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馬斯洛將軍,我一直在等您。”
說話的是一名棱角分明,但細看卻能看出些許尚未脫去的稚嫩的青年。
對方有著典型的帝國北方長相,金色的短發宛如麥浪,碧藍色眼眸中燃燒著未曾熄滅的怒火與悲慟,但金色的眉頭始終緊鎖著,看起來顯得有些焦躁而急促。
他的身形高大而強壯,因常年軍事訓練而體格魁梧,但舉止間還缺乏老貴族的沉穩,更像一頭繃緊肌肉,隨時準備撲出的年輕雄獅。
身上穿著一件華麗的伯爵禮服,但此時卻被一件陳舊但保存良好的狼皮斗篷覆蓋,身上沒有多余的飾品,唯獨手上佩戴著一雙有著明顯修復痕跡的鐵制手套。
而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后,約翰便認出了這人的身份:
洛塔爾·韋斯特。
現任帝國北境有著‘帝國冬狼’之稱的韋斯特家族的長子,由于其父親于北線戰場被劍圣斬殺,懷著悲痛之心在三個月前,以18歲的年紀,匆忙繼任韋斯特家族族長之位的年輕冬狼領袖。
同樣,也是原劇情線中數年后,第一位參加了帝國新魔法使軍團擴建計劃,并首次成功融合了齊格飛特殊魔法回路。
并依托著自身十三英雄后代中,韋斯特家族所持有的赤痕誓約術式,一舉成為帝國十二太保成員中最強戰力的存在。
可以說對方是一名當之無愧的天才魔法使。
也是眼下帝國各路勢力都想去爭取的盟友。
只是,這個小家伙為什么會突然找上自己?
看著主動向自己示好的洛塔爾,約翰心頭滿是疑惑,旋即佯裝疑惑地詢問道:
“請問您是?”
“洛塔爾,您對于我的名字想必十分陌生,但家父阿西姆·韋斯特的名字,想必您應該略有聽聞才是。”
提起自己父親的名字,洛塔爾眼中當即閃過一抹哀痛之色。
“原來您就是新任的冬狼伯爵,失敬!”
約翰故作恍然地朝洛塔爾欠身一禮,旋即神色沉重地開口道:
“另外,阿西姆伯爵率軍于北線死戰一事我也有所耳聞,屬實令人扼腕,還請洛塔爾伯爵節哀。”
聞言,洛塔爾心頭只覺涌起一陣暖流,旋即故作堅強地朝約翰擺了擺手道:
“約翰將軍不必如此,因為父親曾不止一次地教導過我,在追逐榮耀途中,勢必會出現挫折和變故。”
“而作為一名真正的戰士,能夠戰死便是對榮譽最大的證明,因此我并不會為父親的死而感到痛心。”
真的嗎,但我看你的表情可不像是沒事人。
看著眼眶發紅,根本無法隱藏內心情緒的洛塔爾,約翰倒沒有拆穿這位稚氣未脫的年輕伯爵故作堅強的假象。
相較于因為實力不足而被劍圣斬殺的前任冬狼伯爵,他更好奇這位剛剛繼位不久的冬狼閣下突然找到他的目的。
于是,在略微思索后,約翰便試探地朝對方開口詢問道:
“說起來,洛塔爾伯爵您本次找我所為何事?”
“是這樣的,我聽聞了您在法奧肯海灣指揮軍隊連敗盟軍奪得大勝一事,對于您展現出來的謀略能力以及非凡的智慧,我十分,十分的仰慕!”
洛塔爾看向約翰的目光里滿是激動,一張臉也因為充血也變得漲紅起來,仿佛成功在現實看到偶像的追星族,甚至連說話都變得有些不利索起來:
“所,所以,我想問問您,在威廉陛下為您舉辦的慶功宴會結束后,屆時您是否有時間與我一敘,我想跟您探討……不,我想跟您學習一下指揮作戰的經驗。”
說完話,仿佛猛地想起了長輩教導自己的一些話語,洛塔爾臉上不由得閃過一抹懊惱之色。
忍不住在心頭暗罵自己魯莽,居然在剛剛見到這位傳奇將軍的時候就提出了如此冒昧的請求。
畢竟,在此之前他和這位約翰將軍可是什么交情都沒有。
這種見面就提出跟對方學習指揮作戰經驗的行為,和直接沖進一個魔法家族,要求對方向自己開放對方的魔法藏書室有什么區別?
簡直荒唐!
所以,不出意外的話,自己肯定會被約翰將軍給拒絕的吧?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言行屬實過于失禮,洛塔爾當即便打算開口朝約翰道歉,并請求對方原諒自己冒昧的邀請。
只是還沒等他開口,下一秒,約翰口中說出的話語卻讓他整個人瞬間便呆在了原地:
“雖然很意外您會在見面之初就向我提出這種邀請,不過,如果是洛塔爾伯爵的話,這份邀約我倒可以接受。”
看著一臉震驚,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之事的洛塔爾,約翰不由得在心頭暗笑這小老弟的表情管理做的可真差,明明身為伯爵,還是名義上掌管一整支集團軍的存在。
卻連貴族該有的狡詐都沒有學會,反而像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
這般耿直和魯莽的性格,放在貴族圈子內怎么可能能混得好。
不過在原著中,前任冬狼伯爵的性格和洛塔爾好像差不多?
不然的話,在發現冬狼軍團被鋼鐵戰團擊潰后,正常來說作為主帥的第一要務是率領殘軍撤退保命。
但對方卻反而選擇以冠位魔法使的身份,和那位前不久才邁入冠位的伊蓮娜劍圣在陣前展開貴族生死決斗,試圖以此來逼退盟軍,成功守住己方已經占領的莫爾頓區域。
十分符合帝國冬狼家族的鐵血風格,也同樣需要前所未有的勇氣。
但可惜的是,這場前任冬狼阿西姆伯爵以生命為代價發起的挑戰,卻在交鋒中被伊蓮娜以絕對力量徹底碾碎。
在CG中,對方甚至連一道傷痕都沒能在那位劍圣的盔甲上留下,便被無數凌厲的劍氣吞沒。
最終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內,便被伊蓮娜梟首斬殺。
不過出于貴族決斗戰的禮儀,以及對這位冬狼伯爵發起勇氣挑戰的尊敬。
在阿西姆戰死后,伊蓮娜也沒有壞規矩,而是將阿西姆的尸體命人送回,并給了冬狼軍團一天的撤離時間,但軍團的后續負責人卻并沒有選擇撤離,而是繼續堅守,等待帝國海軍援軍的炮火支援,試圖以此來徹底擊潰這支無堅不摧的鋼鐵戰團。
但由于守舊黨泄密,導致支援的海上艦隊被敵軍軍艦牽制,遲遲無法抵達既定地點展開炮擊,最終導致了死傷慘重的冬狼軍團不得不于莫爾頓區域撤離,并徹底放棄已經占領下來的領地。
以上,便是帝國北線敗北的細節。
而結合著前任冬狼伯爵勇武的特點,以及那股寧愿戰死也絕不向敵人低頭的執拗。
作為對方長子,且為韋斯特家族欽定繼承人的洛塔爾會這般倒也并不讓人感到意外。
“雖然從貴族的角度而言,這種性格并不能讓洛塔爾在貴族這條道路中走的十分順利,也無法讓他輕而易舉地獲取到盟友的支持。”
“但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的話,這種性格我卻不討厭。”
畢竟,在一群習慣了爾虞我詐,并且早已把這種勾心斗角的計謀交鋒當成生存方式的狼群中,猛地出現這么一個面容清奇的二哈,很難讓人不去在意。
當然,約翰之所以會答應對方的請求,倒也不只是出于對這位天才后續潛力的欣賞。
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于,對方的城府沒有那么深沉,而且還是一名名正言順的陸軍軍團持有者。
哪怕這支軍團已經被鋼鐵戰團打殘,至少也需要四年的時間才能完成組建,才能擁有一定的戰斗力。
但如果能提前將其拉攏,并發展為己方陣營的話,那么別說洛塔爾只是想跟他學習指揮技術。
就算對方直接將他拜為老師,約翰也不是不能答應。
畢竟,相較于革新派內其余各個奸猾到極點的老牌貴族們而言,這位愣頭青伯爵才是當下局勢中最值得他去拉攏的對象。
而且,只要他不做出直接損害冬狼家族利益,或者是背叛皇帝陛下的行為。
那么他只需要后面真誠相待,以洛塔爾的性格,定然會成為他最忠實的盟友。
“所以,很顯然,這是一個十分不錯的投資,不是么?”
看著緩緩回過神后,接著便一臉興奮和激動地從懷里掏出提前準備好的請柬,整個人已經高興到連話都快說不出來的年輕的冬狼伯爵。
約翰的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笑意,隨后動作自然地將請柬從對方手中接過,并在對方的注視下,將其鄭重地放入了軍服的口袋之中。
在和這位對自己格外崇拜的可爭取的盟友簡單寒暄一會后,對方便主動請辭。
而收獲了潛在盟友的約翰,也心情大好地準備上車去威廉給自己安排的酒店修整一番,順便去欣賞下自己穿上子爵服飾后的模樣。
但就在約翰打算上車前,他卻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接著便下意識地朝凝視自己的那道視線望去。
在看到凝視著自己的那人是一名頭發花白,且身子始終被人攙扶著的老人后。
意識到注視自己這人真實身份的約翰先是微微一怔,接著仿佛明白了什么,眼中閃過一抹恍然。
但他卻并沒有貿然上前,而是隔著空氣朝著對方鄭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旋即便打開車門,在對方凝視的目光中,與整裝待發的眾人一同駛離了皇宮外圍,在不知何時放晴的天空下,朝著帝國大酒店奔去。
“嗖!”
“公爵大人,那位閣下已經離開了。”
約翰走后,皇宮外,見奧斯坦恩公爵始終凝視著約翰等人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言后,作為公爵秘書的奧曼巴忍不住輕聲提醒了一句。
“嗯……”
奧斯坦恩公爵輕聲應了一句,隨后正想開口說些什么,但眉頭卻猛地緊鎖起來,旋即下意識地將右手捂在唇邊,隨后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劇烈咳嗽起來。
良久后才堪堪緩和,但等到這位有著‘滅絕之風’冠位稱號,同時被無數人譽為帝國海龍的傳奇海軍大元帥,將右手從嘴邊挪開后。
他的掌心卻多出了一道通體呈現出紫褐色的血跡。
并且這些詭異的污血好似具備著獨立的生命一般,哪怕已經被奧斯坦恩排出了體外,卻還在不斷自行地抽動活躍著,剎那間便生出了無數細微的觸須。
宛如一朵會移動的菌毯,試圖從這道匯聚了恐怖魔力的掌心掙脫,并一路蔓延至來時的出口,重新回到母體扎根的肺部。
只是還沒等這詭異的侵蝕體展開行動,下一秒。
伴隨著奧斯坦恩緩緩握緊自己蒼老的右手。
在一陣陣魔力擠壓發出的噼啪聲,以及大量爆碎的藍色煙幕下。
這道具備獨立意識的侵蝕體,便被這股駭人的力量徹底碾碎成了灰燼!
“噼啪!”
“吱!”
伴隨著侵蝕體滅亡時發出的影響精神的尖銳鳴叫,久違地動用了力量的奧斯坦恩,本就宛如枯槁般的面容,此刻更是變得比先前白了一分。
但他的雙眼卻反而因此變得愈發銳利和狂暴,甚至讓人在與之產生對視時,都會下意識地莫名感到恐懼。
“公爵大人!”
注意到這一切的奧曼巴臉色大驚,正焦急地打算從隨身攜帶的背包里取出醫師開出的用于延緩侵蝕的藥物,喂這位令人尊敬的公爵服下。
只是還沒等奧曼巴把藥劑拿出來,奧斯坦恩卻抬手制止了他:
“等會我還需要召開一場會議,而藥物只會影響我的神志,讓我無法保持清醒,對我來說只是負累,所以暫時不用了,奧曼巴。”
“可是……我知道了,公爵大人。”
感受著奧斯坦恩不容置疑的目光,盡管奧曼巴心頭焦急如焚,但深知這位公爵性格的他,也只能作罷,轉而沉默著將藥劑重新放回背包好好保存。
“奧曼巴,派人去通知下鮑勃,就說我想見他,并且有事要交代給他,讓他盡快來莊園見我。另外,把我先前準備好的那些請柬也派人給其余幾位元帥送去吧。”
“……是,奧斯坦恩公爵。”
聽到這話,仿佛明白了什么,奧曼巴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哀慟,但似乎生怕自己的表現會影響到公爵大人的心情。
于是奧曼巴便迅速地垂下了自己的腦袋,沒有將自己通紅的眼睛暴露在公爵大人的視線之中。
“另外,奧曼巴,你跟在我身邊已經有二十三年了吧?說實話,我很慶幸能有你這么一個秘書,對我而言,你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樣。”
奧斯坦恩微笑著拍了拍泣不成聲的奧曼巴的肩膀,仿佛回想起了多年前的初遇,那時對方一副戰戰兢兢站在自己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
眼中不由得閃過一抹懷念之色,同時語氣輕快地打趣道:
“誰能想到,如今名動帝國,總攬海軍情報的堂堂‘虎鯨少將’,在年輕的時候會是一個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小結巴呢?”
“奧曼巴,這些年的生涯里,你成長了很多,并且你為我所做出的那些奉獻,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所以,在我死后,你不必因為愧疚而選擇繼續留在奧斯坦恩家族中,而是盡情地去做你想做的那些事吧,將你的力量交給真正能夠將其發揮出來的人,而不是我那個愚蠢的兒子。”
“我只希望,在你日后抵達一定高度后,且在他沒有犯下大錯的情況下,能夠看在我的情面上,適當地為奧斯坦恩家族施以一些援手,保證奧斯坦恩家族能夠延續下去,就夠了。”
“請您不要這么說,公爵大人,您一定能夠康復的,一定!”
奧曼巴語氣堅定地這般開口道,但無論是他顫抖的身體,還是眼中無法抹去的悲傷,亦或者那份被他藏匿在背包內,始終沒敢將其拿給奧斯坦恩公爵,來自醫療團隊最后一次診斷所給出的壽命不足三個月的病危通知單。
一切的一切,都早無形地說明了事實。
而對此,奧斯坦恩也是心知肚明,不過他并沒有打破義子最后的幻想,而是有些不舍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隨后微笑地順著對方的話語開口道:
“嗯,會的。”
此刻,原本消散的烏云,不知何時再度聚集起來,將原本晴朗的天空重新遮蔽。
冰冷的秋風拍打在兩側綠化帶的白蠟樹樹身,發出‘沙沙’般的聲響。
明明只是初秋的時節,但在黑色的車隊駛離原地后,伴隨著秋風的拂過,這數十棵象征著無窮生命力的白蠟樹的樹葉,卻詭異地盡數從樹干中脫落,凋零。
并在秋風的吹動下,一片片落葉緩緩飛揚,游離,宛如一場于地面上升起的暴雨。
又好似永不止息的狂風。
“嘩啦!”
與此同時,一片枯黃的羽狀落葉,在被秋風吹拂后,打著旋飄落在緩速流動的護城河內,隨后于河水表面掙扎著漂浮,試圖為某個不確定的未來,爭取出更多的時間。
但伴隨著陰云的積聚,以及不斷匯合的水汽下。
在一道威嚴的雷霆聲中,豆粒大小的雨珠重新于蒼穹之上朝著大地無情地墜落而下。
并成功擊中在這片落葉的中心。
將其內心的渴望與掙扎徹底擊潰。
直到在雨水的覆壓下,被流動的河水吞沒,沉淪,最終墜入那片早就已經注定,象征著死亡的沉寂的河底。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