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震直沖入了張紞的府邸,作為百官之首,張紞的府邸半點都不奢華,相反,還有些簡陋樸實,朱允炆手下之人,良莠不齊,在政務上,能力有限,但是于私德一道,還有些人是很不錯的,張紞就是其中之一。
這也是嚴震直希望拉張紞入伙的原因所在。
他興匆匆殺入府邸,結果卻看到了一具尸體,高懸在房梁之上!
別誤會,不是張紞,而是他的夫人!
嚴震直帶兵殺來,張紞提前知曉,急匆匆跑去皇宮報信。可惜的是他無暇顧及家人,夫人擔心受辱,情急之下就選擇懸梁自盡。
尸體拿下來的時候,還帶著溫熱。
嚴震直這個懊惱啊,用力跺腳。不但沒抓到張紞,還逼死了他的婆娘,這不是結下了大仇嗎!
出師不利,讓他萬分懊惱,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就沒有回頭的可能。嚴震直想了片刻,立刻道:“馬上隨老夫去午門!”
人們常說一念之差,嚴震直假如能第一時間就攻擊皇宮,或許還有希望。可他晚了一步,錯失良機,整個局勢就完全不同了。
等到他領著人馬到了午門,這時候外面已經站滿了錦衣衛。
這些錦衣衛全都身長面大,衣甲鮮明,他們還有個名字,叫大漢將軍!
說白了,就是替皇帝站崗,凸顯皇家威儀的儀仗隊,他們在編制上也屬于錦衣衛。此刻一個人正提著刀,在后面督戰。
他正是吳華!
這家伙在鳳陽挨了藍玉一箭,僥幸被部下救走,逃回了金陵。
藍玉的箭術豈是尋常,吳華幾乎沒了半條命,更讓他絕望的是沒有抓到藍玉,反而弄得藍玉謀反,多了鳳陽。
這可是大罪!
果然,吳華回來,就有人把他給關押起來,幸好他受了重傷,不然直接下獄拷問了。
錦衣衛和別人不同,倒霉了,根本沒人同情。
吳華完全是等著死亡的降臨。
可湊巧的是柳淳進軍江上,朝廷大亂,人們沒有精力管他。偏巧嚴震直謀反,當他舉兵的時候,錦衣衛的密探將消息送給了吳華。
吳華帶傷拼命,沖到了皇宮,召集所有錦衣衛御敵。
正好,他跟嚴震直遇到了一起!
“殺!”
吳華舉起繡春刀,催促錦衣衛迎敵。
雙方就在午門之外,殺戮起來。
說實話,這場戰斗有點菜雞互啄的感覺。錦衣衛不是打仗的,戰斗力有限。鄉勇或許比錦衣衛強點,可問題是嚴震直是個廢物,主帥無能,下面人又能怎么辦?
老頭除了會讓部下拼命沖擊,就不會別的。
雙方簡直像兩個村子互相斗毆似的,滑稽可笑。
雖然如此,但是他們真的很賣力氣。
吳華親自上戰場,他受傷沒幾天,傷口崩裂,鮮血染紅了半邊身體,這家伙是個狠人,狠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對別人很,對自己更狠!
他咬緊牙關,拼命廝殺,手里的繡春刀都砍得卷刃了,身邊的護衛成片倒下去。
“弟兄們,錦衣衛的興衰榮辱,就在今天,不許后退一步,不許讓逆賊驚動天子!殺!”吳華提著新刀,拖著傷病的身軀,邁著艱難的步伐,向前沖去。
錦衣衛當真爆發出了血性,一個個發了瘋似的,沖殺上來……嚴震直雖然兵多,但是被打得不停敗退,老頭氣得眼睛都紅了,卻也毫無辦法。
正在這時候,突然又有一支人馬殺來,準確說,這是一群應天府的衙役。為首之人正是魯知府和方孝孺。
原來老方在翰林院準備交接,他不是被任命為兵部尚書嗎,原來的職務要交給新人,就在他忙碌的時候,得知了有亂兵的消息,立刻跑去應天府,別處人馬調不出來,應天府的衙役還是沒問題的。
老方也紅了眼睛,事到如今,情況這么危急了,居然還有人在城里造反,這不是想要了所有人的命么!
“殺!”
方孝孺憤怒大吼,雖然他不是武將,但還有那么一股子尚武精神,他帶頭沖鋒,衙役們士氣高昂。
方先生那是帝師,他都不要命了,我們差什么啊!
大家伙嗷嗷怪叫,全都殺了上來。
與此同時,申國公鄧鎮也領著家丁來了,他的兵馬最少,但是戰斗力最強!不到兩百人,一個沖鋒,居然將嚴震直的鄉勇一分為二。
老頭氣得胡子都撅起來了,廢物!飯桶!全都是飯桶!
要你們有什么用!
嚴震直再生氣也沒用,被三方圍攻,他只能大踏步向后逃走,很快逃跑變成了潰敗……
“陛下,臣幸不辱命,保住皇城不失!”
吳華單膝點地,向朱允炆奏報,等這句話說話,身體一軟,直挺挺栽倒。
“吳卿!”
朱允炆算是無情之人,可面對渾身是血,為了保護自己,連命都不要的吳華,也是有些感動的。他連忙過來,查看傷口,又招呼太醫。
“快搶救吳大人,若是吳大人有一點閃失,朕要整個太醫院給他償命!”朱允炆聲嘶力竭地怒吼,太醫戰戰兢兢,把吳華抬下去診治。
此刻方孝孺也一身是血,前來面君。
“啟奏陛下,申國公鄧鎮統御京城人馬,追殺逆賊,很快就會有結果。”
朱允炆長長出口氣,關切道:“方先生,你沒事吧?要不要請太醫看看?”
方孝孺搖頭,“仰賴陛下洪福齊天,老臣并未受傷,只是老臣一介書生,今日竟然也手刃了賊寇,實在是有些壯懷激烈之感啊!”
朱允炆跟著笑道:“方先生,國亂顯忠臣,你,申國公,還有吳卿,你們都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朕錯了!朕真的錯了!”
朱允炆這一次是真的痛定思痛了。
“嚴震直!這個老貨,他不過是糧長出身,先帝破格錄用,待他不薄,朕繼位之后,還是讓他擔任尚書,統轄一部。試問朕何曾慢待于他?結果這個老東西竟然勾結逆臣,發兵攻打皇宮,恩將仇報,無情無義,喪盡天良,該天打雷劈!”
朱允炆毫不客氣,將最骯臟的字眼,都放在了嚴震直身上。
“抓到了老賊,朕勢必千刀萬剮,讓他嘗遍世間酷刑。”朱允炆發狠,“方先生,朕自登基以來,重用清流,許多詞臣言官,都躍升高位,不是六部九卿,就是牧守一方。朕能給的都給他們了,練鄉勇,收厘金……實指望這些人能跟朝廷一心一意,共同對付燕逆。可誰能想到,他們竟然如此不要臉!”
“見朕遇到了難題,就想著投靠燕逆,另換一個主子,他們算是什么東西!”朱允炆激動走到了方孝孺身邊,動情道:“先生,你所言變法之事,朕總算想明白了,朕一定要全力以赴,支持先生,推行變法,富國強兵,掃清燕逆,重整朝綱!對這些士人官吏,朕不會手軟,絕對不會!”
“朕要學先帝,要以嚴刑峻法治國,要讓他們知道朕的厲害!”
朱允炆在這個最危急的時刻,終于想清楚了。
方孝孺一則欣喜,一則惶恐……假如登基的時候,就能如此,何至于到了這一步。當時如果真心變法,甚至柳淳都未必會站在朱棣一邊。
事到如今,四方反叛,朝局混亂。
就像是一個賭徒,輸光了所有的賭本,就剩下一文錢,他說要洗心革面,把輸掉的全都賺回來。
想法很不錯,可怎么都覺得很困難。
“方先生,你怎么如此遲疑,莫非朕說錯了?”
方孝孺連忙搖頭,收起了紛亂的念頭,“陛下以大事托付老臣,老臣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朱允炆終于露出了笑容,“先生果然是朕的諸葛孔明啊!”
有了老方在身邊,朱允炆竟然不那么害怕了。
他讓方孝孺陪著,升坐奉天殿,此刻所有朝臣,能來的幾乎都來了。包括吏部尚書張紞,申國公鄧鎮就是他叫來的。
“啟奏陛下,嚴震直起兵謀逆,戶部尚書王鈍和他是同謀,臣等已經將王鈍擒來,請陛下治罪。”
說話之間,有小太監抬上來一個血葫蘆……沒錯,從頭到尾,全都是血,仔細辨認,頭發被揪掉了,一只耳朵也給咬沒了,渾身上下,全都是傷口,胸部詭異凹陷,顯然肋骨都斷了,從口鼻咳出血沫,四肢就更不用說了,白骨露出體外,已經奄奄一息,或許下一秒就會斷氣。
這家伙是王鈍?
說他是小鬼轉世朱允炆都相信。
張紞遺憾道:“陛下,朝臣們痛恨逆賊,暴尚書他們氣不過,上前扭打,才造成了如此結果。臣以為暴大人他們是基于義憤,還請陛下能寬宥一二。”
放在以往,朱允炆肯定會答應的,真是會感動,可這一次,他的確不一樣了。“果真是如此嗎?莫不是有人要殺人滅口,免得受此賊牽連吧?”
這一句話,瞬間,所有朝臣全都跪下了,尤其是暴昭,更是痛哭流涕。
“啟奏陛下,臣,臣和王鈍絕沒有半點關系,過去我們是同僚,如今他是賊寇,臣是陛下的人,臣恨不得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啊!”
朱允炆鼻子微微冷哼,不管真假,暴昭這家伙都不是好人!朱允炆微微抬頭,看著前方,“嚴震直老賊可曾被捉?傳朕的旨意,務必要活的,誰再敢殺人滅口,與逆賊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