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的時候,魏希莊需要銀子,周正曾給他出過點子,那就是從鹽上想辦法。
周正是想試探一下這里面的水深,畢竟鹽稅大明彌補財政最有力,最快見效的一種方式。
日后若是有需要,周正希望能從鹽稅下手。
周正絕對想不到,鹽政已經敗壞到這種程度,這些人居然連魏希莊都想要殺,都敢殺!
魏希莊很憤怒,憤怒是因為他這次是為了公事,在規矩的做事,這些人卻更加猖狂,居然上門威脅他。若是他剛才搖了下頭,現在怕是已經是具尸體了!
何齊壽不知道怎么回答魏希莊,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魏希莊看著何齊壽的神色,猛的坐起來,冷聲道:“走,回京!等我下次回來,我一定要找回今天的場子!”
他們除了回京,別無他法。指揮僉事趙睢瑾已經被收買,魏希莊勢單力孤,若是再不走,小命今晚就得交代在這里!
何齊壽自然想希望魏希莊走的,畢竟他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真的要是死在這,可能外面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魏希莊很快就與趙睢瑾‘告假’,趙睢瑾對魏希莊的‘告假’心里十分高興,面上假惺惺的挽留幾句,便準許魏希莊離開淮安府回京。
魏希莊與何齊壽帶著人,上了船,當天就北上。
在魏希莊離開的碼頭不遠處,那個年輕男子又出現了,看著船只北上,一臉的嘲弄之色。
在他身邊有一個隨從,嗤笑道:“還是九少爺厲害,兩句話將讓這魏希莊灰溜溜的跑回去了。”
‘九少爺’面上有得意之色,道:“哪有不怕死的人,越是位高,越怕死。”
“那也是九少爺你厲害,要是換做其他人來,肯定就像前面一樣直接殺人了。”隨從繼續拍馬屁。
‘九少爺’笑容越多,但旋即又冷笑一聲,道:“去,給我盯著他們,要看到他們在京城登船,要是他們敢耍花樣,立刻告訴我!”
朝廷查漕運不是一次兩次,也不乏一些抗拒得了威逼利誘的。
隨從神色一肅,道:“九少爺放心,我一直跟他們到河間府!”
河間府,運河的盡頭,已經到北直隸,離京城不遠。
‘九少爺’看著他離去,直到魏希莊的船消失在視野里,這才自語的道:“還得去揚州走一趟,讓他們安心。”
京城里的周正還在睡覺,他絕對想不到事關鹽課的力量有這么強大,更沒想到,事先說好年底之前回來的魏希莊,這才三月就不得不回來了。
周正美美的睡了一覺,直到晚上才醒過來。
周正習慣性的喊‘六轍’,結果他在外面還沒回來,正準備去廚房找些吃的,就看到上官清端著一盤飯菜走過來。
周正一怔,道:“你還在這里?”
上官清看了周正一眼,清脆的嗯了聲。
周正哦了一聲,接過她手里的盤子,轉身端進屋子,道:“進來吧。”
上官清一襲白衣,跟在周正身后進屋。
外面有丫鬟看到,雙眼大睜,而后眨了眨眼,旋即似驚喜般的快步跑走了。
周正餓了,坐下來就吃,眼見上官清還站著,就含混的道:“坐吧。”
上官清于是在周正對面坐下,看著他吃。
周正吃了幾口,感覺心里有底了這才松口氣,吃的慢一點,道:“住的還習慣嗎?”
上官勛被救出來后,上官清就一直住在周府,上官清的弟弟上官烈在周氏牙行,上官勛則去了蘇杭幫助周正處理李實的那些資產。
上官清俏臉清冷,聲音也好像不帶感情,道:“習慣。”
周正嗯了聲,道:“你爹去了幾個月了,估計下個月能回京,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團聚了。”
上官清嗯了聲,沒有再說話。
周正向來不善于與女孩子交流,上官清又是不怎么說話的性子,上官清一聲嗯之后,房間里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周正吃飯大點聲都覺得有些不自然,咳嗽一聲,抬起頭道:“沒事你先回去吧,我讓其他人收拾。”
上官清眨了下眼,說了聲‘好’,然后就站起來,出了周正的房間。
周正見她走了,這才吃的舒服,心里默念著‘我還能搶救’,飛快的吃飯。
吃完飯,周正喊了一個丫鬟來收拾,便坐在書房禮,一邊看書一邊思索著一些事情。
他原本希望從朝廷內部對大明進行改革,但從現今的朝局狀況來看,這幾乎是不可實現。若是崇禎上位,朝局只會更加混沌,寄望于朝廷革新是一種遙不可及的奢望。
“得有外力。”周正看著書,目光平靜的低語。
內部不行,就要借住外力,而外力還得要牢靠的在掌握在周正手里。
大明朝廷現在的控制力在急劇下降,各種力量在不斷涌現,選擇哪一種呢?
流寇肯定不行,指望他們不如周正自己親自上了。
商人集團也不行,這些人與士紳基本是一體,唯利是圖,并且力量還太弱。
至于勛貴公卿那些更不能指望,他們只顧著在大明身上吸血,看不到其他。
再有就是軍隊了。
“哪一種呢?”
周正神色沉吟,心里閃現各種力量,慢慢的推敲著,不斷的對比,分析。
第二天一大早,周正陪著周老爹,周方吃完早飯,便出府前往周記。
現在他不用去都察院,倒是可以專心做他的事情了。
“大哥的婚事怎么樣了?”周正問向劉六轍,剛才在飯桌上,周方還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模樣。
劉六轍轉頭看向周正,道:“丁家還是有意退婚,但丁家大小姐不愿退,事情還在拖著。”
周正嗯了聲,心里思索著得想辦法幫周方解決才行。
暗暗記下這件事,周正道:“成經濟什么時候來?”
劉六轍道:“昨天我通知他了,他回話說,中午之前來周記見二少爺。”
周正點點頭,兩人徒步向著周記走去。
周記昨天收拾好,更加的整潔不少,新顧的伙計對周正十分恭謹,眼見周正進來,站在兩邊,齊齊的喊著‘東家’。
周正對這個稱呼在他身上既覺得新奇也覺得有趣,笑著道:“都做事吧,無需拘束。”
幾個伙計都是親眼見過昨天那件事的人,能讓都察院的人抓順天府的人,這樣的東家,誰敢小覷?
六個人越發恭謹的道:“是東家。”
周正看了一圈,見幾個人手腳麻利,做事靈活,暗自點頭的上了二樓。
床褥,文房四寶都是新換的,房間也打掃過,周正很滿意,坐了一會兒便開始磨墨,練字。
不一陣子,劉六轍進來,抱著厚厚的賬簿,道:“二少爺,這是周記以及周氏牙行這兩個月的全部賬簿。”
周正看著幾大落的奏本,隨手拿過來一本,數字也都是漢字,字體豎著,非常的大。
周正看著,道:“去吧,有什么事情我再叫你。”
劉六轍剛要走,忽然一拍腦門,道:“二少爺,我想起來了,魏公子臨走前給你留下了一個盒子,我這就去拿給你。”
魏希莊給他留了盒子?
周正心下好奇,坐著等著。
沒多久,劉六轍又跑上來,遞過一個巴掌大的盒子,道:“就是這個。”
周正接過來,翻來覆去的看了眼,道:“好,我知道了。”
劉六轍也是一堆事,轉身便又下樓。
周正打開盒子,入眼就看到是一塊令牌,暗金色,上面有著‘御’字字樣。
周正拿起來,入手沉沉的,像是金子,背后是一個紅色印章模樣的東西。
“錦衣衛暗衛的令牌?”周正看著這枚令牌,神色好奇。他曾經見過錦衣衛的令牌,不是這樣的。
魏希莊只留下這枚令牌,其他的什么也沒有,周正無法斷定,想了想,揣入懷里,將盒子放入柜子里,繼續看賬簿。
周正手里的是周氏牙行的賬簿,牙行現在統管著周記的分銷,還有就是消化李實的那些資產。
周正看著分銷類目,京城大大小小的分銷商居然有上百個,甚至于,還發展到了京外,山西,山東,河南幾省都有,還有一些行商也慕名而來,少則定個十兩二十兩,多則上百兩。
周正細細的看著,令他驚訝的是,這些分銷的利潤十分可觀,源源不斷匯聚到牙行,每天收入少則幾十兩,多著數百兩,一個月少說也有五六千兩的收入。
周正細細的看著,微笑點頭,京城這邊市場培育的相當成熟了,可以考慮向外拓展。
不過大明的經商環境很不好,想要自行建立渠道或者搞加盟是不行的,還得有地頭蛇的合作。
“看來,還得與成經濟好好商量一下。”周正自語。
成經濟是個牙商,對很多事情了解的比周正清楚,若是要向外拓展,還得成經濟來做。
蹬蹬蹬蹬
忽然間,樓梯又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周正抬頭看去,只見劉六轍急匆匆上來,走近低聲道:“二少爺,有人在盯著我們。”
周正一怔,起身從窗戶向下看去,只見對面拐角一個人影忽然縮了回去。
周正等了一會兒,就站在窗邊道:“盯了多久了?”
劉六轍站在周正身后,道:“伙計之前就有看到,但沒有在意,怕是在我們來之前就在這里了。二少爺,要不要悄悄抓來審一下?”
周正看著那個角落,沉吟一陣,道:“那老騙子回來了?”
劉六轍頓了下,道:“昨天就回來了,人沒事,但他那半份配方交出去了,現在躲著不敢見你。”
衛懷德本就不是什么堅毅之人,不用大刑,嚇唬一下就什么都招了。
周正不意外,衛懷德只知道半份,道:“嗯,成經濟還要多久?”
劉六轍算了算時間,道:“快了,就到中午了。”
周正看著那處拐角,那個人不再露頭,但周正知道,他一直還在,沒走。
被發現了都沒跑,看來是有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