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2、任重而道遠

盡管知道這不是對方的錯，但他卻仍難免會感到有些落差。

一邊是依賴他的沙優，一邊是無視他的沙優。

強烈的反差感和割裂感在腦海里不停盤旋，帶來昏昏沉沉的感覺，讓人頭昏腦脹。

同時也清晰的提醒著他其中的區別。

雖然明知道坐在那里的就是自己的女朋友，但對這個世界里的沙優來說,他完完全全就是一個陌生人，自然不會有什么好臉。

想著這些的加藤悠介一時有些默然。

一節課就在這種煎熬之中度過。

就這樣迎來午休。

“起立，敬禮。”

“老師再見。”

收拾好教材的歷史老師對眾人點頭致意，轉身離開教室。

加藤悠介立刻向著少女那邊走去，試圖借著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與對方接觸，并建立聯系。

然而……

“喂,巖波同學，1班的美咲老師叫你去體育館找她。

門口傳來的消息再次成為了阻礙。

悠介對此佯裝不知,腳步不停。

先不說他不知道體育館在哪里，也不認識那位美咲老師，至少現在他想要先跟少女搭上話，其他的可以晚點再說。

可就在他要走到沙優身邊的時候，從旁邊伸出來的一只手卻忽然搭上他的肩膀。

“巖波同學，有人在叫你哦。”

爽朗的聲音從背后響起。

轉頭看去。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留著中長發偏分造型的男生，清爽干凈的臉上帶著笑容，散發出一種與聲音相同的爽朗味道。

不論是從外貌還是從其身邊的氛圍，眼前之人都明顯屬于班內地位不低的人，只不過他并不認識對方。

一邊將對方搭載肩上的手拍下，一邊開口問道：“你是誰？”

聞言，男生不由得微微一怔。

還不待其開口說話，旁邊就有人主動插話了。

“唔哇，居然對齋藤同學問這種問題，難道是什么新型的冷笑話嗎？”

另一名看起來大概是好友的一類的男生，便是打趣著給了齋藤腹部一肘，換來對方一句別鬧了。

“不好意思了,巖波同學。”

將目光轉回來的齋藤向前伸出一只手，做握手狀。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籃球部的齋藤，請多指教。”

這么說著，他的臉上再度流露出十分自然的爽朗笑容，讓人看來覺得非常親切。

加藤悠介點點頭，卻并未與他握手，而是轉頭看向了前方。

那里已沒了少女的身影，也不知是去了哪里。

這讓他不禁咂舌一聲，說道：“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就轉身向外走去，把兩名男生留在了原地。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怎么回事，那小子跟你有矛盾嗎？齋藤。”留著長發的男生如此問道。

“我想應該沒有這種事才對。”齋藤默默收回手，故作灑脫地一聳肩，“或許他本來就是這種性格吧。”

“嘿誒……又是一個性格陰暗的家伙嗎？真讓人受不了。”

“同感。”

“唉……不論是「公主」也好，還是那家伙也好，為啥我們班盡是這種類人啊，一點也不合群。”

齋藤對此默不作答，只是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窗邊的某個座位，接著又看了看加藤悠介離去的方向，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話說回來，你這是第二次被人這樣拒絕了吧？有什么感想～？”

長發男生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繼續說：“還有我記得那個轉學生也跟「公主」搭話了吧，而且還是直呼姓名，搞不好他們已經暗中搞在一起了哦？”

“別說了，谷口。”

“唔哇，齋藤露出嚇人的表情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說就是，所以一起去吃飯嗎？搭檔。”

“……又不是在籃球部，別用這種叫法。”

“是是……真是的，你絕對是把氣撒到我頭上了吧？”

“你在說什么？”

“什么也沒說～”

體育館，女子籃球社的辦公室前。

咚、咚。

“請進。”

聽到里面的聲音，加藤悠介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飄散著止汗噴霧味道的房間里，一名看上去有些嚴厲的中年女性，正獨自坐在會議桌前，并把目光投了過來。

“你是？”

“您好，我是柴田老師班上的學生，剛剛有人通知我來這里。”

“柴田老師……哦，你就是巖波嗎？”

加藤悠介微微頷首表示肯定，視線落在對方身上。

一頭其至下顎的黑色短發造型十分利落，身上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衣與黑色長裙，看模樣約莫在3、40歲左右，略微上挑的細長眼角目光銳利，給人一種嚴謹的感覺。

“請問您是1班的美咲老師嗎？”

“沒錯，具體的事情你已經知道了吧？我就不多說了，下午的時候你直接來1班的區域，作為替補。”

果然不用上場么……

加藤悠介在心中暗忖，目光在對方手上類似訓練計劃一樣的表格上掠過，然后想了想說：“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問題？”

“我聽說1班是因為缺人才需要找外援的。”

美咲老師點點頭，“是這樣，有什么問題嗎？”

悠介繼續問道：“我想知道1班的上場人數是？”

“不算你的話，一共是6個人。”

“這么少？”

仿佛是對他的話感到有些不快，對方不由得微微蹙眉，但還是解釋了起來。

“本來是不應該存在這些問題的，但是1班的男女比例失調，女生們又不能參賽，所以就只能這樣了。”

這么說著的美咲老師發出一聲嘆息，喃喃自語道：“明明論女子賽我們是絕對不會輸的，結果偏偏抽到的是男子籃球么……”

聲音雖小，不過還是被加藤悠介收入了耳中。

他的目光微動，然后繼續與對方攀談了起來。

隨著美咲老師的講述，他心中也對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簡而言之，大概就是這所學校決定在暑假前舉行球技大會。

而女子籃球實力較強的1班，在之前的抽簽中不幸抽到了3班，而且還是以男子籃球的形式展開比賽。

由此所帶來的影響就是，1班連基本的參加人數都難以湊齊，為了讓主力隊員中途能有輪換休息的時間，才有了向3班借人的行為。

明白了這些事情之后，加藤悠介也沒再多說什么，與美咲老師打過招呼后就離開了。

‘1班的這位美咲老師似乎并不想輕易認輸……’

行走在通往教學樓的路上，悠介默默心想。

然后稍微加快了腳步，趕回教室。

班里的氣氛熙熙攘攘，關系要好的學生們紛紛聚集在一起，有說有笑地吃著便當，然而卻唯獨沒有他想見的那個身影。

本想向班里的人打聽一下少女的行蹤，只是眾人在聽到他想要問的事情時，要么就是說不知道，要么就是消極應對，一副不想惹上麻煩的樣子。

略作思索了一下。

加藤悠介轉身走回走廊，沿著樓梯一路向上，來到通往天臺的門前。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對方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抬手握上金屬門的把手，然后轉動。

伴隨著“咔噠”一聲響，金屬門應聲而開。

刺眼的陽光令他微微瞇起了眼睛，一股悶熱的空氣撲面而來。

蓬松的云朵悠閑地飄在天上，慵懶而愜意。

湛藍的天空之下，兩名女孩子正坐在天臺附近的長椅上。

被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所擾，兩女皆是不約而同地投來了目光。

加藤悠介臉上露出了笑容，像是比陽光還要燦爛。

在對方的注視下，他慢慢向兩人信步而去。

視線落在兩名少女身上。

除了尋覓已久的沙優之外，旁邊還坐著一名扎著兩個辮子的女生，臉上長著些許雀斑，鼻梁上還帶著一副土里土氣的黑框眼鏡。

“中午好，我可以加入你們嗎？”悠介微笑著打了一個招呼，在兩女面前停下腳步。

聽到這話……

“誒？”

辮子女生先是楞楞地看著他，接著又像是自卑一樣地低下視線，雙手不安地捏緊了放在腿上的便當盒，一臉局促不安的樣子。

相比之下，沙優的表現就強硬多了。

宛如一只護崽的母獸，對方一邊伸手擋在好友身前，一邊警惕地瞪著他，說道：“不好意思，可以請你找其他地方嗎？這里已經滿員了。”

“滿員？”

加藤悠介的目光落在長椅上，對少女身邊的半個位置陷入沉思，嘟噥了一句：“擠擠還是可以的吧……”

然而下一秒。

“滿員了！”

沙優再次重復道，并挪動著往旁邊移動一點，用身體占住那一小塊空間。

“這樣啊，那我就坐在這里好了。”

悠介忍俊不禁地點點頭，索性盤腿在地上坐了下來。

見到這一幕的兩女均是驚訝地睜圓了眼睛。

“咦咦……？”

“居然說坐在這里……等下，你在想什么啊？”

被太陽炙烤過的地面十分滾湯，灼熱的溫度透過褲子傳導進皮膚，讓加藤悠介有些不舒服地左右挪動了兩下，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嘀咕。

“啊，好燙……”

空氣突然安靜了那么兩秒鐘。

緊接著——

“噗嗤……唔、呼呼呼……”像是覺得極為有趣的，辮子女生忽然捂嘴笑了出來。

而沙優則是一臉困惑地略微偏過腦袋，視線在自己朋友和眼前的男生之間切換，不知該說什么。

笑了一會兒以后。

“那個……”

似乎是覺得某人無害的辮子女生怯怯問道：“你是巖波同學對吧？請問找我們是有什么事情嗎？”

“也沒什么特別的事情，真坂結子同學。”

“誒——？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加藤悠介對此一聳肩。

“因為你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子……雖然想這么說，不過為了不讓荻原同學誤會，所以就讓我是實話實說吧。”

這么說著的他將視線轉到一旁，臉上露出清爽的笑容，“其實我想跟荻原同學成為朋友，可以嗎？”

真坂結子眨了眨眼，同樣轉頭望向自己的好友。

就見對方也是一臉意外加茫然的表情，似乎并未料到會從其他人那里聽到這種話。

“為什么？”沙優開口問道：“接觸我們對你應該沒有好處才對。”

“這話不對。”

悠介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對我來說這里沒有比你再更重要的事情了，所以你愿意答應我的請求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是情人之間的低語一樣溫柔動人，帶著一股發自內心的真誠與希望。

面對這種仿佛愛的告白一樣的話語。

不僅旁聽的真坂結子微微羞紅了臉，就連沙優臉上也是閃過一絲恍惚。

吱吱、吱吱。

蟬鳴叫著，吹起了一陣強勁的風。

翠綠的樹葉在午后朦朧的風中搖曳著，發出沙沙的聲響。

干凈的白色襯衫、被風吹動的劉海、在陽光下微笑的少年……宛如提前來到的盛夏時節，繽紛絢爛。

凝望著眼前一幕，真坂結子不由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些什么。

只不過……

“我們走吧，結子。”

“咦……？”

還未等她反應過來，沙優就攬著她的胳膊，做出一副心急要走的樣子。

見狀，結子下意識朝加藤悠介那里望了一眼，就見少年正一臉苦笑，清秀的面容看上去有些黯然，讓人不免感到于心不忍。

繼而收回目光，問道：“但是就這樣把巖波同學丟在這里，會不會不太好呢……？”

“真坂同學說的對，而且為了找你們，我到現在還沒吃飯。”這么說著的悠介從地上站了起來，面露苦澀。

“好可憐……”結子喃喃著，猶豫了一下以后將自己的便當推了出來，“那個，這個我還沒有過，如果巖波同學不介意的話……”

“謝謝你的好意真坂同學，不過不用了。”加藤悠介搖了搖頭，自然地上前一步，“我的肚子比較習慣荻原同學的料理。”

語畢。

他就直接從少女手中的筷子下，奪過一塊咬了一口的玉子燒，從容地丟進嘴里吃了起來。

“好吃。”

某人念念有詞地贊嘆一句，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

真坂結子頓時瞪大了眼睛，并下意識地發出一句小小的驚呼。

“啊……吃掉了。”

現場出現了十幾秒鐘的沉默。

直到沙優近乎厭惡地皺起小臉，出言打破沉默。

“變態！我們走，結子。”

“咦？啊、嗯……知道了，等下、別這么快。”

背后傳來了金屬門的碰撞聲。

抬頭仰望天空，天空如大海般蔚藍。

回想著少女方才的樣子，加藤悠介不禁微微揚起嘴角，自言自語道：“原來我女朋友是這么難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