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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前腳剛走,趙安臉上那副因受寵若驚導致的呆滯狀瞬間消失,嘴角還有一抹譏誚。
甭管和珅說什么,他就是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小心駛得萬年船。
和珅利用他,他也利用和珅,現在就算是好的穿一條褲子,有著共同敵人,然雙方本質上還是敵我關系。
只要這個敵我關系得不到根本改變,那就必須提高警惕,絕不能被和珅的“糖衣炮彈”迷惑住。
和珅能有今天的權勢地位,靠的可不單單是老太爺的寵信,人家是真有本事,腦袋瓜子比誰都精著。
不留點心眼,吃大虧的只能是他趙安。
總之,大是大非這一塊,含糊不得。
該干還是要干。
回到辦公桌后拿起和珅放在桌上那份名單。
名單上有十九人,官最大的是兩個參領,其他都是佐領。
八旗軍制,京營八旗是三級指揮機構,即都統——參領——佐領。
各地駐防八旗則不同,乃將軍——副都統——協領——佐領四級指揮機構。
佐領是八旗的基本組成單位,滿編佐領三百人,這三百人指的是可以出征作戰的正式旗丁,并不包括旗丁的家眷。
一百多年下來,八旗的人口比之入關之時要翻了幾倍,但國初額定的佐領數卻沒有增加,因此使得各旗不少成年男丁因無法成為正式旗丁變成“閑散余丁”,拿著“養育兵”的可憐工資無事可做,漸漸就成了各地官府最頭疼的治安老大難。
滿大街碰瓷、敲詐、坑蒙拐騙的基本都是這些閑散余丁。各地也頻頻爆發旗漢矛盾,但是老太爺的處理結果都是漢人殺頭,旗人罰款。
因而一些有良心的漢人地方官遇到這種事能和稀泥就稀泥,不然漢人哪怕是受害者,最終倒霉的也是漢人。
這個現象在趙安前世直到道光年間才得到改善,即清廷在處理旗漢矛盾時能夠做到公平對待。
道光以后,旗人也就成了啥都不是的玩意,同漢人發生沖突時都要先考慮下后果。
沒辦法,被南方漢人殺怕了,也殺老實了。
鑲黃旗作為天子親旗、上三旗之首,目前定編的是五參領八十四佐領,按這個定編旗丁當為兩萬五千余人,連同家眷共十幾萬人。
實際人口不止,最近的八旗人丁普查是乾隆二十三年,距今已過三十余年,趙安特意到檔案房看過當時統計的鑲黃旗滿洲人丁是十九萬余人。
乾隆二十三年后上三旗基本沒有大規模出征,所以,他保守估計如今單鑲黃旗滿洲人口可能要接近二十五萬人,甚至有可能達到三十萬人。
上三旗人多點,下五旗人少點,不計被裁了差不多的漢軍八旗,僅算上八旗蒙古的,趙安覺得眼下京師旗人少說也有三百萬人。
加上各地駐防八旗人口怕是能有五百萬,這個數據同清廷滅亡時的旗人只有百萬有很大差距。
原因與咸同年間大規模反清起義有關,也與旗人在末日來臨前大規模改漢姓當漢人有關。
這次趙安借張常保冒領滿洲錢糧案小題大作大搞清查,表面是整頓八旗風氣,讓自己能臣形象更加飽滿,實際也是想搞明白八旗究竟有多少人。
能夠披甲上陣的又有多少!
人口總數及成年服役男子,自古就是軍事情報第一首要。
要是八旗還能拉出二三十萬披甲旗丁出來,那趙安就得借白蓮教這把刀慢慢割他們的肉,直到將八旗徹底逐出歷史舞臺。
八旗,不是震治機構,而是軍隊機構,所以在八旗里任職的除了文員性質的工作人員,其它有編的都得叫軍官。
除去三位最高指揮官,參領、佐領等軍官共八十九人。
然而和珅給出的黨羽名單只有兩個參領、十七個佐領,這意味和珅雖是鑲黃旗滿洲都統,但實際只控制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軍官。
或者說只有四分之一的軍官向和珅明確表示忠誠,其他軍官沒有倒向和珅。
和珅給這十九人名單顯然是想讓這幫黨羽協助趙安開展清查工作,同時也是保護這幫人的意思。
趙安當初說的很明確,清查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清除異己。
誰是異己?
沉吟片刻,趙安并未急于召見名單上的和黨成員,而是將正戴罪立功審訊張常保的范參領叫來詢問案情相關。
“卑職叩見大人!”
范參領是大清開國功臣范文程的后人,但不是和珅的人,“震治立場”這塊應算是中立。
誰當權,我聽誰的。
趙安抬手示意范參領起來,詢問道:“張常保那邊審得如何,可曾撬開他的嘴?除了冒籍錢糧,還交待了哪些同伙?那幾個替他求情的鈕祜祿家的人跟他到底是什么關系?”
一連數問。
“回都統大人話!”
范參領不敢怠慢,“那張常保起初還嘴硬,卑職用了些手段后總算吐了些東西出來,據此人交待,俸餉房的一個領催和印房的一個筆帖式是他同伙,三人內外勾結虛報冒領,卑職已叫人將那領催、筆帖式拿下了。”
趙安點了點頭:“那個穆克頓有無牽扯此事?”
范參領猶豫了下,低聲道:“大人,張常保交待其之所以這么干,正是受那穆克頓指使,且這穆克頓似乎不止指使他一人這么干”
“哦?”
趙安眼中精光一閃,“口供都落實了,畫押了?”
“張常保三人都已畫了押,只是,”
范參領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趙安面色冷了下來。
見狀,范參領不敢不說,直言這穆克頓背景太大,乃是前領侍衛內大臣、協辦大學士,圖繪紫光閣,被皇帝追封為“果毅繼勇公”的名將阿里袞侄子。其父則是乾隆十四年因征討金川無功被處斬的首席軍機大臣訥親。
這還不止,穆克頓還有兩個堂弟,一個叫豐升額,一個叫布彥達賚。
豐升額因平定大小金川有功圖繪紫光閣,于戶部尚書任上病逝。
布彥達賚襲了哥哥豐升額的一等子爵,現任本旗第一參領,同時兼任內務府武備院卿,正三品,為本旗五參領第一人。
更復雜的還不在這里,而是穆克頓有個孫女婿叫那彥寶。
那彥寶的爺爺叫阿桂。
問題很現實的擺在趙安面前,他要是動了穆克頓,不僅和訥親、阿里袞這支鑲黃旗滿洲權貴后人結了仇,也會得罪大清首相阿桂。
阿桂,可是連和珅都不敢輕易拔毛的人。
趙安,敢?
區區一個冒領錢糧的事牽扯出這么多大人物,范參領想想都頭疼,出于好心便想勸說副都統大人抓小放大,拿那領催和筆帖式交差便是,沒必要因了穆克頓再把阿桂和第一參領布彥達賚得罪了。
劃不來,真劃不來。
副都統大人此時什么反應呢,表情很凝重,看著似在想什么,然后抬手一指范參領:“你去告訴穆克頓,他老太爺有把刀在我這,請他過來認認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