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好姐妹

顧采薇鼻尖那抹嬌艷欲滴的紅暈還未褪去，濃密卷翹的睫毛濕漉漉黏連在一起，大大的桃花眼水光瀲滟。

像極了暴雨初霽后，倒映著星光的湖面。

擦鼻子，擦眼睛，擦嘴巴。

做完這一切，她才抬起眼睛，注意到周明遠的表情。

“你這是什么不耐煩的表情！”

“就這么急著想看照片？”

帶著不自知的嬌嗔風情，瞪了旁邊這位始作俑者一眼。

顧采薇探出手去，一邊打開不遠處的包包，一邊說道。

“怎么跟你形容呢.”

剛剛劇烈咳嗽，她的聲音帶著一點點沙啞，像被砂紙打磨過的絲綢，反而平添了一種前所未見的慵懶誘人。

女孩平復呼吸，低頭在包包內翻來翻去。

頓了頓，想到那個從小與自己命運交織，如同鏡像般存在的閨蜜，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一個弧度。

她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一個小小的距離，指尖在暖橘色的燈光下瑩潤如玉。

“她應該就像是.等比例放大了幾個號？

“哦”

周明遠不由得好奇起來。

兩人中間的火鍋依舊滿是霧氣，他湊了過去，向顧采薇這邊更大幅度地靠了靠。

寬厚的肩膀幾乎完全抵住了皎白手臂外側，呼吸溫熱，又像羽毛。

若有似無地掃過顧采薇面頰，頸側肌膚泛著粉色，激起一陣細小的戰栗。

“走開啦你！”

“有的照片不能看”

顧采薇終于從那堆口紅粉餅小鏡子中，勝利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指尖帶著點小得意，劃開屏幕。

解鎖的光芒瞬間亮起。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扭過身子，又把屏幕重新擋了起來。

相冊可是女孩子的小秘密！

不能給他看。

只剩下甜美依舊的笑音：“等下哈”

“我記得有一張.我們兩個幼兒園時候的合影。”

“找到啦！”

顧采薇咯咯笑了起來，捧著手機屏幕，身子重新轉向周明遠一側。

順其自然地，兩人也再次靠在一起。

肩膀挨肩膀，手臂貼手臂，隔著兩層薄薄的衣服，體溫變成電流清晰傳遞。

只不過沒有人注意這些了。

周明遠的目光，幾乎在一秒鐘內完完全全被屏幕上的內容吸引。

可愛。

好他媽可愛！

這個詞語如同最精準的箭矢，瞬間穿透了他的想象，直擊心底。

竟然比薇薇口中形容的還要

照片背景，是爬滿虬結葡萄藤蔓的滬式老洋房一角。

盛夏午后的陽光被層層迭迭的葡萄葉切割過濾，化作無數金色光斑，如同碎鉆般灑落一地。

舊照片的絕對焦點，是那個站在藤蔓交錯處的小女孩。

女孩小小一只，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鵝黃色長裙，就這樣和光線融為一體。

可愛極了。

“天吶.”

“原來她小時候也留過長發。”

“好可愛”

目不轉睛間，周明遠忍不住感嘆起來。

“你這不是說廢話嘛！女孩子小時候都愛美，個人風格又沒那么強烈，哪有幼兒園小女孩留短發的”

顧采薇白了他一眼，對著照片補充道。

“這張照片是她來滬城時候拍的，那個時候我們家還沒搬家，住的是老房子。”

“不對啊來你們家玩，怎么照片里只有她自己？”

周明遠笑吟吟地發現了盲點。

“你呢？”

“講道理應該是合影吧？”

照片里正是縮小版黎芝。

嶺南水土滋養出的白皙，原生肌膚細膩得看不見一絲毛孔。

一張小臉還帶著未褪盡的嬰兒氣，但無論五官還是眉眼，輪廓都已清晰得驚人。

眉形秀氣，鼻梁小巧挺直。

雙眸亮得驚人，純粹的不含一絲雜質。

小朋友黎芝站在陽光下，大眼睛微微上挑，仿佛帶著一種與生俱來，毫不掩飾的小傲嬌，直直看向鏡頭。

小嘴巴微微嘟起，帶著幾分被強行拉來當模特的小小不滿。

而她的雙臂，緊緊環抱著懷里那只幾乎和她自己等身高的小熊。

簡直神了！

周明遠越看越起勁。

時光果然是個魔術師。

跨越十幾年光陰，黎芝小朋友身上這份渾然天成的氣場，以及眉眼間的生動神韻，竟然和今天的短發少女別無二致。

尤其是那雙清澈透亮，又帶著距離感的眼睛。

“看！是不是一模一樣？”

“我媽總說她一點沒變，復制粘貼。”

顧采薇抿起嘴，帶著毫不掩飾的小得意，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輕戳了戳，仿佛隔著玻璃去捏閨蜜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

“是還真是。”

周明遠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試圖轉移注意力，點頭說道。

“從小就這樣，一點都不好接觸。”

也許是今天的氣氛太過親昵，顧采薇靠在座位上，整個人松弛感十足，陷入回憶。

回憶起共同經歷過的漫長歲月洗禮，回憶起和閨蜜厚如磐石的羈絆。

“我跟你講哦，別看我和小荔枝現在這么好，像親姐妹一樣.”

女孩挽起耳畔的碎發，停了停，清脆的聲音重新響起。

“我們兩個小時候總是吵架。”

“搶東西，搶玩具，搶吃的，甚至還動過手。”

“哈？”

認真聽講的周明遠瞪大眼睛。

“這可看不出來.”

“喏，比如這個。”

顧采薇伸出手，指尖點了點照片里那只被黎芝抱緊懷里的小熊。

“要不你猜猜看，為什么我沒出來跟她一起合影？”

“嗯你擔心自己沒她漂亮？”

周明遠摸著下巴，裝作經過一番思考，明知故問。

“瞎說什么呢！”

顧采薇坐直身子，小嘴一扁，對男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她來我家玩，我的小熊被她搶走了，我超級委屈，我躲在屋里哭，懂又不懂啊你！”

“哈哈哈哈哈哈.”

周明遠忍不住笑出聲來，目光從照片上挪開，扭頭望向顧采薇。

吹彈可破的面頰由于吃辣分外明艷，光線在女孩臉上交織變幻，映著她生動無比的眉眼。

“笑什么？”

“很好笑嗎？”

顧采薇看著男人前仰后合的樣子，氣呼呼地說道。

“我實在想象不出來你們兩個打架.對不起。”

“小時候打架的故事可多了。”

蒸騰霧氣中，顧采薇徹底打開了話匣子。

她灌了口豆奶，幾乎半個身子的重量都若有似無地倚靠在周明遠一邊，手機屏幕也湊得更近，仿佛要將每個細節都塞進他眼里。

“看吧，這張有我，是我們兩個的合影。”

“哇”

隨著女孩細長的指尖，一張一張翻過去，周明遠大飽眼福。

“好了好了，照片就這些。”

好景不長，顧采薇把手機收了回去。

“誒我一直特別好奇，你們一個在滬城，一個在羊城，明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怎么成的閨蜜啊？”

周明遠拿起長筷，在紅浪翻滾的鍋心精準夾起幾片肉，放在漏勺里瀝去多余的紅油，撥進顧采薇面前的油碟里。

“邊吃邊說，不著急。”

“我們兩家，唔.淵源深著呢。”

接受投喂后，顧采薇毫無停頓地說了下去。

“我媽媽和黎芝媽媽，也就是谷阿姨的關系，還要追溯到大學期間。”

“當時好像是有什么辯論賽吧，具體我也不記得，反正聽說是我媽媽在財大，谷阿姨讀法大，據說當時為了一個辯題爭得面紅耳赤，差點拍桌子，后來倒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

“財大？中央財經大學？”

周明遠眨了眨眼睛，肅然起敬。

“嗯嗯。”

顧采薇繼續說道。

“所以直到后來她們畢業結婚生娃，都一直保持著聯系，成了穿一條褲子的好姐妹。”

“我和小荔枝，打從還在各自媽媽肚子里，就注定被綁在一起了。”

女孩的語氣變得悠揚，托著下頜，目光里滿是對遙遠童年的回憶。

“聽媽媽說，我們兩個小時候見面就掐。”

“我第一次去羊城的時候，她家里有個會旋轉會唱歌還會發光的水晶球八音盒。”

顧采薇吐了吐舌頭，微表情中第一次多了幾分不好意思。

“我覺得那個水晶球里的雪花飄得太好看了，也想玩，但是她不給我，說這是爸爸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

“然后呢？”

周明遠似笑非笑地望了過去。

“然后，咳咳小孩子嘛不懂事，然后我就去搶了。”

“誰也不讓誰，我們倆就在客廳里滾成一團，她死死抱著八音盒，我揪著她的新裙子.”

“兩敗俱傷。”

顧采薇清了清嗓子，拖長音調。

“據說當時我和她哭的震天動地，把兩家人都嚇了一跳。”

“最后我也有了同款的八音盒。”

她說著說著，自己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妙目流轉，藏著一點點赧然。

“后來的故事就變成你來我往了。”

顧采薇拿起冰豆奶喝了一大口，潤了潤因回憶而有些發干的喉嚨，脖頸頎長，在燈光下微微揚起。

“她也有了小脾氣，每次見面就打。”

“搶最新的芭比娃娃，搶最后一塊杏仁餅，搶花園里秋千誰先玩，甚至為了晚上看什么動畫片，都能在沙發上吵起來。”

“有點意思啊”

周明遠嘴角彎彎，聽得認真。

事實上，女孩子主動向異性分享原生家庭，本身就是一種安全感十足的表現。

家庭是最私密的核心領域之一。

分享家庭細節，尤其是涉及情感沖突和糗事的非完美一面，往往意味著她愿意在你面前卸下面具，展示更真實的部分。

這是一種高級別的信任授予。

顧采薇在潛意識里，已經把周明遠視作了一個安全的傾訴對象。

“那后來呢？”

“我想聽重點，你們是怎么從死對頭變成好姐妹的？”

周明遠毫不掩飾自己的興趣。

“后來啊”

顧采薇定了定神，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真正的轉折點.大概是有一年的暑假吧？”

“我們兩家人一起去了三亞，住在一推開窗就能看到碧海銀沙的度假酒店里。”

女孩的聲音重新恢復成了軟糯糯的味道。

“那次旅行，好多畫面都像刻在腦子里一樣。”

“最深刻的是有一天，我們在沙灘上堆城堡。”

“我光著腳丫在沙灘上跑來跑去，尋找最漂亮的白貝殼當裝飾，最圓潤的小石子當窗戶，還有五彩的碎珊瑚當旗幟.”

“我們花了整整一個下午，傾注了所有的心血，終于堆起了一座夢幻般的水晶宮。”

“但是.”

顧采薇語氣陡然一轉。

“漲潮了，來了一個毫無預兆的大浪，嘩啦一下撲了過來。”

“我當時看著水晶宮一下子就被沖垮了半邊，城墻塌了，塔樓倒了，護城河被填平了我當場就懵了，覺得一下午的努力全白費了，世界都灰暗了。”

“哈？浪都來了你還不趕緊跑.”

周明遠迅速抓住重點。

“是的，我也被沖了進去，當時我害怕極了。”

“因為我不會游泳，但是她呢.從小就會。”

顧采薇小聲說道。

“我靠！”

捧哏的聲音陡然拔高，露出一副揪心表情。

“結果你猜小荔枝她怎么著？”

“她一點都沒慌，連爸媽都沒叫，一個人噔噔噔跑到邊上拽了個游泳圈，劃著水就把我撈了回來。”

顧采薇輕輕側過腦袋，靠到周明遠身邊，眼底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女孩特有的清甜體香，也跟著撲進男人鼻腔里。

“再然后，我們倆渾身濕透的走回爸媽身邊，頭發和指甲縫里都是沙子和泥，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嗓子也喊啞了.”

周明遠沒有說話，一直保持著笑吟吟的姿勢，認真傾聽。

“就是從那次三亞旅行之后，一切都變了。”

顧采薇最后總結，語氣斬釘截鐵，眉眼間的笑意溫暖堅定。

“雖然我們偶爾還是會斗嘴，但漸漸吵架和分歧變得越來越少。”

“更多的時候開始合拍，一起看風景，一起吹晚風，一起騎車，一起游泳，一起分享尖叫和歡笑，一起摔進花田里。”

“一點點，一天天，變成了真正血脈相連，心意相通，形影不離的.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