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楚天舒掌上凝氣,但盯著泡泡看了一會兒,并未出手。
三個泡泡落到院中,離地面只剩一兩米時,被楚天舒吹出一股柔風托住。
他端詳片刻之后,聽到陳英和云谷,陸續趕回。
陳英孤身去,孤身回,云谷手上卻拿了一個人。
“那個高木我砍了。”
云谷把點住穴道的中年男子往地上一放,說道,“但他身邊那幫心腹,我留了一個,方便搜集提取他們的罪證。”
陳英看到中年男子被放在血泊間,不由又多掃了一眼庭院中的場景。
楚天舒的刀氣斬人之后,流出的血并不多,似乎肢體間的血管都因為刀氣影響而萎縮。
但畢竟也是上百具尸體遍布在庭院中,看起來還是有些驚悚的。
云谷是戰場上廝殺慣了,眼前這小場面,根本不算什么。
楚天舒在異世界,也見慣大批人馬的爭斗,槍炮橫飛的戰役,抗擊倭寇的海邊……
陳英卻不愿在這里久待,說道:“不能換個地方聊天嗎?”
楚天舒點頭,左手虛托,帶著三個泡泡,走進客廳里面。
陳英本意是說正事干完,應該可以離開了。
她腦子里雖有一些常識,但心理上,仍是沒有多少官府概念的。
在南宋,她那一代活動的武林高手,殺狗官,刺金將,乃至謀刺宰相,都是常有的事。
當然是沒干成得跑,干成了也得立刻跑,哪有可能等著接洽之類的。
可楚天舒既然進了客廳,她也只好跟上。
客廳內確實比較干凈,只有些許玻璃、花葉的碎片。
“這泡泡是哪來的?”
云谷注意到泡泡表面的和尚畫像,隱約分辨出,那氣息并非出自楚天舒。
楚天舒輕聲一笑,說道:“大約是有人察覺到我們在這里的一場大戰,也想來湊個熱鬧,就給我們出了道題。”
陳英盯著泡泡看了幾秒。
那水墨和尚,似乎能感受到陳英目光中的氣息,竟抬起左手,做出遮擋的模樣。
陳英微訝,道:“無法追蹤。”
這泡泡內的咒語復雜無比,萬分機敏,但泡泡本身基礎,又過于薄弱。
就算是施展追蹤類的法術,不含攻擊性,只要別人氣機一落上去,也會被泡泡察覺到威脅,出現反抗。
如此一來,要么追蹤術被打散,要么泡泡炸破。
“所以我說,這只是給我們出的題。”
楚天舒興味十足的說道,“不可蠻干,只能設法破解,而我們出手破解時,展現的修為路數,必被幕后之人感知。”
“但他想要探出我們更多底蘊,必須催發泡泡運轉,也就得展現出自己的更多底細。”
云谷聞言笑了。
“看來是真身交手前,一次愿者上鉤的切磋。”
云谷提起長槍,“我還真想看看他有多少底細,就先來做一下這個愿者!”
破陣槍凌空一刺。
碩大沉重的槍頭,在靠近泡泡的時候,驟然輕靈起來。
比蜻蜓點水還輕十倍,在泡泡表面,似有若無,若即若離的連刺十三次。
鴛鴦破陣槍中,有十三招基礎槍式。
是當年戚繼光結合呂紅拳中的剛力八法,和綿掌中的短打五式秘奧,掰開揉碎,重組而成。
戚繼光病逝后,這槍法原版精奧、內煉之術、所配藥方,都被朝廷要走,亦在神機營中流傳。
云谷自幼崇敬戚家軍,加入神機營后,得悉還有這套槍法,欣喜若狂,專練此槍,早使得爛熟于胸。
這十三下點刺,看似動作相仿,實則每一下發力,都大相徑庭。
泡泡表面,連連顫晃。
那個盤坐的和尚,卻陡然身形起伏,展臂探手,在須臾之間,把十三槍勁道都擋開。
其動作之利落,就像是在看巴掌大小的加速水墨動畫。
一眨眼后,和尚又坐回原位。
云谷收槍而立,濃眉深鎖,沒有使出更深奧的招數。
“看來,我破解不了這和尚的招法。”
他目光轉向陳英,“該道長試試了。”
“我不試!”
陳英干脆的說道,“我修丹法,氣重于招,你都破不了,我肯定也破不得,說不定還會把泡泡打破。”
“不如多留一次機會,讓楚先生能窺見對面更多手段。”
云谷點頭:“也有道理。”
楚天舒當仁不讓,右手抬起,手腕倏然一抖,三道殘影打出。
食指突出,刺中氣泡,留下一個暗紅光點。
拳頭打出,拳背骨節觸及氣泡,形成一個黃色菱形小光斑。
并掌劈出,無名指的指甲,碰到氣泡表面,留下一抹自在游走的黑痕。
三個殘影,分別打中三個泡泡之后。
楚天舒右手收到腰后,左手虛托往上,掌心源源不絕的散發念力。
支撐自己剛才打出的三種招意,繼續在泡泡上演變。
紅光閃爍馳突,批亢搗虛,輕靈迅烈如劍,專刺和尚四肢以外的破綻空門。
黃光重如金剛,逐漸分裂為二,又分裂為四,再分裂為八,跟第二個和尚的拳腳,不斷硬碰,每每彈射往來,軌跡都是筆直。
第三個和尚,最是微妙。
他始終維持著盤坐姿勢,只是放在胸腹之間的雙手,不斷變化印法,有時印法向上,抵至咽喉,又向下一翻,抵至丹田。
那條纖細的黑痕,在他身邊游動,也始終不朝他正式發動攻擊。
云谷和陳英都聚精會神,看著泡泡上相互拆解的那些招數、印法。
二人各有所長,很快找到自己更擅長揣摩的一個泡泡,盯著猛看。
楚天舒原本將三個泡泡盡收眼底,看著看著,就專看第二個。
第一個泡泡的和尚,在展示身法,花樣雖多,不過都是一些古舊的佛門意境。
第三個泡泡的和尚,端坐不動,變化印法,看似玄奇,本質上也不過是以古傳印法,加持心神,對抗悲魔斬的路數。
只有第二個泡泡,因為需要面對的是拳法,好像越來越激出那個和尚的真本事。
八個菱形光斑,圍著他彈射沖撞。
水墨和尚原本還手舞足蹈,在泡泡范圍內,上下跳躍,一一對抗。
五六個呼吸之后,這和尚雙足已經站定在中央,每次揮拳,都能同時擊開好幾個菱形光斑。
最初僅是水墨描繪的和尚,圓頭胡茬,灰色僧服,表情單一,跟很多拳譜上畫的和尚,別無二致。
此時,竟被他打出一種氣定神閑的宗師風范。
又過幾秒,他忽然沉腰坐胯,向前出拳。
這一拳,好似是要打向泡泡之外,卻將八個菱形光斑,同時迫開。
和尚明明只是存在于泡泡表面。
泡泡體積比他更大,表面還能倒映著室內很多別的景物。
可和尚這一拳打出來的時候,整個泡泡,好像連帶所有景物,歸攏到他的拳頭上。
等泡泡重回原樣,八個黃色光斑,已經淡的不成樣子,所能倒映出的景物,也模糊了不少。
只有那個水墨和尚,依然清晰無比,線條明朗。
就連另外兩個氣泡,也隱隱受到擾動。
紅光黑痕稍緩,兩個泡泡,都離這個泡泡遠了一點。
楚天舒霎時間,感受到對方拳法中的根本意境。
從來只有自己是“真實”,其余一切人事物,都只是夢,都只是自身的資糧,自身的工具。
別人的幫助,奉獻給自己,是應該的,自己繼續去奪取,也是應該的。
旁人的萬種痛苦,從來是虛假的,自然不必同情,不必猶豫。
“什么玩意兒?誰家是這么修佛的?!”
這種自私到極點的根本意境。
讓楚天舒心中升起十分濃烈的反感。
如果,與我交集的一切,都是夢幻,那我生于此中,游于此中,自在來往,又何必執著于單個所謂的真實?
如果,我能是真實,那這世上的一切,又豈會永遠只能停留于夢幻?
作為曾經在夢中受盡折磨,從未放棄逃跑,從未因為是夢就甘于等死的人。
作為后來,終于有力氣去反抗,把自身現況和夢都要改變的人。
楚天舒對于真實與夢幻,從來都有自己的態度。
他極端厭惡這個泡泡上透露出來的意味。
“把我當糧食是吧?”
楚天舒的目光閃了閃,卻沒有再朝第二個泡泡里灌注招意,只是伸出手來……
一把抓爆了那個泡泡!
這一抓,五指太用力,把空氣抓出了一聲炸胎般的爆響。
從他身上一閃即逝的威煞壓力,蓋住整個別墅范圍,還有富余。
別墅之外,一群心情忐忑走上來的黑衣制服人員,剛看清場地上那些汽車的慘象,就忽然覺得頭腦一昏。
領頭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捂住心口,臉色苦得像要滴水。
“高木先生!”
他已經預感到不妙,索性大吼起來,讓隨行所有通訊設備都能聽見。
“有人舉報你這里陸續出現爆炸聲,我們奉命過來檢查,上面正在密切關注,請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