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井中撈月

聶政盯著身份器，目露思索。

這是姜照發來的信息。

陰山奇境，出現詭異變化。

尤其是望鄉臺。

其體驗紅塵的功能，已經完全不可用。

望鄉臺上方。

更是出現一座古井。

由虛到實，緩緩凝形。

姜見的身份器。

在離開飛船前，已經送回地球。

姜照，無法聯系姜見。

只得嘗試聯系聶政。

“看圖片上的情況，應該不算太嚴重。”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出事。”

聶政眉頭微蹙，望著信息中的照片，思忖片刻，還是給姜照撥去了通訊。

按照規定。

作戰計劃期間，身份器需要收回。

若是由于特殊原因，沒有收回的，也絕對不能暴露。

因此。

聶政在撥打通訊前，早已開啟封閉陣法，并且拿出信號中轉器，確保通訊萬無一失，不被任何手段監聽。

幾秒后。

提示聲響起。

通訊接通。

“聶政妹妹。”

姜照好聽的聲音，傳入耳畔。

聶政抬起手腕，應道：“是我。”

通訊那頭。

姜照略一沉默，道：“那封信息，勞煩你轉發給姜見，不需要回復，只是讓他知道這件事。”

顯然。

姜照已經猜到，姜見無法接收通訊。

只是。

望鄉臺的事，姜見很是重視，曾經多番囑咐過，一旦出現異常，立刻就要告知。

這也是姜照那里，在處理事情過后，依舊嘗試聯系姜見的原因。

“好，我會轉發。”

聶政輕輕點頭，低聲問道，“陰山望鄉臺，到底發生什么了？”

另一邊。

姜照斟酌片刻，并沒有把聶政當成外人，直接說道：“幾天前，望鄉臺忽然不受控制，就像從陰山分割出去一樣，任何人都無法使用。”

“更奇怪的是，在它上方，還出現了一座虛幻古井。”

“這古井中，存在詭異虛影。”

“正隨著虛幻古井，緩慢凝實。”

姜照發來一組視頻，沉聲開口，“我仔細推測過，如果不加干涉的話，按照這種速度，不出半年時間，它就會化作實質。”

聶政點開視頻，仔細瀏覽，神情也有些凝重。

姜照繼續道：“不過，我跟夜游巡使商議過，準備使用女英的本源，灌注陰山奇境偉力，爭奪望鄉臺的操控權。”

“這樣一來，至少能將它凝實的時間，延長到一年以上。”

女英，負責看守望鄉臺，是它的伴生生靈。

雖然姜見此前，耗費奇境偉力。

使第十王殿黑無常范年、白無常謝昭，以及望鄉臺女英三人，脫離陰山奇境，降臨現實，聽從姜照命令。

但女英的神魂本源。

依舊與望鄉臺之間，有著勾連。

姜照利用這一點，拉扯望鄉臺的控制權，暫時遏制了古井現世。

她之所以發來通訊。

只是嘗試將這件事，告知姜見。

畢竟。

姜見曾說過。

望鄉臺關著的東西，與古獸諦聽有著關聯，非常危險。

稍有不慎，就會釀成大禍。

“姜照姐姐，你有主意就好。”

聶政應道，“關于這件事，我會盡快轉發給姜見，如果再遇到什么麻煩，可以過來問我。”

姜照輕笑道：“放心吧，我會處理好。”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會跟夜游巡使外出，尋找消弭古井的辦法。”

“如果實在不行，我也有別的手段對付它。”

姜照語氣中，蘊藏著冷意。

顯然。

關于對付詭異古井，她有著不少想法。

通訊掛斷。

聶政收起身份器，猶豫片刻，并沒有立刻轉發信息。

她很清楚。

此時。

姜見正在上京市，參加妖國考核。

若是讓其分心，影響到選民錄取，反而不是好事。

“我的修行，也不能落后。”

思忖間。

白衣少女席地坐下，掃清雜亂心緒，取過那柄輕薄長劍，繼續修悟神通。

前來鳩常時。

聶政早已換下裙裝，穿了一身寬松白色作戰服。

烏黑長發間，系著白色蝴蝶結發繩。

扎成蓬松的雙馬尾，極是好看。

衣裳翻舞間。

少女閉上雙眼，身軀四周，顯現出凜冽劍意。

這些劍意甫一出現，就帶著冰冷至極的可怕殺意，甚至讓周圍空氣，都有了凝固的跡象！

這道劍意神通，是素衣神女所傳。

其來歷神秘，源自遙遠的海王星！

聶政知曉，這是小娘心懷關切，給予自己的護身手段。

因此。

她對這神通極為重視。

乘坐飛船時，就開始修行。

直到落腳鳩常市。

聶政在處理繁雜事務同時。

自身修煉，也不曾懈怠。

雖然她的修行，不如姜見那般瘋狂。

但跟常人比起來，依舊算是極為刻苦。

與此同時。

地球，地表界。

長安府，二重界境。

“時間還不夠。”

沈溪神情沉郁，坐在圣殿石椅上，盯著身份器屏幕。

全息屏幕上，是一張表格。

“戶籍遷移申請書。”

“申請人：沈青嬋。”

“擔保人：觀溪閣巡境使者。”

表格下方。

附帶有姜見離開時，提前發送的一封信息。

信息中。

姜見措辭禮貌，直言沈青嬋的天賦，于己身有著巨大用處，欲要將其帶走，使其落戶地球。

這是一次試探。

對于沈溪，姜見觀感頗為復雜。

沈溪曾多次明里暗里，提攜自己。

因此。

姜見在派遣清風，與沈青嬋多次接觸后。

離開地球以前，給沈溪留下了這封信息。

姜見沒有拐彎抹角，而是把話攤開來，近乎于直接詢問，沈溪對于沈青嬋的態度。

若是沈溪，另有打算。

姜見就會暫時放棄，不再試圖接出沈青嬋。

畢竟。

別人父女之間的事，自己沒有資格干涉。

若是沈溪這里，口風松動。

那么。

從二重界境，接出沈青嬋，指日可待。

姜見在信息中，極為巧妙地，避開了沈溪這里，有可能存在的謀劃。

其僅僅只提到沈青嬋。

并且，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對于沈溪佇留百年，其中的真正隱秘，沒有提及半點。

這樣一來。

既不會觸到沈溪的底線，又能提出自身訴求。

很快。

沈溪收起身份器，望向身前另一面屏幕。

屏幕中。

一個素衣少女，正席地坐于海底，努力修行。

“你跟她，真的很像。”

沈溪望著少女，神情悵然。

很快。

白袍青年收斂表情，在石椅上站起身來，神色恢復了平靜。

他走到圣山邊緣，迎著熾烈狂風，負手而立。

心念動間。

神臺境的恐怖氣息，轟鳴涌現！

天地變色，風云倒卷！

就連穹頂的世界旋渦，緩緩旋轉間，都有了凝滯的跡象！

“窺見靈臺，究竟還有多遠。”

沈溪仰望浩瀚蒼穹，瞳孔如淵。

天穹，實在太高。

高到遙不可及。

仿佛永遠都沒有盡頭。

“織命。”

“可是天生神賜。”

忽然，沈溪露出笑容，白色練功服一甩。

“只有天生神賜，才能感應到天生神賜。”

“姜見，你擁有天生神賜，卻一直隱瞞到現在，倒是小心的緊。”

他的語氣中，并沒有責怪。

反而帶著些許灑脫，以及掩飾不住的欣賞。

作為絕世天驕。

他非常理解姜見的做法，并且表現出了不一樣的認同。

可是想到女兒。

沈溪的英俊臉龐，立刻變得扭曲。

其眼眸深處。

自責、愧疚交織。

還有極致的痛苦。

但是。

其中隱藏最深的。

是對于靈臺境的渴望。

他的天賦，是“身外化身”。

自白夜府微末，一路修行至今。

此天賦跟隨沈溪，扶搖直上九重天闕，碾壓無數同階。

直至望見神臺，成就絕世。

沈溪的修為，卻忽然詭異停滯，再也無法寸進。

原本。

他并不清楚，其中原理。

直到許算真君垂憐，費心為其推算，才得出了一個驚人結論。

“身外化身”天賦。

每次施展，都會不知不覺間，帶走一縷神魂！

失去的這縷神魂，微不可察。

并且不可回收。

日積月累。

沈溪的神魂，形成了一種怪異缺失。

這種缺失，與姜見不同。

沈溪的神魂整體性，表面并沒有損失。

使用靈物補充，也沒有任何作用。

可一旦沈溪的修為，到達某種境界。

神魂缺失隱患，就會爆發出來。

使其修業，到達神魂層面的上限，無法再繼續精進。

這種使人窒息的禁錮。

讓沈溪無比絕望，一度有了想死的念頭。

實質上。

6級天賦，上限并不是神臺。

只是。

有些運氣較差的生靈，所覺醒的神賜，剛好是“上限”天賦。

這種神賜天賦，完全根據其等級，決定修行上限。

沈溪的“身外化身”，就是如此。

作為6級天賦。

其能承受的最高修業，就是神臺境。

若是同類型的“身外化身”，換成7級天賦。

那么。

它帶走神魂的副作用，就會不復存在，上限也會隨之提高。

若不是“身外化身”，而是其他6級天賦，也不一定會存在上限。

這不只是天賦等級的禁錮。

更是沈溪這里，運氣極差的表現。

神賜天賦，不可更改。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但許算真君，曾親口說過。

若是想要逆天改命，彌補這種副作用，并不是沒有辦法。

只要有合適的天生神賜，耗費神魂源力，甘心為其修補，就能使神魂恢復如初。

只是。

天生神賜，數量稀少。

地球歷史上，有過記載的天生神賜，不超過三十個。

雖然地月四界。

叫得出名姓的靈臺境，有一半都是天生神賜。

可這些真君的天生神賜，并不包含修補類型。

就算偶有真君，憐惜后輩，想要幫上一把，最終也是無能為力。

那時的沈溪，辭去了所有職務，終日渾渾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就連徐清弦、李盈盈等人，多番勸說后，起不到任何作用，也都不再多說，而是任由其我行我素。

直到有一天。

沈溪為了麻痹自己，參加月球巡察隊，清理星環垃圾與地外生靈，殺的遍體鱗傷，自月界歸來。

他再一次，遇到了那位真君。

許算。

長刃霜寒，鮮血滴落。

沈溪呼哧喘著氣，用刀插進枯地。

半跪下來，享受著難得的寂靜。

四周，遍布著橫七豎八的尸體。

一部分，是星環垃圾。

另一部分，則是在月界屏障外面，游離的地外生靈。

這段時間。

沈溪已經忘記，自己殺了多少人。

他只知道，自己一旦出現，那些吸血蟲一樣的地外生靈，就會滿臉恐懼，朝著四面八方瘋狂逃竄。

而自己只是面無表情。

持著長刀，一個一個追上他們。

將其身軀斬裂，誅碎神魂。

任由鮮血浸染全身。

“你的事，有轉機了。”

平淡聲音，自身前傳來。

可落入沈溪耳中，卻是振聾發聵，讓他身軀一顫，驀地抬頭看去！

迎著刺眼的光芒。

一個道人，站在光影上方，俯視著自己。

其目光幽深，無悲無喜。

只有語氣中，帶著些許憐憫。

“見過真君。”

沈溪站直身子，聲音沙啞。

道人點頭，說道：“我推算出，地表界長安府，可能會出現天生神賜。”

沈溪聽到這話，不禁一愣。

靈臺境生靈，金口玉言。

其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有自身道理所在，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更不會使用“可能”這種措辭。

許算真君，作為掌權真君，身份尊貴至極。

在地球聯盟權力結構中。

推算地月四界的天生神賜，本就是其職責所在。

但是。

在此之前。

許算真君或是說“會出現”。

或是說“不會出現”。

像如今這樣。

真君說出“可能會出現”的情況。

前所未有。

“這天生神賜，隱約與命數有關。”

真君平靜開口，“若要學會縫補命數，須得先把它撕碎。”

“我算過一卦，這不是個好兆頭。”

“天生神賜的氣息，若隱若現，若是沒有合適的引子，很可能不會現世。”

一旁。

沈溪聽的一知半解，卻不敢多問，只是垂首應是。

道人沉默片刻，垂目道：“作為地球靈臺境，護佑地月生靈，本是我等職責。”

“使天生神賜現世，而做事違反本心，以至于無辜受害，絕非我意。”

“只是。”

“你天賦根骨上佳，若是根除舊弊，確實有望窺見靈臺。”

“你，也是地月生靈。”

“我不會替你做主，也不會平白毀了你。”

“選擇權交給你。”

“等你想清楚，前來蓬萊找我。”

說到這里。

真君轉過身，拂袖而去。

不留半點痕跡。

沈溪拄著長刀，半跪在枯地上，沉默許久。

真君的話語，已經非常明顯。

此天生神賜，一旦現世，定然能夠幫到自己，解除神魂弊病，使其恢復完整。

只是。

其太過特殊。

屬于“修補命數”類型。

真君，曾隱晦揭示過。

若是使其現世，需要先付出代價。

先撕碎命數，才能學會修補。

“那么。”

“將要撕碎的，是誰的命數。”

沈溪低聲喃喃。

天生神賜者，現世只是嬰兒。

顯然。

撕碎命數的代價，只能由其母親承受。

悟到這一點。

沈溪再次陷入沉默。

許久。

他抬起頭來。

瞳孔深處，出現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