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看到景王一改服藥之前的純孝和謙恭,竟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弒父,無不大驚失色。
“景王殿下瘋了!”
“悖逆狂徒,還不跪下請求陛下寬恕?”
“這這一定是仙藥有毒,瘋毒入腦,得了癔癥!太醫,快傳太醫入宮!”
在場眾人中,無論是支持景王的嚴黨、反對他的清流,還是中立的普通勛貴,此時都忍不住勃然變色,現場頓時亂做一團。
就算是羅文龍這種巴不得他能立刻上位登基的嚴黨骨干,最多也不過是希望他能依照法統繼承大寶,而不是弒殺皇帝篡位自立。
這中間的風險可謂天差地別!
要是輸了,可是全家都要掉腦袋的啊。
“左右,拿下他!”
負責護衛仁壽宮的白鱗衛反應最快,早就得到王澄示警小心觀察在場每一個人的陸云塵立刻拔劍怒喝。
“遵令!”
有兩位跟景王表面上同級的五品職官身化殘影飛射到他的面前,就要強行把他給控制起來。
本以為縱使對方吃了仙藥,初步修成命功,但以二對一,打一個不擅長斗法的丹鼎道士必定能手到擒來。
未曾想,他們的手才剛剛抓到景王的身上,就見他面露哂笑。
肩膀一晃身體膨脹了一半,大筋和肌肉繃緊,宛若皮膚下游動的黑龍。
反過來像是抓小雞仔一樣輕輕松松抓住了他們的脖子,朝著中間用力一撞。
紅的、白的當場炸了一地。
沒有花俏的異術絕活,只有簡單到極致的血腥暴力。
“啊——!”
在場養尊處優的貴人們誰又見過這種慘烈的場面?
尤其是外圍的家眷中尖叫聲此起彼伏,不少人眼睛一翻,身體便軟倒在地暈了過去。
此時景王展現出來的這份力量又何止是中三品?
分明就是上三品在世鬼神級的強大統治力!
看到還有其他被社稷主控制的白鱗衛力士、校尉,還要繼續悍不畏死地沖過來,他輕蔑的笑了笑:
“退下!”
頭上那頂白帽子跟著他的呼喝微微一閃,對面包括陸云塵在內的所有人都感覺好像是面對口含天憲的社稷主。
身體比意識更快服從命令,乖乖退到一邊,露出了后面的紹治皇帝。
后者直面這狂徒,也得以清楚看到那頂僧帽正面繡的不是常見的“卍”字,而是一個“白”字,臉上不由露出幾分驚疑之色:
“這僧帽好像是.姚廣孝送給成祖皇帝的白帽子?
可這帽子不是在紹治二十六年十一月初一,大高玄殿齋醮失火時,連同方皇后一起被焚毀了嗎?
為什么會在你的手里?那時你才十歲。”
大昭的讀書人很多可能從來沒有見過這頂帽子,對它的名字卻如雷貫耳。
因為“王”加“白”正是一個“皇”字,對王朝內的藩王來說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強大威能。
來自那位生不逢時,沒能趕上云蒙亂世,卻立志要干一件大事的道衍和尚姚廣孝。
大昭王朝沒有了朱老四,他就去輔佐韓老四,依舊送給了老四一頂白帽子,為這位藩王加冕為皇帝。
最后便成就了這符應鎮物成祖白帽子。
只是能力嚴重偏科,只會針對韓家宗室,能讓藩王在面對社稷主時免疫對方的權威,在位格上與之分庭抗禮。
對其他王朝的其他人完全沒有任何用處,只是一頂白色的破帽子。
原本一直嚴密封鎖在大高玄殿的秘庫里,作為他們老四一脈的權力象征,今日卻成了另一位藩王跳反的幫兇。
景王對紹治皇帝臉上的表情十分滿意。
“你在位四十年,大大小小火患十幾次,你又豈能分清哪些是故意,哪些又是不小心?哪些是龜山書社放的,哪些又是我放的?
這頂放在秘庫吃灰的白帽子落到本王的手中,才不至明珠投暗。”
攤開手臂,飛速攀升的道行在橫亙玉京城的漢始皇帝王神炁中攪動巨大的漩渦。
頭頂道炁洶涌,勾勒出了另一座九重宮闕的模樣,青、紅、白三日高懸,綻放出萬丈神光。
熾熱的陽光和佛光一圈圈蕩開,將原本屬于社稷主的天規地矩都給硬生生擠開了一半。
竟在這作為社稷主核心道場的玉京城中與之分庭抗禮。
顯然他依靠的不只是一頂白帽子,還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
大概是一直當兒子憋的太狠,景王萬分享受周圍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有些話癆。
一邊大步走向社稷主一邊大笑:
“本王沒想到,五臟歸真丹這仙藥效果如此之好,不僅為本王延壽超過一甲子,還讓這具身體完美承受住了本王所有化身的力量。
果然是只修性,不修命,萬劫陰靈難入圣。
當日龜山書社入京刺殺,你將民心怨懟分予本王一半,今日便借著這顆仙丹,再將皇位也分予本王一半!”
紹治皇帝衣袖被狂風吹得獵獵作響,直視著這個往日里最像自己,自己也最疼愛,如今卻無比陌生的兒子。
還有對方顯化出來的青、紅、白三陽,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臉色一點點從意外變得冰冷:
“你不是朕的皇兒載圳!你到底是什么人?
又是從哪里偷學的白蓮大法?龜山書社三個刺客滿門誅絕的前車之鑒就在眼前,難道你就不怕被誅九”
沒等把話說完,突然想起了只被誅殺全家,沒能誅滅九族的宗室益王一脈,臉色更加陰沉。
此時他依舊能保持面如平湖,沒有怒發沖冠,只是身為一位御極四十年的帝王的本能,實則心中已經怒到了極致。
這些反賊一次次冒犯他的威嚴,挑戰他的底線,仿佛人人都把他視作了一塊名叫“亡國之君”的大肥肉,都想上來咬一口。
尤其是此人做事明顯比倉促動手的龜山書社更加縝密,必定已經處心積慮布局多年。
韓載圳從小到大都靈肉和諧,連自己這位社稷主都看不出絲毫破綻,那就只有一種可能——輪回轉世!
有高人在自己的盧靖妃受孕的時候,就以某種不可思議的法門轉生胎中,達到靈肉合一不分彼此的程度。
一想到對方這些年讓自己喜愛的所有優點都是裝出來的。
從小到大,一直處心積慮謀算自己二十四年,直到今天才暴露出真面目,他就忍不住殺意高熾。
不想再多說,眸中一絲威嚴深重的金光乍瀉:
“給朕拿下此獠,細細審問!”
這里終究是他的道場,不管暗地里多少人想殺他,在明面上的實力都是壓倒性的天下第一。
紹治皇帝也不知道對方為什么得了失心瘋,要在眾目睽睽之下發難,給他提供了當場調集援兵的機會。
哪怕是過了明天突然刺殺,也一定會比現在的成功率高得多。
“護駕!”
負責護衛的九曲濁河艦船頭兒陸云塵、“總督京營戎政”一品都督劉燾、“協理京營戎政”正二品兵部尚書張鏊剛剛踏前一步。
就立刻被另一件符應鎮物擋住。
除了那頂白帽子之外,大步走來的景王又給自己披上了一件老舊的破袈裟。
這次他們在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這第二件鎮物的效果:
“天家內務,與你無關!”
同樣是出自本朝成祖皇帝和姚廣孝。
老四一脈打老大一脈,從800人開始起兵,對決朝廷50萬大軍。
要不是大多數人都袖手旁觀,老老實實關上家門當墻頭草,他們哪有那么容易越打越強?
老大家的傻兒子更是送上神助攻,下達了“毋使朕有殺叔父名”的愚蠢命令。
連本方大將都出工不出力,甚至與對方暗通曲款。
反之,道衍洞察全局,向韓老四提出:“毋下城邑,疾趨京師,京師單弱,勢必舉。”
主張放棄與南軍主力在沿途城池的反復爭奪,集中所有兵力,以最快速度繞過敵軍重兵集團,直撲防守空虛的京師。
于是,朝廷主力被牽制在外,金陵防御薄弱,兵臨城下,勝負立判。
景王披上這件姚廣孝的袈裟,整個世界都被分隔。
眼前似乎只剩下他和紹治皇帝兩個人,其他人全都成了毫無用處的背景板,不會妨礙他做任何事情。
景王從社稷主身上拿走了一半的權威,自己的實力也漸漸被強化到了極限。
降三世明王身修成的鬼神法相從體內溢出,化作一尊巨大的三面菩薩。
一者是老人相,腦后懸掛青陽;一者為中年相,腦后懸掛紅陽;一者為青年相,腦后懸掛白陽,居高臨下將目光投向社稷主。
社稷主看到那頂白帽子時只是有些意外,看到袈裟時他也只是眉頭緊鎖。
直到看到這一道白蓮教標志性的鬼神法相,感受到自己被奪走了哪一半權柄時,臉色終于變了:
“秘卷道書《佛說皇極結果寶卷》上都已經失傳的降三世明王身?代表白蓮教至高的信仰權柄?
你是”
韓家的皇帝與別家不同,既是天子也是教主。
此時白帽子加降三世明王身的組合已然割裂了社稷主的神威,拿著信仰權柄反過來壓制了他的世俗權柄。
周圍那些大臣也在同一時間意識到了什么。
下意識看向閩州治某個在宗室內屬于禁忌的地方,表情全都有些復雜,還有一些恍然。
已經走到紹治皇帝面前的景王韓載圳,聲音突然變得十分蒼老:
“父皇,不,韓厚熜。
既見教主,為何不拜?
今日這大昭王朝合該正本清源,我這太祖嫡長孫一脈要從你這小宗手中拿回我們失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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