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歲月,困住你我

李葉很禮貌，但是也很直接地開口道：“仇老爺子，你已經死了，何苦還滯留在人世間？

若你執迷不悟，恐怕真正的你也會被度塑山的師叔們懲罰，未來轉世定然要受盡折磨苦難。

這長生是假的。”

——這話當然是嚇唬對方的。

畢竟此事又不是因為仇老爺子而起，反倒是李葉在這里面有點責任，所以李葉還會美言幾句呢。

“呵呵。“

年輕的仇老爺子露出了潔白的牙齒，慢悠悠地啃咬著他剛拿出來的嘉果，每一口咬下去都會有絲絲縷縷的血跡順著嘉果滴落。

真的就像是在吞吃心臟一般。

他一邊啃咬著嘉果，一邊說道：“慈懷神祇已經與我明言，修道之人修的便是此世，來世那是和尚們說的因果報應。

我只要想活。

我便能夠一直活下去。

神祇已經與我言明，如今我的軀體便是祂重塑的神軀。

我還能讓那些飽受生死輪回苦擾的老兄弟們都活過來——這一切，都多虧了李仙人您呀。”

他的聲音之中帶著明朗的笑意。

卻讓李葉心中一沉，這家伙竟然知道那么多，是慈懷和他說的？

為什么慈懷要這樣說。

難道是。

李葉心中靈光一閃，瞬間理解了——此事到底是他做的不對，因為他當初創造湘水屋舍之時，那要滿足一切愿望的法則。

那法則，以屋舍自身庇護生活在其中凡人，滿足一切的需求，豈不正是和慈懷那有求必應的賜福恰好一致。

不然即便是有慈懷麥的氣息，恐怕也無法這樣直接快速地招來慈懷的恩賜。

也就是說這還真是他釀成的苦果。

李葉閉上了眼睛。

等到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沒有任何苦澀和迷惘。

既然對方已經無法溝通。

他對著“仇老爺子”語氣平靜，嘴角甚至微微上揚，帶著意氣風發的明潤笑意：

“那這樣說來。”

“你的誕生確實來自于我的失誤。”

“如今確定了，我倒是不必留手了。”

聽到這話的時候仇老爺子不知道為何，心中總有一些不安——可他有慈懷的恩賜，那無窮無盡的生機在他體內涌動，他怎么可能被輕易殺掉？

經歷過一次生機從體內不斷流逝，最后死去的痛苦，又見識過了那位慈懷神祇無所不能的偉力，仇老爺子當然是不想死的。

即便他清楚自己這是不對的。

即便他清楚……這可能會為自己的子孫招來災禍。

只要能夠將這里徹底掌控，他就能夠得到慈懷的恩賜，那位神祇許諾，這里會是他的洞天福地。

仇老爺子垂下眼眸。

看也不看正在緩緩消失的李葉。

身上的金色麥穗輕輕搖晃，在明媚的日光下熠熠生輝。

意識回歸樹身的李葉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長生？

既然他想要求長生，那自己就用長生來當做法寶，讓仇老爺子體驗一下長生的孤寂，順帶還能解決掉所有屋舍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省的到時候再召喚來個什么神祇。

只是……

“要苦了我了。”

李葉微微嘆息。

不過正好也試驗一下自己的那道神通，何況這是自己造就的苦果，也該他承擔。

他向外面送了一枚傳信玉簡，然后將東滄鎮的居民和白狐夫婦放出去，便沉下心來，認真感知著自己這全新的身軀。

先前他著急去解決此事，沒有好好的感受自己這具軀體，結果這會兒沉下心來感受，還真是頗為奇妙。

建木最強大也是最初就有的力量，那種能夠產出生息之水的能力，正在他的“枝干”上流溢。

就像是杯子滿了向下流淌。

絲絲縷縷匯聚，變作了一條條生息之水構成的瀑布向外奔涌。

水沫在周圍形成霧氣。

所有被霧氣籠罩到的靈植以及還沒有來得及逃脫的靈獸，都透露出了無比喜悅的情緒，那情緒甚至凝聚而成一些五光十色的碎片，在霧氣中飄揚。

仿佛是彩虹一樣。

建木，或者說李葉自己似乎格外“寵愛”這些飄揚的碎片，朦朧的綠色霧氣環繞在碎片周圍，形成了一個個綠色的泡泡，將其包裹在其中。

——有了這些泡泡，它們就不會因為脆弱的本質而消散。

這才是建木最強大也是最基礎的力量。

生息，空間。

還有李葉即將要使用的。

“時間與歲月。”

曾經在天脈劍山的時候，他汲取了一些青銅液體，那些液體是建木代表時間的一面。

他畢竟不能真的在這里因為這些事跟仇老爺子死磕幾百年，所以利用建木的時間力量，短暫的創造一片靈域，加快這里的時間還是做得到的。

隨著他的意念一動。

建木所散發的力量之中多出了一縷青銅色的光輝，那并不是帶著銅銹的光，而是非常明亮如同黃金般的璀璨靈光。

通過他親手布置下的地脈和陣法脈絡逐步擴散，很快便籠罩住了整個東滄鎮。

這讓在外面已經看完李葉傳信的三師兄陳默忍不住嘆息。

“還只是金丹，即便是有建木和心力的加持，這樣做對你的道基也是損傷。”

魏清野的眉頭就沒有松開過，他詢問道：“我能進去幫李兄么，我對門內的青銅之力也有些許了解。”

他攤開手掌。

一枚渾圓的青銅圓球在他掌心浮現。

陳默看了一眼，撇撇嘴，這還叫有些了解嗎？

能夠將青銅之力具現化已經算是入門了，不過，原來這劍修小子學的是歲月劍術么。

這般念頭在他心中一閃，他回答道：

“不行。”

“李師弟這力量頂多只能維持他和那位被慈懷賜福的老人，若是其他人進去，他是無法承擔那么多人的歲月變遷的。”

“如果你去了，恐怕這里會立刻崩潰。”

這回答讓魏清野的臉色更差了，他抿緊嘴唇，望著已經被綠色和青銅色環繞著的東滄鎮。

“我回宗門一趟。”

“應該能夠求來三星神樹的葉片。”

說完他便直接身化劍光，瞬息之間便消失在了天際。

剩下陳默望著他離開的方向。

伸手將一片金玉制成的葉子輕輕地插入到了土中。

那葉子進入土壤之后瞬間融化，淺綠色的光暈化作無數條絲線，繁密而又規整，將整個東滄鎮再圍了一遍。

此事他也不是不能求宗門中的師長前輩們解決，但既然李葉已經有了解決的辦法，他只要維持好外面，不讓人打擾李葉就是了。

若實在不行，再喊師父他老人家來補天就是了。

反正，他們總是有靠山的。

做完這一切之后他才轉身離開，還有那么多人要安置呢。

東滄鎮中。

李葉由靈力構成的身軀走在已經徹底異變的東滄鎮內部。

他的身邊空無一物。

就連泥娃娃都被他塞進了建木的核心之中沉睡。

因為他實在是無法承擔太多生命的靈性，能讓沒有多少靈智的薯蛟以及那些五谷，屋舍存在，還是因為它們是自己創造的，而且本身是陣法的一部分才能做到。

如今他眼中所見，便只有生長在無數屋舍之上的五谷，沒有人的蹤跡，曾經此地的繁華過往涌上心頭，那種孤寂的感覺瞬間便隨之而來。

“仇老爺子。”

“這樣的長生你真的覺得有趣么。”

他望向某處。

那邊立刻傳來一道聲音：“李仙人，何必呢？”

接著，一臉陰沉的仇老爺子從遠處走來，他所走過的地方都會生長出茂密的似錦繁花，美則美矣，卻毫無生氣可言。

剛剛他已經試著突破建木的力量，但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那位神祇賜予了他“永生”，但卻沒有給予其它能夠突破建木封鎖的力量。

他沒有想到李葉竟然愿意這樣做，將他們二人封鎖在這里面。

他求得長生可不是要在這荒無人煙之地生活的！

看到仇老爺子這一臉陰沉的表情，李葉反而笑了起來：“這便是你要求的長生，放心，我最多的就是耐心以及時間。”

說著，他眼神之中帶著些許打量，就像是打量什么肉塊一樣，“我可以確定祂沒有給你更多的力量，你的身體卻這般的年輕，還能生長出如此多的麥子。

若是能夠逮住你囚禁起來，那可真是源源不斷的食物，足夠東滄鎮的人們吃好久好久。”

這一番話簡直讓仇老爺子毛骨悚然。

之所以他敢于和李葉這樣說話，一是因為有那位慈悲地神祇給予的，幾乎能夠無限重生以及永生的生命力。

二就是他畢竟一直受到四時宗的恩惠，覺得這些仙人應該能夠接納他——對，他能夠長生，難道不也算是仙人嗎？

都是仙人，又何必要如此這般趕盡殺絕呢？

李葉能夠隱約感覺到他的情緒。

只是被賜予的長生，竟然就已經這般扭曲了么？

“那就看看你這位神祇能否忍受長生之苦。”

至此李葉再也不和他說一句話。

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

屋舍感覺到他心中暫時沒有平復的心緒，立刻送上來了……薯蛟燜飯，以及此地的玉香瓜。

油汪汪的薯蛟肉和慈懷稻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玉香瓜完整切開，每一塊瓜肉都香甜至極。

即便李葉如今只是建木的假身也能“嗅”到這美妙的氣味。

可問題是。

他是建木身體啊！

那道神通未曾解除之前他就只能是建木，如果一旦做出和建木相悖的舉動，就會導致神通失效，一旦失效，就絕對無法再困住仇老爺子。

吃不了。

于是他只是默默地走在一旁躺下。

湘水屋舍似乎這才發現自己搞了個蠢事，連忙將那些食物都埋在了建木的根須旁邊……

你別說，這一埋進去，李葉居然還真就感覺到了它們的靈氣，似乎也品嘗到了那油香和甘甜的飯和瓜。

吃完了飯之后，李葉原本是想要閉目養神。

但他發現不行。

一旦他真正陷入到了打坐深處的自在狀態，心力就無法被約束，會變得隨意奔流。

屆時這道神通也會被破。

畢竟這里可以說真的是靠著一口心氣在撐著。

“那也總要做些什么。”

“可惜我其他靈植都沒有帶，也沒辦法種太多東西。”

“嗯……？”

他忽然抬起頭望向了那群正在努力朝著自己本體緩慢移動著的綠色泡泡，以及內里五光十色的碎片。

要不試著啟靈一些小家伙陪自己玩一玩吧。

這樣想著，于是他也就這樣做了。

啟靈的圣賢書依然是《九歌·山鬼》。

沒辦法。

只有這本書最適合萬物有靈的道則，畢竟山鬼本身就是山精妖怪。

“若有人兮山之阿……”

伴隨著他誦讀《山鬼》，自他口中仿佛飄灑出了蓮花的花瓣，環繞著那些五光十色的碎片。

功德消耗的很少。

或者說，壓根就沒有消耗——每一塊碎片也就消耗了還不到一兩，比起當時的劫火之靈實在是一個天一個地。

很快。

在蓮花花瓣環繞簇擁之下。

一只只外表很奇特的小家伙便憑空出現。

它們外表和人有些相似，但是背后生長著翅膀，而且是五光十色的像是彩虹碎片一般，形狀大小都各不相同的翅膀。

扇動的時候也是各動各的，倒反而像是連成一片的彩色光暈，美輪美奐。

名稱：建木有情妖靈·喜

心情：喜悅·永定

狀態：通過「建木·李葉」用圣賢書《九歌·山鬼》創造而出的情緒構成的妖靈，它們能夠將自身的感情，通過建木力量的延伸在靈植或是靈獸之上體現。

靈植將會額外盛開出一朵「歡喜之花」。

沒等李葉將說明看完，那些小家伙便拍打著翅膀，一個個歡快的圍繞著高大的建木轉起圈圈，其中一些膽子大的，還抱著建木的枝干輕吻。

在它們吻過的地方，一朵朵橙紅色的花朵盛開。

看起來像是菊花，生長的非常熱烈，給人一種生機滿溢的欣喜之感。

“哈……哈哈？”

李葉忽然忍不住笑了兩聲。

那種發自心底的喜悅，讓他的枝干樹冠都搖晃了一下，曦光鈴傾灑的日光變得更多了。

這股喜悅隨著日光落在無數屋舍的五谷之上，原本還有些萎靡不振的五谷也跟著支棱了起來，歡快地跟隨著日光搖晃。

似乎一下子就明媚了起來。

這一開心，也不知道是引動了什么東西，反正五谷生長速度都變快了，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居然全部成熟。

屬于豐收的芳香彌漫在大地之上。

李葉伸手招來一株麥穗，仔細剝開之后發現，真的成熟了。

不對。

成熟的是完全獨立的，相當于原本麥穗應該產出的麥子足足翻了一倍！

而且周遭屬于慈懷的生機之力似乎變得更加濃郁。

難道說，這些五谷竟然也能得到慈懷的恩賜，生出“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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