太奇。。。”

不僅是他。

馬丁、電影節主席科斯利克、金熊獎終身成就獎獲得者弗朗西斯科羅西、韓國導演洪尚秀。。。

所有臺下具備一定電影藝術鑒賞能力的導演們,此刻都著實看得頭皮發麻!

之前張純如伸手去觸碰相框時,走廊外的光影在張純如臉上切割出明暗條紋,制造出人物游走在歷史和現實中的強烈撕裂感;

就在張純如思緒中尖銳暴鳴平息的那一刻,她的手也切切實實地觸摸到了冰冷的相框,從歷史中透出的森森寒意,叫她禁不住渾身戰栗。

而在多聲部蒙太奇結束后,光束突然完整照亮她的側臉!

從撕裂到照亮,預示著這一刻她在精神的崩潰后暗暗立下的宏愿——縫合。

縫合這段觸目驚心的歷史傷疤。

影片開場至此二十余分鐘,普通觀眾的震撼、職業導演的慨嘆,柏林影展現場所有專業的制片人、演員、從業者們的腦海中的集體轟鳴!

路寬的導演技法也好,劉伊妃的表演方式也罷,都給他們帶來了藝術和靈魂的雙重征服!

所謂先聲奪人,影片的開場自然是重中之重,也是路寬選擇如此闡述這二十分鐘戲份的原因。

作為傳記電影來說,最大的好處就是時間線已經安排好;

但最大的劣勢也是時間線無法更改。

讓一百個導演來拍,《張純如傳》只能按照她的生平履歷和經歷來刻畫。

但怎么在這樣逼仄的題材里寫出新的內容,在大銀幕上用光影、聲部、鏡頭述說新的故事?

這不是平庸和優秀的一步之差,這是優秀和天才畢生都不可逾越的鴻溝!

現在臺下的導演們禁不住捫心自問,這樣的天才構想,到底是不是后天經過習練可以獲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電影進入了一段平緩期,前兩幕的震撼稍減,開始自然流暢地敘事和推進劇情。

史維會的丁元正耐心地向參觀圖片展的華人群體、外國人介紹這段歷史,轉頭看到悄然落淚的張純如,覺得面熟。

他走上前還沒說話,抹淚的張純如急切反問道:“請問照片可以復印嗎?我想借閱。”

丁元長期跟心思詭譎的右翼打擂臺,狐疑地上下打量她,擔心有某種潛在的陰謀:“你要照片做什么?”

普通人看一眼都覺得受不了,難道還有人想收藏這些慘絕人寰的證物嗎?

張純如從包里掏出名片,情緒平復了幾分:“我叫張純如,是職業作家,《蠶絲:錢學森傳》是我寫的,你聽過嗎?”

丁元驚喜地睜大眼睛,又看了眼手中的名片:“你好!張女士,我當然聽過,只是還沒有拜讀,不好意思!”

“沒事。”張純如溫婉笑道:“我祖父是淞滬會戰的后勤人員之一,我從小就聽過淞滬會戰和金陵大屠殺的歷史。”

她的話音頓了頓,似乎鼓足了勇氣去看剛剛那副照片:“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真實的照片,我被震撼了。”

女作家定了定心神:“我想寫一本書。。。”

她目光復雜,再抬起頭來已經是別樣的明媚:“對!我想寫一本書,一本關于金陵大屠殺的書。”

“我想用文字告訴所有此前向我一樣不知情的人,曾經還有一段這樣不忍卒睹的歷史。”

鏡頭調轉,站在窗邊跟丁元交談的張純如單人入畫,依舊是百葉窗框,和她逐漸堅定的眼神。

這是路老板慣用的庫布里克凝視。

鏡頭里,劉伊妃扮演的張純如透過鏡頭,打破了第四面墻,和觀影者發生了眼神的直接對話!

沒有極端的憤怒,沒有痛苦的撕扯。

不煽情,不咆哮。

張純如嘴角微微下沉,透出一種沉靜的堅定。

鏡頭的特寫,將扮演者劉伊妃的眼神戲真真切切地展現在觀眾眼前:

不閃不避,直視前方,瞳孔穩定而清澈,沒有淚光,卻讓人感受到一種無聲的叩問。

第二次觀影的馬丁·斯科塞斯突然驚覺!

此前他所有的關注點都在導演路寬身上,此刻卻在劉伊妃的眼神里發現了另一種可堪琢磨的意味。

她把傳統的庫布里克凝視變得更加具有互動性,這種眼神似乎不是控訴,而是邀請!

誰能把眼神演出邀請的意味?

邀請觀眾與她一同直面歷史,邀請觀眾同她一起完成這部歷史著作,邀請觀眾成為這段慘痛記憶的見證人!

劉伊妃的眼神在此刻變成了真相的載體,而現場所有觀眾,成為了歷史的共謀者。

年輕女演員的這段眼神獨白,真令人拍案叫絕!

鏡頭在此處做了留白,沒有給出丁元的答復,后面的故事大家都已經知曉了。

再次出現在窗前的張純如,正在轟隆隆前行的火車上。

她要去美國東北部康涅狄格州的紐黑文市拜訪邵子平。

邵子平1936年出生于金陵鼓樓醫院,父親邵毓麟是民國外交官,曾任駐日苯橫濱總領事和駐韓國大使。

在國黨敗退寶島后,邵子平隨家遷居灣省,后輾轉赴美。

張純如在耶魯大學附近的萊茵鎮,找到了這位已經年逾花甲的愛國學者。

簡單寒暄后,脾性耿直的女作家直抒胸臆:“邵博士,我在洛杉磯的社區畫展看到很多關于大屠殺的圖片,丁先生說是你提供的。”

“對,1990年我在紐約發起了‘紀念金陵大屠殺受難同胞聯合會’,又通過華人報商鄭先生等人征集史料。”

邵子平目光沉穩地看著眼前志同道合的女作家:“一位名叫大衛馬吉的美國人給我們提供了13卷未公開的膠片。”

“經洗印考證,我們發現是他的父親約翰馬吉在1937年金陵大屠殺期間秘密拍攝的影像,完整記錄了日軍燒殺搶掠的暴行!”

張純如精神振奮,沒想到這么輕松就能獲取第一手史料,但她還需要仔細甄別。

不是對邵子平等人不信任,是已經完成過一本出版書籍的她知道,這種題材必須要慎之又慎。

這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和2002年決心拍攝電影,卻在五年后才動手的路寬相同。

事關民族的血海深仇,不可不慎。

張純如和邵子平聊了良久,切實地開始鉆研這段歷史,務求將每一個細節都掰開、揉碎,毫無破綻地呈現在讀者眼前。

只有這樣,才不容詆毀和否認。

邵子平讓妻子給年輕的張純如準備了一間客房,又把車借給了她:

“純如,耶魯大學有1985年傳教士發現的《魏特琳日記》原稿,1990年耶魯大學神學院圖書館的斯茉利女士,將日記制成了縮微膠卷。”

“你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去借閱。”

此刻的張純如充滿了斗志,笑語嫣然地沖邵子平點頭:“謝謝邵博士,麻煩了!”

邵子平驚異地發現,這位年輕的華裔女作家仿佛天生就擁有淡泊寧靜的心態,每一次看她的眼神都是如此恬淡。

不過他還是勸誡道:“一定要小心日苯右翼,我們在去馬吉家取膠片的時候就被跟蹤追車,他們很瘋狂!很危險!你要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了!”

張純如一刻都不能等,在邵子平的勸說下吃了午飯,便急急忙忙地驅車前往耶魯大學。

萊茵鎮的秋色在車窗外掠過,紅磚建筑與金黃梧桐交織,寧靜中透著學術氣息。

張純如的車駛過小鎮中心,拐入通往耶魯大學的林蔭道。

校園內,哥特式尖頂在陽光下投下莊嚴陰影,學生們抱著書本匆匆走過。

她把車停在神學圖書館前,石階上刻著歲月的痕跡,仿佛無聲地見證著歷史的重量。

就像小劉此前體驗生活的經歷一樣,從今天起,張純如開始了在神學院圖書館早至晚歸的生活。

女作家捧著復制版的《魏特琳日記》,時而靜坐,時而疾走,時而躊躇踱步。。。

特寫中,扮演者劉伊妃翻開復制文本,指腹輕撫1937年12月23日的記錄——

“今天又救了27名婦女,但仍有12人被帶走。。。”

她的指尖在“婦女”一詞上短暫停頓,指甲邊緣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觸碰到了那些未說出口的恐懼。

讀到“小女孩蜷縮在講臺下三天不敢出聲”時,張純如無意識地屏住呼吸。

鏡頭推近她繃緊的線,一滴汗滑落至鎖骨,像極了魏特琳筆下“婦女們無聲的淚水”。

午后的斜陽透過彩繪玻璃,將血紅色的光斑投在日記頁面上,與魏特琳潦草的“日軍”“刺刀”等英文詞匯重迭。

張純如的精神世界屢屢遭受痛擊,那些文字拼接的刺刀刺在了同胞的身體里,再拔出來,便在她的心上添了一道血痕。

她有些虛弱地扶額坐在圖書館窗前的書桌,咬著牙抓過筆記本疾書。

鋼筆尖劃破紙頁的沙沙聲,與六十年前魏特琳寫下“上帝啊,求您阻止他們”的筆觸,在錯位的時空里同頻共振。

鏡頭特寫下,張純如終于忍不住抽泣出聲,她高高地仰著頭,不叫淚水將筆記和借閱的日記打濕。

她的姿態近乎倔強,下頜繃緊,喉頸線條因壓抑抽泣而微微顫動。

淚水在眼眶蓄積成弧形,最終從眼角滑落,卻未滴下,而是順著太陽穴隱入鬢角。

如同歷史滲入記憶的縫隙。

扮演者劉伊妃的淚水最終滑落時,鏡頭急速上拉穿透圖書館穹頂,展現一片鉛灰色的天空——

現場的觀眾們這才后知后覺地發現!

影片開場時,幼年張純如在爺爺懷里看見的天空中,一道銳利的天光在云隙之間,像一把淬火的刀正企圖撕開天空的傷口。

將破未破。

此刻的耶魯大學神學院圖書館內,鏡頭隨著仰頭哭泣的張純如,給觀眾呈現了另一個震撼的畫面:

云層翻滾如歷史洪流,突然有一束陽光刺破陰霾,恰似她筆下即將揭開的真相。

無人機搭載的鏡頭機位不斷上移,穿透了狹小逼仄的窗沿,進入了更加偉岸的天空!

即便這片歷史的天空,此刻還被陰云所籠罩,暫時只有這一束隱約的亮光投向人間。

二十七歲的張純如,終于繼承了爺爺張迺藩的遺志,打破了這扇囚禁了他幾十年的歷史藩籬和囚籠。

鏡頭落回她伏案的背影,逐漸給到她在手記里用中文寫就的獨白,鋼筆字跡遒勁,墨色深沉——

您總說有些事,長大了才能懂。

現在我懂了,也痛了。

但我知道,我不是在揭開民族的傷疤,而是為逝去的同胞刻下遲到的墓志銘。

收尾的日期,筆跡漸穩,尖銳如刀!

“11月22號。”

鏡頭從特寫張純如記敘手記的特寫倏然拉遠,再次出現在在銀幕上時,觀眾們看得一頭霧水。

怎么張純如又寫了一遍“11月22號?”

等待鏡頭完整地交待完整個場景,臺下發出幾聲驚呼!

再次出現在大銀幕上的已經是摩爾扮演的魏特琳了。

原來第二個“11月22號”是魏特琳寫就!

歷史和現實的縫隙就這么被導演的鏡頭和剪輯巧妙地轉場,觀影者們都不禁暗暗贊嘆。

這種轉場將“研究者”與“親歷者”的視角直接對接,讓歷史不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鮮活的生命記憶。

張純如的筆觸與魏特琳的經歷在時空中重迭、跳躍,精準地對接。

臺下不乏苦笑搖頭的成名導演們,越看越覺出幾分無奈。

這樣的藝術構想和天才敘事,是他們一輩子的難以望其項背。

于是,第一段從張純如撰寫著作,搜集史料衍生來的插敘歷史場景,開始呈現在觀眾們眼前。

真正的歷史大幕拉開了。

魏特琳在書桌前寫著日記:

“11月22號,星期二,日軍的攻勢越發緊張了,我擔心金陵隨時有陷落的風險!”

“愿上帝保佑我們的學生、工作人員,和所有的金陵市民。”

影后摩爾扮演的魏特琳圓臉、微胖,這位女傳教士在1912年抵達中國,擔任金陵女子文理學院教授。

她在燈下躊躇嘆氣,鞏莉扮演的程瑞芳推門而入:“華小姐!我們要想想辦法了,我擔心日苯鬼子進城以后,金女大這么多女學生。。。”

歷史上12月金陵淪陷前,金陵女子文理學院(下稱金女大)成立了戰時非常委員會,由魏特琳、程瑞芳、陳斐然三人組成。

魏特琳作為美方代表,憑借美籍身份與日軍交涉,主導金女大避難的整體策略;

程瑞芳作為中方舍監,承擔具體執行工作,如分配宿舍、協調膳食、安撫學生們的情緒。

程瑞芳嘴里的“華小姐”,指的就是魏特琳,這是大家對她的敬稱。

魏特琳的英文姓氏“Vautrin”的法語發音與“華”類似,外籍傳教士為了融入中國,常常主動取中文姓氏。

于是,這位熱愛中華和教育、一生篤信上帝的女傳教士被大家親切地稱為“華小姐”。

能夠冠以如此美麗的字眼,這是淳樸善良的中國人民和學生,對她最大的認可。

程瑞芳文化程度不高,一切以魏特琳馬首是瞻,后者沉吟了半晌,回到座位前拿起電話。

“我打給拉貝先生吧,我想需要提前跟他聊一聊‘金陵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的事情了。”

魏特琳極有見識,她在日寇駐扎城外開始就致函美國駐華大使館,提出在金陵設立安全區的構想。

只是擔心委員會人心不齊,她想在今晚正式決議之前,同納粹黨商人拉貝提前溝通,確保安全區的順利組織。

鏡頭橫拉,又自然而然地轉到拉貝位于小粉橋的別墅。

《歷史的天空》以張純如著書立說為線索,在此過程中插敘魏特琳和拉貝等人見證的金陵大屠殺真實歷史。

影片至此,三條線中的三人,第一次完成交匯。

拉貝辦公桌上的電話鈴拼了命地響,一聲聲炸在觀眾們的心里,所有人都盯著特寫的輪盤電話機暗暗使勁——

快接啊!快接啊!

電話最終沒有被接通,深沉的夜色中,湯姆·漢克斯扮演的拉貝正趕往金陵大學,開車的是他的秘書韓湘林。

“先生,太危險了,蘇軍的飛機隨時會襲擊金陵城外的日軍營地,你不該現在出來的。”

金陵保衛戰前,蘇聯援華抗日航空志愿大隊開赴金陵,與城外的日寇幾番鏖戰。

這也是蘇聯援華空軍力量馳援的第一戰,被記敘在《拉貝日記》中。

拉貝聽著秘書的話有些無奈:“我們沒有時間了,必須在城破之前溝通好安全區的各項事宜,日苯人狡猾且兇殘,我們不能被各個擊破。”

他旋即重重地一拍大腿,懊悔自己亂中出錯:“忘記提前聯系華小姐了,糟糕!”

夜色籠罩下的金陵城陰森可怖,汽車前燈劃破濃重的黑暗,車燈照射之處,塵土飛揚。

遠處偶爾傳來零星的槍聲和蘇軍飛機低空掠過的轟鳴,汽車在坑洼不平的街道上艱難前行,車輪碾過碎石和彈坑,車身劇烈搖晃。

拉貝緊握車門把手,眉頭緊鎖。

等他推門進入金陵大學的會議廳,目光和魏特琳有一瞬間的交匯,兩人默契地點頭算打過招呼。

橢圓會議桌前坐滿了美國人、德國人、英國人、丹麥人。。。

會議還沒開始,大家已經吵得不可開交了。

金陵大學校長杭立武見拉貝到來,知道他是納粹黨成員,也許可以通過向元首匯報情況同盟國日軍斡旋。

當即興奮地一拍桌子:“各位!安靜!拉貝先生也到了!”

漢克斯扮演的拉貝面色深沉地站在桌邊,雙手撐在桌邊。

會議廳內不敢拉燈,只有煤油燈的虛弱光影搖曳,像極了危在旦夕的局勢。

十余名來自美、英、德、丹麥等國的傳教士、教授、醫生及商人圍坐在長桌前,墻上掛著一張手繪的金陵城區地圖。

窗外隱約傳來炮火聲,玻璃窗因震動而輕顫。

漢克斯扮演的拉貝面色深沉地站在桌邊,雙手撐在桌邊,他先向盟友魏特琳頷首示意:

“金女大的華小姐和滬上的雅卡諾神父通電話得知,他們在戰時成立了一塊由國際人員組成的安全區,用以和日軍談判、自保。”

“我想這是金陵可以效仿的,各位意下如何?”

有這位盟國的商人提議,在場眾人自然唯他馬首是瞻,只不過在安全區劃定的問題上產生了爭議。

很簡單,除了杭立武、拉貝、魏特琳外,其余國家的代表只想把大家的活動空間劃為安全區,越小越好!

越小才越不會觸怒日軍,也不會有難民蜂擁而入,他們也就越安全。

這也是魏特琳今天想提前同拉貝溝通的問題。

這位性格耿直的華小姐率先發聲,不過沒有明說:“安全區不宜過小,我們要給自己留下建立掩體的空間。”

怡和洋行的英國經理當即駁斥道:“我們應該對日軍有基本的信任,給自己留下空間就是給難民留下空間,保不準就有混入的中國士兵,我們屆時如何自處?”

丹麥、法國等國家的銀行家、紳士們紛紛響應。

“對!”

“我們何必管他們的命!日軍要殺就殺好了!”

“沒錯!”

拉貝、杭立武等人面色陰沉,沒想到魏特琳的一次試探,就被求生欲極強的與會眾人群起而攻之。

現場所有觀影的華人都倍感屈辱!

1937年的金陵,西方人曾以“中立”為由拒絕干預日軍暴行。

如今在電影中重現這一幕,讓觀眾聯想到西方世界對金陵大屠殺長期沉默的歷史,這種冷漠本身就是一種恥辱。

臺下的張純如覺得眼睛有些刺痛,她的淚水從電影開始就不曾止息。

電影是遠比文字更要震撼人心的思想媒介,特別是這樣一部歷史性的佳作。

此刻她看著大銀幕上西方殖民者的嘴臉,聯想到自己在西方社會中為歷史奔走遭到的冷遇,簡直如出一轍。

等她的目光再看到前排全神貫注的路寬,心下又是一片釋然。

歷史的黑暗長夜,從來不乏點燈人。

吾道不孤。

張純如的思緒不禁飄到了八月的北平,她要親眼看一看泱泱大國如今的雄偉氣象!

可此時,銀幕上的拉貝和魏特琳,心情就遠沒有這么坦然了。

飾演拉貝的漢克斯見群情洶洶,不得不猛拍桌面:“停止!”

“如果你們還想要我和華小姐出面去溝通,就要在安全區的范圍上好好聽一聽我們的建議!”

德國是鬼子盟國,美國此時還未參戰但國力強盛。

是以德國人拉貝和美國人魏特琳最有底氣和權威同鬼子談判。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大家也都怕拉貝撂挑子。

后者用紅鉛筆在地圖上斟酌著劃出一個不規則的圓圈,這是同魏特琳商量過多次的范圍。

“必須擴大安全區!日軍一旦進城,現有區域連六萬人都容不下!”

他指向西北方向:“山西路、頤和路一帶洋房密集,圍墻堅固,應納入安全區!”

英法代表還未發聲,身材微胖的魏特琳站起身,義正詞嚴地支持道:“我同意!”

“金女大現在已經收留了幾十名婦女兒童,但校園周邊仍有大量平民露宿街頭!安全區必須南延至漢中路!”

她上前拿手指劃過地圖,觸及美國教會醫院(今鼓樓醫院):“這里醫療資源充足,能救更多人!”

中國的土地,金陵的高等學府內,兩位中國人民的朋友魏特琳和拉貝據理力爭,同其他七八個國家的與會代表激辯許久。

終于在他們威脅退出“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的情況下獲得了妥協。

摩爾扮演的魏特琳她微微閉眼,深吸一口氣,仿佛在感謝上帝的指引。

再睜開時,眼中仍有未散的憂慮,但嘴角已浮現一絲幾不可察的松動,那是終于爭取到一線生機后的釋然。

她與拉貝對視,這一眼卻叫臺下的華人觀眾心有戚戚。

這一眼承載了太多的國殤和恥辱,觀眾們既對二人的堅持而感動,也為歷史局勢的殘酷感到窒息。

會議宣告結束,各國代表還在鼓噪熱議,但終究不敢表現出什么不滿。

魏特琳走到拉貝身邊,兩人低頭說著什么,電影中的鏡頭逐漸拉遠,就沒有再繼續交待了。

煤油燈的光影閃爍,本就式微的火苗顯得更黯淡了幾分。

鏡頭以低角度仰拍,巧妙地把拉貝和魏特琳的陰影投射在了剛剛用紅鉛筆劃定的安全區內。

科斯利克、王小帥等人又是情不自禁地點頭,這寓意著兩位對中國人民友好的國際人士,用自己的善良和執著,將這塊熱土護在了身后。

即便所有清楚這段歷史的人,都知道后來二人未能實現的善念。

但此時此刻,隨著鏡頭漸黑,這搖曳在暮色的風中之燭,卻足以照亮最深的夜。

又是一幕小高潮結束,臺下的馬丁·斯科塞斯微嘆一口氣。

影片至此,除了歷史的天空這個線索的不斷貫穿之外,從窗欞的玩耍到光影的玩弄,這位來自東方的青年導演,確是已臻化境了。

更叫他暗暗心驚的是,他不熟悉的劉伊妃也好,熟悉的漢克斯和摩爾也罷,在這部電影中的表現每每叫他驚詫不已。

在路寬的手底,他們似乎都完成了演技的蛻變。

如果說對劉伊妃這樣的年輕演員還算正常,那對漢克斯這種成名已久的影帝級演員,簡直是意外的收獲了。

從黑暗到光明,金陵湛藍的天空一絲云彩的蹤跡也無,就這么赤裸裸地出現在鏡頭中。

在動畫特效下,藍色的天空中開始筆走龍蛇地繪制著金陵的地圖。

這是導演在向觀眾交待昨晚的安全區會議議定的范圍——

以金陵中西部為中心,北至山西路、南抵漢中路、西達西康路、東界中山路,總面積約3.86平方公里。

緊接著是25個具體的難民收容所被打上紅十字的標記:

金陵大學、鼓樓醫院、金女大、金陵中學、五臺山小學、華僑招待所。。。

“金陵國際安全區委員會”成立的消息一經傳出,本地民眾紛紛前往。

鏡頭由遠及近給到金女大的門前,魏特琳和程瑞芳等人正焦頭爛額地維持秩序。

不過金女大是女子學校,工作者也都是女性,時值亂世,魏特琳只能先允許婦女和兒童進入。

一個少女攙扶著斷了胳膊的父親,想要雙膝跪地哀求卻無法放手,臟污的小臉上寫滿了心急如焚:

“華小姐,求求你讓我爹進去吧!沒有人照顧他會死的。”

魏特琳心如刀割,溫聲勸道:“五臺山小學和交通大廈都接受男性難民,帶你父親過去吧。”

她回頭喊了一名工作人員:“給這個孩子拖一輛板車來。”

少女兩行清淚流下,將父親靠在墻邊,忙不迭地給魏特琳磕頭:“謝謝!謝謝!謝謝華小姐!”

這場景看得臺下各國觀眾都心有戚戚然。

亂世人,不如狗。

銀幕上閃回著一幀幀亂離人的愁苦,各處的難民營幾乎爆滿,鏡頭最終停在了金陵神學院。

秘書韓湘林站在拉貝身后,看著他跟劉得華扮演的金陵衛戍區司令唐生智咆哮,神情激動。

“唐司令,你必須讓士兵們都退出安全區!不然我們會有被轟炸的危險!”

唐生智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本不想理睬,但考慮到他為中國民眾做的事情,還是不咸不淡地解釋道:

“這一處是金陵城內的高點,我軍要在此布置高射炮陣地,拉貝先生請回。”

說完就背著手離開,他的副官擋住了還要據理力爭的拉貝兩人。

唐生智是一個政治面貌和立場復雜的國軍司令,早年在北伐中立下功勛,但北伐后的“實用主義”立場凸顯,在此不予置評。

但1937年的金陵保衛戰中,他在多數將領主張棄城而走的情況下,誓死與金陵共存亡。

并親自督戰,帶病指揮,甚至駕駛坦克穿梭于炮火中,被西方記者稱為“金陵瘋子”,并堅決拒絕日寇勸降。

唐生智的軍車行駛在金陵兵荒馬亂的街道,車身在鏡頭中從彩色漸變成為黑白。

緊接著是一段黑白的歷史合成影像,類似《阿甘正傳》中多次插敘的真實影像,緊密地同電影結合在一起。

這是為了提高歷史傳記影片的真實性,也避免一些過于血腥的鏡頭的拍攝和呈現。

從12月1號開始,日寇執行《大陸命令第八號》后,以華中方面軍8個師團20萬兵力分三路推進。

5號完成對金陵的合圍;

8號突破外圍防線;

9號向向雨花臺、光華門等核心陣地發起總攻,松井石根空投《投降勸告書》遭唐生智拒絕。

10號,日寇第九師團突入光華門城洞,守軍以汽油焚燒日軍敢死隊,謝承瑞團長率部肉搏擊退敵軍。

12號,雨花臺失守,朱赤、高致嵩兩位旅長殉國,紫金山天文臺被攻占,守軍教導總隊傷亡殆盡!

12號下午4時,因未預留渡江船只,約10萬守軍滯留江邊,遭日寇屠殺。

華人觀眾們目眥盡裂地在農歷新年第一天的柏林,看著金陵城在歷史影像中一步步陷落。

劉伊妃、劉曉麗、張純如、張盈盈等女性都已經淚流滿面,所有人在這一刻都肝膽皆裂地看著左上角的時間戳。

他們多么希望自己能夠叫這個數字倒退、暫停,讓12月13號這一天永遠不要到來。。。

畫面中慘遭屠戮的國軍將士的身影漸漸淡出,鏡頭猛得推近,給到一位滿臉臟污的國軍士兵。

他回望著血色中的金陵城,火光在眼中跳動,卻照不亮眼底的絕望。

沒有淚水,只有一種鈍痛般的麻木,仿佛連痛苦都已被硝煙熏干。

血霧籠罩的夕陽從他側臉斜切而過,將消瘦的面龐分割成明暗兩半——暗處是死亡,亮處是未滅的信仰。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13號暮時,當第一面鬼子旗幟插上城樓時,電影畫面驟然轉為彩色,但色彩飽和度極高。

在這片歷史的天空下,血紅與鐵青的色調扭曲,仿佛地獄之門洞開。

至此,金陵淪陷!

華夏民族歷史上最痛的一塊傷疤,即將被血淋淋地撕開!

嗚呼哀哉!何其痛也!

銀幕上扭曲的血色刺痛了所有華人觀眾的眼睛,一位中國女留學生驟然的哭聲像一把尖刀,瞬間劃破了電影宮的寂靜。

她死死攥住座椅扶手,指甲深掐掌心,淚水在慘白的臉上縱橫。

那不是悲傷的淚,而是被歷史灼傷的痛。

長江岸邊,數萬軍民滯留在碼頭。

鏡頭從高空俯沖而下,卻在接近地面時突然靜止,畫面定格為一張泛黃的老照片。

老照片被握在了張純如的手中,觀影者們如釋重負,仿佛這樣就可以逃避那段慘絕人寰的歷史而不見。

這也是導演路寬刻意安排的轉場。

第三幕的劇情太過壓抑絕望,叫入戲的觀眾們看得痛不欲生。

而他這想通過《歷史的天空》傳達的遠不是絕望,因此在大屠殺到來之前,留給觀影者一個緩沖的心理空間。

青年導演想給他們混沌的意識帶來一束光,一束此前刺破了烏云的光——

張純如。

“純如?純如?”

沉思中的張純如被邵子平喚醒,扮演者劉伊妃恰到好處了給出一個迷惘的眼神。

“對不起,邵博士,我走神了。”

“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邵子平心痛地看著這個二十七歲的華裔女孩,難以想象她瘦弱的身軀中,竟然蘊藏著這樣堅韌的意志和力量。

面色有些蒼白的張純如沖他擺擺手:“沒事的,我撐得住。”

臺下眼尖的觀眾能夠看得出插敘這段歷史的前、后,張純如清減了太多。

可想而知,那位華人女演員也是在拍攝過程中配合逐漸減重的。

邵子平無奈地點點頭,看著張純如乘車離開。

大銀幕出現無人機的航拍鏡頭。

1995年的紐約在銀幕上鋪展開來,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目的亮光。

黃色出租車如工蟻般在百老匯大道上川流不息,街頭藝人吹奏的薩克斯聲與華爾街急促的電話鈴聲交織成一片。

這座城市的每一寸空氣都跳動著金錢與活力的脈搏。

鏡頭掃過中央公園,晨跑的精英們踩著最新款耐克鞋掠過草坪,與幾分鐘前金陵城的斷壁殘垣形成尖銳、殘忍的對比。

張純如此行是來找自己《錢學森傳》的編輯蘇珊,后者還不知道自己相熟的這位女作家已經著手《金陵大屠殺》的撰寫了。

蘇珊興奮道:“Iris,普利策獎得主《天堂與大地》的作者麥克杜爾格,已經同意為《錢學森傳》做序了!”

很可惜的是,她沒有在后者的臉上看到一絲歡欣鼓舞。

張純如勉力笑了笑,雖然形容有些憔悴,但眼神卻依舊亮得可怕:“蘇珊,謝謝你。”

“我今天來是想同你商量一件事。”

“嗯?”

“我想自費出版一本書,這對我的故鄉和同胞來說很重要。”

蘇珊驚訝道:“中國?你先和我講講新書的題材。”

張純如喝了口水,語氣平淡地向她簡要敘述了這大半年的求索的成果。

蘇珊聽得大驚失色,她沒有惡意地脫口而出:“不會吧?日苯人這么彬彬有禮,他們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

柏林電影宮的臺下很突兀地爆了句粗口,觀影者們聽了這句話恨意勃發。

他們不是恨蘇珊這樣被蒙騙的西方人,而是恨侵略我們民族的仇敵,在二戰后卻能搖身一變成為國際紳士。

張純如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料,耐心地翻開包掏出筆記和照片遞過去,看著這位關系要好的出版社主編,逐漸面無血色。

“簡直令人作嘔!太可怕了!”

“為什么我們從來不知道有這樣的事?”

如同平地起驚雷,一幕簡單的對話突然峰回路轉!

現場的成名導演們驚訝地看著按照中心構圖的蘇珊和張純如兩人突然被鏡頭橫拉,蘇珊的扮演者凱特·布蘭切特直面鏡頭!

為什么?

為什么讓一個出場不到一分鐘的配角打破“第四面墻?”

所有人驚疑不定地看著電影畫面,劉伊妃扮演的張純如背對著大家,過肩給到凱特·布蘭切特的驚訝眼神。

背后的書架上,赫然放著《紐倫堡審判》、《辛德勒的名單》等講述二戰災難的經典著作!

王小帥瞬間看得渾身寒毛直豎!幾乎控制不住想站起身來!

這是導演路寬,通過凱特·布蘭切特這樣一個配角在聲色俱厲地控訴和諷刺!

《紐倫堡審判》、《辛德勒的名單》等書,都是被西方反復講述的“正義史詩”。

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西方人在自怨自憐本民族的傷痛時,為什么因為日苯崛起的帶來的利益,對中國人的民族傷疤選擇性失憶?

在王小帥眼中,這位依舊像在北電辯論時尖銳的青年導演,通過這種精妙的視覺語言,赤裸裸地揭露了西方世界長期以來的歷史話語權壟斷:

他們可以反復講述奧斯維辛的苦難,卻對金陵的三十萬冤魂視而不見;

他們精心記錄納粹的罪行,卻對鬼子的暴行輕描淡寫。

鏡頭中的《紐倫堡審判》等二戰敘事經典,此刻不再是榮耀的勛章,而成為了沉默共謀的證明。

這個設計最辛辣的地方在于,他沒有赤裸裸地直接批判,而是用這樣一個意味深長的鏡頭引得觀眾去思考——

為什么辛德勒救下的千余人被永恒銘記,而金陵安全區里拉貝、魏特琳保護的十萬民眾,卻在西方的歷史敘事中近乎消失?

路寬用電影語言完成了對西方歷史話語霸權的解構和諷喻!

導演的私貨此刻似乎也成為了明槍,深深地扎進西方電影人的心中。

路老板不管他們會不會反思,但這是他掌握了偌大的資源和財富后,向西方世界的傲慢與偏見,甩出的第一記響亮耳光!

自張純如開始,東方大國的血淚史,再不容你們肆意地涂抹和踐踏!

虛偽的人權衛士們,請從你們丑陋的道德高墻上一躍而下,化為齏粉吧!

現場的華人導演、演員,越來越多的專業電影媒體記者后知后覺,洞悉了這一段“彩蛋”。

他們在速寫本上筆走龍蛇,記錄下這個顯而易見的電影爆點。

劉伊妃美目逡巡,在第一排捕捉到了愛人的側臉。

這一刻,她的整個世界都凝固在了方寸之間,滿溢著傾心的愛慕。

張純如從紐約離開了。

臨行前猶豫不決的蘇珊給了她一個不算答復的答復:先寫一份選題計劃給她。

出版社對這樣敏感的題材顯然會慎之又慎。

張純如離開出版社,站在世界最繁華的紐約十字路口,眼中卻都是1937年金陵城的血肉模糊。

她長嘆一口氣,準備給丈夫打個電話,卻先接到了邵子平的來電。

“喂?邵博士?”

“純如!我剛剛聯系上一位獨立制片人叫崔明慧,她前幾年拍攝了一部名叫《奉天皇之命》的紀錄片,控訴日寇的暴行,她還去過中國采訪過幸存者,我想可能對你有些幫助。”

張純如激動道:“她在哪里?”

“我給你地址和電話,她住在紐約皇后鎮。。。”

張純如像是剛剛被撈上岸的溺水者,放棄了回家的念頭,當即打車直奔華裔制片人崔明慧的住處。

崔明慧和朋友湯美如是著名的獨立制片人,她們在1987年就制作了紀錄片《誰殺了陳果仁》,探討東亞戰爭對現代社會的影響,獲得了奧斯卡最佳紀錄片提名。

但這部揭露日寇罪惡的紀錄片上映之路屢屢受挫,兩人甚至都受到了右翼的死亡威脅。

紐約皇后鎮的別墅中,張純如和崔明慧對坐飲茶,后者聽聞她的來意,面色肅然:

“我前年7月去過金陵,一位金陵大學的歷史學教授給了我六位幸存的采訪者名單。”

“我逐個聯系過,但大多數人都不愿意接受采訪,他們的生活也很拮據。”

崔明慧突然有些出離憤怒:“你知道嗎?日寇的戰犯們很多都逃脫了審判,他們仍然住在寬敞明亮的房子里,享受著政府和軍方的巨額補助。”

“而我們的同胞和受害者,卻因為他們的罪行家徒四壁、郁郁而終,這是多么諷刺的一件事!”

張純如聽得揪心,當即沉聲道:“明慧姐,請你給我那位教授的聯系方式。”

她頓了頓,似乎思緒回到了幼時爺爺講述的故鄉。

“我要回中國。”

背景虛化,鏡頭緩緩推進,金陵火車站斑駁的月臺上,張純如獨自佇立在盛夏的蟬鳴中。

站臺上,嘈雜的方言如潮水般涌來,卻在她耳中化作美麗的鄉音。

那些提著竹籃叫賣雨花石的老嫗、扛著編織袋的民工、穿校服追逐打鬧的學生,每個人都帶著鮮活的生命力。

出站口的青磚墻上,“金陵”兩個魏碑體大字被雨水洇出深色痕跡。

她突然停住腳步,行李箱的滾輪在石板路上卡住,就像她卡在歷史與現實之間的靈魂。

這一刻,她眼中的金陵和1937年的金陵時空交錯,叫張純如禁不住鼻尖發酸,悵然若失。

張純如打車來到金陵大學的西苑賓館,提前聯系好的楊夏明、孫宅巍、段月萍等幾位歷史學者在賓館會議室中等著她。

“姑娘,請問你找誰?”

教師王衛星詫異地看著眼前身著大花低胸裙裝的姑娘,從氣質上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張純如笑得大方溫婉,似乎站在這片土地上,能夠給予她更多的能量:“我是張純如,我找段月萍老師。”

她的國語不甚流利,卻著實叫會議室里的幾位金陵大學教授驚訝起身。

“你是張純如?美國作家張純如?”

他們以為寫這樣歷史題材的作家應當是個面色肅然的中年人,怎么是這么一個明媚大方的年輕女孩?

說是金陵大學的女學生也差不離了。

幾人一番寒暄,金陵大學歷史系教授楊夏明沉聲道:“姑娘,你為什么想寫這本書?”

張純如在來的路上就想了很多理由,但此刻面對著七八雙質疑的眼睛,只目光堅定地吐氣如蘭:

“我是中國人的后裔,這是我的責任。”

幾位教授面面相覷,都不認為還有什么懷疑的必要。

不是他們過于小心,僅就這位楊夏明教授近些年所做的研究,就已經引起了日右翼勢力的注意。

張純如極其干練,當即掏出從耶魯大學神學圖書館帶來的復印版《魏特琳日記》,這也是國內學界第一次知道它的存在。

還有她在美國國家圖書館復印的1000多頁有關遠東軍事法庭的審判資料,都早已在國內遺失。

張純如新聞系出身,又常年寫作,對于資料的整理、收集、提煉得心應手。

她和幾位教授一起分享了資料,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采訪金陵大屠殺幸存者、實地查看當年的大屠殺遺址,與圖片資料作比對。

以及收集和翻譯內地學者掌握的資料,帶回北美。

幾位教授各自認領協助工作,楊夏明擔任翻譯,他也是后世張純如著作的翻譯學者;

王衛星帶著其他人收集資料,以供張純如查閱;

時任遇難同胞紀念館副館長的段月萍常年跟一些幸存者有聯系,她負責去做思想工作,請她們接受采訪。

張純如在金陵的忙碌工作開始了,她的足跡踏遍了金陵每一寸曾經浸透血淚的土地。

在遇難同胞紀念館昏暗的檔案室里,她指尖摩挲著幸存者名冊泛黃的紙頁,將每一個被歲月模糊的名字謄寫翻譯成英文;

在秦淮河畔殘存的民國建筑前,她舉著黑白老照片比對彈痕累累的青磚墻,快門聲與六十年前的槍響在時空中重迭;

在幸存者顫巍巍的講述中,她伏案記錄的鋼筆突然停頓,墨水滴在“1937年12月16日”的日期上,暈開成江水中血色的漣漪;

在金陵圖書館塵封的史料堆里,她徹夜翻譯內地學者的研究,臺燈將她的剪影投在墻上,宛如執筆為刀的斗士。

鏡頭語言快速地交待著張純如的行程和蹤跡,最終定格在她下榻的金陵大學西苑賓館。

一張和拉貝、魏特琳議定南京安全區范圍時同樣的地圖攤開在桌面。

張純如顫抖著嘴唇,拿紅筆詳細地標注著一個個數字——

“江東門,一萬人。”

“燕子崖,五萬人。”

“草鞋峽,五萬七千人罹難。”

“煤炭巷三千人,魚雷營九千人,中山碼頭——”

“一萬人。”

鏡頭緩緩推進,張純如顫抖的指尖死死攥著那支紅筆,筆尖在紙上劃出深深刻痕,仿佛要將這些數字烙進歷史的血肉。

她的淚水砸在“江東門一萬人“的字跡上,墨跡暈染成血泊的形狀,喉間溢出壓抑到極致的嗚咽。

銀幕上突然切入黑白歷史影像:

江東門萬人坑里交錯的白骨、燕子磯江面上浮腫的尸群、草鞋峽巖壁上密密麻麻的彈孔。

當“中山碼頭一萬人”的筆跡落下時,畫面陡然切回張純如的特寫,她布滿血絲的眼睛直視鏡頭,瞳孔里倒映著1937年冬日的森寒長江。

電影轉場,鏡頭倏然進入她瞳孔中的天地。

日暮的長江之上,歷史的天空中,懸著一輪殘陽血日。

這輪凄厲的血日逐漸變淡,銀幕突顯12月14號的字幕,眾人心下一沉,知道最血腥的戲份即將到來。

轟隆隆的汽車引擎聲響起,韓湘林駕車載著拉貝前往日軍駐地。

車頭懸掛著“金陵國際安全區”字樣的旗幟,雖然這不被日軍認可,但總歸要顧忌他德國人的身份。

汽車穿過漢中門,經過盤查進入營地,少將原田接待了他。

拉貝義正詞嚴地講述了安全區的范圍和界限,請他昨天入城的手下嚴格軍紀,不要侵犯。

鬼子不以為然,拿出軍部的作戰地圖給他看,拉貝驚訝地發現上面根本沒有所謂的安全區范圍。

此前自己的努力都化為了泡影,根本沒有獲得侵略者的承諾。

一番爭執之下,鬼子少將原田不耐煩地答應:“只要你們的區域內沒有持槍士兵,我們不會去。”

他的眼神有如鷹隼:“如果發現沒有解除武裝者,你可以叫他們自行解除,跟著你回安全區去,我們不予追究。”

此刻還沒有見識到敵寇殘忍狡詐的拉貝大喜過望:“好!我這就去勸說他們!”

金陵城破,有不少死戰不退的士兵躲藏在城中,給鬼子也帶來不小的困擾,此計甚毒。

拉貝在安全區河北路入口處見到幾名殘兵游勇,下車依言勸說。

國軍士兵們知道這位安全區總理事的身份,沒有為難他,也沒有繳槍,迅速避讓躲藏了。

安全區附近躲藏的士兵較多,總還是有對拉貝信任的人,在百般勸說之下很不情愿地丟棄武器,以平民的身份進入了安全區。

韓湘林駕車一路穿行在各個安全區的難民營據點,拉貝很不放心地要每一處去巡視。

鏡頭呈現著一幕短暫的“巷道電影”,目光可及的街邊,鬼子每10人一個小隊,分工有序地砸門破窗,滿載而出。

成箱的資材被他們用板車、小推車運送來往。

臺下的王小帥皺眉觀察著,他很敏銳地發現,路寬導筒下的日苯人小隊配合默契,完全是成體系的搶劫組織。

他為什么要這么拍?

難道刻畫描繪一些歇斯底里的鬼子形象,不更有情緒張力、更能拉起觀影者的仇恨嗎?

臺下的張純如清楚,這是路寬的特別用意。

在去年7月同鬼子右翼的輿論勢力絞殺時,西方民眾為他們印象中的優秀民族制造了一個開脫的絕佳借口——

我們承認大屠殺是真的,但那只不過是精神瘋狂的士兵,在戰時狀態下的肆虐,他們不是正常人。

正常的日苯人在他們眼里是《龍珠》、是“工匠精神”、是壽司、是武士道、是索尼。。。

如果是精神病犯罪,想必是可以原諒的吧?

就連全世界的法律都不會對瘋子殺人施加刑罰,頂多是強制醫療。

為了擊破這些謊言,導演路寬和張純如一起,從鬼子畜生導演小津安二郎的日記和《東史郎日記》中查到了真實的搶劫場景。

他是為了明明白白地告訴全世界!

這些鬼子不是蠢,不是瘋,就是單純到極致的壞,是不折不扣的有組織的畜生!

而不是你陸釧劇本里,那個還知道反思自己的、有人性的士兵。

大銀幕上的電影劇情有序推進,西方觀影者通過拉貝的視角,見識了他們不曾見識的大和民族的本性一角。

拉貝巡視了一圈準備回到國際委員會總部,卻在門前看到令他目眥盡裂的一幕!

鬼子士兵開槍殺人,隨后拖著一卡車的難民往外開拔,擋路者一律碾壓致死。

“攔住他們!”

開車韓湘林雙手幾乎掌握不住方向盤,怎么擋?

拉貝一躍下車,手里拿著自己的納粹黨黨徽,義正辭嚴地站在軍用卡車前:“你們的原田少將答應過委員會,不會為難解除武裝的士兵!這是怎么回事?”

鬼子小兵多少還知道些厲害,不敢直接從拉貝身上碾過去,獰笑著回復他:“這是就是少將的命令,謝謝你的勸降,拉貝先生!”

車前的拉貝瞬時面色煞白、雙腿一軟幾乎要栽倒在地,韓湘林眼疾手快地上來扶住他。

車上幾位被拉貝親自勸說的國軍士兵不明所以,對著車旁的拉貝破口大罵:

“你這個德國雜種!不得好死!”

“我怎么就信了你的話,還不如跟鬼子拼了!”

拉貝被一口痰吐在大腿上卻顧不得擦,他面色倉皇、張口欲言,也不知該為自己分辨些什么。

鏡頭正中間,卡車上一個被捆縛的川省口音的士兵還在叫罵,耐不住性子的鬼子士兵一刀戳進他的嘴中,刺了個對穿!

突如其來的血腥在大銀幕上被特寫放大,前排幾個觀影的女明星不由得一陣尖叫!

拉貝心如死灰地靠在秘書韓湘林身上,欲哭無淚地喃喃:“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害了他們。。。”

電影宮里響起了華人的國罵。

從這一幕開場的血月開始,就注定了是這樣叫人看得須發皆張的劇情。

但路寬沒有選擇先去拍鬼子的殘忍,而是拍他們的狡猾——

無論是少將原田誆騙拉貝,還是鬼子有組織地高效搶劫,都把這個善于偽裝和隱藏的丑惡民族的嘴臉,放大給了全世界的觀眾。

即便路老板嘴上喊著和平、沒有仇恨,但這樣的私貨是能加則加的。。

這原本也是來自《拉貝日記》、《東史郎日記》的口述歷史,他可以隨時給質疑者提供證據,何錯之有?

是夜,鏡頭切轉到拉貝在小粉橋一號的別墅,他在打字機上記錄著白天發生的事情作為日記,也即后世的《拉貝日記》:

“安全區外無一處商鋪得以幸免,甚至殺人、強健、搶奪開始有往安全區蔓延的勢頭。”

“我深深地為安全區難民營的未來擔憂,所有人似乎都高估了日軍的信譽,他們是沒有人性的野獸。。。”

拉貝還在打字,院子里突然傳來一聲鬼子的“八嘎”喝罵,拉貝抓起黨徽和手槍就下樓查看究竟。

“你們做什么!這是金陵國際安全區委員會主席的家,我是納粹黨黨員,是你們的盟國!”

鬼子普通士兵被他的聲勢嚇了一跳,聽了韓湘林的翻譯都嚇得退出了院子,沒有再追索翻進拉貝家的難民。

憑著納粹黨的黨徽和手槍,額頭冒著冷汗的拉貝,艱難地救下了幾個慌不擇路的平民。

這也是路寬有意做的劇情安排,給觀影者們情緒調節的空間,讓他們的心情稍有些舒緩,不然這一幕還沒看完就要肝膽皆裂了。

安頓好難民的拉貝,連夜驅車趕往國際委員會。

今天才是日軍進城第二天,大家就已經有極其惡劣的預感了。

委員會主席拉貝組織各個難民營匯報受害情況,均不忍卒聽,也無一幸免:

“金陵大學難民營被日軍以搜查敵軍為由闖入,當場擄掠、強健女學生30余人,其中化學系女生李美蘭反抗被刺37刀。。。”

“300余名男性難民驅至北園籃球場,用機槍掃射后澆汽油焚尸。”

“砰!”的一聲,國際委員會會議室有人摔了杯子,鏡頭沒有交待是誰,也無需交待。

匯報仍在繼續:

“長江路司法部難民營,300名難民被以訓話為由押送出營,疑似被帶往漢中門外槍殺。。。”

“五臺山小學難民營,日軍謊稱發放‘良民證’,將400余男性集中至操場,用軍犬撕咬取樂后,用武士刀斬首。。。”

江東門的白骨、煤炭港的焦尸、此刻五臺山操場尚未干涸的血洼,隨著難民營負責人們低沉的聲線逐幀劃過。

會議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鋼筆從顫抖的指間滑落,在柚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回響。

拉貝的煙斗灰燼簌簌落在《日內瓦公約》文件上,燙穿了“戰時平民保護”的條款。

僅僅在金陵淪陷的第二天,現場所有對安全委員會還寄予厚望的西方人士都清醒地認識到,日軍是無法講道理的。

即便在他們有些人眼中中國人的死活不足惜,但活生生的人被如此殘忍、暴虐的手段凌辱致死,簡直駭人聽聞。

如果說白天拉貝的部分遭遇,刻畫的是日寇的奸詐狡猾、有組織的戰爭犯罪。

那這一個個乖戾作嘔的字眼和觸目驚心的數字,則明明白白地給現場觀眾做了個“預告”——

1937年金陵城內的日軍,都是喪盡天良的畜生。

下面,就是為所有人揭示這段被右翼瘋狂詆毀和否認的歷史的時刻。

華娛浪子,怎么被天仙改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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