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陰陽兩儀灶,春風化雪飲

這兩個灶臺都是可移動式的，除了正中間的寬案與灶口以外，四腳皆以雙魚形狀的雕柱為支撐。

雙魚分黑白兩色，其間刻畫陣紋。

每一個灶臺中間都有兩口灶眼，兩口灶眼亦分黑白兩色。

旁側陣紋回環，首尾相接，瞧來既神秘又古樸。

陳敘正觀察間，葉凝真微微帶著幾分得意的解說聲音便響了起來：

“陳師弟，此為陰陽兩儀灶，乃是我神機門特產，是門中煉器師傾力打造之物。

灶口下方放入任意靈柴，皆能通過陣紋自動生成陰陽兩儀靈焰。

陽火熾熱爆裂，火力極大，能蒸能炒，能快速聚攏鍋氣，鎖住食材靈韻。

陰火靈氣內蘊，適宜慢煮，能更好地激發食材本真。

這陰陽兩儀灶倘若是放到外頭去賣，沒有兩千顆炁華丹咱們都是不賣的。

可在咱們神機門內部，此灶卻是靈膳樓標配。

陳師弟，你只需要將真元注入灶臺旁邊的中樞陣紋，以真元游走一周，驅逐上一個靈廚的使用氣息，便能初步掌控此灶。

你且試試，瞧瞧此灶用著可還順手？

對了，周師弟，你去幫你陳師兄收拾收拾這兩個灶臺。”

說完話，她又對著周猴使了個眼色。

周猴連忙邁步上去，將灶臺上頭原先放置的兩盤靈食端到一邊。

是的，先前張、劉二人走得太急，以至于他們做好的靈食還都放在各自的灶臺上，沒有被清走呢。

眼下周猴收走了兩樣靈食，但灶臺上原先留下的各種調料，以及食材他卻并未收走。

這些食材本來就是靈膳樓中之物，也可以說是門派公用物資。

門中靈廚每日都有一定的調用份額，倘若是要制作大宴，則另外還有物資調撥。

此種細節，其不贅述。

只說周猴收走兩盤靈食后，就笑嘻嘻地將其端到了葛星面前。

他悄聲說：“葛師伯，您吃。那兩個家伙雖然氣人，但是他們做的東西卻沒有錯吶，咱們可別浪費了。”

葛星哭笑不得，他眼下哪里有心情吃東西？

他便擺擺手，趕蒼蠅似的叫周猴將東西端開。

周猴低低地“哎喲”一聲，忙做屁滾尿流狀，順勢一矮身，又將東西端到葉凝真面前。

葉凝真咽了咽口水，她其實是饞的。

但畢竟當著葛星的面，前面又還有新到門派的師弟在做測試，葉凝真終究還要講究些形象。

于是她只悄悄拈了個綠萼金梅糕，一邊放到嘴里好似偷嘴一般吃著，一邊看陳敘擺弄面前的食材。

嗯，邊吃邊看，別有一番滋味。

這人生吶，此時便該再來一壺靈茶，那才算是不辜負啊。

葉凝真有些期待，也有細微的擔憂。

陳敘的年齡和修為做不了假，因為他經過靈牒司的測試，骨齡這方面，靈牒司的測靈柱是專業的。

葉凝真唯一擔憂的，是陳敘的靈廚能力。

畢竟陳敘有靈廚天賦，此事從頭至尾都只是他一面之詞。

誰又知道對方這份天賦究竟能夠到什么程度呢？

或者不應該說天賦，而應該直接說對方的靈廚廚藝——

畢竟天賦這個東西最終還是要以廚藝來呈現，萬一陳敘說的有廚藝只是外頭那些入門把式，那……

葉凝真可就要在葛星面前丟臉了。

不過，葉凝真始終相信自己的直覺，這些許擔憂還是很快就被她拋在腦后，更多的期待涌上。

只見陳敘一共選中了三種食材。

其一，為七品靈米云紋靈米；

其二，乃是九品靈材碧落豆；

其三，亦為九品靈材冰晶果。

這三種靈材，云紋靈米是主食，在制作某些糕點的時候有可能用得上。

但因為云紋靈米自來米制粗大，雖然靈氣充沛，可是口感卻有些干柴，說不好聽點，就跟嚼木頭渣子似的，以至于靈廚們都不愛用它。

若是有哪一頓靈膳里頭有云紋靈米做主食，有資格來吃的弟子們，也往往是對其又愛又恨的。

恨點不必多提。

至于“愛”，這畢竟是七品靈米，靈氣充沛，食用后能夠在短時間內提升修士真元運行速度，乃是上佳的修行輔佐物。

它的價值，足以掩蓋它粗糙且不討喜的口感。

葉凝真見到陳敘取了云紋靈米，當下便只覺得口中的綠萼金梅糕都有些不香了。

她心里嘖嘖了一聲，臉龐則不知不覺有些微皺。

陳師弟如果用這東西煮飯，靈米飯出鍋以后，她還是不吃呢？

哎呀，此間抉擇，竟有些萬難。

葉凝真表情糾結，卻未注意到，旁邊原本還有些漫不經心的葛星此時卻是眼睛微亮。

葛星的關注點與葉凝真截然不同。

葉凝真考慮的是云紋靈米好不好吃，而葛星看到的卻是，陳敘竟有信心拿取七品靈材！

要知道，靈材品級越高，對靈廚的除穢能力要求也就越高。

七品靈材，每一種采摘下來都蘊含有豐厚煞氣。

在烹飪之前，靈廚的除煞手段若不高明，此靈食甚至有可能在烹煮過程中直接炸鍋。

一旦炸鍋，離得最近的靈廚甚至會有生命之憂。

在葛星想來，陳敘肯定不會隨便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他既然敢用七品靈材，就必定有足夠的把握去除其中毒煞。

如此一來，即便陳敘烹制靈食的手段有些欠缺，他的潛力也已經是毋庸置疑了。

葛星是個務實派，比起虛無的“美味”，他更考慮實際價值。

孰不知，陳敘根本就不知道靈材除煞若不充分，會有炸鍋危險這么回事。

不過好在陳敘除煞從來也不是憑借什么靈廚手段，而是手中那一縷神奇的照命煞。

他將無形的照命煞藏在掌中，取出約莫二兩分量的云紋靈米，將其裝在甕中，藏有照命煞的那只手掌便輕覆其上。

緊接著，陳敘以御靈術操控照命煞，開始緩慢吸取靈米中的毒煞。

這個過程其實沒有什么波折，只是需要掌控精微，因此陳敘的速度有些稍慢。

其間，葉凝真已經吃完了一塊綠萼金梅糕，又悄悄拿了第二塊在嘴里吃著。

周猴則偷偷撕扯著靈焰醉鵝的一只鵝腿。

嘿，無人吃，他周猴吃。

他不但自己吃，還悄摸摸地問紀陽吃不吃？

紀陽可不敢，雖然他也覺得靈焰醉鵝很香，但又覺得此物香得有些膩味。不及陳敘制作的紫靈珠那般焦脆誘人，叫人一吃再吃，欲罷不能。

此前在云雀舟上的時候，紀陽吃了大量的紫靈珠，已經吃得滿腹飽足。

因此他終究能夠抵擋靈焰醉鵝的誘惑，只是靦腆地對著周猴搖頭。

比起靈焰醉鵝，紀陽更加期待陳敘能夠做出什么。

他又取了靈米做主材，莫非是要以七品靈米來制作爆米靈珠？

那會是何等滋味？

紀陽咽喉滾動，悄悄吞口水。

數十息后，陳敘成功清除了甕中那二兩靈米的毒煞，而他掌心里，照命煞的煞氣線條，則又多出了圓滿的一道。

至此，照命煞的七七四十九道煞氣線，已經共有十九道填充完畢。

七品靈米中所蘊含的煞氣量果然非同凡響，僅僅只是去除了其中二兩靈米的毒煞，便使得照命煞的煞氣線被完整填充一道。

這是好事，也非是好事。

好事是照命煞的成熟速度可以加快了。

不好的地方則在于，一旦照命煞完全蛻變，陳敘將失去除煞的手段。

這也是他一定要加入門派的一個重要原因。

陳敘需要通過加入門派，來學得真正的靈廚除煞法門。

這等法門，除非傳承，外頭根本無處買賣。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只見陳敘處理完云紋靈米，又如法炮制，處理碧落豆與冰晶果。

此二種皆為九品靈材，大部分是凡人采摘，基本上不怎么需要處理。

不過數息時間，其中原本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些許毒煞，已被全部清理完畢。

在場其余人，包括葛星在內其實都不是靈廚，因此他們并不能直接判斷陳敘的除煞結果到底有幾成。

不過葛星管理靈膳堂，經驗豐富，單只是遠遠感應其中氣息，就只覺得那幾樣靈材純凈清靈，料想陳敘的除煞成果很是不錯。

他于是暗暗點頭，心里又更多了幾分滿意。

再看旁邊，嘿，葉凝真與周猴都在各吃各的，吃得正香呢。

葛星有些恨鐵不成鋼，正要抬起手，冷不防去敲葉凝真一個腦瓜崩。

忽然只見前方的陳敘將云紋靈米、碧落豆、以及旁邊水缸里的玉清靈泉一起放入一口大鍋中。

咦，陳敘莫非是要煮粥？

葛星又微微皺眉，他倒不是看不起煮粥。

只是陳敘來做靈廚測試，倘若初次展現在眾人面前的，僅僅只是一鍋粥而已，即便這鍋粥做得再好，只怕也難免令人失望。

思及此，葛星又不由得暗暗嘆息一聲。

卻聽身旁的周猴嘀咕：

“大師姐，我如今可算是瞧出來了，這位陳師兄是真靈廚無疑，他會除煞呢，還能直接給七品靈材除煞。

但是他出身外頭的山野小城，見過學過的靈廚烹飪手段必然極少，只會些外頭的簡單本領。

不過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外頭那些山野小城，縱是六品七品門派中，定然也沒有什么好的傳承。

陳師兄不會做什么復雜菜色也不稀奇。

只要他能給七品靈材除煞，咱們遇到陳師兄，便已經算是撿到寶了。

回頭他再在咱們門中學習一段時日，定然比張、劉二人強出不知幾許。嘿嘿……”

周猴已經不期待陳敘能做出什么美味了。

但他一來怕葉凝真失望，二來也確實覺得陳敘能做到如此便已經足夠，因此連忙出言點評。

只希望等陳敘的靈米粥出來以后，大家不要被難吃哭了……

誰知他話音還沒落，卻見陳敘手掌虛浮在那玄鐵大鍋上空，掌中忽然吐出一道道微小的風刃。

嘩啦啦！

風刃入鍋，發出極其細膩的切割之聲。

周猴呆愣了。

隔著十幾二十步的距離，他已經可以感受到那風刃的銳利與寒芒。

不知為何，周猴腦海開始中莫名出現了一片漆黑的天空。

只見那茫茫黑天之間，是風云匯聚，是風刀肆虐，是整個世界都似乎要被絞碎一般的恐怖——

周猴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直到葛星的手不知何時拍上了他的肩，他才猛然反應過來。

周猴回過神來，如夢初醒。

方才一切幻象盡皆從眼前退去。

此時，只見那鐵鍋上方的風刃已經消失，陳敘收了手，又以真元點燃了灶臺下方的陰陽二火。

呼——

陽火轟然竄高，不過剎那便將鍋中靈泉燒沸。

只聽咕咚咕咚，水液翻滾，熱氣從那鍋口騰騰冒出。

周猴驚訝得結結巴巴：“葛師伯，方才、方才發生了什么？陳師兄為何往鍋中放風刃？”

最可怕的是，陳敘往鍋中放了風刃，可最后，那鐵鍋卻未損分毫。

這等控制能力，可比陳敘直接放出風刃將鐵鍋割裂要難出不知道多少倍。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神機門的煉器手段高明，因此這陰陽兩儀灶上的玄鐵鍋難以被損毀——

周猴一向懂得自賣自夸。

不過嘛，此番暗暗在心中自夸，他卻莫名有些心虛。

如此胡思亂想，時間過得飛快。

只聞見鍋中清香漸漸傳出，而那灶臺中的猛火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文火。

陰陽二火迅速交替，陽火熾烈，陰火細膩。

而陳敘掌控自如，竟不似是初次使用這灶臺，反倒像是常年操控，熟極而流。

眾人自然不知，陳敘的控火術如今已經達到了四級。

三級的控火術已經可以使他的火焰中出現一部分業火，等到四級，他已經能將業火收放自如。

至于文火武火的控制，更是隨心所欲，游刃有余。

控火術所操控的文火武火又與眼前的陰火陽火有異曲同工之妙，其名稱雖不相同，性質卻仿佛同源。

陳敘操控此灶，當然技藝純熟，毫無滯澀。

如此又過數十息的時間，忽然陳敘將手掌在灶臺旁邊的陣紋中樞上輕輕一拍，灶火熄滅，鍋蓋掀開。

呼，沖天的熱氣如長龍升騰。

周猴一喜，口中剛說了兩個字：“成了……”

話音未落，只見陳敘抬手虛空連彈，眼前的灶臺上便叮叮咚咚地接連出現了五個琉璃杯盞。

他伸手一引，鍋中悠然冒著熱氣的碧綠色靈液便如同是道道清泉，嘩啦啦落入了這一個個琉璃盞中。

周猴又道：“咦，是靈飲？這、這靈飲還能這般制作？”

可憐他只見過煮茶，卻沒見過靈米還能用來制作靈飲。

琉璃盞中，碧綠色靈液翻滾，可陳敘的動作卻并未真正完成。

他抬手一指，旁邊果盤里的五顆冰晶果齊齊飛起。

又見刀光一閃，嘩啦啦，五顆冰晶果盡皆裂開。

冰藍色的靈果汁液霎時間便如藍色的絲帶一般，分別落入五個琉璃盞中。

這個五個原本還冒著熱氣的琉璃盞，頓時便仿佛是遭遇了風雪一般，杯口凝結出一圈冰晶。

藍色冰晶凍結在碧綠的靈液四周，而最絕的是，靈液中心卻仍然有微微的熱氣冒出。

猶如冰雪之境，開出一汪溫泉。

又仿佛是春風拂過溪流，在春寒料峭的世界里融化出細細一口泉眼。

五個琉璃盞，美如春風化雪。

周猴腦子都不會轉了，只能脫口說出一句：“這、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