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拉遜人不顧一切地撲向那道光想要阻止他,但鮑德溫的圣喬治之矛只需一擊便為塞薩爾掃除了后顧之憂——有時候盾牌可以不單單用來防護,而長矛也并不一定必須要用來攻擊。
此時他們的身份互換了,但配合的同樣天衣無縫,無比默契,在膠著的狀態中,突然出現了這么一個巨大的缺口,十字軍當然也不會放過這次機會,最后跟隨在鮑德溫與塞薩爾身后的騎士,幾乎是踏著撒拉遜人的尸體過去的。
而這段階梯道往下就是城內,他們還未將雙腳落在地面上,就已經看到了在街道的彼端矗立著的簡陋工事,雖然簡陋,卻足以阻擋他們一陣子,何況那里的弓箭手與弩手已經蓄勢待發。
大衛只是哈哈一笑,他們雖然之前為了推動攻城塔而耗費了一些的力氣,但在圣人的加持下,他們仍然可以繼續奮戰。
他甚至直接抓起一個還在呻吟的撒拉遜人,將他投向那些弓箭手,立刻將那兩個弓箭手砸的人仰馬翻。
其他騎士也如法炮制,他們或許未必能夠將這些人丟進工事,但那些傷者所發出來的慘叫聲,更是讓那些撒拉遜人人充滿了恐懼與憤怒,他們已經搭上了箭矢,但箭矢一樣對這些基督徒騎士所擁有的庇護毫無作用,已經有人絕望的祈禱起來,他們以為是大馬士革人不知道什么時候觸怒了真主,真主才派來這些異教徒來懲罰他們。
十字軍這里士氣大震,他們甚至高呼著鮑德溫與塞薩爾的名字,渴望著他們率領著自己發起一場酣暢淋漓的攻擊。
但就在此時,一匹快馬自殘破的街道飛馳而來,誰會在這個時候沖入戰場?鮑德溫看著那些撒拉遜人迷惑的神色,就知道他們對此也是一無所知,但他身邊的塞薩爾已經低聲說道,“是大馬士革的總督拉齊斯。”
雖然拉齊斯已經快餓脫了形,但他確實給塞薩爾留下了相當印深刻的印象,塞薩爾一眼就認出了他,而他身著白袍,纏著同色的頭巾,離開了堅固的城堡來到這里,又是為了什么呢?
“為了和平!”拉齊斯大聲說道,雖然說是大聲,但因為連日來的煎熬,他所發出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一個撒拉遜人的學者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扶起了他,嗯并且將治愈的力量投入到他的體內,好讓他能夠大聲的,順暢的說出最后的話,但如果他沒聽錯——總督是來投降的嗎?
雖然他們還能夠與基督徒一戰,但誰都看得出大馬士革的淪陷已經是命中注定的事情,除非真主降臨,否則誰也無法改變這個結局。
但這些基督徒又如何愿意這樣輕易罷手呢?大馬士革并未如固布斯拉一般不戰而降,反而讓他們損失了許多英勇的騎士和可敬的士兵,他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何況大馬士革最重要的資產并不是里面的人,而是它的位置,堡壘和城墻——有了這些東西,大馬士革就依然是大馬士革,唯一的區別只在是由基督徒統治,或者是由撒拉遜人統治。
對于商人們而言,難道還能因此拒絕在這座城市中駐留、行走和做生意嗎?
不會的,除非基督徒的國王會發出旨意,禁止不同信仰的人進入城市,否則便要拘捕和處死,但這不可能——年輕的亞拉薩路國王以仁慈和善而聞名。
拉齊斯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氣,他看著站在隊列最前方的兩個基督徒騎士,身著鍍金甲胄的當然是亞拉薩路的國王鮑德溫,而他身邊的那位也必然是伯利恒騎士,埃德薩伯爵與塞浦路斯的領主塞薩爾。
他在出使阿頗勒的時候,猶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稚氣,現在看起來卻已經完全是一個戰士了,拉齊斯曾猜想過這位忠誠的騎士是否能夠從他的國王這里得到同等的反饋,如今看起來似乎是的。
雖然他們的甲胄一個是鍍金的,一個是鍍銀的,但從式樣和精致的程度上來看,兩者完全一致,而且護心甲上的獅頭也一般大小,只是鮑德溫的直視前方,而塞薩爾的則看向一側。
每個工匠的風格都是不一樣的,一看就知道這兩副甲胄出自于同一個人之手。
“戰斗尚未結束。你便來祈求和平,這個時候并不確當。”
鮑德溫溫和地說道,只是呼吸中帶著一點急促,畢竟之前的戰斗,他們幾乎是以一敵百,即便有天主與圣人毫不吝嗇的予以賜福,他們也會感到疲憊。
鮑德溫并不怎么喜歡這個撒拉遜人,他知道拉齊斯,對方在成為大馬士革的總督只是一個放浪形骸的風流人士,塞薩爾為了抄錄醫學典籍的事情,和他第一次見面。就在著名的“綺艷”萊拉的臥房里,他躺在一個“綺艷”的懷抱中,對塞薩爾極盡羞辱。
雖然塞薩爾沒說,但總有人將這場對話傳了出去,而后被商人帶到了鮑德溫的耳邊,國王甚至感到了一陣遺憾,如果這個人只懂得瑟瑟發抖的躲起來,或者逃跑的話,他倒可以把他抓回來,肆意羞辱后砍掉他的頭,但現在……他或許依然可以這么做,但塞薩爾肯定會阻止他。
鮑德溫舉起手來,指了指天空,他們發動攻擊的時候是在拂曉時分,現在已經烈日高懸,甚至已經有了向西傾斜的隱約跡象,而從各處爆發的廝發聲,也說明了十字軍的勝利已經唾手可得。
“既然如此,我為何要與你談判呢,大馬士革的總督?”
“為了大馬士革。”拉齊斯說道,“您或許還記得沙瓦爾。”
鮑德溫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在那場可恥的謀算中,他失去了自己的國王和父親,而阿馬里克一世的功敗垂成是所有人的遺憾,更是弗蘭德斯家族的恥辱。
而拉齊斯卻像是沒看到似地繼續說道:“沙瓦爾曾經做過的事情,我為何不能做呢?大馬士革甚至比福斯塔特有著更多的火油儲備——而早在你們到來之前,我就已經派可信的人在城中各處埋下了裝有火油的瓦罐,一旦它們被引燃爆炸,即便你們已經退出了大馬士革,這里也會成為一把最為明亮的火炬。
福斯塔特燒了三天三夜,大馬士革能燒多久呢?或許時間會更長一些吧。
你們所需求的一切都會化作焦黑的灰燼,金子、絲綢、城堡、庭院、寺廟……即便你們可以占領這里重建,又需要多少錢,奴隸和軍隊?
任何一個撒拉遜人都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們在這里加釘一枚釘子。
哦,你在懷疑我,以為我沒有這樣的膽量,但我為什么不敢,沙瓦爾原先的名譽,不,他應該說沒有什么名譽,他聲名狼藉,除了哈里發阿蒂德幾乎沒有人愿意相信他,他受人鄙視,遭人唾棄,他也深知這一點,但在他用一把大火帶走了你們的國王阿馬里克一世之后,人們都認為他升上了天堂與先知并肩。
所以,你覺得我會畏懼這樣的結果嗎?雖然我之前的名聲可能也并不怎么好……”
他們都認為他浪費了他的祖輩留給他的醫書與知識,但他已經成為了大馬士革的總督,他就必須去做一個總督該做的事情。“我知道您或許不信,或者是您相信了,但您的那些將領不會信……”
拉齊斯突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請聽。”
隨后人們便聽到一聲隱約的震動,從凱撒門的方向傳來,他們向著那個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沖天的火光與煙塵,“那里是誰在負責?是圣殿騎士團還是安條克大公,又或者是的黎波里伯爵,也有可能是您所信重的某個臣子,沒關系,他們已經看到了,就知道我所言非虛。
您現在可以派出傳令官來去告訴他們,他們可以得到一個完整的大馬士革也能得到一捧黑灰,隨便他們選擇。”
整個戰場都微妙的停滯了下來,但出于慣性,一些地方依然會響起痛苦的呻吟,刀劍的撞擊聲或者是火焰焚燒木頭以及石塊的噼啪聲。撒拉遜人和基督徒滿懷仇恨的彼此凝視,卻又不得不遵照總督或者是國王的旨意,他們緊握著刀劍,緩慢的后退,直到彼此之間保持著一個可以保持也可以隨時變化的距離。
一些大膽的士兵,趁機拖走了還能夠呼叫呻吟的同伴,又或者是已經悄寂無聲的尸體,十字軍和撒拉遜人都是如此。
與埃米爾、蘇丹和哈里發不同,基督徒們的軍隊中從來就不是一人獨尊,即便是亞拉薩路的國王,也必須要聆聽附庸、將領以及盟友的意見。
但無論是的黎波里伯爵雷蒙,還是安條克大公博希蒙德,又或者是圣殿騎士團與善堂騎士團的大團長,宗主教希拉克略(他是在攻城戰后的第三周趕到的)都沒有提出反對意見。
他們來到這里,就是為了大馬士革,當然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座城市化為焦黑的瓦礫,雖然被迫接受撒拉遜人的勒索,令他們感到異常不快,但無論如何,總要比迎來第二個福斯塔特來的好說實話,雖然他們時常唾罵沙瓦爾是個善于玩弄陰謀詭計的魔鬼,該下地獄的老鼠,但他的這一手確實讓許多十字軍的將領噩夢連連。
夜晚降臨的時候,拉齊斯被帶到了十字軍的帳篷中,十字軍的將領和大臣們好奇的打量著他,目光中充滿了輕蔑與不遜——拉齊斯原本只是一個懶散度日的花花公子,他的身上沒有一點屬于戰士或者是統治者的氣質,甚至比不上布斯拉的沙姆斯丁。
人們看著他,發出了低低的竊笑和私語聲,他直接來到了亞拉薩路的國王面前,沒有表露出畏懼或者是諂媚的姿態,倒是讓人高看了他一眼。
“你現在可以說出你的請求了。”
拉齊斯沒有急著開口,他借著晃動的火光一一看清了帳篷中那些騎士和爵爺的面孔下,想相比起名不見經傳的拉齊斯,在座的人可以說是個個聲名顯赫,他也看見了塞薩爾,他正坐在鮑德溫的身邊,他們的座位靠得非常的近,幾乎不用側身便能耳語,拉齊斯的心狂跳著,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我有三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按照這些人的要求,卑微的說道,“三個請求。”
“請說吧。”
“大馬士革可以被完整的交給你們。
但我的第一個請求就是請您保證大馬士革城內六萬五千個居民的安全,他們可以獻出自己的錢財、牲畜、田地和住宅,也可以為自己繳納贖身的費用。
但我希望請您的士兵不要去羞辱和屠戮他們。”
“他們會離開嗎?還是留在大馬士革?”
“大多數人會留在大馬士革,陛下,他們幾乎全都是商人,工匠和農民,他們將會繼續為您經營這座城市,也會將向您繳納如之前一般的稅金。”
“他們是否愿意皈依?”
這個問題讓鮑德溫下意識的看向了坐在他左手的希拉克略,而身著白袍帶著高冠的宗主教,只是擺動手指,表明這并不是他有意叫人出來詢問的——他們的老師雖然身為亞拉薩路的宗主教,但事實上,他就和曾經的阿馬里克一世那樣是個貪圖利益和權勢的俗人,而不是一個修士。
雖然能讓異教徒皈依確實是一樁榮耀,但他已經是亞拉薩路的宗主教了,他要了又有什么用?難道羅馬的教皇還會因此大為感動而讓出位置來給他嗎?當然不可能,既然如此,他就不會去做這種無用功。
但那個教士確實是圣墓大教堂的,可能與杰拉德家族有關,杰拉德家族也是一個問題,鮑德溫在心中想到,但沒有表現出來,“他們愿意皈依就皈依,不愿意皈依的話,一樣要向我們繳納三倍的人頭稅。”
如果是在五十年前,在十字軍堪堪踏上這片陌生的土地時殺死所有的異教徒,并且強迫幸存者們皈依,確實是他們常做的事情。
但如今——亞拉薩路有多少異教徒不說,任何一座十字軍的國家和城市里都同樣充斥著各種各樣信仰不同的人群,他們之前表現的如此殘酷也不過是為了在此立足,而現在,他們已經擁有了自己的領地,完全無需對異教徒如此苛刻而因此誘發暴亂。
“我們愿意交稅。”
“那么我也可以向你承諾,你們的寺廟可能會被拆除,你們的教士要么被處死,要么被囚禁,也有可能被流放,愿意跟隨著他們的人只要繳納了贖身的費用,就可以跟著離開,但留下的人必須遵從我的法律。”
“一切悉聽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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