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來蘊,幽晦生靈,這幽天所生的諸多陰鱗與天都大地的妖怪精獸完全不同,雖依舊有著血肉,但卻是陰血、棉肉,可稱作幽獸。”
黎卿將兩尊水盂并列于水榭之前,聊發感慨。
那位幽波冥府的麴少主如此爽利,在原本的基礎上贈了黎卿如此多的鱗魚,這可是欠了個不小的人情!
再看此時的冥府,以東籬院為中心,五座宅邸聯袂合一,化作了一方占地數十畝的莊園,就連四向的街道牌樓亦是被圈入了其中。
黎卿在冥書鬼契中以鬼文引導規則,五苑合一,以東籬苑為中心,立時便開始發生變化,墻垛偏移,百鬼浮屠天磚地基排列,一道道邸墻生起,在這岐山上化作了一方真正的連綿鬼府。
三牌五苑坐落山巔,南北正開鎏金鎮釘大門,中有蓮池三座,宅邸百間,轉角之處,盡是石鏤牌燈,檐下各方,一枚枚血色燈籠高懸,將整座冥府都映照的大亮。
至此刻,冥書鬼契再度發生變化,原本的冥書金頁一入得黎卿泥丸宮中,在那冥書上方又再度顯化出一方冥府虛影。
卻見那四四方方的冥府坐落于無邊幽暗之地,四野深邃兇險,唯有這一方宅邸猶如睡虎伏地,獨生于幽世,府邸前兩盞似是血色太陽般的燈籠,于深邃的黑暗中太過顯眼。
“凈水盂終究不是久留之地,這數量如此龐大的鱗魚幽獸該如何處理呢?”
黎卿翻掌將冥書收起,此刻他無暇琢磨著那鬼契變化,卻是頭疼起了那數量龐大的鱗魚。
帶回天南觀,于臨淵山中內部消化?這倒是一個選擇,但天南觀素來清苦,只怕觀中道人也消化不了多少。
還是得好生利用起來。
“蟾仙兒,過來!”
黎卿沉思良久之后,一眼就瞥到了那遠在院門外徘徊著的仙家兒,這群天都來的精怪,于冥府中耕耘了兩載,倒也算得上恭順。
可惜幽天終究不適于天都生靈久待,這群仙家兒頭頂晦氣齊聚,猶如黑棺蓋頂,劫運深重。
“你等先放下手中之事,取兩千頭鱗魚,或以真火曬制,或再將那陰鱗豢養于那蓮池之中,以供汝等平日饗食。”
“正所謂一物降一物,這鱗魚血肉中幽氣極盛,能疏解你等身上沾染的幽晦鬼氣,叫你等免去六天故氣侵蝕之苦!”
這位云桂山上的蟾仙,此刻也算是升任了黎卿的冥府總管,主理這府中藥園、修繕、伙房等等諸事宜。
但這事兒可著實不太好干,冥府之外暫且不論,光是冥府之內就有諸多禁忌。
這第一禁忌,東苑不得靠近!
第二禁忌,府中只有那鬼神崔嬰,再無其他人,若是受到其他人的呼喚,一定不要回應,怕是久染六天故氣沾染了不祥,須得披上紙衣,速速返回西苑,閉戶不出。
第三禁忌,若遇到與那鬼神崔嬰有四分相像之人,不得出聲,不得靠近,遠離她。
幽天故氣讓這些仙家兒沾染不祥,時常會出現一些不可理解的幻聽與橫死幻像,但東苑那位可是不同。
冥府開始晉升以來,鬼母似乎終于不再那么受限制,開始時常游蕩在這冥府莊園之中,這讓諸仙家乃至那鬼神崔嬰都望而生畏,一見到鬼母出現,立時躲得遠遠地。
否則,稍有不慎,為鬼母扭曲沉淪之法意稍稍一波及,那死相可絕對談不上好看……
見蟾仙面色一正,拱手應聲,黎卿大手一揮,將那兩千尾鱗魚放入蓮池,便令諸仙家開始動手,幽天無日,只得以妖火烤制熏魚,藏于庫房之中,但這也足夠令諸仙家兒振奮了。
他們可是好久沒嘗葷腥了……
環顧府苑上下,除了冷清了點,I各處懸掛的血色鬼燈籠詭異了點,其他倒都是與天都大地上的莊園無異,至少黎卿是這么認為的,巡視完自家府邸,其領著崔嬰、玲瓏又往冥府外去。
冥府之外,亦是諸多聯袂著的宅邸廢墟,埋葬在其中的陰靈鬼祟亦是不少,道道窺探的目光一見黎卿幾人氣機,立刻又縮了回去。
越過層層廢墟,再往北,可見兩尊半是坍塌、半是荒廢的九層斷樓,兩座人面鸮巢此時正搬遷到了此處。
那幾頭生出了骨面的人面鸮頭領,與黎卿往來數次,最終應邀舉巢遷移到冥府之側,甘為檐下燕,它等與冥府本來就是共生的干系。
莫看這人面鬼鸮族群不小,食鬼驅靈,它等在捕獵之時淪為老鬼腹中食的,也是不少,這群老鸮的生長環境并不算太妙!
黎卿這一來,那殘樓的烏巢中立時聒噪聲四起,一頭頭頂著丑惡人面的老鸮撲翅盤桓,不一時就將整座蒼穹都給遮住了。
“這兩窩老鸮日日哀啼,吵死人了,你為何要讓它等居于門戶之下?”
“要用的時候再招來不就行了?”
崔嬰方才一靠近又聽到了那聒噪的鴉鳴,有些不爽的彈了彈耳朵。
“就你現在的道行……沒了他們護衛,指不定一離開冥府就被招魂鬼招走了,要么就被游蕩的餓死鬼生吞了!”
“現在的幽天可不是昔年了。”
黎卿橫眉一挑,忍不住睥睨了那崔嬰一眼,這家伙真是心里沒點數,她這重聚命魂沒多久的殘缺大鬼,與幽天中養蠱一般肆意吞生了數百載的群鬼比起來,她敢出門嗎?
二人方至這殘樓之下,上方三頭翼展遮云的骨面老鸮立時落了下來,那老鸮一見黎卿,兇惡的骨面上閃過一絲疑惑,詢問著這位府主是不是需要什么幫助。
黎卿不答,只是橫袖一甩,將數百頭兩三尺長的鱗魚丟在地上,那鱗魚離水當即胡亂跳動了起來,天幕上的老鸮們一見此景象立刻齊呱呱亂叫,遍地豐碩肥魚,映在群鸮眼中簡直就是做夢一般。
“吾這冥府屋檐之下,今后就得仰仗諸位了!”
“歲奉鱗魚,但請諸位享用。”
先前這幾頭骨鸮只知黎卿剛剛放下千尾鱗種,怎得這一下收成就如此之豐了
但顯然這老鸮也不會考慮的這么多,足以銷金碎鐵的利爪往那陰鱗身上一勾,頭顱垂落,兩口便將那大魚吞入了腹中。
如此肥碩的陰鱗,太過難得了。
那老鸮敞開肚子開吃,幾如狂風卷落葉般,將其中半數的鱗魚皆吞入腹中,待得三尊首領吃完,那落在四向殘垣斷壁上焦灼等待著的群鸮才開始動手,紛紛落到黎卿身前的地面上爭奪著鱗魚歸屬。
“呱呱呱……”
當頭的骨面老鸮聒噪出言嘆,再與黎卿告狀,言稱岐山下的不公。
“什么?這岐山下的大河中也有鱗魚?但是被更恐怖的兇物霸占了?”
黎卿眉頭一挑,他知曉山外有大河,徹開陰瞳時能遠眺的見。
但他更奇異的是,這座陰山原來是叫做岐山嗎?
時至今日,黎卿終于知曉了這座陰山的名諱,岐山崔府……岐山崔氏?
“六天冠族之一的岐山崔氏嗎?是了,若非如此的陰山,怎會有如此規模的連山宅邸,怎會有牛頭馬面巡山?”
他漸漸地有過猜想,但鬼母失智、崔嬰失憶,他也無法確定這座陰山在六天時代的對應?
黎卿不知道這座冥府有多大,但他知曉岐山絕不會比那幽波水府小,這般龐大的陰山福地,理所應當也該有產出的,只是他至今還未尋到!
“可惜眼下沒有時間探索冥府的變化與岐山的一切了,巴南州中,那位神祝還在等著,接下來還有場硬仗要打。”
“待得處理完了諸事,我該讓這三頭大鸮帶路,去那岐山極北之處見一見那頭祖鸮!”
那頭祖鸮極為恐怖,已經有了骨凰之相,輩分亦是極為的古老,或許可以帶上一些鱗魚血食作贈禮,與其好生了解一下昔年的岐山冥府到底如何?
遠眺著這幽暗的天際線,黎卿心頭長嘆一聲,暗道這幽都岐山之大,竟讓他有些無從下手。
再與那幾頭老鸮布告,趁熱打鐵的將它等定為了守山鬼鸮,暫且整備完了諸事,黎卿再緩緩的離開幽天。
回到現世,兩日已過。
那司晨神祝已然安排好了巴南府太陽神教中事,準備好了各般護身的圖騰鎮器。
而那位入了南疆的莫靈仙子也終于被喚了回來。
黎卿方才被那神祝請到樓頂云閣中,那位莫靈仙子亦是領著門人入閣,二者于那門口撞見,齊齊驚詫。
當日二人就曾在那淵河之河畔遠遠地打過一個照面,至此刻,居然又在這里的相見了,倒也是一種緣法。
黎卿心頭暗忖:“這神祝火急火燎的喚貧道過來,莫非就是為了此人?北地玄門遺脈嗎?”
而那莫靈仙子后的少女一見到黎卿立時就往師傅身后一縮,低聲喚了一句:“是那天在鬼河下的那一位!”
當日黎卿行走淵河、拘拿百鬼,手段可是極為驚人。
那少女躲在師傅身后,左瞧右瞧,卻似是想要看看這道人的赤龍有沒有跟在身后,這個年紀的少女正是定不住心的時候,怎不喜見傳聞中的神獸龍屬?
但很顯然,“燭”并未跟在左右。
“貧道與仙友似乎前不久剛見過?”黎卿右手一請,將道路讓出,由這位女冠先進。
這是北朝官言,黎卿曾於學宮中就學,一出口竟是讓她等北人都分辨不出來。
后者得此禮遇,稍稍一愣神,當即還上一禮,一面蓮步裊裊往閣中進,一面輕聲解釋了起來:
“南疆有鬼患,占了諸山民休養生息的源泉,那一日本道亦是受委托前往相助。”
二人交談言淺而止,往那云閣中去。
此刻的云閣之上,司晨神祝已然換上了一件滿刻著九日巡天圖騰的祭祀紅袍,兩側的祝與祭師并列,見到黎卿二人前來,司晨神祝連忙起身領著諸祭師迎至閣門外。
“兩位仙友終于到了,司晨正待二位久矣!”
“快入座,快入座。”
司晨神祝暢笑著將二道迎入座中那立刻將槐連陰土一行的細致規劃告知于二人,二鬼君相爭,陰山無主,群鬼奔逃,該……
然而,他這計劃才剛剛談及過半,那女冠卻是陡然起身,不愿再參加此行!
“兩尊陰神鬼君么?那這趟混水,本道卻是無法陪尊駕去蹚了。”
出陰神,這是天都修士的分水嶺,陰神之下,或強極一時,或橫行于州縣,但終究還是凡人修士的范疇。
但一成就陰神,乃號真人!
修行界向來都有最弱的陰神真人之名五溪龍君,道行最差的陰神真人之稱太玄門九玄真人,最極端的陰神真人之號巴丘劍子……
總是有這種因道行跟腳的不同而表現各異的陰神道人,但誰可聽過哪位陰神真人被人殺死?
斷頭而不死,裂脊可再生,七魄散亦可再聚,三魂銷仍能重煉,這就是陰神真人。
頂著兩尊陰神鬼君的爭端入局,那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唉?莫靈仙子先別急,且聽司某一言!”
司晨神祝見那女冠推辭,連忙起身相留,苦苦地解釋了起來。
先是將那漁家六郎,漁鬼君與巴國的淵源一一解釋,司晨再道:
“陰神又如何?莫靈仙子應當知曉吾神教所奉尊神乃是近乎陽神的駐世神靈!”
“原先槐連鬼祖所在之時,便曾分別于南國的尹君、我教太陽尊神許下承諾,此刻,那鬼祖后人接替,不會更難應付的。”
“人道治世的時代,他只要敢亂來,那三百里槐連陰山總歸是是跑不了的,想來他等不會拎不清的。”
巴國畢竟是一方大國,且就在那槐連陰山之北,兩位鏖戰相爭的鬼君不可能要賭上全副身家來算計三位紫府修士,這實在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何況,這位黎道兄可是隱藏的狠人!
這兩日司晨飛信傳書巴國各地,就在今日辰時,天南觀幽篁道人鬼郎黎卿的情報便已經送到了他的桌上。
少時鬼母迎聘,入道三載,煉氣之時間,突遭紫府鬼道人覬覦,雖身創但卻斃殺道人,再到遨游海外,兩載歸來,又于江南道放逐了二陰神……
這般履歷,聽起來太過匪夷所思,讓人不禁懷疑這到底是真是假。
但如果是倚靠鬼道的話,那就不足為奇了,治世數萬載有余的六天鬼道,就是這般恐怖。
那黎卿既然早就有了與陰神交手的經驗,且不落下風,這就更讓司晨完全放下了心來,此刻胸有成竹的勸著那莫仙子。
“實在不行,我再多加百萬道銖,兩百萬道銖,并且為仙友準備十方上品靈玉盤,如何?”
司晨再度加碼,從說好的百萬道銖報酬翻到了兩百萬,并且為那莫仙子準備好靈玉盤。
這玉靈學派,修得法有些類似《三皇經》,畢竟他等自稱媧皇傳承,以五彩補天圣靈法禁為核心,最擅刻畫符文,以符陣挪移虛空,遠遁千里。
補天術更是兼具造化之能,據傳練到極致,可以真正的重開一方天地!
太陽神教為她準備好上品靈玉,看中的就是這一點,她那靈禁乃是真正的涉及到虛空奧義的禁制,極為強悍。
若中途有意外,三人還能借此有個退路。
“莫靈仙子,帝朝那般的龍潭虎穴都闖過來了,這一方陰山又有何妨?”
“何況,此行可是有著南國的黎道友相助,這位黎道友可是真正的天南道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