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息后,樓梯側邊的小拐角內傳出如下對話。
“咔嚓!”這是酥米糖被咬碎的聲音。
緊接著便是迫不及待的吞咽,再然后是不可置信的反問:“你說……這個東西,是十枚靑蚨錢一塊?”
紀陽傻乎乎地笑,認真糾正:“是十一枚靑蚨錢一塊,我賣給你,加了一個靑蚨錢的。
你都給錢了啊,你給錢我才給的東西,你怎么還問呢?”
對面被他給傻到了,只覺得自己這是碰到了天字第一號傻瓜。
他這句反問,是真的在確認錢數嗎?
他這是難以相信,這等美食,居然只要十個靑蚨錢就能買到手啊。
最難以置信的是,紀陽這個傻子還直接報了底價,又只加價一個靑蚨錢就轉賣。
世上竟有這等實誠人,黃臉中年只覺得自己簡直是開了眼界了。
于是對方開始引導紀陽:“小兄弟啊,你方才說,那位神秘靈廚要你將靈食低價賣出,要請至少一千人試吃……”
咕咚!
這是對方一邊說話,一邊吞咽口水的聲音。
“一千人試吃啊,你手頭這個紫玉酥還有許多是不是?你要不然,索性就全部賣給我?我……嘿嘿,為兄我幫你賣出!
你也省事,還能掙些不是?”
紀陽“啊”一聲道:“我有一千塊紫玉酥哩,你全部都要買嗎?這可是要一萬靑蚨錢,算下來是……是一百枚炁華丹。
咦,不對,我還要加價的,我每塊紫玉酥要加一個靑蚨錢。
所以,你要給我一百一十枚炁華丹。”
紀陽掰著手指,認真細數。
這幅傻帽勁兒可將對面的黃臉中年給看樂了。
可是,一百一十枚炁華丹又著實不是少數。
黃臉中年手頭雖然有,卻并不是很想直接拿出來。
他眼珠子轉動,正在思索強搶的可行性。
忽然只見紀陽面色一變,其整個人的氣勢也陡然發生了轉變。
一種宛如是九幽寒霜一般的森然殺機從他身后透出,那殺機撲面而來的瞬間,黃臉中年只覺腿腳發軟,整個人險些沒直接栽倒在地。
他驚駭地看向紀陽,好險沒直接轉身就逃。
卻又見紀陽臉上重新堆滿了憨傻般的笑容,他還歪著頭,呆愣愣地看著黃臉中年,問:“咦,你干什么往地上坐?
你腿腳不好嗎?我扶你起來呀。”
說話間,紀陽往前走了一步,果然伸手要來扶黃臉中年。
黃臉中年退無可退,他整個人都被逼到了墻角邊,唯有倚墻站著。
他口中大喊:“你不要過來……我、我自己站得住!”
說話時他的心臟撲通撲通亂跳不停,方才的恐怖殺機猶然留存在心,似未作假。
可是面前的紀陽又憨厚呆愣得像個傻子。
究竟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方才那殺機襲來,可是幻覺?
黃臉中年捂著心口,不敢去賭。
他只恨自己太過輕狂,仗著對方氣息低微就敢將人往暗處拉。
可如今箭在弦上,又不能再反悔離開。
黃臉中年便暗暗一咬牙,心一橫就往懷中掏出一個儲物囊。
他從中取出自己的錢袋,從里頭小心掏出十一個玉瓶。
每個玉瓶中都裝著十枚炁華丹。
他將炁華丹逐一數出,一邊心疼一邊緊惕地盯著紀陽道:“小……咳,道友。”
黃臉中年勉強笑說:“道友啊,這個、這個,我真不用你扶,呵呵,呵呵。”
紀陽的手縮回去了,黃臉中年暗暗松一口氣。
他忙又說:“道友啊,你瞧,這便是一百一十枚炁華丹,你方才說過的,換一千塊紫玉酥,是這般沒錯吧?
呵呵,呵呵,錢在此處,那紫玉酥呢?”
他緊盯著紀陽。
紀陽還是原來的憨傻模樣,他也從自己懷里掏出儲物囊,口中則說:“紫玉酥,都在哩,一點不少!”
說話間,他就掏出一個個食盒。
每一個食盒打開,里頭都裝著至少三十塊紫玉酥。
樓梯拐角著實逼仄不便,紀陽傻傻的,反而十分大氣說:“你收呀,你一邊清點,快些將紫玉酥都收走。
哎呀,莫要放到此處占地!”
這般說話時,紀陽甚至都不著急去拿黃臉中年手中的炁華丹。
他將數十個食盒一口氣取出來,讓黃臉中年全部收進他自己的儲物囊里。
黃臉中年不敢怠慢,他偷眼檢查,快速收貨。
如此又不過數十息的時間,一千枚紫玉酥便都進了黃臉中年的口袋。
而炁華丹也還在黃臉中年手里。
這時候,如果黃臉中年有心賴賬,他是可以直接施法逃跑的。
但是……他不敢。
此前那一剎那間從紀陽身后透出的殺機委實是太過可怕,黃臉中年心驚肉跳,余悸未消。
他甚至都不敢回想。
最后,他老老實實將一百一十枚炁華丹全部交付給了紀陽。
紀陽收了炁華丹,臉上又露出了憨傻的笑容:“呵呵呵,道友,你真是個好人。
我不會做買賣,便勞煩你啦。”
黃臉中年干笑:“在下、在下也不是很會做買賣。”
紀陽搖頭說:“定然比我會做。”
他又呵呵傻笑,然后從袖中再次掏出半塊邊角料一般的紫玉酥,喀嚓一口咬下。
酥酥脆脆的聲音從他口齒間傳出,香酥甜蜜的滋味四散彌漫,紀陽笑瞇起眼睛說:“真好吃呀!”
他一邊吃著,一邊轉身走。
黃臉中年在后方頓時吐出一口氣。
豈料紀陽卻又忽然轉身。
黃臉中年:……
剛剛那一口氣,吐早了。
他又提起心。
卻見紀陽歪著頭,呆愣愣地問:“你只要紫玉酥,紫靈珠你不要嗎?”
黃臉中年好險一口氣沒上來,連忙說:“不要不要不要!”
紀陽就“哦”了一聲,語氣略微有些失望。
但他也不糾纏,只道:“那便不要罷,紫靈珠我自己吃,呵呵呵,真好吃啊……”
嘎吱!
他吃完了最后那半塊紫玉酥,手上端著個小碗,抓了一把紫玉米花便往嘴里丟。
一顆顆晶瑩如玉珠一般的膨大米花在半空中劃過輕盈的弧度,又如密雨般落入了紀陽張開的口中。
他喀嚓喀嚓吃著,香甜脆爽,轉過拐角,逐漸離去。
只留下黃臉中年在后方一邊平復心緒,一邊又有些后悔:
“那紫靈珠味道也極是不錯……唉,我為何不也買下來?”
想及此處,真恨不得捶自己一頓。
可后悔歸后悔,黃臉中年從拐角邊探出頭去看紀陽,卻又終究沒能下定決心再將紀陽叫住。
便在此時,忽見前方一個艙房的門打開。
里頭有聲音傳出:“道友,你這吃的是什么?賣我們可好?”
說話者的聲音中氣十足,聽來似乎是個粗獷豪闊的大漢。
黃臉中年卻對這聲音十分熟悉。
他頓時心里一咯噔:“是青溪城云途五友?這些家伙也注意到方才的事了?
不行,我要快些行動,速速將手中紫玉酥都賣出去。
他們定然會將方才那小子手中的紫靈珠全部買走,我若不能快些,就要與他們對上了。”
黃臉中年眼珠子一轉,立刻從拐角溜出,連忙湊到一個艙房邊敲響那艙房門。
咚咚咚。
待里頭應聲,黃臉中年才帶笑說:“樓師兄,我方才收了個好東西……”
是的,云途五友是五個人組成一個商隊,里頭的老大老二都是筑基期修士,另外三人也都是練氣圓滿。
他們還有一定的門派背景,不是完全的散修。
而黃臉中年情況與云途五友亦有些相似。
他也同樣不是真正的單打獨斗,他既拜有門派,上頭的領隊弟子也同樣是筑基期。
在璇天星斗界,小門派多如天上繁星。
當然,散修數量同樣極多。
對于一般的九品門派而言,弟子的來去都是常事。
這類弟子是半散修半門客性質,與門派互相依存,報團取暖,勝過獨身一人,毫無背景。
不過黃臉中年與上頭樓師兄的關系不如云途五友緊密。
所以他在面對樓師兄時,態度總要更謹慎許多。
對于云途五友,黃臉中年是暗暗存有忌憚的。
而紀陽進了云途五友的艙房門,則發現雖然是同在三層,可云途五友的艙室居然比自己的艙室要大上許多。
至少,其不再是一個狹窄逼仄的小單間,而是有了正常的房間的大小。
里頭擺了兩張并排的床,一個造型簡單的四方桌,甚至還有四把椅子。
艙房里一坐一站著兩個人。
坐著的人身形高大,身著灰衣短打。
其雖是坐在椅子上,腰間卻還懸著一柄闊劍,并不解下兵器,也不似許多修士那般將法器收在儲物囊中。
他只是坐在那里,身上便似乎是有風霜的氣息撲面而來。
比起某些飄逸的法修,此人乍看起來到更像是一個江湖豪客。
這便是云途五友的老大,青囊客了。
當然,紀陽不認得此人,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云途五友。
他只是被叫進了艙房,一邊撓頭一邊傻笑說:“你們要買我的東西嗎?
我吃的是紫靈珠哩,可好吃了,你們要買的話,我也賣十一個靑蚨錢一碗。”
說話間,他從自己的儲物囊中虛空一抓,又抓了一碗紫玉爆米花出來。
他直來直往,很是干脆地直接將這碗爆米花放在旁邊的四方桌上。
一坐一站的兩個人便互相對視,都從同伴眼中看出了肯定的意思。
坐著的高大漢子哈哈一笑,爽朗道:“道友請坐,你這紫靈珠有多少?能賣多少,可能說個數?”
說話間,他抓起了碗里的一把爆米花,也學著紀陽那般,如同是扔散珠般,嘩啦啦往自己嘴里扔。
嘎吱嘎吱,爆米花被嚼碎,香酥蓬松的奇異口感霎時在唇齒間炸開。
膨化食物的魅力真是無與倫比,又何況,此物的原來還是具有靈氣的靈米。
紫玉靈米本來就顆粒頗大,未烹飪時便已如顆顆小玉珠般,比起玉米粒的大小也不遑多讓。
如今做成爆米花,一個個的便仿佛是變成了皮紋爆開的大珍珠。
陳敘同樣掛了少量焦糖上去,使得這爆米花既酥脆香甜,又恰到好處,絕不至于甜到膩味。
說實話,要問陳敘本人更喜歡吃哪種?那么比起酥米糖,他其實是更喜歡吃爆米花的。
而在璇天星斗界,又或者說,至少在陳敘目前認知的圈層中,并無爆米花這個東西的存在。
酥米糖看起來更有點心的模樣,因此先前的黃臉中年直接選擇了購買酥米糖。
如今只剩下爆米花,青囊客放到嘴里一吃,整個人就呆愣了一下。
他帶著風霜的臉上,那雙原本充滿故事的眼睛逐漸亮了。
而在他旁邊,站著的那個紫衣女子則緊緊盯著他。
這其實是在盯他會不會中毒。
青囊客當然沒有中毒,但他又有些像是中了毒。
他雙手連動,一把把向碗里的爆米花抓去。
咔嚓咔嚓,他吃東西的速度極快,著實是有風卷殘云一般的架勢。
直到他又一次伸手,卻抓了個空。
青囊客舉在半空中的手就僵住了,他像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般,反問了一句:“吃完了?”
嘿,他是當真在不知不覺間,將桌上那一碗爆米花全都給吃光光了!
紀陽都沒他吃得快。
紀陽手上端著的那碗爆米花還剩一半呢。
青囊客不由將目光轉到了紀陽手上,紀陽連忙將手中的爆米花往身后一藏,緊張道:
“這個、這個是我吃的,不能給你吃。”
青囊客頓時哈哈一笑,他笑罷了又咳嗽一聲,忙以此掩飾自己的尷尬。
“道友,此物真是極致美味,乃我生平所未嘗之風味。
你說,此物十一枚靑蚨錢一碗?
要不然,你給我再來一千碗?”
紀陽瞪大眼睛道:“都、都給你嗎?我、我也只有一千碗了。”
青囊客立刻喜道:“一千碗好啊,都給我!來來來,這里是一百一十枚炁華丹,道友請收好。”
說著,他看向旁邊站著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白了他一眼,從袖袋中取出儲物囊,果然便倒出了一個錢袋,里頭裝的全是炁華丹。
她拿了個托盤,數出一百一十枚炁華丹,推向紀陽。
而后,她緊盯著紀陽,青囊客也緊盯著紀陽。
孰不知,紀陽旁邊還站著個誰也看不見的陳敘。
而陳敘身側食鼎天書翻開,逐漸有大量的點贊入賬。
這是……黃臉中年那邊,開始大量向外售賣酥米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