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對于錢莊的事情,其實早就有盤算。能想出在蘇州開錢莊的人,絕不是尋常之輩,不但有超強的實力,還精通經濟民生。縱觀朝野,這樣的人物也不多,也就是那么幾個而已。
徐增壽也說過,當初蘇州的富商不少都被遷居鳳陽看管起來。
沒有根基的商人,是無法迅速創辦起銀行的。
那誰又有本事,把囚禁的商人放出來呢?
一點點串聯線索……都指向了那位讓老朱忌憚多年的韓國公李善長。
柳淳覺得,錦衣衛指揮使蔣向老朱密報,語帶含混,沒有說清楚。他應該是故意的,為的就是讓老朱放權給他們,好讓錦衣衛大開殺戒,這也是他們的飯碗。
柳淳和錦衣衛不一樣,他不喜歡害人,至少不喜歡無緣無故害人。像李善長這種,千刀萬剮,柳淳都不會在乎,畢竟老家伙該享受的也享受了,而且這么多年,也不可能沒有作惡。老朱廢了他,最多是黑吃黑,罪有應得。
但是因為一個人,就牽連上千上萬的無辜者,這就讓柳淳有點不能接受了。所以呢,他才主動向銀行存款,然后擠兌銀行,逼著幕后黑手自己現身,然后一舉拿下。
這是柳淳的盤算,他把任務分派徐增壽。作為徐達的兒子,這家伙也一定知道很多事情,讓他去辦,正好能把握分寸。
柳淳樂得清閑,而且身邊還有美女環繞,日子挺不錯的。這不,藍姑娘就提著一條花槍,在花園里練武。
只見她動作如飛,花槍好似游龍怪蟒,充滿了靈性,迅捷兇猛。而且她本人身量高挑修長,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行云流水之感,簡直比舞蹈還要好看許多。
柳淳呆看了一陣,藍姑娘收了槍,猛地發現了柳淳,小臉立刻紅了。
完了!
她這一路上,都在裝淑女,今天實在是手癢,才跑到花園練功,沒想到竟然被柳淳撞見了。
死了,死了!
藍姑娘急得都不敢看柳淳,只能低下頭,像個犯錯的學生。柳淳心里好笑,練練功,活動身體,沒什么不好的吧!
難道這是他們藍家的祖傳絕學,不能輕易往外傳?
對了,柳淳突然想起來,自己到了大明,也有兩年多了,他身邊會些功夫的人不少。但若說有多厲害,那也未必。
柳淳也一直存在一個疑問,到底傳統武術,究竟能不能打啊?
或許藍姑娘能給他一個答案,柳淳湊過來,笑呵呵道;“藍姑娘,還沒請教,你的芳名?”
“問我啊!”藍姑娘樂顛顛道:“我叫藍新月,據說生我的那一天,正好是晚上,新月初升,我爹就給我起了這么個名字,他太沒文采了,我大姐叫藍初雪,說是生的那天,趕上了下雪,你說,有這么不負責的爹嗎?”
柳淳啞然,起名的方式很符合藍玉的性格。
“我倒是覺得挺好聽的。”
“真的?”藍姑娘驚喜道:“你覺得我的名字好聽?”
柳淳笑著點頭,“不光名字好,功夫也不錯……藍姑娘,我能不能請教,你的槍法是跟誰學的?”
“他夸我名字好聽,夸我功夫好哩!”
藍姑娘盼了多少時間了,總算能跟柳郎單獨談談了,她只覺得心臟嘭嘭亂跳,比練功的時候,還要緊張哩。
“你,你問我槍法啊?”
藍姑娘立刻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說了,“這是我爹教的,他是跟姑父學的,我的姑父,就是開平王常十萬,你知道吧?”
柳淳笑道:“縱橫天下的常將軍,誰人不知啊!常十萬堪稱我大明第一號的勇將,他的親傳,絕對差不了。”
“那可不!”藍姑娘轉動眼眸,喜滋滋道:“柳,柳大人,你想學不?”
柳淳當然對武功有些興趣,可卻也知道,功夫不是輕易能傳授的。
“那個……還是等以后我向梁國公請教吧!”
“問他干什么啊?他會的,我都會,我教你!”
這位藍姑娘還是個急性子,立刻拉著柳淳道一邊,當真是一招一式,把槍法演練起來,等展示一遍之后,藍姑娘笑呵呵道:“柳大人,你只要學會了這套槍法,你就能上陣殺敵,橫行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啊!”
藍姑娘越想越高興,柳郎聰明,長得帥,深受陛下賞識,要是再學會武術……我的老天啊,世上還有這么完美的人嗎?
柳淳被她說的也有點臉紅心熱,這常家槍法真要是這么厲害,那學學與無妨……柳淳接過花槍,笑呵呵道:“那就請藍姑娘不吝賜教吧!”
藍新月用力點頭,終于能手把手教柳郎功夫了,這進展是不是太快了點……她正胡思亂想呢,突然有一個物體,從墻上直奔柳淳而來。
柳淳下意識晃頭躲過,誰知道在后面又緊跟了兩個,正好擊中柳淳的前胸,啪嗒,落在了地上。
不是暗器,而是兩塊骨頭。
柳淳大怒,這是誰敢襲擊朝廷命官?他猛地望去,只見墻頭上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手里正拿著狗腿大啃。
在他的屁股下面,墊著一張狗皮的墊子,這個老者穿得破衣爛衫,胡須上都是污垢,十分的臟。
他沖著柳淳呲牙一笑,“小子,給你狗肉,怎么不吃啊?”
藍新月看見了,頓時大怒,一把抓起花槍,對準了老頭。
“你趕快下來伏法,不然本姑娘可不客氣了!”
“哈哈哈!”
老者放聲大笑,“女娃娃,你不客氣又能怎么樣?別說你了,就算是你爹,他也不敢跟老夫裝大瓣蒜!再跟你明說了,你的那位姑父,要不是早點死了,也只配吃老夫的拳頭!”
“你吹牛!”
藍新月猛地跑過來,端著槍就刺,可是等她一槍刺出,墻頭的老者消失了。
“藍姑娘,注意!”
柳淳的話還沒說完,老頭就落到了藍姑娘的旁邊,探出漆黑的手指,抓住了藍姑娘的肩頭,稍微用力,她的手就送了,老頭用另一只手,變戲法似的,將花槍給拿走了。
“哈哈哈,就這點本事,還敢吹噓橫行天下啊?也敢拿出來教導別人。那個傻小子要是信了,真覺得自己不錯,上了戰場,就是挨刀的命!”
藍姑娘很想反駁,可她一招都抵擋不住,怎么也是底氣不足。
“我,我爹來了,你就死定了!”
“哈哈哈,藍玉那三腳貓的本事,就別出來丟人了。要不是英雄好漢老的老,死的死,哪里輪得到他啊!再說了,沒這小子幫忙,你爹也滅不了北元,他啊,就是撿了個便宜而已。”老頭譏誚笑道:“許是覺得心里有愧,他就一直想促成你跟這小子的婚事,拿女兒抵債!虧他想得出來!”
藍姑娘真是氣炸了肺,這個該死的老東西,你說的是什么話?
“來人,快來人!藍勇呢,讓他快把老東西抓起來!”藍姑娘扯著嗓子大叫。
柳淳突然擺手,“別費事了。”
柳淳攔住了她,從懷里取出一物,舉了起來。
“把你的也拿出來吧,是金是銀,讓我瞧瞧!”
老者遲愣一下,突然又笑了起來。
“還成,不算太愚蠢!”
說完,他抹了抹手上的油,從懷里拿出了一個金貔貅,托在了手里。
“怎么樣,還要不要老夫跪下磕頭啊”
柳淳慌忙把玉貔貅收起,滿臉賠笑,“老前輩,可別折煞晚輩了,前輩能悄無聲息到這個院子,晚輩早該料到,前輩一定是自己人。”
老頭氣咻咻擺手,“少跟我套近乎,這些年,老夫該做的都做了,不缺他朱皇帝什么了,別說是你,就算你的前任,老夫也不放在眼里。”
還是個倔脾氣,柳淳可不慣著,輕笑道;“前輩睥睨天下,不在乎英雄豪杰,的確有大氣度,讓人折服。可要讓晚輩說,你既然來了,又何必故弄玄虛,戲耍我們這些小輩。前輩剛剛說,瞧不起梁國公,看不起開平王。須知道,他們兩位,都是我大明開國功臣,官高極品,蔭庇子孫。他年書寫青史的時候,必然有他們二位。至于前輩嗎,在史書上,能占幾個字,晚生就不好多言了。”
老頭的臉頓時沉下來,“小子,你說得好聽,可也不過是以成敗論英雄罷了!”
柳淳搖頭,笑了起來,“前輩,晚生以為你一把年紀,應該看透了,真是沒想到,你怎么還這么天真啊?這世上從來都以成敗論英雄。說不以成敗論英雄的,多半都是失敗者,而且還不甘心失敗,就想辦法安慰自己。!”
“你!”
老頭須發皆乍,真的怒了,“臭小子,你真是狂妄,老夫問你,那項羽算什么,算不算英雄?”
柳淳啞然一笑,“我就知道前輩會說這個人,可你別忘了,項羽的運氣好啊!執筆寫《史記》的那位,被漢武帝用了腐刑,所以在書中,你能看到太多的牢騷,打仗迷路的李廣,比起衛青和霍去病還要光彩奪目。一味靠著殺人,推行分封,恢復六國舊制的項羽,比漢高祖還要英武偉岸。可那又如何呢?是非成敗,就擺在那里,非要從一群失敗者里面,找出幾個閃光點來崇拜,多累啊?”
“你!”
老頭氣得胡子翹起老高,“行,我張三豐說不過你,我認輸,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