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生日焰火

服務生比劃了一下手中的拍立得相機，對著取景框看了看，十分懂事地建議道。

“快點呀快點搬個椅子過來！”

顧采薇和周明遠招了招手，水汪汪的眸子間滿是笑意。

“嗯坐著像擺拍，太死板了。”

周明遠當然沒有聽別人的指揮。

他短暫思考了一下，幾乎瞬間就做出了最合理的反應。

搬個凳子坐進兩姐妹中間？

那恐怕會和包廂的木椅子一樣，自然而然地保持距離。

沒那味。

他向后兩步，站到顧采薇和黎芝的椅子后面，膝蓋微曲，無師自通地蹲到最佳位置。

“很好很好！這個位置也不錯！”

服務生比了個大拇指，調整相機角度，作勢欲拍。

“可以親密一點。”

“準備哈，笑一笑”

客串攝影師倒數的同時，周明遠大大方方地伸出雙臂，一左一右，分別攬住顧采薇和黎芝的肩膀，腦袋湊近。

下頜剛好和兩姐妹鬢角搭在一起，形狀像極了奇妙的三角形。

“3，2，1，比心”

“茄子！”

拍立得定格瞬間。

精致本幫菜，浪漫江城夜景。

周明遠如同旗開得勝的將軍，雙臂展開，緊緊將兩女擁入懷中，笑容燦爛。

接下來是用餐時間。

“好吧.我大概明白了。”

聽著周明遠和閨蜜的雙料講解，黎芝足足花了小十分鐘，才大概弄清楚10枚BTC作為生日禮物的意義。

“什么錢不錢包的，其實不就相當于給薇薇買了支潛力股嘛！”

短發少女舉起杯子，輕輕抿了口，繼續說道：“漲勢超過預期，還能用來套現。”

兩份禮物加在一起，黎芝的評價立刻從平平無奇上升了一個層次。

看上去是花了些心思。

“我可不賣！”

顧采薇咯咯笑了起來，兩顆小梨渦可可愛愛的，嬌媚無比。

“不管是漲是跌，這10枚BTC我要牢牢拿住，就當做生日紀念了”

周明遠抿著嘴，笑而不語。

“我們準備吃蛋糕吧？”

眼看桌上的飯菜風卷殘云般消失了大半，顧采薇把角落里的生日蛋糕捧了上來，笑著說道。

“好呀！”

黎芝立刻跟著站起身來，拆開蛋糕外包裝，插上小蠟燭，甩了甩手腕，對周明遠努了努嘴。

咔嗒。

橙黃色的包廂燈被關掉，取而代之的是兩臺手機的手電筒燈，以及若隱若現的燭光。

短發少女和周明遠一起，靠在顧采薇身邊，舉著手機準備放BGM，儀式感十足。

“開始！”

盡管慶生現場只有三個人，兩束光芒揮舞在空中，場面依舊像模像樣。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節拍明快，聲音清亮。

周明遠和黎芝一起打著拍子祝福，生日快樂歌悠悠響起。

“我要許愿啦！”

盡管房間內只有燭光，依然能夠看清顧采薇晶亮的雙眸。

歌聲結束，小公主取下頭上的紙片皇冠，站直身子微微前傾，接著深吸一口氣，胸口高挺，雙手合十。

櫻唇輕輕顫動了幾秒，然后鼓起嘴，星眸緊閉。

蠟燭吹熄，愿望消失在風里。

“吃蛋糕吃蛋糕！”

燈光重新亮了起來，包廂里的顧采薇眉眼彎彎。

“薇薇，你今年許了什么愿呀？”

黎芝湊近遞上餐刀，一臉好奇地問道。

“又來問，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我才不告訴你！”

顧采薇擺了擺手，垂著眸子開始切蛋糕。

這是她十九歲的生日，也是她成人禮后的第一個生日。

有朋友，也有閨蜜，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唱著生日歌。

這樣的氣氛，比從小到大任何一次慶生，都要來得開心。

她注定忘不掉這一天。

走出餐廳大門，晚風溫柔撲面。

“要不我們.”

顧采薇話剛剛說到一半，就被周明遠打斷在原地。

“去江邊吧？”

周明遠大手一揮，聲音顯得格外清亮。

“一起去看看風景怎么樣？”

“看風景？”

顧采薇挽著黎芝胳膊，好奇道。

“去江灘除了吹風，就是數人頭沒意思。”

短發少女顯然不感興趣。

“距離這么近，就走一圈，就一圈！”

周明遠咧嘴一笑，牙齒白白，在路燈映照下憑空多出一股子誘惑力。

男人神情篤定，帶著點孩子氣的得意，不由分說地帶頭向江邊某個方向走去。

“.行吧行吧。”

顧采薇一手拎著包包，另一只手被黎芝挽著，沿著行人漸稀的江灘步道，向著遠離核心觀景區的北邊走去。

腳下踩著冰冷的石板路，遠處傳來江輪低沉的汽笛。

走了大概十分鐘距離，終于在幾乎看不到游人的江灘邊緣，周明遠停下了腳步。

這里遠離鬧市區的喧囂，只有幾盞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一小片濕冷灘涂和渾濁江水。

奇怪的是，不遠處竟然停著輛看不清牌子的七座商務車。

風聲更大了，帶著長江的潮氣。

“好了好了，就是這里。”

“你們等我一下！”

周明遠向前跑了好長一段距離，回來的時候，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個背包，拉開拉鏈，從里面開始往外掏東西。

顧采薇和黎芝借著昏暗的路燈光線看去，只見周明遠拿出來的，不是什么浪漫的燭光香檳，而是一捆捆用透明塑料袋包裹著的圓柱體。

赤橙藍綠

上面還印著一些花里胡哨的圖案和文字。

“誒你手里的什么東西？”

“煙花？”

“你要在江灘放煙花？”

顧采薇反應極快，表情一怔，頓時瞪大眼睛。

她看著地上那堆只有在過年前后才能看到的大件，再看看周明遠蹲在沙灘認真的側臉，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些從哪里變出來的？

這難道也是他的生日驚喜？

“過生日當然要有儀式感，慶祝一下嘛！”

周明遠頭都沒抬，語氣輕松又隨意：“給你放場一個人的焰火。”

最后那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顧采薇心中漾開一圈漣漪。

一個人的焰火.

自己究竟多久沒見過煙花了？

小時候家里放過煙花，后來江浙滬大片區域禁止燃放，她就只在電視里看過那種純粹的絢爛。

她萬萬沒想到，周明遠竟然能帶給自己這種級別的歡喜。

一股暖流夾雜著不真實感涌上心頭。

看著周明遠蹲在冰冷潮濕的沙地，像個準備進行重要實驗的科學家一樣，認真地排列組合著那些花花綠綠的圓柱體，動作無比專注。

江風卷起他的衛衣帽子，吹亂了他額前的碎發，男人渾然不覺。

“你”

顧采薇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化作嬌嗔。

“周明遠，你可真是.”

“這地方真的能放煙花嗎？”

黎芝雙手抱胸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紅唇緊抿。

作為循規蹈矩的法學生，她顯然對周明遠這種行徑表示懷疑。

“我問過分局的朋友。”

周明遠頭也不抬，動作更快了。

他顯然早有準備，從背包側袋里掏出防風打火機。

然后開始將那些煙花筒按照某種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序列，間隔著插在松軟的泥沙里。

“怎么這么久啊？”

顧采薇跺了跺腳，站在黎芝身邊，流轉的時間無限放大了她的期待之情。

遠處漢口建筑物的霓虹依舊璀璨，如同隔著兩個世界。

“好了好了，這個煙花有點麻煩。”

終于，周明遠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沙，長長舒了口氣，臉上帶著大功告成的興奮。

他手里握著防風打火機，走到煙花面前，對著兩女揮了揮手。

“準備好了，你們兩個退后點”

顧采薇和黎芝依言后退了幾步，站在一塊相對干燥的水泥平臺上。

江風振耳，一時間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周明遠彎下腰，將打火機的尖端，對準了排列在最前方金色筒子的引信。

“哧”

一聲帶著火藥氣息的引燃聲響起。

跳躍的火星，在昏暗中驟然亮起，沿著引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蔓延。

引線好長好長，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暫停。

顧采薇雙臂抱緊，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點急速移動的火星。

幾秒令人窒息的死寂。

“啾！！！”

緊接著，一聲尖銳到撕裂夜空的聲音驟然爆發。

拖著長長金色尾焰的光柱，從筒口噴射而出，筆直地射向墨藍色的天幕。

那光芒之盛，瞬間照亮了周明遠的臉龐，照亮了顧采薇和黎芝圓睜的眸子，也照亮了腳下的一切。

“砰砰砰！！！”

沉悶的爆裂聲在高空炸響，一束束五彩斑斕的煙花直沖云霄。

一瞬間。

長空星河燦爛，江景璀璨如畫。

“哇”

顧采薇下意識捂住了嘴，目瞪口呆。

所有的情緒，好像都被眼前這純粹的絢爛徹底擊碎。

孩童般的驚喜和震撼，瞬間填滿了她的心臟。

可這僅僅只是個開始。

仿佛被第一朵金焰點燃了序曲，周明遠布置的煙花陣如同被喚醒的沉睡火山，開始令人目不暇接的噴發。

整個夜空變成了一個瞬息萬變的萬花筒。

色彩爆炸，流淌，交融。

金色雨幕，赤色瀑布，銀色長河，紫色流星

光芒輪番登場，爭奇斗艷，將墨黑的天空當作畫筆，天馬行空。

巨大的聲浪在江面上反復回蕩，沖刷耳膜。

顧采薇差點忘記了身處何地。

她仰著下頜，白皙側臉被絢麗至極的線條照亮。

一雙桃花眼睜得大大的，里面盛滿了光芒。

黎芝同樣說不出話，櫻唇微張，眉眼里此刻也映滿了漫天流火，感受著純粹的視覺震撼。

我的天.

這一刻，她對周明遠生日禮物的評價又調高了一個層級。

他怎么這么用心？

他竟然用最笨拙最有挑戰的方式，制造出了最純粹的浪漫。

“注意看！大的要來了！”

周明遠的聲音在爆炸聲中顯得有些模糊。

他在黑暗中伸出手，興奮指向天空。

只見一支特別粗壯的銀色煙花筒，噴射出的光柱異常明亮，直刺蒼穹。

升到最高點時，并未立刻炸開，而是仿佛停頓了一瞬。

緊接著。

“砰砰砰砰砰！！！”

不是一聲，而是一連串密集如鼓點般的爆響。

那支光柱在高空連續炸開，每一次爆炸，都精準地形成一個清晰的英文字母。

一個接一個，在夜空中次第點亮：

祝福語橫亙在漆黑天幕上，每一個字母都燃燒著熾熱銀光，聲音璀璨。

“不是吧我靠！”

顧采薇再也忍不住，激動地跳了起來，尖叫出聲。

極致的驚喜和感動撲面而來，她一時間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識抓緊閨蜜手臂，指尖因為興奮顫抖不已。

“這也太”

黎芝也被這極具沖擊力的一幕震撼得說不出話，張大嘴巴。

定制版的字幕煙花，這是她和顧采薇只在新聞或者電視上見過的東西。

周明遠從哪里弄到的？

銀色的名字，只在空中停留了短暫而輝煌的幾秒鐘。

光芒漸漸暗淡消散，化作無數細碎的銀色光點，如同流星雨般，帶著最后的余溫，緩緩墜向江面。

顧采薇徹底淪陷了。

她站在光與聲的狂潮中心，仰著頭，深吸一口氣，眼眶不由自主泛紅。

極致的視覺沖擊，純粹的心意，野蠻生長的浪漫。

被一系列操作狠狠擊中心臟后，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以至于連出于本能反應的拍照錄像，都被她忘在了腦后。

最后的轟鳴漸漸平息。

漫天光焰如同燃盡的星塵，帶著璀璨余暉，依依不舍地融入無邊夜色。

濃烈的硝煙味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帶著一種燃燒后的余溫。

世界重新被黑暗和寂靜籠罩。

只有耳中殘留的嗡鳴，和視網膜上久久不散的彩色光斑，證明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絢爛并非幻覺。

江風吹散冠名者的劉海，夜空下，顧采薇揉了揉眼睛。

最后這場燃燒了整個江灘夜空的煙花，無關價值，無關理性，以一種最原始的方式，將她的名字，刻在生日夜空之上。

這注定是她生命中最絢爛，也最難以忘懷的一個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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