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府邸外,甲兵五步一崗。
趙基戰車自西門而入,沿途隨行扈從皆穿戴鎧甲。
聞知消息的城中軍民男女蜂擁鼓噪而來……這個年代不會有人強突到趙基車駕前索要簽名,更不會有人跳出來喊冤叫屈……基層各處都缺人力,這種執意討公道的人,若是耽誤了生產,那大概率被抓走強制勞動。
只要還維持戰爭,軍隊吏士以及服務軍隊的各行各業還有上升的渠道,那幕府體系內就不會養閑人。
比起這些昭雪冤屈的細碎小事,趙基更關心的是大方向的問題。
大方向出了問題,才會拿這類細碎小事開刀。
否則的話,不可能有人能闖到他車駕前喊冤。
因此,街道兩側的軍民們表現各異,歸鄉閑散生活,處于輪值期外的虎步軍士們也參與到維持秩序的工作中。
這些人的有的站在甲兵兩側,展臂以背頂住后方涌動的人群;有的在人群中維持身邊的秩序。
街道兩側的亭坊墻壁、鼓樓、瞭望塔上,亭卒們穿戴嶄新的夏裝,或注視趙基的戰車隊伍,或觀察周圍的院落,警惕那些行舉異常的小股隊伍。
男人們努力在維持秩序,而女人部分婚姻與否,都在努力向趙基戰車所在而涌動。
他的戰車緩緩前進,每經過一處都能迎來一片女子的吶喊聲。
晉陽男女的熱情直撲趙基面前,這讓他頭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洶涌澎湃。
本快凍結的心靈此刻被這股樸素的熱情所溫暖,趙基仿佛回到了四年前,帶著初步集結就歷經大戰考驗的虎賁郎南下清剿白波賊,又帶著他們北上抗擊匈奴。
那個時候,聞喜男女就是如此的熱情。
聞喜一縣,在胡班極力動員之下,為他貢獻了三千青壯,最終也有兩千多人選入了虎步軍,成了虎賁中堅群體。
當時他與聞喜人的命運牢牢捆綁,堪稱興衰與共。
可他后來綁定的群體越來越多,聞喜人的地位就開始下降。
今年肅清裴茂黨羽,也對聞喜籍貫的官吏進行了一次如似刮骨的清洗。
大多數被牽連的聞喜人還沒資格問斬,但軍爵會削減或清零。
此刻,趙基有些想念聞喜的鄉黨。
目光中街道兩側人群如搖擺的海草一樣,他甚至看到有組織的跡象……比如幾個大齡健婦蒙頭強沖,想要把適齡的女子送到街道中。
可趙基已經不是四年前的趙基,那時候的他可以隨性恣意,對著鄉里女子投撒錢包,也接受她們遞來的干糧袋。
他的不經意舉動,本不會有什么長遠影響。
可他地位擢升的太快,何況本身就是天下最頂尖的鬼火少年,與他有過交集的少女往往會變的有些不正常。
這幾年來,他身上鬼火氣息漸漸散去,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計算機器。
可那些鄉黨少女又怎么會遺忘彼此一個呼吸之間的對視?
此時此刻,趙基維持著平靜神態,下巴微微揚起,不與道路兩側的軍民男女進行互動。
有時候保持距離,才能保護那些真正擁護、愛戴他的人。
否則一個眼神互動,就會讓一個男子或數個男子拋棄一切,投身軍旅之中;也可能會讓更多的女子生出誤解,往后余生里念念不忘。
即便趙基立在車上昂首不動,可街道兩側深受鼓舞的男子投軍、建功立業的念頭越發強烈。
即便沒有任何的眼神互動,如同石雕一樣的趙基,依舊牢牢烙印在道路兩側的女子心田之中。
地位,本身就是魅力的催化劑。
而傳奇的故事,以及趙基本身就如似神話人物的姿貌,對晉陽男女而言簡直就是當世天人。
能在晉陽安家的男女,都是追隨幕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功。
他們太清楚亂世的可怕,趙基雖未能終結亂世,但已經讓晉陽百姓過上了太平盛世的生活。
他們對趙基的愛戴,甚至超過他們的父母或子女。
就在晉陽男女的歡呼聲中,趙基的車隊進入相對封閉的太倉亭。
這里居住的以河東籍貫的吏士為主,共同構造了圍繞糧倉、武庫、太傅府邸的街坊建筑群。
這里地勢屬于城內第一層級,本身這里晉陽舊城的地勢就高,此刻整體規劃上儼然就是城中之城……雖然沒有大范圍的城墻,但層級地勢落差形成后,見過的人都會將太倉亭與行宮、太師府所在的太平亭當成兩座城中之城。
就如當年沒有焚燒、破壞的雒陽那樣,高大的雒陽城墻內,還有北宮、南宮、永安宮三個宮城。
太倉亭內的軍民家眷堵塞道路,將街道兩側跟隨車隊涌動的其他都亭的男女擋了回去。
戰車駛入橋洞一樣的甬道后,趙基算是正式進入太倉亭。
這條甬道長三十余步,整體上坡度十分平緩,戰車行駛之際幾乎沒有太大的仰角變化。
走出甬道后,趙基回頭去看,就見西門亭、西吉亭兩個都亭區域整體都盡收眼底,這里地面的高度恰好與西門、西吉兩個都亭內的街坊里墻、屋舍一樣高。
這兩個都亭內也有二樓、三樓建筑,三樓是重要的衙署機構所在,二樓是亭驛所在,或者是重要軍爵人家的宅邸所在。
亭侯以上才能修建三層建筑,中校即營督以上的軍吏,以及官秩六百石以上的官吏,才能在家中修筑二樓建筑。
若是父兄爵位達標修筑了二樓建筑,而父兄亡故,那么父兄的妻子還在世的話,維持舊有的待遇,可以繼續使用二樓。
若是父兄遺孀也去世,則二樓空間封閉窗戶,只能充當儲物之用,不能住人。
這么大的城邑內,高樓視野優勢太大了。
能站在高處,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心理優勢。
對大多數人來說,地位提升很難用錢糧財富來體現,而家宅規格的變化,往往能讓他們長期擁有那種心理優勢與滿足感。
而對太倉亭、太平亭內的普通居民而言,他們雖然只有一樓建筑,可他們只要外出散步,站在低矮石墻內側,就能平視城中各處!
這也是一種極大的心理享受,能給他們的生活增添許多樂趣。
那么自然地,他們自然想長久生活在這里。
唯有堅定不移追隨趙氏,他們自能在這兩個都亭內生活、終老。
比起河東籍貫或瑯琊籍貫來說,太倉亭、太平亭出身的人……更像是趙彥、趙基的鄉黨、親鄰。
太傅府邸前,趙堅、趙垣并肩而立。
萬眾歡呼聲響中,趙堅一身春夏時節常見的青底衣袍外罩深綠羅紗對襟衣,他面目清瘦身姿挺拔,留著兩撇短須,學者氣息越發的明顯。
而趙垣已從陳國的四方將軍轉為晉陽侯國的中尉,侯國中尉等同于縣尉。
可晉陽侯國不一樣,國兵步騎八千人,皆受趙垣節制。
也能算是位高權重,此刻趙垣氣度沉穩,對趙基的到來很是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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