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岐山域

黎卿頭戴一張渡鴉面具，快步入得那豐都殘州，與殿前司的一名魍魎幽鬼打了個照面，倏爾詢問了起來。

“寒衣祖君？現今是赤血祖君值宿啊？大人若要尋祖君，可往天州之北的離寒域……”

那如同一道不定幽霧的魍魎鬼影疑惑地盤旋數周，再化作一道霧氣鬼臉，朝著黎卿解釋道。

豐都天的三位鬼君，向來是一歲四時輪流值宿，寒衣君執掌幽世寒衣權柄，豐都君乃是殘州天生第一祖，赤血君自域外而來，三祖君中最是悍絕，亦是這豐都天的立足根基。

黎卿暗自記下了那寒離域的位置，將一封密信交到了那豐都靈鬼手中，不露聲色道：“原是如此啊？幽某此行入豐都，還得有勞鬼使轉送一份私信與麴少主。”

“先前受麴少主之邀，幽某倒是還欠一個人情……”

在豐都天中，黎卿代號便是“幽篁府主”，此刻將那信件交予殿前司靈鬼，卻是要請他等轉送。

“不敢受大人禮，小郎這就下去安排！”

眼看著黎卿那密信之后再是一道靈光流轉的紫箓，這頭魍魎身形立時一震，萬萬是不敢受的。

三位鬼君治務嚴明，這充當鬼使的靈鬼在豐都殘州中本已經是上等待遇了，若是敢再受人利，擔當一個閻王座下貪厲小鬼的作風，必受五馬分尸車裂之苦！

若是被那個對頭看見了，少不得又得受一頓盤問。

這魍魎幽鬼連卻黎卿好意之后，捧起鬼信便去，再不敢與黎卿久待。

見如此，黎卿倒也搖頭失笑，這豐都天的靈鬼不知是得了什么異術，能橫跨天都尋人，其靈鬼者，本身便是影遁虛空、來往無蹤之物，擔當信使乃是極為可靠的。

且將那混元仙宗的動作告知麴少主，看他又是如何一個想法？

于豐都天中一行后，黎卿又迅速的回歸天都現世，再借由岐山的那一道陰世節點入得岐山域。

如今的黎卿掌控的冥府范圍已是極大，五座不小的宅院加上三條街道與中間幾座殘垣廢墟，堪比一座坊市。

這冥坊中有閣闕百間，水塘三座，田鋪藥園六方，由崔嬰領了諸仙家兒一一維護。

方才歸得冥府，黎卿抬眸望了這府邸南門一眼，兩座最是恐怖的燈籠已經到了這正門門前掛著，無人能夠解釋這府邸布局為何能隨著冥契的晉升而改變，他亦是沒有心思去探究其中原因。

黎卿過冥府而不入，轉身面北而行，不過盞茶時間，徑直來到了那人面鸮巢，這三尊骨面老鸮與冥府立契，至今已如家燕，一歲四時得饗冥府供奉，亦居于屋檐下，策破諸邪。

呀呀呀……

嘶啞尖銳的人面鸮鳴驟然暴起，驀然間，遮天的黑影四散，徒留翩翩黑羽似落花凋落，實在有陰森蕭瑟。

下方道人卻恍若不覺，抬指拈起半空中一枚落羽，自顧自道：

“三位統領何在？昔日本宗與那祖鸮照面，當入岐山北域，與那老祖君見上一面，亦是好好看一看這岐山冥府……”

“諸位可愿伴本宗一行？”

如此岐山，黎卿至今還未觀覽其大略，豈不是一種莫大的遺憾？此行北去，定要將這傳聞的六天之泉天的冠族岐山瞻仰一個大略。

幽游天在南，泰蔭、幽司二天居于中，極上北陰天，西有泉天，東為豐都天。

岐山再起，鳳鳴岐山，乃天命也！前朝宗室便是始于岐山稱為“”氏，以幽鳳為族徽，岐山崔氏則是坐守岐山域，豢養骨凰。

與崔，二家祖上淵源不淺，同承續于一更加古老的氏族。

但……

那破敗高塔之上，三道巨大的陰影倏爾墜落，三頭骨面大鸮落于黎卿身前，卻是有嘶啞而生澀的鬼語忽然響起：

“岐山多鬼祟，出得這八百畝冥府廢墟，再無秩序，主君要慎重啊！！”

便是他等人面鬼鸮族群，也是終日徘徊于冥府廢墟之上，再往外可都是些游蕩的怪物了。

有幽天崩塌之后，應新世規則而生的靈鬼；有四方幽垠之下，游蕩而來的兇物；有八百里岐山域中養蠱一般養了數百載的大患……

“無妨！”

“既然承續岐山一脈，本宗總得先看一看罷？”

山中百鬼再多，亦是受制于那一條紅線，再也逾越不得，連這蒼老的祖鸮亦是限于陰神之前，遑論其他鬼祟？

最需要提防的還是那維持著八百畝冥府秩序的牛頭尸、馬面靈，以及幾位統領曾提及的，山中鎮魔塔中諸兇物。

“……喏！”

三位骨面老鸮歪頭對視一眼，最終還是選擇了尊主君之意。

即刻便是那老鸮振翅，掀起三朵黑云相合為一朵，將黎卿往那云間一卷便低空掠著這岐山之頂而去。

岐山之貌如何？

西高有斷崖，東南則緩，整個冥府群落于東南面最高，出得山脊之后，那冥府建筑越發稀稀落落，然這山間卻是多了許多座單獨的莊子。

黎卿負手于黑云之上，俯瞰著這片越來越開闊的大地，眉頭突然一挑。

這一座座莊子，以四面高籬而立，四周是諸多規劃好了的田垅，似是大片的莊田阡陌交錯，可惜其中幽冥草谷早已經被啃光了，只留下斑駁的荒土暴露在這天地間。

“稍待一下，看看否？”

一指點向那東北數里外的田莊，黎卿揮袖一掃，竟是以慶云法生出三百丈的玄氣云團，將座下黑云卷起，徑直落向了那莊子。

莊中幽青的結界數百年屹立不倒，至今仍舊還有余力，高籬之內，似乎還有干癟的谷物未曾收起，高架之上有諸多獸皮、魚干晾曬，渾然是一副融洽的凡世莊田景象。

這讓黎卿依稀感覺到似乎是走在了末世的江南道田園之中……

“結界？或許我的冥契能夠撬動這百鬼浮屠禁制？”

心頭一動，黎卿便有幾分把握，回首與那幾頭兇禽巨鸮對視上一眼，再上前數步，將右手貼上其中的莊園禁制。

果然，黎卿的右手往那結界上一觸碰，泥丸宮中那頁冥書當即亮起了寶光，作為岐山域的最高權柄的冥契，黎卿當然有撼動任何一道百鬼浮屠禁的資格。

卻見黎卿享右手相觸之處，那青光結界頓時消融，不過須臾間，籠罩著整座田莊的結界轟然坍塌，這塵封數百年的田莊終于得見天日。

然這結界轟塌之時，撲面而來的竟一道極為輕盈的精氣，黎卿一見到這精氣如霧，飛速的要往幽天中散落，當即出手，橫掌一招當即便將這莊中玄陰精氣攝入了掌心之中。

且看那精氣匯聚，似是一頭龍靈一般，在黎卿手中不住地掙扎扭動。

“怎會有如此精氣？莫非是……”

黎卿疑惑著再往這田莊中去，只見那其中的靈谷干癟，獸皮破碎脆裂，魚干之屬亦是如同朽木。

你道是為何？原是這田莊中的靈谷物料精氣喪失，散落結界之中，蘊養數百載后方成了一道這般的玄陰精氣。

食水者善游能寒，食土者無心而慧，食木者多力而拂，食谷者知慧而夭，食氣者神明而壽……

世間萬物，循陰陽五行，分理萬道，但歸根結底，乃是由氣而生。

萬物生于世間，相加為“道”，此道不增不減，名為一。

眾生皆莫消亡，只是換了一種方式而存在。

草木肉石生亡凋零，其權重不增不減，百年如這一莊靈物，凋零之后，乃育一道玄陰之精，入得黎卿之手，又何嘗不是一道輪回呢

如此精氣，如此變化，修《元氣論》的黎卿，看到的是更多，那是百物凋零后的輪轉，一莊靈精先散后聚，再流于一處氣，豈非是天道藥餌、自然大丹？

此刻，他卻是毫不猶豫，仰頭吸氣，將那似是一道小龍般的玄陰之精瞬間就納入了周天之內。

那已宛若實質的精氣，好比這一莊百藥合煉作餌，經由歲月與自然蘊養，實是驚人。

磅礴的精氣先入黎卿經絡百竅，過氣海，醒目泥丸宮，叫那龍骨脊椎油然生氣，最終這玄陰之精在被消化近半后化作一道二指長的精氣長龍盤踞在下丹田精源宮中。

下丹田為萬物生命之源，亦是人體胎藏的大秘之所，得那玄陰之精一灌，黎卿頓感整個人都似是吃撐了一般，使不完的力氣，耗不盡的精力。

機緣天定之下，這一氣入腹，就如服下了一枚自然大丹般，大益修行！

但這田莊中似乎還遠遠不止這一些東西，黎卿稍稍扭動視野，將目光直接投向了那座莊堡。

“封存數百年的莊子，總該還有些有用的東西罷，一同找找看？”

雖似是詢問著后方三頭大鸮的看法，但其言語中盡是讓它等敞開了去干的意思。

那骨面老鸮得了主君應允可沒半分不好意思的，鸮首仰起，呼吸就似是狂風卷落葉般，將那干癟的靈谷魚干吞入腹中了來。

即便精氣流失嚴重，但對他等來說，亦是飽腹的資糧的。

這八百里岐山早就是光禿禿的一大片了，除了鸮鬼相食，哪里還有這般雜糧靈物？

且看黎卿掌燈入了那莊園塢堡中，三頭老鸮亦是分頭散開，在一座座棚區倉庫翻找起來，若是有其他保存尚好的資糧，他等也是該帶回巢中奉養兒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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