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蘇站起身,輕輕一笑:“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林小蘇腳下黑白雙色一綻放,一步踏向虛空。
下一刻,人影全無。
胡姬眼中一派溫馨。
這是陰陽步。
她首創……哦,也不是,是他從她這里學的。
學習的過程,就是她跟他結緣的過程。
這個小壞蛋,一舉一動都在撩她啊,總在提醒她莫要忘記她跟他的那一段神交……
也恰恰是這種提醒,讓胡姬心中的那股子浪潮,一直在翻涌,而舍不得斬之。
陰陽步下,林小蘇落在族主峰。
扶風在樹下抬頭,扶雅也抬頭,多少有點吃驚地看著他。
林小蘇落在她們面前,臉上有淡淡的微笑,這幅風姿……
扶風暗暗吸了口氣,真不怪七妹淪陷啊,這貨怕是不能在青丘多呆了,再呆上幾天,二妹怕是也得丟……
“你千萬別告訴我,你在胡姬那邊一天一夜,就學了她的陰陽步。”扶風開口了。
林小蘇笑了:“怎么可能?我很早就會陰陽步了!大姐,族主和夫人沒閉關吧?”
“沒有,在里面呢!”扶風指指最上方的一座大洞。
“我去見見他們。”
“……”扶風略略猶豫:“有話好好說,別起爭執。”
“放心,等我出來的時候,你爹娘肯定喜笑顏開。”林小蘇一步而入上方的山洞。
山洞中,只有兩人。
沒有侍從,沒有長老,就只有兩人。
林小蘇踏步而入,兩人目光同時睜開。
帶著強烈的希翼。
也帶幾許夢幻般的期待。
是的,心鏈無解,這是他們長期以來的共識。
如果一般人,點出心鏈二字,他們恐怕得殺了這個知情人——避免族人知曉他們中了心鏈,成為心門旗下的忠犬。
但是,這個人非比尋常。
他白身入官場,三個月時間成就三品大員,剛剛還被封為雪衣侯。
他的能力,他的神奇,在下江南之中,已經完全顯現……
難道說,這道無解難題,真的可解?
山洞很安靜,山洞其實也很幽暗。
林小蘇手一抬,一燈在手。
這一燈,極小,光芒其實也極其微弱。
然而,族主夫婦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們突然發現,燈光所及之處,如同是另一個世界。
他就這樣端著一個另外的世界,來到他們的面前。
“此為薪燈,可屏天道!”林小蘇的燈光覆蓋了族主夫婦二人。
兩人心頭同時大跳。
各族其實都有薪燈。
上古神魔一族有神道薪燈。
魔族有魔道薪燈。
妖族有妖道薪燈。
人族同樣有人族薪燈。
為何有薪燈出現?因為這是各族延續至今的密碼。
天道之下,劫難頻頻,多少種族滅亡于時空長河之中,但是,也有些種族頑強延續,直至如今。
那在天道劫難夾縫中,一代代延續的精神,就是他們這一族的香火所系。
也正因如此,各族薪燈,都有屏蔽天道之神通。
連天道都可以屏蔽,其余所有監視,自然更加不在話下。
這片幽暗的空間中,這燈光所及之內,他們無論做出何種事來,都不可能有第四人能發現,包括天道。
“心鏈,乃是因果法則的一個變種,若無薪燈,觸動心鏈,施術人立時發現,只需啟動心鏈絞殺之功,大羅神仙也難逃一劫,除此之外,天道亦視其為觸動因果,天罰也會來。”林小蘇道:“但在薪燈之下,沒有這重顧慮,我可以輕易抽取你們二人身上的因果心鏈。”
族主夫婦全身大震。
他們當然知道心鏈的恐怖。
而林小蘇這段話,對應心鏈的特點,沒有半分差錯。
他們的信心,從一開始的萬分之一,陡然升到了幾成。
“蘇大人……真欲助我夫婦得脫苦海?”族主的聲音有了幾分激動。
“自然是真!”
“卻是……為何?”
“兩重原因!”林小蘇道:“其一,扶扶已經是我的女人,你們二位,就是我的岳父岳母。”
族主夫婦臉色風云變幻。
他們當然已經知道,自己女兒已經失身了。
沒失身,也根本不會進入秘境中的“修途”。
大家心知肚明,這位姓蘇的已經摘了七公主的紅丸,成了事實上的青丘之婿。
但是,這事兒沒有人提。
因為這個七公主可不是一般的人,她是青丘一族橫跨百萬年間,惟一的一個九尾天狐,她將是全族的圖騰。
圖騰式的人物,豈能輕易成為別人的女人?
但他主動提了。
是事實,也無可辯駁,族主輕輕吐口氣:“第二個原因呢?”
“第二個原因就是:我需要你們青丘一族,清除左執湖畔全部左執,將這片區域完全掌控。”
果然,這才是真正的核心。
族主夫人道:“賢婿與心門的矛盾……真的不可調和?”
問題是敏感問題,但加上一個賢婿的前綴,敏感度直降八成。
“矛盾自然是不可調和,但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林小蘇道:“最關鍵的地方是,左執湖方圓千里之地,很特殊,我不能容許除了自家人之外的任何勢力染指半分!”
回答也是斬釘截鐵。
但同樣附加了親情元素。
族主夫人眉頭微皺:“左執湖,有何特殊之處?”
林小蘇道:“此事請容許小婿暫時保密,等到時機成熟之時,小婿必定和盤托出,小婿向兩位大人保證,此事于青丘,絕對有百利而無一弊……先讓小婿抽取兩位大人身上的心鏈,如何?”
族主夫婦同時一震:“好!請賢婿施以妙手!”
林小蘇手一抬,一指點在族主的眉心……
這一點,帶著因果之莫測。
族主體內的經脈、骨骼、心臟突然浮現出一條條銀色的鏈條。
這鏈條,就是心鏈。
因果的印記。
鏈條浮現,慢慢地順著林小蘇的指頭,延伸向他的手臂,就象是一條詭異的蛇。
族主夫人臉色微微改變。
這因果鏈沒有擊碎,而是轉移。
難道這位女婿,竟然要以身相代?
他要代岳父岳母承受這天道之枷鎖?
很快,族主身上的心鏈全部抽取。
族主元神一感應,數千年來身上如同附骨之蛆的心鏈,真的無影無蹤。
他整個人全都活了,他的道境這一刻似乎一步踏入了更高的層級。
這就叫心結得解,道境大開。
下一刻,夫人身上的心鏈也被他抽取。
兩人心鏈一去,心意相通:“賢婿,此歹毒術法,對你是否有損?”
“兇險自然是有些兇險的,但是,為了親人而承受些許因果,豈非亦是因果正途?”林小蘇道。
一句話,族主和夫人兩位執道高人,感動了。
為了解除他們身上的因果,這位女婿挺身而出,自己承受。
修行道上,何曾有過這樣的精神?
唯有親人二字,可以涵蓋。
族主夫人道:“賢婿如此,倒讓老身夫婦汗顏無地也。”
一句汗顏無地,或許也是她真實的感覺。
三千年來,他們夫婦身中心鏈,不敢觸怒心門,在心門壓迫之下,妥協,不斷地妥協,實實在在損傷了族運,損傷了族中利益,甚至是兒女的利益。
這份愧疚,終是有的。
今日,林小蘇反其道而行之,以親人之大義,給他們上了一課。
讓他們知道,他們的過往,何其不堪。
“岳母大人言重也,小婿告辭!”林小蘇一躬身,手中薪燈隨手而滅,他的人,出了山洞,一步升空,射向蒼穹之外。
族主久久地看著消失的那個黑影。
他的眼中,風雷激蕩。
突然,他一步到了山洞內側,手一起,按在一塊石頭上,石頭慢慢亮了,里面出現一條人影,一個鶴發童顏的老者形象。
“扶兄,有何事?”老者道。
“丁兄,來一趟青丘,有事相商。”
“關乎何人?”
“蘇林!此賊剛剛來到青丘,帶來一條大消息……”
老者的臉色陡然沉凝:“好,本座馬上到!”
下一刻,山洞中似乎憑空出現了這名老者。
“扶兄,但有何事,盡說無妨!”
族主慢慢抬頭:“扶兄?憑你也配稱本座為兄?”
那個丁姓老者臉色猛然改變:“你……”
“丁赤,你給本座設下毒計,遺禍三千年,今日本座不妨如實告知,你的肉身,今日毀之,你的元神,本座折磨三千年,你之子女親屬門人弟子,但有一人逃生,算我扶岳愧對青丘先祖!”
丁赤全身大震:“扶岳!你別忘了,你之心鏈……”
身后一條巨尾虛空而下。
丁赤肉身化為血霧。
而他的元神,也被這條巨尾牢牢束縛。
丁赤感應著這條巨尾中傳來的氣機,臉色完全改變:“心鏈已然消除,何人所為?何人?”
“去煉神池慢慢想吧!”身后族主夫人聲音冰冷。
下一刻,這具元神進入青丘煉神池。
煉神池,不止是元神的囚籠,更是元神的煉獄。
他,將會痛苦折磨三千年,想死都不可能。
這就是族主對他的回應。
林小蘇腳踏陰陽步,一步百里開外。
此刻已經遠遠出了左執湖,他的嘴角帶上了幾許笑意。
他知道族主夫婦,將會對那個施術之人痛下殺手。
他更知道,那施術之人一死,青丘與心門的矛盾將會不可調和。
這,才是他解除心鏈最核心的回報。
當然,還有一重回報,那就是心鏈本身。
這心鏈,他不是沒辦法直接粉碎,他更不是有意讓族主和夫人感覺內心愧疚,至少,不是唯一的原因。
他將這完整的心鏈吸入自己體內,是有用的。
心鏈在他心鏡之前旋轉,層層解密……
在他踏入京城的最后一刻,他因果法則,順利結出道種。
至此,他體內的天道七法,已有六法登堂入室。
這六法,分兩個層級。
時間、空間兩大法則是道花。
陰陽、因果、生命、輪回是道種。
唯一欠缺的就是混沌。
混沌法則,號稱大道之始,哪里有?
大荒之地,似乎并無混沌道門,但有一人,卻跟混沌法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此人,就是古門古隨心。
古門,太古神墟的太古宗門。
而太古神墟,乃是遠古神魔存留地,先天神魔,就是從混沌中誕生的。
現在,也是時候跟古隨心去辦那件早已答應他的事了。
古隨心這小子,相遇于江南,也為他上戰場殺了幾個來回,他答應古隨心,江南行程結束,為他追回丟失的那塊背心玄甲。
這是兩年多前,古隨心在江湖上隨意撩女人產生的惡果,他跟女人嘿嘿咻咻時,女人從他背上硬生生扒了這塊甲,然后逃之夭夭。
林小蘇一開始還為兩年時間,而有些壓力。
他的時空回溯,不一定能回溯兩年。
現在不同了,他已經驗證過,回溯二十年興許有點壓力,但回溯十幾年,毫無壓力。
那不就妥了嗎?
他一步落在自己的侯府,向古隨心發出了信息:“古兄,身在何處?”
古隨心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回:“柔絲小館風光好,一寸柔紗一寸情啊,你還真是會選時間,小弟褲帶都解了,硬生生止住。”
“我靠!”林小蘇道:“要不,你先玩吧,等你玩完了,過府,商量下辦你那屁事。”
“你有空了?”
“什么有空沒空的,答應了你的事,沒空也得抽空不是嗎?”
“那好!我現在過來!”
唰地一聲,古隨心沖天而起,直接落在林小蘇的薄紗亭。
林小蘇手中茶杯輕輕一揮,古隨心手一伸接過。
“褲帶重新系上了?”林小蘇笑道。
“嗯,女人嘛,哪里沒有?”古隨心道:“別說只是個青樓女,即便是妖族圣女,在蘇兄這句話面前,該止還是得止!”
“那現在就去?”林小蘇道。
古隨心抬頭看看天色:“我以為蘇兄打算在京城過了年,再去的。”
“我倒是想在京城過完年再去,但你呢?你這流落異鄉的,上哪兒去過年?”
“我好辦,青樓、酒館何處不可過年?實在不行,我到你這侯府過年也是一樣。”古隨心道。
“你來我這里過年,還真是毫不矯情啊,就不問問我歡迎不歡迎?”
“那現在問問來得及不?”
“完全來得及,我直接回答……不歡迎!”林小蘇道。
“師兄,你封了侯之后,有點小勢利……”
“滾!滾去你跟那個妖族女子睡覺的地兒,我早點了結了你這破事,再安心回家過年!”
古隨心手一伸,掏出一根奇異的白骨。
白骨放大,成為一條飛梭,兩人踏上白骨,穿空而起。
林小蘇摸摸這根白骨,臉有異色:“這是遠古神魔的腿骨!”
“是啊,這在我們古門稱之為祖骨。”
“祖骨,你竟然拿祖宗的骨頭做成飛梭?”
“這是我古門的傳統了……”古隨心就此一泄千里。
古門,跟其他門派不太一樣。
一般門派,對祖宗很尊敬,祖宗的一根頭發,一段骨頭,都是神圣的。
古門……
其實也尊敬,只不過尊敬的方式有點不一樣。
他們覺得,將祖宗的骨頭埋在地下,有點冷落祖宗,是故,最好的尊敬方式應該是將骨頭派上用場,隨身帶最好。
這樣顯得跟先祖比較親近不是嗎?
于是,遠古神魔的骨頭就做成了各類法器,有的是刀,有的是劍,有的是飛舟,有的是床鋪……
林小蘇實在沒忍住:“有沒有做成夜壺的?”
古隨心橫他一眼:“做成夜壺又怎么地?那是生命之根或者生命之道與先祖的親密邂逅,那叫傳承!”
林小蘇表示無語。
目光抬起,他感受到了遠古神魔之骨舟的風采。
神魔骨舟一掠而過,天道氣機退避三舍啊。
骨舟的速度,超越想象。
比起當日的鎮天戰艦,至少快了十倍或者幾十倍。
骨后盡是流光,流光之下的大地,快速向后撤退,每個呼吸間,都是幾座山頭,這大致與啥類似呢?
完全狀態下的翼刃。
數十馬赫!
依這樣的速度,到達三十萬里之外的太古神墟,其實也就是三個小時的事。
但是,他們的目的地,并不是太古神墟,而是太古神墟與妖域的結合部。
兩個多小時后,到達。
一座小鎮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座小鎮,背靠太古神墟的蒼涼浩瀚,面對妖域的氣象萬千。
一條大江穿鎮而過,一座長橋分駕南北。
橋,連接兩域之橋。
橋下,奔流而去的是怒江水。
小鎮,卻是有若煙雨江南般的寧靜安祥。
古隨心作了介紹。
他母親是人族千金大小姐,所以呢,他與他的幾個兄弟姐妹,身上或多或少有些人族文人的風騷。
他當日游歷至此,就是被這小鎮如詩如畫的寧靜所吸引。
在小鎮上遇到了一個女子。
他其實知道這個女子是妖族,女子也毫不隱瞞地告訴他,自己是花妖。
她的一舉一動都是花妖,擁有花妖全部的情、真、善與樂道天賦。
兩人經過漫長的十二個時辰,彼此欣賞,于是就跨馬揚鞭,一路開赴幸福的彼岸,誰知道,車到中途,那個女子突然動用一種妖族禁術,讓他短時間內無法動彈,進而一爪抓開他的后背,剝下了他的背心玄甲。
他才知道,這女子,其實不是花妖,而是幻妖。
在這里,他也給林小蘇普及了妖域的相關知識。
妖域之妖,有很多種。
花妖至善,幻妖至變,天妖至強,地妖至陰,人妖……人妖就算了,人族的奸詐,在妖族看來,可能更吻合人族自定的“妖”之內核,陰險狡詐、善變善思。
“有沒有搞清楚,她為什么要剝你之甲?”林小蘇問到了一個關鍵問題。
古隨心道:“可能是我太出色了,妖域畢竟是與太古神族是對立的,不希望太古神族出現我這樣的天驕,是故想將我中途扼殺,這還真不是我自己吹的,族中長老意見俱都如此。”
林小蘇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既然早就有這認知,為啥還要跟妖族發生如此牽扯?”
“已經說過了,我以為她是花妖,花妖是至善的。”
“其實,有一個更直觀的回答,你就是管不住下半身。”
古隨心惱了:“你管得住?你連三丈高的將軍都不放過……”
林小蘇眼睛鼓起,很想探討下這到底是誰的主意,但是,考慮到有些事情天道也不宜知道,算了,不談,妥協:“行吧行吧,我們都管不住行了吧?”
“就是!”
兩人落在一間客棧,林小蘇和古隨心并肩而上,酒樓伙計上前:“兩位公子要住店嗎?”
“看看,看看!”
林小蘇隨著古隨心上了三樓,三樓的一間房間里,古隨心指一指這床鋪:“就是這里,看看這床沿,都裂了,就是那次震裂的,操T奶奶的,兩年前的破床,到現在都不換。”
他罵罵咧咧的,林小蘇時空回溯。
輕松越過兩年多的時間,捕捉到了那個晚上。
當時的場景如果拍出來,顯然是要打馬賽克的,林小蘇有那么片刻時間有點理解古隨心,這個妖族女子,是真的很讓人上頭啊。
她的面孔,是大家閨秀,文靜而又羞澀。
國色天香之中,帶著幾分書卷氣。
但是,床上的動作那個狂野。
她就是那種現代社會所說的,上得廳堂,進得臥房的極品女。
然而,等到戰斗正酣時,那個女子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寒光,她纖細白凈的手突然化為兩只鮮紅的鳥爪,如同巨鷹一般,她的眉心,也隱隱有妖鷹身影飛過,是一只六翼妖鷹。
可惜那個時候,古隨心正忙得不亦樂乎,根本沒注意到。
女子手一落,撕下古隨心的后背一塊玄甲。
血淋淋的。
然后,她的身影一起,破窗而出,飛出的瞬間,她的身體完全改變,化成了一只巨大的妖鷹,六只羽翼微微一震,破入蒼穹。
床上的古隨心一聲慘叫,眼睛猛然睜大,他的視線所在的方位,也看不到這名女妖的變形。
“古兄,你可能還需要調整一次認知!”林小蘇道。
“蘇兄……發現了什么?”古隨心全身一震。
畢竟時間過去了那么久,案發現場還能留下什么痕跡嗎?
除了當時比較激動,留下的床上裂痕之外。
林小蘇道:“她不是幻妖,她是天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