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家的幾個衛生間成了盧爾馬蘭的景點。
不斷有人找各種理由想進去看一看。
其實類似的衛生間村民們肯定在現實里或者電視里見過,他們只是太好奇了,不理解羅南為什么要把衛生間設計出那么多不同的樣子。
羅南懶的給每個人解釋他的設計初衷,便一頭躲進驢棚里做東西。
他選擇做的第一個東西是椅子。
按照羅南家如今的‘火熱’程度,舉辦聚會已進入倒計時階段。
老卡爾和路易他們去戛納玩了,說不定等他們回來聽過了盧爾馬蘭的大新聞,就要來他家結伴參觀衛生間。
先做10把,有備無患吧。
第一步工作是畫圖,這是佐伊教他的,把圖畫出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清楚明了了。
有美術功底,還有腦袋里的知識,不到半個小時,羅南就畫出了一張草圖。
椅子的結構簡單,但它有一個難點要注意——需要考慮人坐上去的舒適性。
所以要將椅背稍稍切成弧面,椅背有弧度不會坐一會就會感覺到疲憊了。
這個難點解決起來并不復雜,只是需要足夠的耐心。
羅南先制作出了三根符合尺寸的背板。
然后在兩頭向內35mm處標記出起始點,再在背板的中心位置標注出凹面最深的尺寸為5mm。
沿著起始點用鳥刨一點點刨成型,這里絕不能著急,千萬不要超過了最深標記點。
鳥刨的底部非常短小,把手位于兩側,使用的時候要稍微轉動刨體,這樣就可以刨出需要的角度了。
把刨好的背板再用砂紙打磨好就可以使用。
羅南把打磨好的一根背板拿起來左右看了看。
他已經開始暢想,靠在由它制作成的椅子上的背部感受了.
“想要坐得更舒服,不如再加兩個扶手?”羅南摸著下巴想。
這大概就是自己做家具的樂趣吧。
看著它一點點成型,每一步都會發散出更多、更有趣的想法,之后再努力把這些想法一一實現出來!
安靜做木工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當羅南被小黑的叫聲打斷,鄂然發現第一把椅子已經做的七七八八,也許再有半天或者大半天就可以成型。
這可比他之前設想的三天工期短得多。
小黑只有在陌生人出現的時候才會叫,這說明家門口有人。
羅南關好驢棚的門,走出去發現這次來的居然不是看熱鬧的村民,而是村長布蘭科。
布蘭科來過羅南家兩次,但兩次都有其他人相伴,這次獨自前來不免讓羅南聯想到,他是以個人身份來的?目的難道也是參觀他家風格迥異的衛生間么?
“你好布蘭科先生。”羅南緩步走過去。
“哦,你居然在這里!”布蘭科被從另一側走出來的羅南嚇了一跳。
“有什么事嗎?”羅南打開家門,用手勢示意小黑現在情況安全,它會馬上安靜下來,只是眼神依然警惕。
羅南真希望小黑能把這份機靈勁放在找松露上。
“沒有什么事,只是路過,想到好久沒見你了,過來看看。”布蘭科坐到沙發上禮貌的問,“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羅南拿了兩個杯子,又拿了一瓶粉紅酒: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
在普羅旺斯,招待客人都是用酒,如果主人拿出了其他飲品,說明他們并不歡迎這位客人。
布蘭科告訴羅南,盧爾馬蘭村勞動節小長假的游客量是復活節的一倍多。
不到半個月時間,流量激增這么多,說明他們的‘振興’計劃找對方向了。
在暑期真正的流量高峰到來前,盧爾馬蘭村會持續邀請雜志和媒體來探訪,他們依然會把羅南為‘特色’宣傳。
布蘭科講的內容是羅南感興趣的事,羅南聽得很認真也很投入,但聊著聊著突然覺得不太對勁。
布蘭科說他只是路過,‘順便’來看看。
但全普羅旺斯人都知道——一旦某個人在你家喝了超過三杯酒,那就絕不是‘順便’那么簡單,他一定有事情找你。
而布蘭科已經在喝第四杯了。
就算粉紅酒更順口也不該喝這么多還不離開吧?
羅南想到什么,主動邀請:
“要去看看我家新裝修的幾個衛生間嗎?”
布蘭科是上比利牛斯省人,十幾年前才來普羅旺斯生活,之前的是一個電影人。
上比利牛斯省是法國的牧區,那里的居民每天見到的動物比人多,沒有普羅旺斯人這么‘直接’和‘熱情’。
羅南猜他可能是不好意思開口。
“哦,不不不,不需要。”布蘭科看著羅南問,“你以前是做室內設計的?”
羅南點頭:
“是的。”
“一個很好的專業啊。”布蘭科握著酒杯說,“怪不得能設計出那么棒的衛生間。”
羅南覺得非常好笑:
“可您還沒去看過。”
布蘭科又喝了一口酒:
“但我聽村民們描述了,他們說你家的衛生間像阿爾林德舞廳一樣好看。”
阿爾林德舞廳在阿普特老城區中心,那里有著名的脫衣舞表演。
每當農夫們喝多了就會在老酒館里抗議:
盧爾馬蘭為什么沒有‘阿爾林德表演’?!
然后就會有留著大胡子的酒鬼搔首弄姿的跳上一段。
“我家是正經衛生間。”羅南用普羅旺斯式玩笑化解尷尬。
布蘭科的杯子又空了,羅南去拿第二瓶粉紅酒的同時問:
“需要我做什么嗎?”
羅南開始懷念‘直接’和‘熱情’的普羅旺斯人了。
這家伙這么‘含蓄’怎么當上村長的?
布蘭科雙手攥到一起:
“確實想請你幫一個小忙。”
羅南語氣平靜的說:
“如果能幫助到盧爾馬蘭的‘振興’,我很樂于提供幫助。”
盧爾馬蘭‘振興’了,羅南也能跟著賺到更多的錢。
但這句話還有一個言外之意——對我有益的事,我可以提供幫助,和我沒關系的就算了。
布蘭科聽出了羅南話里的第二層意思,也明白了他的態度,所以說的更加為難:
“我不確定它一定會幫助盧爾馬蘭‘振興’,但它現在嚴重阻礙了盧爾馬蘭的‘振興’。”
羅南疑惑的抬頭:
“什么事?”
布蘭科阻止了羅南開第二瓶粉紅酒:
“有時間跟我去一個地方嗎,我們到那里再喝兩杯?”
羅南難得的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鐘:
“可以。”
布蘭科終于離開了沙發,羅南以為他們要離開了,但布蘭科卻突然說道:
“走之前,我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衛生間嗎?”
天氣炎熱后,普羅旺斯人習慣早早的起來把一天中的事情干完,所以大家吃午飯和晚飯的時間會很提前。
下午4點各個餐廳里應該有不少顧客,但在盧爾馬蘭中心區域的一個餐廳此刻生意慘淡,老板甚至有時間坐在外面抽煙。
“你好啊科曼。”布蘭科帶著羅南走到這家餐廳門口。
老板見終于來了兩個客人,起來熱情的迎接他們:
“你好啊布蘭科,坐屋里還是坐外面?”
布蘭科指了指餐廳里面:
“一杯茴香酒,一杯粉紅酒。”
餐廳老板科曼把煙叼到嘴里,聳了下肩膀:
“我這里沒有那種女人和小孩喝的東西。”
“兩杯茴香酒。”羅南并沒有很在意。
盧爾馬蘭有5家餐廳,羅南去過切爾斯太太的餐廳和儒勒的餐廳,其他的幾個經常路過,但沒有機會進去。
進入餐廳內部后,羅南眼前頓時一黑。
這家餐廳像是從羅馬統治時期的某個地下室里挖出來的‘老古董’,石壁毫不修飾的裸露在外,沒有任何現代化的元素,全是歷史的痕跡。
家具和桌椅也是古樸的實木色,沒有修飾和花紋。
其實羅南挺喜歡這里的風格,阿蘭和弗雷迪家也是這樣的.但作為餐廳這并不合適。
科曼把茴香酒放下后繼續出去抽煙。
布蘭科把視線從餐廳外移動到羅南身上:
“你應該猜到我帶你來這里的原因了,游客們寧愿在站在大街上曬著太陽吃鄉村面包,也不愿意來這里吃飯,但他們又抱怨盧爾馬蘭沒有足夠的餐廳容納他們政府最近接到好幾起投訴。”
村民們極少出來吃飯,所以盧爾馬蘭的餐廳面對的全部是游客。
但盧爾馬蘭旅游業并不發達,每年之中有一半的月份是淡季,很難賺錢,村民們也不愿意開。
“你想讓我幫忙‘設計’一下這里?”羅南看著四周問。
布蘭科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
“是的,我們希望這里能‘改變’一下。”
羅南看著外面的老板說:
“他們同意嗎?”
布蘭科喝了一口茴香酒:
“科曼不想改變這里,他說這會讓他時刻記得自己年輕時和妻子剛結婚時的歲月,他很愛他的妻子,不過我們猜那可能是因為錢你應該能看出來,這里并不賺錢,政府也許可以挪一點款項出來支持他做這件事,但不會太多。”
兩人談話間,科曼的妻子從后廚出來,對著自己的丈夫喊:
“沒有大蒜、番茄和生菜了,你去買一點。”
那是一個頭發梳得干凈又整潔的女士,即使她的頭發已經花白。
科曼對著里面擺了擺手,叼著煙離開,看方向應該是村里買蔬菜的商店。
羅南收回視線,問布蘭科:
“你覺得這里不吸引顧客的原因,只是因為沒有其他餐廳的裝修好看?”
布蘭科點頭:
“難道不是嗎?”
羅南喝了一口茴香酒,表情微弱的扭曲起來,他好幾個月沒喝過這種刺激味道了:
“你想的太簡單了,這里生意不好絕不只是因為裝潢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