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感情融洽實為美妙之事」

“怎么感覺凜音發現是我回來，一副有點鬧別扭的樣子。”

“是錯覺吧。”

凜音這么回答后，便靜靜垂下眼睫，把抹布沾上灰塵的內面對折，用變成一半大小的抹布擦拭著桌面。

“其他人呢？”

“澪出門買東西，麻美姐和海月在樓上休息。”

“你也太縱容她們兩個了吧。”

“與其強迫沒干勁狀態下的兩個人工作，不如先讓她們休息足夠后，再順勢提出讓她們無法拒絕的工作理由。”

“這是凜音用來說服自己的借口吧？”

真澄輕笑著嘆息。

最后一定是化身責任心超人的繼承人小姐被兩只偷懶怪人打敗，攬下所有的工作。

就像是面對不聽話女兒而感到有心無力的母親。

“多嘴。”

凜音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我也來幫凜音。”

真澄獻殷勤地走上前，就看見繼承人小姐臉上帶著一如既往的冷淡，唇瓣微張說道：

“今天我不想答應你的要求。”

“……凜音，你沒頭沒尾的突然說什么啊？”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繁星咖啡店──

在客流稀少的時間段里，兩個人正隔著桌子面對面說話。

“什么沒頭沒尾？！你最近又是讓我戴上貓耳貓尾那種羞恥的裝飾，又是讓我學貓叫，還對那種地方打起主意……把我的身體當成什么了？”

“等下，我還沒說要凜音……”

“你都說了「還沒有」，這就代表只是時間問題吧，從踏進店里那一刻起就到處亂瞄。”

凜音紅著臉，狠狠地瞪了真澄一眼。

“那只是語病……不用挑剔啦。”

真澄心虛地回避她的視線。

“我知道了，我不會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應該說我得請凜音多多集中精神。”

“我的意思是全都不行。”

凜音握緊抹布說。

“咦？”

“都是因為你做的事，害我最近心情很亂，不管是營業還是上課都忍不住分神……”

繼承人小姐在眉間打了個死結，不高興的表情也好適合她。

“呃，這和我無關吧。”

真澄小聲地反駁，換來凜音犀利的一瞥。

她鮮美紅潤的唇瓣勾勒出危險的弧度。

“你說什么？”

“沒、沒有……我什么都沒說。”

真澄沒兩下就豎白旗投降。

果然還是貓形態下的繼承人小姐最乖巧溫順。

“知道就好。”

凜音似乎是氣不過，突然靠近真澄，抬起手掌對著他的腦殼敲了下去。

“嘶”

真澄抱著頭吃痛。

“店里就交給你了，我有事要去學校一趟。”

“哦。”

繼承人小姐只丟下這句話，就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過，瀟灑地轉身離開。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真澄于是走進休息室，系上圍裙，來到吧臺前進入工作模式。

在這套模式運作到一小時左右的時候，出現了局外變量。

“我回……啊！是真澄，你回來了！”

外出回來的澪見到真澄的臉，立刻露出滿臉笑意。

“嗯。”

“讓我檢查一下，真澄應該沒有在外面和千愛妹妹亂來吧！”

澪雙手放到真澄的肩膀上，把臉蛋靠在他胸前，切換成警犬模式嗅來嗅去。

“那個，澪，現在可是營業時間，還有其他人在哦。”

“嗯？”

澪暫時從他的胸前抬起頭，打量一圈四周。

“這不是沒人嗎？”

“是、是啊。”

為什么偏偏今天客人這么少。

澪于是再一次把臉埋進真澄的衣服之中。

“嗅嗅……可惡，由于味道的新鮮度是三個小時以前的，不太好判斷呢，早知道就不出去了。”

“新、新鮮度？”

聽到不熟悉的單詞，真澄忍不住訝異。

澪雖然雖充滿自信地斷言，但她又不是真的警犬，居然能聞出氣味的新鮮度嗎？

澪不顧困惑的真澄，像是要摩挲著鼻子般持續聞著味道。

軟綿綿，軟綿綿。

該說是理所當然嗎？他和澪彼此緊緊地貼在一起。

澪似乎因為太過沉浸的原因，沒有察覺真澄的變化，喃喃道：

“好像聞不出什么端倪呢。”

這是當然的啊。

就算真澄在外面做了什么，肯定也會洗澡。

“吶，澪。”

“嗯？”

真澄直視著她的雙眼問：

“假如，我是說假如，我和其他女生已經在澪不知道的情況下……澪會怎么想？”

片刻的沉默后。

澪臉上的表情不斷變幻，接著經過幾秒鐘，或者是幾十秒，最終化作一句濃濃的嘆息：

“沒關系，只要想到真澄愛著我這一點，即便真澄和凜音她們有過接觸，都可以解釋成是為了帶給我更好的體驗……嗯！沒錯，就是這樣！”

“誒。”

未免太自欺欺人了。

“……而且，不是有一種說法嘛，如果是在人家看不到的情況下，那么真澄的清白之身就依舊還在。嗯！沒錯，就是這樣！”

肯定的臺詞說到第二遍，澪的表情已經看不到迷惘，以無比篤信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咦？有這種說法嗎？”

真澄不禁傻住，簡直是在掩耳盜鈴啊。

“……等下，真澄突然這么問我，該不會——！？”

“澪。”

在她要變成低吠護食的金毛犬之前，真澄把手放到她的肩上，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嗯？”

“我愛你。”

雖然有點生硬，但真澄注視著她的眼眸說出來了。

“真澄……”

澪睜圓雙眸，閃爍生輝的淚水滿溢而出。

“人家也是……”

她用雙手環住真澄的脖子，將他的頭拉過去。

“真澄，我愛你……”

澪在真澄耳邊輕喃這句話，讓他的腦中有股酥麻的感覺，然而下一刻，她繞到脖頸后的手臂猛然收緊。

她的擁抱溫暖而濕潤，像一張緩緩張開，又拼命收緊的網。

“咕呃！咳咳咳……澪！我快呼吸不上來了！”

這種喘不上氣，好像要溺死在她的感情之中一樣的感覺好久沒有了。

“抱歉，真澄！因為太激動了就……你沒事吧？”

她眼神失措，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事。”

真澄輕舒一口氣，稍微退開臉龐與澪互相凝視，她正微微瞇起眼，一臉幸福地輕輕笑著。

“真澄該不會想……”

她用唇形勾勒幾個簡單的字眼，讓真澄的身心都一口氣滾燙起來。

“嗯。”

他坦誠地點了點頭。

因為是戀人，所以沒什么好否認的吧。

“不過那些事要等到營業結束之后再說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我又不是那種不看氣氛，不分場合，見到真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黏上來的性格！”

她以斬釘截鐵的語氣回答。

不是嗎？

真澄很想這么反問，但又覺得實在煞風景，于是只好點點頭。

“我知道了，那就今晚。”

“嗯嗯。”

澪原本是以愉悅的表情應和他，但下一刻仿佛想到了什么般臉色一變，看起來不太對勁。

她就這樣歪起頭，表情十分微妙。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好像是齒縫卡著什么東西，取不出來一樣。

“怎么了？澪。”

澪猛然回神，一臉意志消沉的模樣。

“……來了。”

“咦？”

真澄一頭霧水。

“什么來了？”

“就是……那個……”

反應過來，真澄一瞬間語塞。

澪按著額頭，露出一副苦惱的表情。

“怎么會！偏偏是現在！”

好不容易能跟真澄第一次結合，明明會成為一生難忘的回憶……

“沒關系。”

真澄安撫一般摸了摸她的頭。

“又不是只有這一次機會。”

“可、可是。”

看到真澄略顯失望的樣子，澪焦急地開口：

“吶，真澄，還是來做吧？”

“咦？”

澪似乎沒有死心，朝他嘟起唇瓣，并闔上眼皮。

“這是……？”

嘟起的雙唇用唇膏點綴得紅潤飽滿，看起來鮮艷欲滴。

“待會兒就沒辦法Kiss了，所以我想現在和真澄接吻。”

“喔、哦。”

唇瓣相迭了好半晌，澪把真澄帶到休息室。

右手感受到澪的體溫。

指尖的觸感輕輕纏繞上指尖。

仿佛會吸附住的柔軟肌膚鉆入掌心。

“耶嘿嘿──十指相扣了呢。”

坐在椅子上低垂下頭，就能看見澪宛如惡作劇的孩子一般晶亮的眼神。

“澪很喜歡像這樣牽著手呢。”

“這樣做的話人家會更有安全感。”

澪如此回答后，又忍不住露出帶著歉意的表情。

“抱歉，真澄，因為是將來要與真澄孕育愛情結晶的地方……一想到是為此必須付出的努力，包含辛苦的事在內，我就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得好好珍惜才行。”

“嗯，我都知道。”

真澄點點頭，眼神柔和。

“這是因為澪愿意認真考慮我們的未來，所以才有辦法這樣思考。”

“真澄……”

緊扣的指尖熱得仿佛要燒起來，澪的唇畔旋即浮現溫柔的笑意，眼眸宛如夜景一樣閃耀燦亮。

蒸汽桿加熱牛奶至高溫，打發后與濃縮咖啡攪合在一起，泛起細碎的奶泡。

“辛苦你們看店了。”

清澈的聲音伴隨著搖晃的風鈴響落在咖啡店內。

“沒這回事，畢竟我本來就是咖啡師，今天上午才是擅離職守。”

真澄搖搖頭，把沖泡好的卡布奇諾咖啡推到凜音面前。

“謝謝。”

凜音端起咖啡輕啜一口。

“奶泡好淡，好稀。”

“啊，因為到這里牛奶已經用完了。”

真澄解釋，不知為何，總覺得有點心虛。

“咦？一點存貨都沒有了嗎？”

凜音蹙眉。

“抱歉，是我疏忽了，居然會犯這種錯誤……”

原因繼承人小姐也很清楚，于是她不悅地瞇起眼，煽情的淚痣隨著眼梢吊起，使真澄覺得十分刺眼。

“好在明天是定休日，你，陪我去進貨。”

凜音發號施令道。

“喔、我知道了。”

“我這杯拿鐵倒是奶味很足喔，凜音要不要嘗嘗？”

只見一旁的澪不知為何面露贏家的表情，手捧起馬克杯，楚楚動人地嫣然一笑。

她藏在笑容背后的刻薄，令真澄不自覺打了個哆嗦，想起澪剛才為了讓自己高興而努力著的樣子。

如此盡心盡力侍奉戀人的女生，讓人毫不懷疑，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好妻子。

飽含揶揄的語氣讓凜音微微皺眉，旋即瞇起紫眸，微微勾起唇角，以意在言外的眼神望向身旁的澪。

“反正就算我說想喝，以澪占有欲這么強的性格，也不會分享給我吧。”

“這話應該由我對凜音說才對。”

澪說話的時候，纖細修長的手指依舊緊握著馬克杯不肯放松。

“偷腥貓之所以是偷腥貓，就是她會在明知道對方有戀人的情況下，依舊去勾引人家的對象。”

“你們兩個……”

突然之間就唇槍舌戰起來了，真澄感覺背后掠過一股冷冰冰的寒氣，連忙插進來緩和氣氛。

“拜托不要總是吵架啦，不是有個家說過嘛，感情融洽實為美妙之事。”

“不是真澄講的話我根本不想聽！”

“我和澪感情融洽的未來，我只能想象到妥協和委曲求全，完全感覺不到美妙。”

澪表示出相當不講理的抗拒，凜音也寸步不讓。

“……唉。”

真澄疲憊似地按住額頭，深深嘆息。

要讓水火不容的兩人和諧相處，看來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當晚。

大學的學業，咖啡店的賬目，最近有好多事在忙。

于是凜音直到12點過后才忙完手里的工作，雖然時間很晚了，但還是洗了個淋浴后才鉆進被窩。

真澄把手搭在她的腰上的時候，掌心感受到剛出浴后微微灼燙的體溫，凜音的身體輕輕抖了抖。

“……你怎么突然過來了！？”

“咦？不是白天凜音這么暗示我嗎？”

真澄在凜音脖頸中間輕輕嗅了嗅。

沐浴露和洗發水的香氣，被暖和的身體蒸騰出誘人的味道。

“暗示？”

凜音不緊傻住。

“就是你用手敲了一下我的頭，不是讓我半夜一點鐘來找凜音房間找你的意思嗎。”

真澄理所當然地回答。

“你以為你是孫悟空嗎？”

凜音咬牙。

“在我看來就是這樣啊。”

真澄將手指伸到繼承人小姐面前，看不清東西的黑夜里，好像有晶瑩的絲線在空氣中斷裂。

“我都說了今天——”

“你們……好吵……”

第三者的聲音冷不防地響起。

突然響起的聲音，令兩人大吃一驚地望向聲音的來處。

然后就看見一邊折好的棉被里，探出一雙纖細的小腳，另一頭則是一顆亞麻色的腦袋。

奇怪？

明明剛才還沒看到她。

“海月！？你在干什么？”

水母少女一聽到兩人的聲音，就開始用力擺動雙腳，不過好像棉被壓得太緊，害她被困住了。

真澄捉住她的腳踝，把她拔出來。

“我在……等真澄……”

她明明處在倒吊的狀態，卻能夠心平氣和地看著他。

“等我？”

真澄詫異，輕輕把海月放下來。

水母少女于是朝著害羞地拉起棉被，一直遮到下巴的位置的凜音靠近，然后靜靜地握住對方的手。

“和凜音在一起……就不會不安了……”

然后，她用肉食動物般的眼神望向真澄。

后者愣了一下，一瞬間，一股沖擊如同電流一般從皮膚竄上腦袋。

前額葉微微發麻的感覺，讓真澄的理智失去作用。

嗯，果然，感情融洽實為美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