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趙基與段煨、張繡、裴茂等人聯軍,正式向西推進。
這個聯軍中,梁興、張橫已經沒資格單獨成軍。
這些人都是率騎兵先抵達與趙基匯合,步兵、后勤部隊還在后方行進。
也都是料定郭汜不敢野戰,騎兵抵達后扎營,等大部隊抵達后再總攻即可。
聯軍向西之際,莢童也督率中軍抵達。
輜重車兵入駐黃白城休整,莢童率數百騎加入隊伍,一同向西。
從黃白城到郿塢大約二百五十里路程,行軍兩日,次日的夜間才抵達并入槐里城。
趙基刻意壓制行軍速度,意在保持全軍的野戰狀態。
急行軍再快,也是要攻堅。
郿塢可是董卓精心營造的老巢,郭汜必然死守。
這里注定有一場惡仗,但從黃白城軍民在李傕死后的反應狀態來看,這場惡仗也惡的有限。
同時,這段時間里段煨已經向雒都方向派出了鋪路軍隊,會整備道路,修筑簡陋營地。
這樣后續關中各軍向東進發時,能節省時間,并保持較好的體能。
槐里城內,處處是廢墟,但有城墻為屏障,城內廢墟也能提供木料,足夠軍隊宿夜。
城內還有許多大姓廢棄的府邸,雖然被亂軍、饑民搶過,現在也沒人居住。
各種生活器皿被搜刮一空,但屋舍保存相對完好。
槐里是右扶風治所,最大的特點就是槐里沒有那種顯赫的大姓,不同于周圍各陵邑縣,這些陵邑縣處處充斥著大姓、望族的痕跡。
即便這樣,槐里城內的大姓宅邸依舊被保護的極好,大概是郡吏、縣吏有所關照。
否則的話,早就被城內失控的軍民拆毀、霸占。
就這樣的亂世,無法霸占……很多人也會順手放一把火徹底毀掉。
只是趙基宿夜的大姓宅邸有明顯挖掘的痕跡,他也好奇觀察,又詢問了隔壁的段煨,才得出結論……這是衛氏金庫的后遺癥。
衛氏歷史底蘊上溯,不過是大將軍衛青的同族,論富貴時間也不如關中著姓、大族的時間漫長。
所以衛氏金庫的消息傳到關中后,各方勢力總要抱著試一試心態來挖一挖,萬一挖到豈不是大賺?
自然有挖到的,可挖到的人又怎么敢暴露出來?
而槐里是右扶風治所城邑,大姓再猖狂,也不會在城內設置金庫、儲錢地窖。
趙基與段煨在斷墻處聊天,聊的頗為暢快。
這時候一名虎賁隊官進來:“大司馬,左馮翊拜訪。”
段煨見狀,就笑說:“那老夫就不叨擾大司馬了。”
“不,忠明公還是一起來見,我覺得宣威侯此來,是求戰心切。”
趙基展臂邀請,段煨邁步從坍塌廢墟走過來,笑問:“何以見得?”
“忠明公何必故作不知?”
趙基從一名衛士手中接過火把,舉著在前引路,笑說:“我行軍緩慢,就是在等郿塢生變。不等郿塢生變,難道等王承、楊秋舍命攻堅?”
“大司馬實乃妙人。”
段煨哈哈發笑,笑聲爽快,快步跟著趙基前往前院。
有賈詡這個老朋友在,段煨可是很清楚,去年馮翊、京兆各縣長吏以及小軍閥頭目都將人質家眷送到太原去吃米。
就連李應也送了一批家眷,其中就混了李傕的小妾、女兒和幼子。
趙基那邊也是稀里糊涂收下,一視同仁養著,撥發糧食,分配一些紡織、制衣的工作。
李傕的女兒甚至通過考核,去了蔡昭姬門下學習,與呂布之女成了同窗。
而郭汜出身低微,根本沒有那么長遠的目光。
李應是趙溫舊吏,李應敢背著李傕搞小動作;郭汜家族雖然也有不少人,可普遍缺乏眼光,也缺乏主動對外交涉的勇氣。
郭汜一個人將家族男丁的地位拔高到一種夢幻的地步,這些郭氏男丁根本不敢違逆郭汜。
李傕是北地豪強,他家之所以是豪強,是家族成員眾多,財富多,控制的人口也多。這不是單獨一系就能達成的,這是一個龐大的家族。
成員復雜,能合作就合作,不能合作就各謀出路。
李應也只是做了他該做的,只要能庇護李傕的部分子女,李傕只能感激,根本不敢與李應翻臉。
李傕敢對李應下手,那宗族大部分男丁會拋棄李傕……失去宗族支持后,李傕還能靠誰?
郭汜或許個人才能不亞李傕多少,可家族底蘊方面就差的太多。
李傕已亡,趙基這里匯合大軍緩緩壓來。
你是郭汜麾下的將校,你會怎么想?
這不是關中聯軍對抗河東趙基,而是趙基帶著關中聯軍圍攻郭汜!
段煨能想明白這些,張繡自然也能看透。
張繡此前搶占潁陰城對趙基有很大幫助,但這個功勞應該記在趙岐頭上。
所以趙岐成了趙基的軍師,這份功勞最終會變現,回報在趙岐侄兒趙戩身上。
張繡另有收獲,即趙岐認張繡為門生。
就趙岐的輩分與名望,使得張繡在西州士林中的輩分也是很高。
目前形勢混亂,還體現不出這個資歷、出身的重要性;等三輔恢復,本地士人回流后,張繡的影響力就能暴增。
起碼現在的張繡,可以與韋端、杜畿、蘇則、射援、張昶等殘存大姓名士同席對話。
這些人還不能否定張繡,否定張繡等于否定趙岐。
因此,張繡嚴格來說投入趙基麾下以來并沒有什么軍功,而趙基也是將他單獨安排。
不是張繡的部曲多強,論部曲素質,朱靈、許諸、張郃、韓猛都在他之上,甚至張繡本人的部曲規模還不如茍桓。
張繡本人部曲并不多,他麾下主要部曲來自年幼的堂弟,是張濟的遺產,張繡只是暫管。
他被單獨任命為左馮翊,內定的未來使匈奴中郎將,靠的就是他身上的縣侯爵位,以及軍師趙岐的關門弟子身份。
某種意義上來說,張繡身上已經有了關隴合流的跡象。
而偏偏張繡本人部曲規模并不大,對未來變化存有敬畏之心,這才急著立功。
前院,張繡見趙基舉著火把帶著段煨走出,張繡毫無縣侯的自覺,快步上前拱手:“卑將見過大司馬、忠明公。”
“張侯不必多禮。”
趙基將火把遞給衛士,明知故問:“即將夜禁,張侯來訪可是有緊急軍情?”
張繡略窘迫,就說:“大司馬,卑將料定郭汜必死于左右之手。不知屆時,將要如何處置?”
“我們如今聯軍前鋒就不下五千騎,算上楊秋、王承,不下萬人。”
趙基斂笑,反問:“遠道而來,為的難道僅僅是郭汜的頭顱?”
稍稍停頓,趙基又說:“黃白城這里,我已向關隴各軍展示了我的寬容。若再展示寬容,未來還如何統御西州之士?”
聞言,張繡反倒安定了,又拱手:“大司馬英明,是卑將多慮了。”
“非我英明,而是西州自北宮伯玉作亂以來,動蕩十余載,人心浮躁,難以安寧。”
趙基眉目無情:“若不展示狠厲手段,未來關中還要再亂。與其拖延敷衍,還不如痛下狠手,畢功于一役。”
段煨想到要出現的局面,忍不住一嘆,但也沒有規勸什么。
他更清楚關隴軍吏的心態,何止是浮躁,簡直是膨脹到了極點。
都見過天子、朝廷的窘迫,更是親手屢次促成這些窘事發生。
對朝廷、天子都沒有什么敬畏之心,目前的投降也只是打不過,暫時低頭罷了。
趙基放過了李傕的黨羽,那郭汜的黨羽,已經不是獻上郭汜首級就能逃過一劫的。
唯有嚴懲,才能震懾各軍,也能讓李傕余黨生出感激之情。
否則關東戰場上,遭遇嚴苛戰局時,這些關隴匪軍難免生出一些不好的念頭,并付諸于行動。
不嚴加約束,帶過去的關隴軍隊臨陣反戈投奔袁術……也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真不是段煨亂想,而是半步稱帝的袁術,對關隴匪軍有一種獨特的吸引力。
這些匪軍什么都干了,就差那臨門一腳的事情沒干。
在漢室體制下,他們未來幾乎不會有什么璀璨的前程。
若是追隨袁術徹底打破這片天地,那他們身上的舊日罪孽也就消散了。
所以袁術遣使相招的話,哪怕滿口謊言,許諾各種不著實際的條件,可關隴匪軍出于自身利害關系考慮,依舊會選擇相信。
五十歲出頭的段煨沒有勸,三十歲出頭的張繡更沒有詢問該怎么處理。
就處理敵對軍隊,張繡就算沒有親自動手,可見識過太多。
其實郭汜這里的罪孽更深,這是加入東遷隊伍,又反叛的人,郭汜造成的直接損失更大。
站在皇帝的角度來看,李傕始終是敵人,李傕做出再大的壞事,仇恨有個上限在。
可郭汜呢,是李傕最大的幫兇,又來依附皇帝,給了小皇帝很大的期望,然后又突然作亂,甚至派兵殺到了皇帝車駕前,險些得手。
沒有郭汜所部的突然反叛,王師豈會敗的那么突然?
因而,再怎么嚴懲郭汜所部吏士,朝野輿論上都是支持的。
反之,寬赦、寬大處理的話,不利于趙基的形象,也會損害與天子、呂布之間的關系。
關系有兩種,有公事公辦的立場關系,還有個人私交。
寬宥郭汜黨羽,等于全面交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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