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和佐伊愉快的把安裝暖氣的事情定下來。
但初次來普羅旺斯過冬的馮珍和羅天海認為這件事可以不用那么沖動。
現在是存錢買房子的關鍵時刻。
花5萬多法郎安裝暖氣真的必要嗎?
這里不是地中海氣候嗎?
這是絕大部分人對普羅旺斯的誤解。
他們認為普羅旺斯即使到了冬天也會有溫暖的陽光,人們可以一年四季穿著盛裝出席舞會,說不定老天爺給個面子,在冬天還能去地中海里游泳呢。
為了給父母好好上一節普羅旺斯氣象課,羅南特意組織了一場聚會。
餐廳開業后,朋友之間的所有聚會都會在羅南的餐廳里舉辦。
以前羅天海和莉亞離不開后廚,聚會總是差幾個人。
現在員工培訓初見成效,不僅羅天海和莉亞每周都有休息日并可以在工作日中‘早退’一兩個小時,妮可拉和弗洛西也可以出來參加聚會了。
餐廳里的員工都是村子里的熟人,一切好說。
“真的能凍死人嗎?”聽到弗雷迪說普羅旺斯的冬天能凍死人,馮珍驚訝的瞪大眼睛。
這和她聽說的普羅旺斯完全不同啊。
弗雷迪以氣象專家的口吻說:
“普羅旺斯是地中海氣候沒錯,但這里是呂貝隆啊,山區里的氣溫沒辦法和馬賽和里昂比,我們這里的最低溫度每年會到0度以下,取暖周期有34個月。”
阿蘭看向妻子妮可拉:
“呂貝隆的冬天確實很寒冷,我和妮可拉商量,今年好好存錢,明年也要升級供暖系統了。”
以前家里只有阿蘭一個人賺錢,換暖氣壓力太大,但現在妮可拉也有工作了,一年存出一套供暖設備的錢輕而易舉。
生活就在這樣不知不覺中變好了!
老卡爾說的話最具分量,他看著羅天海和馮珍說:
“千萬不要輕視普羅旺斯的冬天,即使是阿維尼翁那種城市也有過零下十幾度的記錄,1976年這里經歷了一場令人記憶猶新的寒潮,最低氣溫達到過零下15度,整個寒潮持續了兩個月,盧爾馬蘭附近30的橄欖樹和葡萄都被凍死了。”
路易嚴肅的說:
“我記得那年卡爾還是村長,村里的水管頻頻被凍裂,最長的一次停電了4天,他幾乎每天都在進行各種緊急搶修.那一年是真冷啊,而且還有大風。”
羅天海動容的說:
“那確實得解決取暖問題了。”
他問羅南和佐伊:
“暖氣多久能裝好?”
佐伊皺著眉頭說:
“需要46周,訂購設備加運輸1周、現場施工24周、調試和驗收1周,這是極致壓縮后的工期,也就是說最快要到12月中旬才能用上暖氣。”
佐伊最近一直在認真鉆研暖氣的事,大家知道她肯定盡力了。
羅天海對羅南說:
“咱們先用壁爐,普羅旺斯最冷的月份不是2月嗎?這兩個月靠壁爐肯定沒有問題。”
羅南點頭:
“家里還有一些木柴,可以先用起來,我明天再去訂些新的木柴。”
弗雷迪打斷了他們父子之間的對話:
“等等,你們要直接用嗎?不清理嗎?”
羅南笑著看弗雷迪:
“年初我清理過煙囪,清理到一半你把小黑送來了,我頂著大黑臉去迎接的你忘記了嗎?”
回憶起來,如果不是因為那副場景,羅南可能會給小黑起一個更正式的名字。
小黑這名字聽起來就沒辦法和瑪格麗特‘門當戶對’。
弗雷迪雙手抱胸,又用‘安全專家’的語氣嚴肅的說:
“我記得你出來的時候手里只有一根掃帚,羅南,那種程度的清理是不夠的,天氣一冷,壁爐每天都會生火,沒有清理干凈的煙囪很容易失火。”
路易放下酒杯,也認真下來:
“弗雷迪絕對沒有危言聳聽,在普羅旺斯,清掃煙囪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不知道你的房屋保險員有沒有告訴過你,如果你拿不出清掃煙囪的證明,一旦房屋失火,保險公司是不會理賠的。”
羅南聽到了這輩子最荒唐的事:
“如果我的房子不幸失火,清掃證明肯定也一起燒了.不對,我如何證明自己清掃過煙囪呢?”
羅南腦海中已經出現了他在凌烈的西北風中無家可歸、被逼無奈和保險員據理力爭的畫面。
煙囪清掃證明是什么鬼東西?
阿蘭聳肩,說出了一個讓巴黎一家人長見識的事:
“在呂貝隆還是有許多從中世紀便存在的專業煙囪清掃工,他們會給你開具具有法律依據的清掃證明。”
羅天海皺著眉頭問:
“清掃工可以開具具有法律依據的清掃證明?他們是政府旗下的某個部門嗎?”
弗雷迪做出了一個吃驚的表情:
“哦,不要小瞧這些煙囪清掃工,他們還需要進行職業認證呢。”
見多識廣的路易回憶了一下:
“那個考試叫CAP,學習燃燒原理、安全法規和急救知識,聽說比莉亞的甜品師資格證書還難考下來,現在有這個資格證的人不多了。”
巴黎一家人面面相覷。
普羅旺斯真是片神奇的土地。
掃煙囪也要考證書?!
羅南一家都是行動力極強的人。
聚會回家,羅天海馬上打開了由法國電信統一印發的‘電話年鑒’,即中國的‘黃頁’,尋找這種據稱從中世紀就開始流傳下來的工種。
法國的黃頁出現于1883年,當時懷俄明電話公司委托當地一家印刷出版商創建了第一本電話年鑒,由于白紙用完了,有一部分使用了黃紙,那之后黃頁的名稱就這樣流行起來。
通常情況下,在法國只要擁有固定電話就會被收錄到地區內的電話年鑒中。
如果不想在電話年鑒中的白頁出現自己的信息也可以支持,需在申請電話后再單獨申請一項‘號碼不公開’;政府官員與公眾人物,例如警察、法官、政客等可申請強制隱藏信息;家庭暴力受害者等也可依據法院法令永久保密。
白頁數據基于法國電信的用戶開戶檔案,每年更新一次,比如羅南是在今年2月份申請固定電話的,那么明年更新出來的電話年鑒中就會出現他的信息。
展示樣式為姓名家庭住址家庭電話。
不會公開職業,按照首字母排列。
如果想要根據職業尋找對應的人,就要去‘黃頁’部分尋找了。
‘黃頁’按行業大類細分,例如餐廳、醫院、修車廠等,每類下按字母或地區排列。
電話年鑒是每一個擁有電話的家庭必備的東西,也是很常用的東西,有些人即使不找電話也會拿出年鑒翻著玩。
在羅天海的概念中,每一個職業下都有幾十、幾百個機構,可以‘任君挑選’。
但當他找到‘煙囪清掃’一列,發現呂貝隆地區可供選擇的機構只有兩家。
如果這也是一門手藝,這代表它即將面臨失傳的風險。
羅天海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在9點多打去電話,對方不僅不生氣還很熱情的接待了他。
只是這位老兄報出的價格又讓巴黎一家人嚇到了。
“他說來清掃一次要400法郎。”羅天海捂住聽筒對老婆和兒子說。
“他怎么不去搶啊!”馮珍不滿的嘟囔。
燒一個冬天的柴才1500!
羅南無奈的說:
“讓他來吧,為了房子的安全不是嗎?”
羅天海第二天留在家里接待那位專業的煙囪清掃工,馮珍去了餐廳,羅南照常去弗拉西耶的山林里采松露。
不知道是效率提升的原因,還是運氣好的原因。
擴大搜尋范圍后,他這一路總能不停的采到松露,還沒到‘秘密花園’就要往回走了。
現在經過這一周多的努力,沿途的松露都被他挖出來了,終于可以進入他真正的秘密花園里。
這一次進入密林,他沒有向著春天行進的方向移動,而是換了一個方向。
松露需要38年才能成熟采收,那一片都被他挖的差不多了,不去浪費時間了。
但工作了一個小時后,羅南明顯感覺到了不對勁。
效率提高,只是代表一天中可以尋找的面積變大了,但‘寸草不生’出現的頻率應該不會變才對。
羅南挖過這片林子,春天來的時候沒有這么頻繁的停下過。
他掂了掂手里的松露袋子,一個小時已經有一斤了。
這絕對不是效率提升這么簡單了。
“今年的野生松露多了。”羅南得出了這個結論。
而且他猜,今年的松露價格大跳水也一定受到了這個原因的影響。
大量野生松露涌入市場,再加上‘泡沫’破滅,共同導致了今年的這個局面。
2級采集帶給羅南帶來了許多植物學知識,今年野生松露突然增多的原因他也很快想明白了。
因為今年是一個多雨的年份。
雨季到來的早,又結束的晚,它們刺激了菌絲的生長,尤其是9月份的那場大雨,直接促進了菌子的實體膨大。
羅南相信不只是今年,未來幾年普羅旺斯的野生松露都將比往前多因為他的腳下還有許多沒被刺激但被降雨影響成型的菌絲了。
野生松露的增多對所有松露獵人來說是一個喜憂參半的消息,出貨量的確增加了,但這同時代表未來幾年的松露價格很可能都會維持現狀,而大家想看到的局面其實是松露價格能持續增長。
羅南抬頭看向天空。
天氣和自然對普羅旺斯人的影響太大了。
它影響的不止是普羅旺斯人的心情,還有他們的生計。
幾場雨就影響了一整個行業未來幾年的發展走向.
“怪不得普羅旺斯人自古就不喜歡任何壞天氣。”羅南皺著眉頭咕噥。
他覺得自己和普羅旺斯的‘融合’過程又消化了一大塊。
專業的果然是專業的。
從山里回家時,羅南發現那位專業的煙囪清掃工居然還沒有完成他的工作。
羅南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那個只有四五米長的煙囪居然需要清理這么長時間嗎?
雖然工作沒有做完,但那位高大的先生還是把傳說中的‘清掃證明’給羅南開出來了。
羅南猜,那上面的幾根烏黑指印就是可以被保險公司承認的印章吧。
“好了,這下你們可以放心了,保險公司絕對不會賴賬的,明天我會繼續來把剩下的工作做完。”那人頗有職業精神的說。
從父親那里得知沒干完的只有一點點小活后,羅南貼心的說:
“沒事,您不用特意跑一趟了,等什么時候再來盧爾馬蘭工作再干吧。”
黃頁上只有兩家機構,說明這些人每天都要往返于普羅旺斯的各個地區。
那位先生笑著說:
“這恐怕很難吧這是我從業以來第一次接到盧爾馬蘭的訂單。”
目送那人走后,羅南問羅天海:
“他說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沒接過盧爾馬蘭的訂單?”
羅天海笑著搖頭:
“你是沒見到白天有多少人來咱家圍觀,村民們說第一次在盧爾馬蘭見到煙囪清理工這種在黃頁上都要滅絕了的職業,他們還說你果然是有錢人,有錢到不知道怎么花錢好了,這400法郎著實把你有錢人的身份坐實了。”
“弗雷迪和路易不是說需要煙囪清掃憑證嗎?”羅南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
羅天海冷哼一聲:
“我也打電話問弗雷迪和路易了,他們說每年把煙囪清理的那么干凈,房子怎么會著火呢?既然不會著火,要什么證明呢?”
羅南氣憤的跺了一下腳。
為什么只說憑證的重要性,而不說你們都是自己打掃的呢?
他決定中止和普羅旺斯的‘融合’!
他才不要成為這些不靠譜的家伙!!
晚上8點多,家里的電話響了。
羅南一晚上都處于復雜的情緒中,以至于接電話的語氣也沒有多好。
“哪位,說。”
對面的人明顯愣住了,幾秒種后,電話那邊傳來一道女聲:
“是我,朱莉特。”
“朱莉特,有什么事嗎?”羅南的語氣馬上變了。
朱莉特小心翼翼的問:
“我的電話是不是打來的不是時候?”
羅南馬上給朱莉特表演了一段他在普羅旺斯人身上學到的講故事本領:
“沒有沒有,剛剛我家的狗在搗亂。”
朱莉特終于放下心來:
“那就好,我明天會去梅納村開會,結束之后可能會帶幾個同事去你的餐廳吃飯,你可以給我提前留下位置嗎?”
“當然可以。”羅南笑著說,“幾個人?有什么特殊需求嗎,我提前準備。”
朱莉特的聲音里帶上了笑意:
“我的這幾位同事對歷史和藝術都很感興趣,他們是旅游局的人羅南,你明天要好好給他們介紹下你的餐廳特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