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鳩占鵲巢的在主席臺上大講特講的說“防共”,毛仁鳳卻全程心神不寧的走神中。
對于這種情況下,下面的參會人員并沒有太多的意外——擱他們,這都火燒眉毛了,怕是坐都坐不住。
老毛的心理素質還是不錯滴!
夸歸夸,可這一次三系聯手的慘敗、張安平的絕地反殺,讓這些諸侯們心里泛嘀咕:
明明三系勝券在握,怎么關鍵時候就……垮了?
再想想張長官過來的戰績,這些諸侯們心中頓時反應過來了一件事:
除了在戴老板嗝屁的那段時間張長官憋屈過以外,不管是軍統時期還是現在的三系合圍張系的保密局時期,張長官根本就沒吃過大虧——很多時候,都是張長官不愿意內哄,寧可吃虧也要團結吶!
一想到這個,他們望向張安平的神色都變了。
張長官,還是那個算無遺策的張長官啊!
下面的人所思所想毛仁鳳沒空理會,此時的他滿腦子就一句話:
把姓鄭的賣了吧!
鄭耀先?
還是鄭耀全?
只有鄭耀全!
毛仁鳳明白,不管鄭耀先蹦跶的多歡,他從來都不是張安平的威脅——鄭耀先的根基只有河南站,雖然現在勢力延伸了出去,可終究是立足未聞!
所以,只能是鄭耀全。
他是沖著局長的位置去的!
毛仁鳳明白了張安平的打算:
他想借這個機會,將鍋甩到鄭耀全的身上,繼而將鄭耀全從保密局中驅除出去!
可行嗎?
可行!
自己這一遭的行為,無異于跟鄭耀全進行了深度的綁定,也就是說,自己只要背刺鄭耀全,哪怕是沒有證據,這鍋也百分百能扣到鄭耀全的身上。
只要這鍋扣下來,鄭耀全必然出局。
那自己呢?
毛仁鳳全程都在權衡利弊。
不答應跟張安平合作,自己這關肯定是過不去的;
可答應跟張安平合作呢?
他會不會反手將自己弄死?
擱自己身上,要是有機會,他絕對會選擇反手弄死——那就只能賭張安平的人品了?
心神不寧的毛仁鳳望向了在他們三支起的臺子上唱大戲的張安平,心中在一遍遍的權衡后,終于做出了決定: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要是這一次自己直接涼了,那以后就一丁點希望看不到了!
賭他張安平的人品!
汽車在馬路上疾馳,偶爾的顛簸會讓鄭耀全的身子略微的騰起。
“混賬東西,凈挑有坑的地方開嗎?停車!”
鄭耀全怒聲呵斥司機,遭受了無妄之災的司機心中一驚,本能的急踩剎車,卻讓鄭耀全一頭撞到了前排座椅上。
鄭耀全惡狠狠的看著額頭直冒冷汗的司機。
就在司機以為鄭耀全要大發雷霆的時候,他卻將情緒收斂起來:
“下次剎車別踩這么猛——我出去透透氣。”
說罷,他便難得的自己開了車門,壓制著怒氣盡量擺出了一副平靜的模樣。
司機長舒一口氣,好懸吶!
秘書急忙從副駕駛位置下去,跟上了背著手面無表情前行的鄭耀全,他正思索著該怎么說話,鄭耀全卻幽幽的說:
“把他換了——”
“安排到二廳直屬的那個監獄去。”
秘書心中一凜,卻又不得不保持平常的口吻:
“是。”
鄭耀全漫無目的的走著,心中的憋屈卻快要把他撐破了。
搭了臺子,備下了所有的家當,就在大戲要唱的時候,換人了!
尤其是當著保密局所有諸侯的面。
混蛋!他絕對是故意的!他絕對是有意的!他就是在故意打擊我的威望!
關鍵是……
張安平還成功了!
這一出大戲唱完,保密局的各路諸侯,怕是再也不會將他鄭耀全放在眼里!
捫心自問,張安平展現出的對交警總隊的掌控力、展現出絕地翻盤的能力,擱誰誰不怕?
偷雞不成蝕把米啊!
鄭耀全幽幽的嘆息一聲,自己就不應該意氣用事,當時張安平堅定的拒絕自己的“說和”,他當時就應該想到這混蛋肯定是有了反制手段。
好嘛,自己不僅沒有意識到,反而傻不拉幾的亮牌了。
妥妥的伸著脖子迎上了鍘刀啊!
“局座!”
身后有聲音傳來,鄭耀全卻沒有搭理,反而自顧自的走著。
“局座,不能就這么算了——”
“這一次我們要是偃旗息鼓,以后保密局里,怕是沒有人把我們當回事——必須要堅決的反擊!”
反擊么?
鄭耀全原本是想將這口氣咽下去的——他剛才也在檢討自己的錯誤。
他就不應該跟毛仁鳳聯合,繼續坐山觀虎斗,當他的裁判,自己的勢力遲早會掌控大勢,根本沒必要因為一時之氣而驟然跟張安平翻臉。
所以他都決定偃旗息鼓了。
可“反擊”這兩個字也卻讓他本就決定偃旗息鼓的心不爭氣的跳起來了。
他是局長,還是二廳的廳長,說他是國民政府情報界的大boss一點都不夸張!
可是,他竟然被張安平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給“涮了”!
如果不反擊,手下的人怎么看待自己?
如果不反擊,以后勢力延伸,那些人會投身到自己的門下嗎?
鄭耀全駐步,轉身問道:“老七,你覺得該怎么反擊?”
剛才提建議的是鄭耀先!
“局座,我們從情報處下手——拿下王天風!”
鄭耀先一副磨刀霍霍的樣子,他道:“張安平這一次不是因為王天風不想退步嗎?”
“咱們拿下了王天風,他張安平就真的贏了嗎?”
拿掉王天風?
鄭耀全動心至極。
但再怎么動心,他心里還是發虛:
“老七,你覺得我們能拿下他嗎?”
其實這一次是拿下王天風的好機會,但張安平的不配合和攬責,讓雙鄭一毛將目光聚集在了張安平的身上,遂越過了王天風直接對張安平“下手”。
要說這是個錯誤決策吧——可張安平一走,他王天風怎么可能還在情報處呆著?
可要說沒有錯誤吧,這一拳下去,算是打在了坦克上,拳頭……直接見骨茬了!
“能!”鄭耀先信誓旦旦的道:“其實我一直在收集王天風的問題,為以后做準備——”
“情報處這一次對老毛的女人動手,就是他王天風的主意,張安平壓根就不知道!”
“還有,情報處每個月有一大筆款子的去向很有問題——另外,王天風喜歡用死囚,他手上有一支特別力量就是由死囚構成的,這些都是我們可以入手的切入點。”
“所以我覺得直接拿下王天風,查出他的問題不在話下!”
鄭耀先一臉的激昂戰意,明顯是恨極了今天被張安平反客為主的戲耍。
鄭耀全略權衡后,下定了決心,遂道:
“老七,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做!”
“你放心,這一次我是你堅實的后盾!”
鄭耀先聞言臉上一抹貪色一閃而過后,拍著胸口保證:
“局座放心,這一次王天風,垮定了!”
“我現在就回去拿下他!”
鄭耀全頷首:“去吧,萬事有我!”
在鄭耀先走后,鄭耀全的臉上浮現一抹冷笑,這個鄭老七啊,真的是貪心啊,竟然想的是執掌情報處!
不過這樣也好,一旦他鄭耀先執掌了情報處,張安平的怒火肯定是先沖著鄭耀先去的,到時候自己隱于幕后,左手扶持毛仁鳳、右手扶持鄭耀先,繼續當裁判!
嗯,前提是毛仁鳳這一次能過了這一關。
靈谷寺,客房。
張安平“突兀”的出現在了一間客房中——之所以用突兀二字,是因為這里是毛仁鳳暫時下榻的地方。
兩個你死我活的對手,竟然在這里悄然的碰頭了,說出去,怕是能驚掉一堆的下巴。
面對“突兀”出現的張安平,毛仁鳳在略沉默以后道:
“今天向春風遺像默哀的時候,我忍不住在想:春風要是看到保密局現在的樣子,看到他的心血被鄭耀全糟蹋成這個德性,怕是會當場斃了他鄭耀全吧。”
老戴還真是斗爭的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啊!
張安平忍不住腹誹一句,毛仁鳳也真的是不要臉啊,這時候還能一本正經的說出這話!
不過轉念一想,咱們還是別大哥笑二哥了。
他遂幽幽道:
“毛……毛叔,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毛叔”這個稱呼讓毛仁鳳不由錯愕。
當初張安平初入特務處因為發現了日諜偷拍有功,在戴家的一次家宴中,戴春風拉著張安平的手向特務處的一眾高層介紹了自己的外甥——
當時張安平這個小輩,見人就喊叔。
后來,就再也沒聽過這個稱呼了!
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喊毛叔的?
哦,對了,是自己拉攏上海區某個“張”姓的特使后——后來毛仁鳳才知道,那個狗屁特使,壓根就是張安平自己!
“安平啊,我也是一時糊涂,被鄭耀全攛掇著蒙了心智!”
毛仁鳳嘆息說:“保密局是春風的心血,我這個春風的同學,卻如此敗壞,著實該死啊!”
“我日后若是入土,怕是無顏再見春風啊!”
“毛叔,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我過去總想著讓保密局穩定、穩定,結果鄭耀全蹬鼻子上臉,以退讓求和平,和平不存啊!”張安平自嘲道:
“當初面對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我們也是忍、讓、退,結果反而讓日本人得寸進尺,從東北到上海再到平津,最后不得不讓我們舉國抗戰。”
“案例在前,我卻總以退讓換和平,呵——”
面對張安平的自嘲檢討,毛仁鳳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但他何等“修為”,又豈會真的被言語所困擾?
“過去是我的不是,安平,這一次我幡然醒悟,以后在保密局只有一個聲音——”
“你張局長的聲音!”
毛仁鳳態度堅決的表態。
以上的這些廢話翻譯一下:
毛仁鳳先是祭出了戴春風這塊板磚,順便把鍋全部甩到了鄭耀全的身上——這是表明自己愿意接受張安平的“好意”;
也就是“賣了姓鄭的”。
張安平則是用這句詩表達了過去自己的態度,而用退讓換不來和平隱晦的告知毛仁鳳:
你以后別搗亂,我就當一切沒發生過,你要是搗亂,別指望我以后退讓了!
毛仁鳳最后的表態自然是表達了自己的決心和態度:
甘為人臣!
“毛叔言重了,您是前輩,吃過的鹽比我走過的路還多,安平以后有事,也會盡可能的跟毛叔您商量。”
張安平用這句話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我以后還是會給你權力的。
當然,這肯定是畫大餅。
“你這可是愧煞我了——”
毛仁鳳表示了自己的惶恐。
于是,現場一副極其和諧的畫面出現了。若是有外人看到這一幕,肯定不會相信這就是之前斗得你死我活的二人!
就在這個時候,客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毛仁鳳的秘書人還沒進來,聲音先飄進來了:
“局座,好消息!”
“好消息!”
“鄭主任帶人去情報處拿下了……”
然后,聲音戛然而止。
闖進來的秘書,錯愕的看著和諧相處的張毛二人,本能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畫面。
斗得你死我活的兩人,竟然……悄咪咪的躲在這里?
秘書很想說對不起打擾了,但他卻怎么也說不出口,想來想去決定擠出一個笑容,可擠出來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毛仁鳳心里一頓臥槽,我特么這頭剛剛給張安平磕了一個,你特么在那頭就給我背后來了一刀?
我特么是不是白磕頭了?
他陰沉著臉:“混賬東西——說吧,什么事?”
張安平則笑著說:“說說是什么好消息。”
毛仁鳳的秘書快哭了,不帶這么欺負人啊!
他努力維持著比哭還難看的笑,艱難的組織了措辭后,說話前又無縫切換為憤怒之色:
“張長官,鄭耀先喪心病狂,竟然帶人將王處長抓了!”
毛仁鳳一驚:“什么?”
張安平臉上的笑意隱去,但隨后又露出了微笑:
“這是……狗急跳墻了嗎?”
笑容中帶著冷意和嘲弄。
說完后,他似笑非笑的望向了毛仁鳳,毛仁鳳心中又一驚,隨后憤怒道:
“鄭老七這是要造反嗎?誰給他的膽子扣押我保密局情報處長?”
“J……”毛仁鳳本想口稱局座,可話到嘴邊又連忙改口:“安平,未經你我同意,他鄭耀先竟然敢扣押保密局情報處長,這是嚴重的違規違紀!”
“他敢如此妄為,必然有鄭耀全背后撐腰!”
“我們絕不可妥協!”
秘書看的瞠目結舌,心說這個世界瘋了嗎?
張安平冷幽幽道:
“既然他們要戰,那就死戰到底!”
說罷,他口吻變得溫和:“毛叔,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安平你放心吧!鄭耀全這一次,不過是困獸之斗罷了!”
毛仁鳳說的一點也不含糊。
王天風被拿下了,要說吃驚,他毛仁鳳是最吃驚的——沒想到鄭耀全竟然有如此膽識!
可拿下王天風,對保他毛仁鳳有用嗎?
沒用!
他這一次要命的把柄在張安平手里握著,倒十個王天風要沒用啊!
況且拿下了王天風又如何?
張安平磨的這刀已經如此錚亮鋒銳了,這一刀砍下去,他鄭耀全必然從保密局敗走——拿下王天風,無濟于事!
事實上,這就是張安平為什么敢這么干的原因。
他要讓鄭耀全臨走前“帶走”王天風——眼下已經到了這出大戲即將落幕的時候了,要是不能將王天風從情報處弄走,等以后可就真沒機會了。
若是鄭耀全這一次不走,即便是王天風被拿下了,鄭耀全為了妥協,有可能會讓王天風重新回到特務處。
可鄭耀全這一次走定了,他既然要從保密局局長的位置上狼狽的離開,那他反而不會讓張安平最最重視的王天風重歸情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