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質疑

電梯上升的過程中，源夜盯著跳動的數字，腦子里突然冒出來這樣的想法。

——或許有人能做到這種事吧，這個世界的命定主角之類的存在，但那并不是我。

固然，就算是現實世界的歷史里，不少大人物的回憶錄里也有說自己小時候受到了某個人微不足道、甚至自己施恩者都不在意或壓根不記得了的小小恩惠，所以感激涕零，一輩子忠誠于他為其做事的例子。

但源夜不信這個。

他認為只有不忠誠不行的情況下，表現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忠誠。

對于普通人來說，所有有的選的，最后都不會得到真正的、純粹的忠心。

不過并不是說他覺得這種事壓根不科學不存在，而是他覺得這種事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而已。

尤其在確認到自己不是那個獲得了神明永恒的愛，可以讓世界圍繞自己運轉的主角。

那么，以往的一切常識都要被推翻。

文娛作品中，常常有大小姐落難時不愿意干活，以此來表示大小姐嬌貴不懂事的情節。

是這個大小姐天生不愿意干活嗎？不過是人這一生物，或者說低熵體、乃至所有遵從熱力學的第二定律的本宇宙存在，都先天性的傾向于消耗能量更低的行為。

換言之，不過是環境塑造人罷了。

為什么源夜之前討厭黑龍會幫眾對他的頌贊？無非就是不想負責，如果一一回應的話太麻煩了，會消耗更多能量。

但同時，他又覺得能使喚人很方便，有什么事吩咐人去做就行了，像那個小偶像遇到麻煩可以輕易的找人來處理，出行也可以前呼后擁的很有派頭，所以也不想放棄這個頭領的位置，于是要做出“親民”的姿態來爭取幫眾們的支持。

可又覺得真的去做事很麻煩，他又不抽煙，就做做樣子發發煙就可以了，為什么要改變自己，強迫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只為了討別人喜歡呢？

反正只要隨便搞一搞，幫眾們就會自然而然、心甘情愿的為他賣命的——如果他是被神明愛著的命定主角的話，事情的確會這樣發展。

作為一個穿越者，還擁有類似金手指的強力事物，即便源夜經常嘴上說著自己是普通人，但他其實潛意識就是在以自己是命定主角自居的。

改變了這一想法的，是星野詩織拒絕了他的告白。

他并沒有特別在意這件事，畢竟他并非被人拒絕就要死要活的戀愛腦。

或者說，源夜其實也沒有自己覺得的那么喜歡星野詩織，他只是認為星野詩織作為“青梅竹馬角色”理所應當該喜歡自己而已。

他對這件事的看法類似于太陽真的從西邊出來了，雖然會被嚇到動都都不了，可事后生活還是要繼續過，估計沒兩天就習慣了。

就算柳生櫻話里面透露出這件事似乎有什么隱情的情報，但被拒絕就是被拒絕了。

他將之視作一種信號，其表明了自己并非被神明愛著的命定主角，只不過是一個走了大運的普通人而已。

那么，之前被他視作理所當然的事情，還是理所當然的嗎？

黑龍會的幫眾還會無條件的忠誠于他，像筱原純夏這種美少女會因為他給他買了不少好吃的，帶她出去玩見識到了與封閉的陰陽寮培育機關不同的、有趣的外面世界，就就此傾心于他非他不可了嗎？

不，不會的。

就像是源夜穿越前，他還在上大學的時候，大學生們可以隨意出入校園、自由戀愛、根據愛好自由進行社團活動，不需要上晚自習早自習，更不用在大學里跑操。

可在他穿越前，部分大學已經淪為了大型高中，大家

要像高中一樣受到嚴密的控制，禁止隨意出入，家里死人了都不一定能請假，甚至還標配家長群——你一個大學生犯了錯先找家長而不是找你這個成年人，將你視作巨嬰而非獨立的成年人。

可預見的未來里，大學生要穿統一的校服前胸貼后背的在操場上一邊背著四級單詞一邊跑操，都是極有可能發生的。

這其中的理由是什么呢？當然是那些被大學生視作物理定律般，仿佛天生就該存在的自由許可，實際沒有那么理所應當。甚至于說，其本質上是一種外來秩序輸入的結果，是一種來自外界大他者的愛。

現在這種愛消失了，你若認識不到這點、不去索求這種愛，那你自然便沒有愛了。

所以，如果想要黑龍會的幫眾繼續忠誠于他，邂逅的美少女繼續傾心于他，那就必須依靠自己去爭取才行。

塑造一個幫眾們不忠誠于他不行的環境，給出一個美少女不喜歡他的不行的理由，他現在的生活才能維持下去。

“叮——”

清脆的鈴聲響起，是電梯到了預定樓層的提示音。

手中夾著的香煙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燃燒殆盡，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臭味，指尖的焦油味在超凡者的敏銳感官下也能精確的捕捉到。

——我果然還是討厭煙味啊。

源夜這樣想著，從記憶中守著電梯口的幫眾喜歡的口味抽出一根，點燃之后將剩余丟給了他，簡單打了個招呼后向著自己辦公室走去。

不過，想要到達辦公室可沒那么容易。

在走廊的中段，站著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頭領，你可算回來了。”說話的人名字是山崎綱，算是黑龍會里他的反對者推出來和他打擂臺的人，“作為黑龍會的頭領，長時間不在會里，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源夜撇了他一眼，黑龍會里不認同他擔任頭領的中層干部還不少，畢竟前任實際掌控者、名義上只是若頭的上杉智彥本身屬于被“發配”來黑龍會的，對黑龍會的控制力本身就強不到哪去。

而源夜又是采用殺人上位這種現代社會基本上無法容許的方式，能當上黑龍會頭領純靠江戶聯合總長伊藤武太硬撐，再加上本來負責黑龍會實際日常事務的內海支持，這才勉強坐穩了頭領的位置。

內海的投靠雖然帶來了上杉智彥為了控制黑龍會而收買的墻頭草，但也不怎么頂用，畢竟都是墻頭草了，指望他們頂用也不太可能。

“我怎么管事還需要你來指導嗎？”源夜反問，“還是說，你想要坐我這個位置嗎？”

簡單的談話技巧，通過恐嚇來達到制止的目的。

但源夜知道對方不會被他嚇住，所以他是故意這么說的。

果然，山崎綱如他預想的那樣，強硬的頂了回來：“沒錯，我覺得你不配擔任黑龍會的頭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