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方言原來的認知里面,海燈和尚的醫術屬于是民間實用型,結合了武術傷科、草藥知識和傳統養生理念,在特定地域和人群中如鄉村民眾、習武弟子發揮過實際作用,并有一定的民間口碑。
但是要說有多神,方言還真是沒啥印象。
現在這時候他說的“修行之人收藏的醫書”,方言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東西?
當然聽到這話后,不光是方言好奇,同樣好奇的還有老范。
他對著海燈問道:
“叔,什么修行之人的醫術?道醫嗎?”
很好,直接把方言想問的問出來了。
聽到這個問題后,海燈說道:
“有一部分是道醫,還有一些藏醫,以及一些內地寺廟中流傳的醫術,也就是僧醫或者佛門醫。”
聽到這里,方言和老范明顯都來了興趣。
這三樣醫術在目前這個時間段,想要接觸還是有點難度的。
而海燈能夠一次性拿出來,就更加難得了。
道醫方言接觸過,藏醫方言也聽過一些,藏醫的起源可追溯到遠古時期,是藏族先民在與疾病斗爭中積累了初步的醫藥知識。
使用草藥、動物藥治療外傷和常見病。
早在吐蕃時期(公元79世紀),藏醫就進入了快速發展階段,松贊干布時期設立了“醫署”,并組織翻譯了大量外來醫學典籍,如當時印度醫學、漢族醫學著作,為藏醫理論體系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公元8世紀,藏醫經典《四部醫典》又稱《醫方四續》問世,由著名藏醫學家宇妥寧瑪云丹貢布編撰。
此后,藏醫在不同歷史時期不斷豐富和發展,涌現出許多著名醫學家。
藏醫理論以“三因學說”為基礎,認為人體的健康與疾病由“隆”(氣)、“赤巴”(火)、“培根”(土和水)三種因素的平衡決定。
唐代與吐蕃交流頻繁,世界首部官修藥典《新修本草》中收錄了部分來自西域、青藏高原的藥材,如“羌活”“大黃”等,這些藥材在藏醫中也常用,它們在書中作為廣義的“胡藥”“番藥”被收錄。
《諸病源候論》,《本草綱目》對藏醫里的一些藥也有記載。
在方言上輩子的時候,藏醫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已經得到保護和傳承。
全國設有多所藏醫學院(如XZ藏醫藥大學),藏醫醫療機構廣泛分布于XZ、青海、四川、甘肅等藏族聚居區。
它獨特的診療方法在治療慢性病、高原病、風濕免疫性疾病等方面具有一定特色和療效,同時也逐漸受到國際關注。
至于僧醫或佛門醫,方言就真是沒怎么接觸過了。
不過古籍里面還是能看到他們的身影的,比如南北朝時期的《高僧傳》中,多處記載僧人以醫術救人,如東晉高僧佛圖澄,據說能以醫術治疑難雜癥,甚至預測瘟疫。
還有唐代孫思邈《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中,收錄了部分僧醫的方劑和療法。
此外宋代《太平圣惠方》《圣濟總錄》等宮廷官修醫書,也引用了佛門醫方。
而海燈和尚明顯是知道很多的。
“您這幾年都在研究這些?”范長亭對著海燈問道。
海燈說道:
“也說不上是研究,我學識有限,好多東西都需要找其他的典籍印證,所以說是研究,還不如說是我在收集更加恰當。”
“原來如此……”老范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然后和方言對視一眼,要說閱讀典籍數量,方言這個過目不忘的人,可能是老范能夠想到的最強天花板了。
“那咱們先進去說吧,別在這大太陽下聊天了。”方言的對著眾人說道。
“好!”丁劍,唐茂乾率先答應,他們兩人早就曬的頭頂發燙了,然后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接下來一行人順著電影街往里走,在片場那邊有專門休息的區域。
小李方言還有老范陪著海燈走在一排,丁劍和唐茂乾識趣地落后半步,給他們留出說話的空隙。
最后跟著的是海燈和尚的兩個徒弟。
他們手里的帆布包早就被太陽曬得發燙,兩人渾不在意。
“其實這些醫書,大多是我在游歷多地的時候,和當地人一起抄的。”海燈和尚邊走邊說,枯瘦的手指捻著僧袍袖口,“在云南雞足山抄過藏醫的《月王藥診》殘卷,在終南山道觀借過《黃庭經》的醫家注解,去年在杭州靈隱寺,還見著本宋代僧醫寫的《禪林療要》,里面講‘坐禪病’的治法,倒和中醫說的‘氣滯’對得上,可惜我懂的不多,只能抄下來再去翻書。”
“他們寺廟里沒這方面的高手?”老范詢問道。
海燈說道:
“早就沒有了,有本事的要么走了,要么死了。”
小李在一旁問道:
“您這是把大半個中國的寺廟道觀的書都抄遍了?”
“談不上遍,”海燈和尚笑了,眼角皺紋堆成溝壑,“只是覺得,好東西藏在山里、廟里太可惜,他們自己不用了,我還有些興趣,所以就抄下來帶走,看著能不能碰上有緣人。”
說著還看了一眼方言。
接著眾人來到了片場休息區,海燈和尚已經把裝了東西的包放在了桌子上,接著打開后露出了里面用牛皮紙包好的書籍。
這些都是他和其他人動手抄的,雖然不是原本,但是內容肯定是沒有打折扣的。
“方小友要不先看看,我想先和李小友聊聊電影弘揚中華武術的事兒。”海燈和尚對著方言說道。
方言聽到這話直接答應下來,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行啊!我先瞧瞧,長長見識,待會兒您和小李聊好了咱們再說別的。”
海燈和尚笑著點了點頭。
很是滿意方言這個態度。
“叔,我能看不?”老范在一旁問道。
海燈和尚點頭:
“當然。”
接下來他就找上了小李,兩人聊了起來。
丁劍和唐茂乾兩人對醫術不感興趣也跑過去旁聽去了。
方言則是和老范兩人,開始在這里翻箱倒柜,把所有書包裹都拆開,先看看都有些什么書。
牛皮紙包被層層揭開,露出一摞線裝冊子,紙頁泛著陳年的暗黃,邊角處還沾著些泥土痕跡,顯然是在各地輾轉時留下的。
最上面一本沒有封面,只用毛筆在扉頁寫著“苗醫接骨秘錄”,字跡帶著點歪斜,這字不知道是誰寫的。
方言剛翻開第一頁,就被里面的手繪插圖吸引了……畫上是個赤腳醫者,正用竹片固定傷者的腿骨,旁邊標注著:
“竹片需取深山三年生毛竹,浸米酒七日,曬三日,方得韌性”。
老范湊過來看,咂舌道:
“這法子跟咱四川鄉下用杉樹皮接骨差不多,就是講究更多。”
“你看這頁,”方言指著其中一段,“說接骨后要敷‘血藤膏’,用野生大血藤、過山龍、土鱉蟲搗爛,加童尿調敷,說是借生氣促骨合。童尿入藥倒是在不少書里見過,只是這說法有點意思……”他忽然停住,“這里寫著‘血藤與過山龍需等重,土鱉蟲七只,童尿以浸過藥面為度’,有點意思……”
方言感覺這書內容有點偏向偏方。
就像是雷蓮爺爺收集的那些方子類似,但是又沒完全對上號。
過了一會兒,老范翻到另一本,他遞給方言看,只見封皮寫著“道門火灸經”,里面夾著幾片干枯的像是艾葉的植物,葉片比尋常艾草更寬大。
“這是啥?”老范對著方言問道。
方言看了看,又聞了下,說道:
“應該是艾草的某個優質種吧?這味道好濃!”
“什么地方發現的?”方言好奇的在書里找有沒有記錄。
老范攤手:
“沒寫。”
然后兩人默契朝著海燈和尚看去,想要詢問一下,現在方言他們開公司,這些優質的植物沒準可以培育出好品種。
結果這會兒海燈和尚不知何時已走到休息區旁的空地上,小李幾人正圍在旁邊,臉上滿是驚嘆。
只見他雙腳并攏,身子緩緩前傾,右手二指輕輕點在一塊青磚上,指尖陷進磚縫半分,左臂自然垂在身側,像根繃緊的弓弦。
他輕吐一口氣,雙腿猛地一抬,整個身子竟穩穩懸了起來,僅靠右手二指支撐著全身重量。
原來這會兒他居然正在表演二指禪倒立。
這招前世方言還只是在錄像上見過,那會兒海燈和尚已經老了,為了配合表演據說還做了假。
這會兒卻是實打實的。
老范看得咋舌,湊到方言耳邊說,“小時候見他練,還得靠著樹干借力,現在光憑兩塊磚就撐得住。”
方言盯著海燈和尚的指尖,只見那兩根手指骨節分明,像兩塊包著皮肉的老竹片。
他這個應該是外練的功夫。
倒立了約莫十幾息的功夫,他才緩緩收勢,先是左腿輕落,再是右腿,落地時悄無聲息,仿佛一片葉子飄在地上。
“獻丑了。”海燈和尚撣了撣僧袍上的灰,臉上不見絲毫的費力。
小李和丁劍,以及周圍被吸引過來的人,紛紛鼓起掌來。
很快海燈和尚就成這里圍觀的熱點人物了,方言和老范對視一眼知道這會兒還是別去打擾人家了。
兩人接著看起了手里的書。
老范他指著書中畫的穴位圖,皺起眉頭說道:
“這灸法看著怪嚇人的,直接拿艾絨團綁在手指上燒。”
方言湊近一看,只見旁邊批注:“治風寒入骨之痹癥,需取端午午時收的陳艾,摻麝香、雄黃,燃時以姜片隔于穴位,雖灼痛難忍,然效力勝湯藥十倍。”
方言看了下備注說道:“這是道醫的猛藥法子,看來以前道士們治風濕挺狠的。”
方言回到自己位置,再往下翻,竟有一本用藏文和漢文對照書寫的冊子,封皮寫著“晶珠本草摘錄”。
“這是藏醫的藥書吧?”老范湊過來問道。
方言點頭,指著其中一頁:
“你看這個,講‘雪茶’的用法,說生于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巖縫中,性涼,能解‘培根熱癥’按中醫說就是清熱化痰,治肺熱咳嗽。”
老范點了點頭,方言果然是能一眼看出并聯系上中醫的人。
找他算是找對人了。
只不過這會兒海燈正在關注弘揚中華武術的事兒。
方言飛快的看著書,這里面道醫的書反倒是最好理解的,僧醫其次,最后是藏醫,方言道醫的書基本都能讓系統加持上,但是那些后面兩種他就不行了。
藏醫有獨立的理論體系里面有“三因學說”“五元學說”,與中醫的“陰陽五行”“臟腑經絡”體系差異較大,方言理解不過來也很正常。
不過方言認為這就是比較難一些的“南洋中醫古籍”畢竟它一部分是脫胎自中醫的,只要把基礎搞懂了,方言就能很快理解。
一直往下看,方言的速度可比老范的還快,只是這會兒根本就沒人注意他們,全都被海燈和尚吸引了。
連帶著他哪里兩個徒弟都不例外,都沒管方言和老范兩人在這里瘋狂閱讀。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言翻到最底下壓著的一本薄薄的冊子。
紙頁脆得像餅干,封皮寫著“佛門雜病方”,里面記的都是些日常小病的治法。
方言這時候總算放松了下來。
看到老范身后還有些書,他就過去拿著看。
老范這會兒才發現方言已經看到自己這邊翻過的書了,他驚訝的問道:
“你都翻完了?”
方言點了點頭說道:
“嗯,差不多了解下了,有些看不懂的就跳過去了。”
老范聽到方言這么說也明白過來。
說道:
“哎,我也不少看不懂,不過這個還好,你看是寺廟里的。”
說著他指著手里的書給方言看:
“這是治‘口瘡’的方子,用黃柏、青黛、冰片研末,加蜂蜜調敷,跟咱們現在工廠做的治療口腔潰瘍的藥劑成分差不多。”
“還有這個,‘治僧人腳氣方’,用苦參、蛇床子煮水泡腳,加一把曬干的松針,說是‘坐禪久坐者必備’。”
方言點了點頭,隨便拿起一本,忽然翻出一本沒有任何標題的冊子,里面全是些零碎的筆記,字跡潦草,像是隨手記錄的。
“這啥?看著像流水賬。”老范湊過來。
方言說道:
“滇西擺夷治蛇咬傷法:取鮮半夏搗汁,涂傷口周圍,不可入血,另取蜈蚣一條焙干研末,黃酒送服。”
老范問道:
“敢這么用?”
方言說道:
“應該問題不大。”
他又好奇詢問:
“擺夷是什么?”
這時候方言還沒回答,就聽到另外一個聲音答道:
“傣族。”
轉過頭一看,發現居然是海燈和尚回來了。
他笑著對兩人問道:
“看的怎么樣?”
方言說道:
“對藏醫體系不太清楚,基本很難看懂。”
老范說道:
“僧醫這塊兒也差不多。”
方言點了點頭。
海燈和尚說道:
“藏醫確實體系不一樣,不過我倒是請教了一下,記得一些內容。”
方言看著老和尚頭上有些汗珠,知道他剛才應該是折騰夠嗆,連忙起身邀請:
“您坐下說!”
海燈和尚聞言,笑著在竹椅上坐下,用手擦了擦汗后,拿起那本《晶珠本草摘錄》,手指劃過藏漢對照的字跡,回憶了一下后才緩緩開口: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簡單說說,這個藏醫說……人是‘三因’和合而成,‘隆’像風,管呼吸、運動;‘赤巴’像火,管消化、體溫;‘培根’像水土,管體液、骨骼。這三樣失衡了,病就來了。”
他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一幅人體臟腑圖,圖上的臟器被畫成日月星辰的形狀,旁邊用藏文標注著“五臟如五曜,六腑似六宮”。
“你看他們說的‘五臟’,和中醫差不多,但更講究‘寒熱’。比如‘赤巴’過盛,就像火燒得太旺,會口干、便秘,得用雪蓮花、寒水石這些‘寒性藥’去壓;‘隆’亂了,像風刮得沒章法,會頭暈、抽搐,就得用肉豆蔻、沉香這些‘溫性藥’去穩。”
方言瞇了瞇眼睛,隨后指著一段關于“培根病”的記載:
“這說的‘培根積聚’,是不是類似中醫的‘痰濕瘀阻’?”
“應該是”海燈和尚點頭,方言看得出來他其實好像也不他確定。
好吧,這個確實比較難。
海燈和尚說道:
“藏醫治這病,會用‘灰藥’把羊糞燒成灰,拌酥油敷肚子,說是‘借煙火之氣散積’。聽著怪,我感覺其實和咱們用艾灸溫通經絡一個理,只是載體不同而已。”他笑著說道:
“我在青海見藏醫給牧民治‘高原喘’,用的是牦牛肉干和紅景天煮水,說‘肉能補培根,紅景天能鎮隆’,牧民喝了確實不喘了,你說這是不是和中醫的‘補氣血、定喘逆’對上了?”
老范指著書中一味藥材問:“這‘佐太’是什么?前面好幾處方子都提到了。”
海燈和尚的神色鄭重起來:
“那是藏醫的寶貝,用金、銀、銅這些礦物,加上硫磺、水銀,經幾十道工序炮制而成,能治急癥、頑癥。但這東西性子烈,炮制時得念經文、守時辰,少一步就可能有毒。就像‘煉丹’,玩的是火,拼的是經驗。”
方言和老范對視一眼,得嘞,這玩意兒他們玩不動。
海燈和尚在藏醫方面也知道的不多,方言他們問他只能知道個大概,說起來他其實還是來找方言解惑的呢。
方言也不問這個了,轉頭對著他問起關于僧醫的內容。
而海燈和尚明顯對僧醫知道的比較多,“說起僧醫啊,那可有年頭了。”海燈和尚往竹椅上靠了靠,手里轉著串菩提子,語氣就像拉家常,只聽到他緩緩說道:
“打東漢那會兒佛教傳到咱們這兒,和尚們出去弘法,總不能光念經吧?看病救人也是積德行善的事兒,佛門里叫‘醫方明’,算是一門正經學問。”
“時間長了,就琢磨出一套自己的法子……既帶點佛教的講究,又摻著中醫的門道,偶爾還有些外域的巧思,慢慢就成了‘僧醫’。”
方言和老范恍然。
這時候周圍的其他人也湊了過來。
聽著剛才還在表演人體極限的老和尚,現在又開始講起醫學了。
海燈和尚他掰著手指頭數:
“出家人嘛,總愛云游,路上磕磕碰碰是常事,所以治跌打損傷最拿手;再就是瘟疫,古時候災年,寺廟常當避難所,見得多了,也就攢下些防疫的法子;還有那些常年打坐的僧人,容易得些慢性病,結合禪修調理身子,也成了僧醫的本事。”
“說穿了,就是不光治身子,還得調心氣。”他笑了笑,“比如扎針推拿時,順帶說幾句‘心寬病自消’的道理,有些南方寺廟的老和尚,還會念段經、誦個咒,倒不是迷信,主要是讓人心靜下來,病就好得快些。”
“你像唐代的鑒真和尚,東渡日本不光傳佛,還帶了好多醫書,他徒弟編的《鑒真上人秘方》,在日本可是早期的寶貝醫書。”海燈和尚回憶著,“還有宋代那個釋繼洪,寫了本《嶺南衛生方》,專講南方的傳染病怎么治,到現在都算老祖宗留下的寶貝冊子。”
“說白了,僧醫就是出家人用自己的法子救人,沒那么多彎彎繞,核心就倆字……慈悲!”
他拿起桌上的《禪林療要》,拍了拍封面:
“根據我理解,這里面的方子,其實都是一代代和尚走江湖、住寺廟,實打實攢下的經驗。”
方言聽到這里點了點頭。
其他人更是有人鼓起掌來。
這時候,方言將夾著干枯艾葉的《道門火灸經》遞到海燈面前,問道:
“海燈師父,這艾葉瞧著不尋常,葉形比尋常艾草闊三指,藥氣更濃,我們在書里沒找到出處,您這是哪里找到的?”
這是正事,方言沒忘了。
海燈和尚看了后,略微思索后說道:
“這是終南山金線艾,長在海拔千米朝南的巖坡上,不常見,但是那邊有道士在培育,每年有一些產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