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埃蒂安稍微瞄了一眼報紙后,他便赫然看到了這樣的標題:《淫蕩的劇本!褻瀆神圣的俄國人》。
在看到這個標題后,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的埃蒂安先是一驚,心想消息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緊接著他就趕忙向米哈伊爾表起了忠心:
“米哈伊爾先生,我向您保證,整個過程我沒有將這件事透漏給任何人,而如果您想要調查一下,我一定全力配合您!”
埃蒂安之所以是這樣的態度,除了錢以外,最主要的肯定還是對方的暢銷作者的身份,但凡他那些未來將會改編為劇本,那么只要稍微有一點優先權無疑就能吸引來一大批觀眾。
而在表忠心的同時,埃蒂安其實稍微也猜到了一點東西,之所以會這樣,最主要的肯定還是因為那個劇本署了這位先生的真名的緣故,巴爾扎克寫那些浪蕩的書籍都得用筆名,這位俄國年輕人竟然如此自信?
當然,對方再怎么自信都行,只要別遷怒到他們劇院就行。
想到這里,埃蒂安也是忍不住觀察了一下這位年輕人的表情,那些報紙上的很多文章肯定是帶有羞辱和嘲諷性質的,但埃蒂安卻看不到米哈伊爾臉上有什么表情變化,甚至有時候還因為報紙上一些比較有意思的內容會心一笑?
這么有涵養嗎?還是說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用了,沒關系,這樣的事情算不了什么。”
米哈伊爾隨口回了這位劇院經理一句后就繼續看起了手上的報紙。
關于劇本的消息米哈伊爾確實沒想到竟然會在今天看到,不過就算真的看到了也無傷大雅。
在俄國的時候,有些同行動不動就號召什么應當把寫出那種文章的米哈伊爾送上絞刑架,應當讓沙皇的騎兵在米哈伊爾的身上奔跑上幾個來回,應當讓米哈伊爾被秘密警察帶走、嚴刑拷問.
就連讀者們也相當了得,有些讀者來信寫的跟恐嚇似的,當然也有可能就是在恐嚇
相比之下,法國的同行們有著獨屬于法蘭西的浪漫與溫柔,最多就是冷嘲熱諷外加用一些具有侮辱性的言辭和比喻,就像什么:
“我們完全可以相信,這位俄國人在他的國家的時候一定已經染上了英國病,可怕的梅毒已經完全損害了他本就不富裕的腦袋,以至于他竟然寫出了這樣的劇本。這是一種可恥的暴露癖,他和他的劇本就仿佛公狗和母狗在公開場所肆無忌憚地交歡。
為了公共秩序和公眾道德上的健康,理應將他驅逐出境。”
雖然不太友好,但是好像也行,畢竟他只是想把我驅逐出境。
想到這里,米哈伊爾也是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啊這自由的空氣啊!就是稍微有點臭.
至于報紙上這些文章的主要內容,簡單概括一下就是嘲諷米哈伊爾的不自量力,并且還想拿出一部污穢的戲劇來污染高貴的法國戲劇界,甚至還附上了幾幅諷刺漫畫,內容大致上就是米哈伊爾在俄國土地上挖呀挖,最后挖到了一塊破石頭便高舉頭頂:
“看!這就是戲劇!”
毫無疑問,想這些文章大概會引起比之前更大的關注,只因戲劇在這一時期的法國仍具有非常強大的社會影響力,民眾的接受度相當高,并且幾乎每一家大報都有專門的劇評欄目,很多戲劇的首演都會吸引評論家、作家和政界人士前來。
而法國文人的至高殿堂法蘭西文學院吸納新的“不朽者”的時候,詩人、劇作家是加分項,則是減分項。
當米哈伊爾終于看完手頭上的這些東西的時候,埃蒂安還是有些按捺不住地問道:“那么米哈伊爾先生,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呢?不然這部戲劇暫且先放一放,我們先改編您的其它作品。”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條路子,不過改編難度有點大且收益應該真的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高。
而像茶花女這部戲劇要是能上演的話那收益可太大了,首先很有可能在法國流行開來,就算沒那么順利,那么等米哈伊爾到時候找上那位威爾第將這部話劇改編為歌劇后,這部劇便極有可能在整個歐洲爆火,乃至真正的成為經典。
因此米哈伊爾在稍微思考了一陣后,還是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沒關系,您再等我一陣子就好,我再想想辦法。”
事到如今還能有什么辦法?
莫非你一個外國人還能撬動法國的審核部門不成?
除非就是對劇本再做出一些重大修改,要知道有些東西就算是用錢也沒那么好使
雖然心里面是這么想的,但埃蒂安面上肯定還是點了點頭。
在跟這位劇院經理又聊上了一陣后,米哈伊爾便準備找人了解情況去了。
其實像負面新聞這種東西在巴黎并不少見,畢竟巴黎的文人們一個個說起來屁股其實都不太干凈,但倘若像這樣的新聞一連持續幾天,那么有些東西便不難看出來。
而這些新聞發酵個幾天后,負面影響也是實打實的,巴黎的正派人士們看到這樣的新聞可謂是一個勁地搖頭:
“到底什么樣的人才能想得出將妓女當做主角?他究竟是有多么放蕩?就算他天天都去那樣的場合,為什么還非得把有些東西寫出來?”
“他難道就沒有一點廉恥心嗎?這樣的東西都寫得出來,報紙上罵的真好。”
“這樣的戲劇就算上映了我也絕不可能會去看的,還好并未放出。”
有些正派人士搖頭的時候,那些已經漸漸熟悉了米哈伊爾的存在的巴黎人更多的還是驚訝:
“咦?這不是米哈伊爾先生嗎?他又登上報紙了?”
“這次他又搞出什么大新聞了?他來巴黎后我對他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一位毋庸置疑的天才!給他一個法國國籍吧!我愿意天天在報紙上看到他,關于他的新聞總是能讓我感到驚訝,世間竟然還有這種人!
可惜報上一直沒有公布他的地址,不然我非得親自去拜訪他不可。”
“是啊,我倒是想多在報紙上看一看他寫的文章。不過這一次,咦?怎么全是一些批評的文章?而且米哈伊爾先生什么時候去寫戲劇了?有這個時間他不如多寫寫!”
“報紙上這些人為何竟對一部未能上演的戲劇有著如此深仇大恨?不就是一次嘗試嗎?不過我倒是更想看看《八十天環游地球》的改編戲劇,就是改編難度應該很大。”
“不過以妓女為主角的戲劇,我倒還真想看一看是個什么樣子.”
事到如今,米哈伊爾在巴黎確實也是有忠實粉絲的人了,甚至說連崇拜者都有不少,畢竟真正的天才人物從來都不缺乏關注。
與此同時,一些人因為好奇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確實已經對這部戲劇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某種程度上,這些新聞也產生了一定的炒作效果,但只要審核這一關過不去,所有的這些關注最后都是無用的。
而就這樣過去了幾天后,當米哈伊爾經過打聽和觀察已經對有些事情有了些頭緒的時候,讓他稍微有點意外的是,他倒是先收到了一份邀約,一份來自巴黎文化界另一位大人物的邀約,即德爾菲娜·德·吉拉爾夫人。
簡而言之,她是一位女性詩人和作家,同時也是巴黎的知名沙龍的主持者,而她的沙龍之所以知名一方面是因為她本人受到過良好的教育,素養極高,同時擅長交際,能讓各類文人、政客自然而然地交流。
而另一方面,她的丈夫則是報業巨頭《新聞報》的老板,因此出現在她沙龍上的文學作品有機會迅速刊登和傳播。
這兩方面一結合,她的沙龍自然便有很多人前來拜訪,而無論是想要出頭的新人還是想要挖掘新人的記者與出版商都會在這里出現,與此同時,由于沙龍的流行和她本人的交際圈,在這其中當然會有一些貴族以及政界人士出現。
而盡管《新聞報》這兩天沒少刊登一些關于米哈伊爾的負面新聞,但在邀請米哈伊爾前來的這封信中,對方無疑還是很客氣的,甚至說某種意義上還想幫米哈伊爾一把:“您在這里結識到的一些人物或許會對您有一些幫助.”
盡管覺得有點微妙,但米哈伊爾想了想后還是同意了這份邀約。
或者說,他本來就有類似的打算,不過巴黎的文化沙龍實在是太多太多,而且往往還牽扯到一些政治派別之類的事情,就比如有人像雨果老師那樣正在吃皇糧,有人則是更傾向于哪個哪個貴族哪個哪個派別,當然,還有像巴爾扎克這樣一心一意只想搞錢和娶富婆的人。
總而言之,巴黎這個地方的情況還是太復雜了,以至于米哈伊爾的拜訪進度一直都不算快。
而或許正是因為米哈伊爾的進度不夠快,所以才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一定的誤會。
至少對于《新聞報》以及其它一些直接受到影響的報紙來說確實是如此。
畢竟從明面上來說,米哈伊爾目前連載的以及所寫的文章幾乎全都是在《世紀報》上發表,而且他也并未跟其它家報紙怎么接觸,那么這是不是就說明,他是《世紀報》的堅定支持者?
倘若真是這樣,面對競爭對手旗下一位能創造巨大收益的作家,不批評他博得一些關注難道還要主動支持他嗎?
而《世紀報》的老板迪塔克出于私心,當然是沒怎么提醒米哈伊爾在這方面的事情。
另外不得不說的是,有關米哈伊爾的消息最近在巴黎確實很受讀者們的歡迎,正因如此,加布里埃爾才會下意識地想到能用這個消息搞點法郎花花。
不過對于吉拉爾夫人而言,報紙經營方面的事情一直都是由她丈夫在管,她并未過多的參與,而之所以邀請米哈伊爾前來,更多的肯定還是希望接觸一下這位近來很受關注的年輕作家,最好是能再達成一些合作。
當然,她是這樣的想法,但巴黎應當還是有不少報社的老板抱著類似于先給一個下馬威,然后有些事情才能繼續慢慢談。
畢竟正常來說,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即便他再怎么才華橫溢,面對鋪天蓋地的批評,他能不驚慌能不害怕?而為了保住自己的事業乃至得到更多的東西,他難道不會因為這樣的景象而屈服嗎?
這樣的想法肯定有道理,不過對于從俄國文學圈里闖出來的米哈伊爾來說,這樣的景象還是有點太正常了,沒有鐵拳也沒有流放的大好環境那還怕個卵.
而說回吉拉爾夫人的沙龍的話,當她按照固定的時間如期舉辦了自己的沙龍,她也是很快就忙碌了起來。
就像她在信中所說的那樣,這次的沙龍確實來了一些有影響力的人物,或者說在巴黎,貴婦們參加沙龍、資助藝術家乃至跟藝術家們調情都是很常見的事情,巴爾扎克就曾想在這樣的場合一展身手,可惜他實在是缺乏了一些必要的東西。
等到終于將一位位重要的客人安置好了以后,吉拉爾夫人這才想起了一位有些重要但又不算特別重要的客人,而一想到他,吉拉爾夫人突然就想到了她所聽到的一些傳聞。
最重要的還是著裝這一塊,巴黎自有巴黎的時尚和體面,普通場合特立獨行一下算不了什么,巴黎常常有一些這樣的藝術家,但是倘若在一些比較正式且傳統人士比較多的場合,那就很有可能被人輕視乃至比較敷衍的對待。
但偏偏,那些真正有影響力的人物往往都比較看重他們的時尚與傳統,因為掌握了這些事物的風向,某種意義上便意味著掌握著某種權力,一種其他人必須向中心看齊的權力。
在她們面前特立獨行其實算不上特別好的選擇,尤其還是今晚那位可能會對米哈伊爾的事情有幫助的人就更是如此。
正當吉拉爾夫人為沒有跟對方稍微提一提這件事而感到有些懊惱的時候,不知何時,一位非常陌生的客人出現在了門口,當他一出現在那里,一下子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不過這些人的眼神多多少少是有一點不滿的意味,畢竟在這樣一個正式且莊重的場合,怎么會有人穿了一身隨意的衣服,拿了一根一看就并不值錢的手杖就來了呢?
只是有人似乎是認出了他,然后便小聲跟身旁的人說了些什么,等到議論聲稍稍大了一點之后,又是更多的人朝他看去,不過他們的眼神也稱不上太友好,就像剛才說的那樣,這一場合要更為正式,且有影響力的傳統人士較多。
面對這樣的陣仗,大概無論再怎么輕狂的年輕人都要稍稍收斂一些,但在吉拉爾夫人的觀察中,那位年輕人似乎先是看了看他手杖上的某行刻字,緊接著便鎮定自若地走上前來,然后跟她說出了他的名字:
“我是米哈伊爾·羅曼諾維奇·拉斯科爾尼科夫。”
“歡迎您”
當吉拉爾夫人略有些驚艷地同米哈伊爾說話的時候,其實剛才就落后米哈伊爾一點點的屠格涅夫也是忍不住抹了把汗。
其實關于這場沙龍的具體消息,屠格涅夫在米哈伊爾來之前就幫他打探的清清楚楚,也正因如此,屠格涅夫其實有勸過米哈伊爾按巴黎最流行最體面的打扮來。
畢竟這場沙龍確實有那種能夠影響到法國內政部的人物在,但對方確實是那種時尚方面比較傳統的人士,肯定還是符合對方的心意比較好,但米哈伊爾考慮了一下后依舊是他之前的那副打扮。
對此屠格涅夫也沒什么好說的,支持就完了,但之前的沙龍可能還是小場面,像這種混合著巴黎政界權威人物的大型沙龍,屠格涅夫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擔心。
但如今看來,米哈伊爾還是那個米哈伊爾,就是跟他一起的話實在是有點太刺激了點
那么最后的話,米哈伊爾接下來應當怎么辦?
屠格涅夫不自覺地把眼睛落到了不遠處那幾位神情似乎有些不悅的貴婦身上。
討好她們嗎?
米哈伊爾好像也不像這種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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