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了!
司官烏雅嘴巴驚的能塞進一只拳頭。
被打的門牙都掉了一顆的全德更是難以置信看著趙安這個“兇手”。
光天化日之下,你趙有祿敢公然毆打本旗佐領?
還有沒有規矩,有沒有王法了!
全德那個恨啊,他可不是什么漢人包衣出身,而是正宗滿洲鑲黃旗出身,當年更是一舉考中翻譯科舉人,二十歲就隨大軍從征緬甸、金川,憑著實打實軍功才被提拔為四品包衣佐領。
其后臺正是和珅的大管家劉全劉二爺。
攀上劉全后,全德便惦記上了兩淮鹽政這個肥缺,論出身,他是滿洲鑲黃旗,阿克當阿則是滿洲正白旗。
雖然都是上三旗,但白旗較黃旗肯定要矮一些。
論學歷,全德是翻譯科舉人,阿克當阿則是筆帖式入的仕,滿洲翻譯科舉人的含金量比起可以花錢買的筆帖式要高大上許多。
論功勞,阿克當阿一直在內務府內打轉,跟有實打實軍功的全德根本沒法比。
不過,阿克當阿這人相當會做人,上任鹽政后除給內務府的正常利潤分成外,每年私下孝敬和珅五十萬兩,故而盡管全德費盡心思巴結劉全,換來的也是模擬兩可的答復。
好在,全德很快又攀上另一根高枝。
這根高枝就是被趙安藐稱為“四傻子”的福長安。
為了巴結福長安,全德幾乎是傾家蕩產,前后足足砸了近兩萬兩,這才換得福長安首肯,同意替他爭取兩淮鹽政這一肥缺。
前提是不能讓阿克當阿再出風頭,因為揚州傳來消息表明阿克當阿的兒子很有可能成為大清第一個滿洲“小三元”。
恰值老太爺八旬萬壽,這事要成了無疑能哄得老太爺萬分開心,屆時別說兩萬兩了,就是二十萬兩福中堂都沒辦法把你全德推上去。
就給出了個狙擊官明“小三元”的主意。
官明成不了第一個滿洲“小三元”,阿克當阿的風頭就沒那么盛,憑著自家說話份量以及和珅需要福家這個“盟友”,兩淮鹽政換人是板上釘釘的事。
反正,每年五十萬兩的孝敬全德照給。
“小三元”是教育系統的事,想要辦成這件事肯定就得依靠當時的江蘇督學委員,同時兼揚州府學教授的趙安。
結果,趙安為了發食鹽的財毫不猶豫把全德給賣了。
搞的全德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加之趙安后來風頭越發強勁,從個小小督學委員進步到如今的從二品大員,虧大了的全德心中那口惡氣能咽得下?
想著趙安就算是和珅的人,他背后也有福家支持,又是照內務府規矩辦的事,和珅那邊縱是不喜也沒什么,大不了以后一心跟著福家就是。
別看和珅如今是“二皇帝”,可福家出個四爺就能跟你和二皇帝扳扳手腕,三爺要下場的話,能把你和二皇帝壓的喘不上氣!
也是尸山血海爬出來的全德一直在找機會,這不機會來了,只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本來是要給對方出個難堪,泄泄心中惡氣,沒想把事情鬧的太大,畢竟他也清楚趙安眼下是只當紅炸子雞,在皇上眼里很受器重,他若把事做絕了肯定沒好下場。
但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個留有余地的“刁難”換來的卻是一記不顧情面的鐵拳。
反應過來第一時間就要上前和對方拼命,誰怕誰啊!
他全德也是見過大場面,刀山血海滾過的!
然而福至心頭猛的一動:這手,不能還!
堅絕不能還。
還了的話是互毆,扯不清。
不還的話就是趙安單方面的責任,這事說破天都是他全德這個受害者占理!
接下來全德干什么呢,啥也沒干,直接“報警”。
內務府的幾位分管大臣就在不遠處的辦公室里喝茶呢。
全德被打的事也跟長了翅膀似的迅速飛遍西華門內的各個衙署。
廣儲司、都虞司、掌儀司、會計司、營造司
內務府直屬的大大小小單位幾乎在同一時間收到這則爆炸性新聞——嘿,各位,曉得不?那個趙有祿把本旗佐領全德給打了!
趙安這邊打了人肯定走不了,不是烏雅他們不讓他走,而是全德不讓他走。
第一個知道情況的是內務府排名第一的分管大臣豐紳濟倫。
這個豐紳濟倫跟和珅、和琳兄弟沒有任何關系,因為他爹是福家老二、當今老太爺的女婿福隆安!
額娘是被宮中喚為“佛手公主”的和嘉公主。
所以,老太爺是他親外公!
本身還襲著一等忠勇公爵位,單論爵位比和珅的一等忠襄伯要高兩個檔次。
再加上親三叔是大將軍,親四叔是軍機大臣.
本身除了內務府大臣這個職務,豐紳濟倫還擔任鑲白旗滿洲副都統、正紅旗護軍統領,屬于分管內務府大臣中權勢僅次于總管大臣和珅的第一人。
豐紳濟倫平日里雖然不插手內務府的具體事務,也不與和珅正面沖突,但只要他就某事表態,和珅基本不會反對。
雙方互相給面子,畢竟和珅目前還需要福長安對他的支持,也沒有在明面和手握八旗軍權的福康安撕破臉皮。
包衣毆打佐領大清開國一百多年來不是沒有過,但一個從二品的包衣毆打四品佐領卻是頭一遭。
性質十分嚴重。
嚴重到在家過年的內務府主持日常工作的大臣金簡都被豐紳濟倫派人請了過來。
年過七旬的金簡不僅是內務府資歷最深的大臣,同時還兼著工部滿尚書一職,于內務府中發言權很大。
金簡趕到時另兩個當值內務府大臣伊齡阿和舒文已經在值房中。
伊齡阿當過兩淮鹽政,如今負責內務府包衣的人事工作;舒文分管的是宮廷事務和工程營造,油水很大,跟伊齡阿一樣與和珅走的極近,算是和珅在內務府的兩個鐵桿支持者。
最后一位不請自到的缊布掌管內務府三旗包衣組成的護軍營,性格較為耿直,與和珅沒有關系。
之所以過來,只是因為在廣儲司辦事,聽說有包衣在會計司公然毆打本旗佐領,覺得十分稀罕就過來瞧瞧。
到了后才知道毆打本旗佐領的就是那位在除夕晚會大出風頭,獲老太爺御賜墨寶的“福祿壽”。
缊布第一感覺是什么呢,就是想走,不摻和。
問題他都來了,豐紳濟倫哪里還會讓他走。
“會計司的事情想必諸位都知道了,趙有祿毆打佐領全德性質惡劣,諸位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豐紳濟倫輕咳一聲,率先表明自己的態度,“我大清以禮法治天下,旗規、府規更是維系根本。趙有祿縱然官居從二品署理巡撫,然其內務府包衣身份未改,此乃事實。
全德依規受禮,縱有言語不當,趙有祿亦不該揮拳相向,若包衣人人如此,這內務府還得了?
我看當請旨嚴懲,以正視聽!”
豐紳濟倫立場很明確,規矩大于天,公然毆打佐領的趙安必須罰。
不是對和珅有什么意見,公事公辦,純純的對事不對人。
不如此處理,很難服下面人心的。
就算和珅處理,多半也是如此。
金簡微微頷首,不反對豐紳濟倫的公事公辦,點頭道:“內務府規關乎皇家體面,趙有祿看似打的全德,實則撼動的是內務府的根基。若人人皆因外官顯赫而藐視內府規制,成何體統?老夫贊同請旨嚴懲。”
這位七旬老臣與和珅的關系不親不遠,也是出于公心。
今日不嚴辦趙有祿,包衣個個有樣學樣,那內務府上下尊卑等級豈不亂套了。
見狀,伊齡阿慢悠悠開口道:“依我看二位稍安勿躁,此事,是否另有隱情?”
頓了頓,看向一臉忐忑站在值房內的烏雅,“據烏雅說全德當時言語確實挑釁,說什么‘還記得自個兒是包衣奴才’,這話傳到皇上耳朵里怕也不甚好聽吧?
趙有祿畢竟是皇上簡拔的封疆大吏,代表的是朝廷的顏面。全德區區一佐領,如此折辱二品大員,是否算僭越?”
和珅的另一鐵桿支持者舒文立刻接話附和道:“伊大人所言極是。趙有祿動手固然不對,但事出有因,若因此請旨嚴懲趙有祿,是不是會寒了那些在外辦事的包衣人心?他們會不會想,我們在京里坐著的就只會拿著規矩苛責自己人?
依我看,此事讓趙有祿給全德賠個不是,賠點銀子咱們關上門處理了便是,何必鬧到皇上跟前?”
伊齡阿笑著點頭道:“這個趙有祿在安徽的政績皇上是夸贊過的,于皇上眼中也是個能臣干吏,至于全德嘛也是有些不像話,兩邊各打五十大板,小懲大誡,或許更為妥當。”
言罷,見豐紳濟倫神情似有不滿,忙又補了句,“要么等和中堂過來再議?”
“不必再議,”
門外傳來和珅的聲音,“趙有祿公然毆打本旗佐領,壞了內務府規矩,不管他先前做過什么,有什么功勞,今日就按忠勇公的意思辦,請旨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