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兼著辦公室的業務了?”
李學武看著坐在對面的楊宗芳,語氣和緩地問道:“怎么樣?忙不忙?”
“不輕松,尤其是最近。”
楊宗芳點點頭,臉上多了幾分笑意,道:“當然了,跟你沒法比。”
兩人的經歷倒是有幾分相似,不過他的起點更高。
原本是紀監一科科長,曾經還參與過李學武的調查案。
后來鋼城煉鋼廠組織結構地震,李學武把他當做籌碼擺在了時任軋鋼廠書記的楊元松面前。
原計劃是安排他給同來的董文學打配合,沒想到這小子腦后有反骨……
所以李學武是一點都沒慣著他,爆錘。
他這一句“跟你沒法比”可是包含了太多的郁悶和無奈。
同樣是副處,一個是總廠主管兩個部門的實權干部,一個是分廠主管兩個部門的實權干部。
你就說,他心里怎么能平衡。
再一個,他這個實權干部還帶著水分呢。
分廠的保衛組跟總廠太沒法比了,因為紀監工作是在董文學的手里攥著呢。
說他現在兼著辦公室的工作,可那是因為原辦公室主任廖金會正常調動,還沒補人呢。
誰都能兼任,董文學為啥選了他呢?
這根本就是貓戲老鼠的游戲!
董文學已經拿捏住了他,不在乎他這個時候跳一跳,甚至還有機會揍他一頓。
他敢跳嗎?一點都不敢。
楊元松敗走麥城,對手下大將一點安排的準備都沒有。
所以他現在是驢糞蛋,表面光罷了,真正啥樣他自己清楚。
“怎么?你還羨慕我的工作啊?”
李學武笑著瞅了他一眼,道:“想調回廠里?”
“我聽組織的安排——”
楊宗芳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好像并沒有在意李學武話里的試探。
這個時候回廠?腦子有屁吧!
現在廠里想要往外調的不知道有多少,各專業廠和分公司成立在即,正是崗位大批發的時候,現在回總廠?
現在回去還是副處,不僅僅損失了一個進步的機會,還浪費了這次外調的經歷。
最應該扎根在這,努力工作,找準時機,橫跳升級。
但李學武是誰?他的話你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否則死了都不知道咋死的。
“呵呵,沒關系的,隨便聊聊。”
李學武輕笑一聲,說道:“這次來,李主任也是叮囑我,多聽聽同志們的意見。”
“你也知道,今年咱們的經營成績和生產指標絕對是亮眼的,明年年初就能實現階段性進步。”
他看著楊宗芳說道:“從今年下半年開始,廠里就已經在籌劃和準備專業廠和分公司的建設工作了。”
“如果你有什么好的建議或者意見都可以提出來,毛遂自薦也是一種勇氣嘛。”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楊宗芳看著李學武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我對目前的崗位比較熟悉,還有許多想法和目標沒有實現。”
“希望組織能夠充分考量,允許我為煉鋼廠貢獻更多的力量。”
得,話不投機半句多是吧?
“廠管委會充分尊重各級單位負責的同志,也愿意聽取你們的意見。”
李學武點點頭,結束了這個話題,繼續問道:“你對煉鋼廠目前的班子成員工作和作風上有什么意見或者建議嗎?”
“怎么,談話不順利?”
景玉農喝了一口溫茶,打量著對面沙發上沉思著的李學武問道:“在想什么?”
“沒什么,胡思亂想罷了。”
李學武睜開了瞇著的眼睛,看向對面微微一笑,問道:“您那邊都還順利?”
“你說呢?”
景玉農瞥了他一眼,對李雪說道:“我房間書桌上有個紅色的本子,幫我拿來。”
“好的領導——”
坐在一邊的李雪起身,輕聲應了一句。
她在離開時,目光瞥了一眼二哥的方向,心里想的是兩人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話要說,非得支走自己。
李學武發現自己妹妹的眼神不對勁了,但懶得搭理他。
自己是正經人的,大白天的能做什么事?
讓你拿你就拿去得了!
“你是怎么想的?”
待李雪離開后,景玉農直白地問道:“關于鋼城工業。”
“現在修橋鋪路,你真信李懷德未來會放你來鋼城?”
“他別無選擇——”
李學武在聽到她這個問題的時候,目光里突然閃過一絲堅定。
這正是景玉農想要看到的態度,不然一只老貓似的,年紀輕輕總是太過陳腐和深沉。
“能對我說說嗎?”
景玉農疊起右腿,但身子坐的直了,挺胸抬頭,露出了天鵝一般的脖頸。
“如果你愿意對我分享的話,前提是。”
“這又不是什么陰謀詭計。”
李學武從她的倒裝句里聽得出來小心謹慎,這恰恰說明她很在意自己的態度。
“從煉鋼廠組織結構塌房的時候,我就在謀算這一步了,沒什么好隱瞞的。”
他拿起桌上的茶壺在她和自己的茶杯里續滿了。
“董主任來鋼城三年,三年后功德圓滿回京擔任專職副主任,而我來接他的崗干三年。”
李學武同樣疊起了右腿,雙手抱著膝蓋,坦然地看著景玉農的眼睛說道:“三年又三年。”
“你們師徒兩個是會算計的,”景玉農瞅了他一眼,撇過頭去看向了窗外,說道:“繼續。”
“呵呵——”
李學武學著她的樣子,一條胳膊搭在了沙發靠背上,斜倚著沙發說道:“你想聽的不是這個。”
“你管我想聽什么,”景玉農的聲音里帶著些許的調皮,但故作正經地說道:“快點說。”
是得快點說,李雪這小丫頭越來越不好糊弄了。
“今年是董主任在鋼城的第二年,”李學武繼續講道:“明年的年末,最遲后年的年初,我就得來接他,否則就趕不上……”
“集團化的進程,對吧?”
景玉農了然地接話道:“他什么時候把保衛組組長的位置給你?”
“今年年末最合適,他沒有必要攥著這個位置。”
“關鍵不在于他,而是……”
李學武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耳朵動了動,沒在意地繼續說道:“我是要冷卻一下的。”
“我不怕你冷卻,我是怕你涼了。”
景玉農回過頭,盯著李學武的眼睛說道:“你這是在玩火自焚知道嗎?”
“把自己的職業生命押在對他的信任之上,就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嗎?”
“你覺得他是笨蛋,還是覺得我笨的要死?”
抬了抬眉毛,李學武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這不是一場交易,更不是一錘子買賣。”
“你應該比我更懂政治,有些東西不能用等價進行衡量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才又說道:“我可以從保衛組直接來鋼城,甚至像董主任這樣把保衛組再掐在手里兩年。”
“在這期間有足夠多的時間和精力來布局廠里,你想說的是這個嗎?”
不等景玉農回答,他抬起手制止了對方,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擔心的是年底的調整。”
“但是,我要提醒你,人力在組織的進程中永遠是渺小的,別自討苦吃。”
李學武收回胳膊,靠在沙發上看著前面說道:“老李需要穩定,需要平衡,那我就給他這些,否則我就是管委會的不穩定因素了。”
“到什么時候,我都不會站在大多數人的對立面,更不會成為組織的麻煩。”
“你可真精明——”
景玉農看也沒看李學武,只望著窗外,喃喃道:“所有人的心思你都算計到了。”
“甚至即將到來的管委會組織結構調整,新來的班子成員你都要算計。”
“這不是你教給我的嗎?”
李學武眼眸微轉,看向她說道:“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
“我還教你適可而止了呢!”
景玉農蔑了他一眼,道:“你聽我的了嗎?”
“時聽時不聽吧——”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保衛組大勢已成,其實我不在更有利于同志們的發展。”
“是對你的發展更有利吧?”
景玉農撇嘴道:“你不想把自己固定在一個圈子里,但不覺得太著急了嗎?”
“就算作為補償,今年年底李懷德支持你進步,全面負責保衛組的工作,但明年呢?”
她看著李學武的眼睛問道:“半年,甚至更短的時間?這組長的位置就得換人?”
“其實你更需要在業務崗上主持工作的經驗,即便已經擁有了這種能力。”
“資歷,對吧?”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但時間來不及了,董主任等不了我太多時間,老李更沒有耐心。”
“明年紅星廠晉級工作結束后,我可能要接替老丁,負責委辦的工作。”
“李懷德把什么押在你這了?”
景玉農認真地看著他,問道:“或者你抓住他什么要命的把柄了,這么的信任他?”
“你就不怕撒手保衛組,一輩子待在委辦的崗位上?”
她微微蹙眉道:“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你在組織協調上的能力,他更不愿意放你走了。”
“尤其是今年年底的變量,管委會班子補齊以后最少有九人,甚至是十一人,你敢賭?”
“為什么不敢?”
李學武伸出巴掌,每說出一個名字就按下一根手指:“你、董主任、谷副主任、老李、薛副主任,我手里有五票!”
“這還是沒算老程那一票,你信不信我讓他心甘情愿地支持我?”
“你拿住他的把柄了,對吧?”
景玉農真是個聰明的女人,李學武說的并不是這個意思,但她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而且,你這么篤定薛副主任會支持你,那一定是跟他有關系了。”
“您就沒看到我工作能力強,群眾基礎好,組織工作做得好的一面?”
李學武不滿地問道:“非得是我用什么手段達成了這一目的,我可是正經人!”
“行行行,我知道了——”
景玉農的回答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顯然是不信任他的人品呢。
主管保衛組工作,手里要說沒有一些東西,誰都是不信的。
你看老李千方百計的要挪走李學武,其實是怕了他了。
當然了,李學武為了走得更遠,也不想身上保衛組的標簽太明顯,讓其他人太過于忌憚。
“去委辦半年或者一年,最遲到后年年初,我就會來鋼城。”
李學武語氣堅定地說道:“董主任會跑完這場比賽的前半程,我來跑后半程。”
“你說的是煉鋼廠,還是鋼城工業?”
景玉農淡定地看著他,問道:“我猜你說的是關外所有的工業,包括奉城和營城,對吧?”
“蕭子洪曾經給你做過搭檔都還好說,要是徐斯年知道你要領導他工作會怎么想?”
“我管他怎么想?”
李學武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董主任回京以后會負責亮馬河生態工業區的建設工作,你可以多想想這方面。”
他并沒有說的很明顯,景玉農最不喜歡別人對她的工作指手畫腳。
當然,姿勢除外。
她真的懂得不多,想到的傳統,甚至連……都不會。
李學武教會了她很多姿勢,數以億計的實戰精驗。
“所以,你手里掐著李懷德和程開元的死穴,又與薛副主任聯手。”
景玉農微微瞇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男人,說道:“董主任和谷副主任是天生的盟友。”
“怪不得你信心十足,敢玩韜光養晦這一手——”
她坐直了身子,看著李學武問道:“你打算用什么收買我啊?我可不會輕易地支持你。”
“不會你也掐著我什么死穴吧?”
“說的那么難聽——”
李學武突然笑了笑,說道:“我都把親妹妹抵給你了,你還想要什么。”
“別說的那么曖昧,咱們可是正經的同事關系。”
景玉農眼皮一跳,目光看向門口。
而當聽見了敲門聲以后這才說道:“除非讓她給我當兒媳婦才行。”
真有你的啊,景玉農,還敢說我玩火自焚,你這是在明知故犯嗎?
明明都點給你了,你還說什么曖昧,什么正經。
你要不這么強調,咱們之間的關系挺正經的,這么一強調可就真不正經了。
李雪是剛剛才到門口嗎?
還有,你要我妹妹當兒媳婦兒,咱倆這關系怎么論啊?
“領導,您要的筆記本。”
李雪紅著臉,躲著景副主任的目光把筆記本遞了過去,同時偷偷瞪了二哥一眼。
你們都說啥了,咋把我舍出去了?
“好,辛苦了啊——”
景玉農笑呵呵地打量著李雪,說道:“去吧,安排一下行程,明天早晨啟程回京。”
“好的領導——”
李雪偷聽到兩人都聊了什么,確定不是自己想的那種,這會兒也釋然了。
不過我走了,你們還會聊這么嚴肅正經的話題嗎?
當然不會,李學武喝了茶杯里的溫茶,講了他要做的事,驚訝的景玉農合不攏腿……嘴。
八月二十九日,星期五。
從鋼城回來以后,李學武的工作明顯的低調了起來。
主要體現在外出檢查和調研工作減少,多是坐在辦公室里處理文件。
這些工作分別被交給了幾個部門的負責人來執行,他只聽取匯報做決定。
由他負責組織和協調的幾個項目不能說了如指掌吧,但也敢保證下達的命令有的放矢。
參加的會議少了,露的面少了,廠里關于安保管制以及他的議論也漸漸少了下來。
當然了,從鋼城回來,景副主任神清氣爽,容光煥發,好像年輕了幾歲一般。
沈國棟來廠里拜訪,給每個廠領導都送了一整套的衣服做推廣。
景玉農很自然地就收下了,甚至第二天就穿了來上班。
不像程開元那樣,推辭幾番,又故作為難地收下,恨不得一點人情不差。
沈國棟是誰的關系,廠里別人不知道,他們這些廠領導還能不知道?
心知肚明啊——
這番做作明顯的就是給李懷德看的,很怕李主任懷疑他跟李學武之間有了什么勾連。
沈國棟回來氣的直罵娘。
你說都給了,不給他是不是不太好,給他吧,他還跟你裝孫子。
李學武沒有批評他,更懶得說程開元。
上面對外事工作有了結論,周先生的處境好了很多,正在就此事進行善后工作。
他也是回來以后同李懷德匯報和溝通,從對方的嘴里聽到了一些關鍵內容。
有的時候好事不一定很好,壞事也不一定很壞,要辯證地看待問題。
李懷德也在講否極泰來。
目前最緊要的工作是穩定對外貿易,盡量消除不良影響。
這是上面的意見,也是老李的意見。
目前李學武手里負責的工作,誰都能接手,唯獨對外工作,沒人有這個自信。
就憑借李學武坐在那能用幾種語言換著花樣地同對方罵街這一點,他們就沒膽子來出頭。
坑老外,就連老李都很認同,還是李學武更在行。
所以,安德魯那邊要穩定,香塔爾這邊更要多夠用。
出事這幾天,圣塔雅集團支援的工程和技術團隊成員心態有幾分不穩。
還是李學武果斷下達命令,保衛科派了專人跟著他們,時刻保護安全,這才消除了他們的顧慮。
其實只要是在紅星廠,他們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反倒是身后跟著保衛,會讓大家覺得不正常。
你們這是信不著誰呢?
是信不著工人老大哥的堅定信念啊,還是信不過我們的鐵拳保護不了你們啊?
李學武找老李不僅僅是匯報調研工作結果,還講了客車廠把第二臺鴻運一號金標車造出來了。
這臺車是上次管委會在生態工業區調研時,幾位廠領導商定,要送給周先生的禮物。
現在按照要求,夏中全親自盯的項目,很快就完成了整車拼裝。
相關的零部件采購已經在進行了,鋼城客車廠那邊也會把這臺車作為基礎車進行生產制造。
相比于市面上的中巴客車,鴻運一號有著更優越的動力表現,更舒適的乘坐體驗。
只是沒有辦法實現流水線生產,否則價格一定能打下來。
因為有著供應鏈的方便,其生產成本雖然不足以支撐普通客車的市場占有。
但其優越的性能一定能打動需要它的單位和部門。
李懷德在上次調研當天沒有立即給出答案,回來后是在管委會上正式提出的議案。
在會議上,各位廠領導都給出了各自的意見和建議,主要是體現在安全和功能方面。
盡善盡美,力求展示紅星廠的工業發展和思想深度。
內飾選皮用料、座椅設計功能、多功能電器等等方面,在嚴肅和莊嚴的基礎上,特別定義了紅星廠獨有的管理和文化。
由廠里專家組審核檢定,最后由李懷德簽字,這才完成了所有的準備工作。
老李已經聯系過工業部的領導,杜主任也答應會協調轉交這份禮物。
所以車造好了以后,便由保衛組接手進行了封存,24小時維持檢定結束后的模樣。
老李當著李學武的面,給工業部那邊打了個電話,商量好一兩天由上面來人接走。
為什么是請工業部代為轉交,而不是直接開著車送去海里?
別鬧,老李還想在工業系統內部混呢,紅星廠再牛,那也是工業體系內的一份子。
談完了車的事,老李叫了栗海洋,把一份請柬遞給了他。
圣塔雅集團總裁香塔爾周六在國際飯店宴請紅星廠的領導,答謝這一次的幫助。
什么幫助就不用說了,李懷德不打算去,太特么敏感了。
這個時間,在國際飯店,法國佬明顯沒安好心。
老李都不敢去,其他廠領導就更不敢去了。
所以這份請柬像一塊燙手的山芋,最終被推到了李學武的手里。
李學武看著手里的請柬,真想罵娘。
合著你們貪生,我就特么不怕死唄!
不過老李講的也對,他是管委辦副主任,既能代表紅星廠,又不足以代表紅星廠。
很合適出席這場答謝晚宴,吃好喝好,還要把合作談好。
老李就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必須穩住香塔爾,讓圣塔雅集團繼續保持合作。
領導除了會講要求、下結論,還會干什么?
答案是他們還會扯幾把蛋。
周六晚上,李學武乘坐伏爾加M24轎車到了國際飯店,來赴香塔爾的私人晚宴。
別誤會,這不是俱樂部的車,就是老李的那臺座駕。
為了彌補自己不干人事的行徑,特別安排了這臺車來送他。
當時提起了師弱翁要給李學武換車一事。
李懷德用稍顯輕松的語氣解釋了一句,是師弱翁剛回來,還沒有徹底了解工作。
他對李學武艱苦樸素的工作作風是很了解的,堅持用指揮車是因為更合適,而不是更舒適。
所以他講了,有批評過師弱翁,不要不懂裝懂。
這也算是就調回師弱翁,給了李學武一個正面的解釋和保證。
李學武需要他的保證嗎?
別鬧了,他根本不在乎師弱翁,丫的再磨練成長,也是一扶不上墻的阿斗。
老李沒要求他什么時候換車,只是講了,明年年初他要換車。
是的,這臺伏爾加M24剛買了不到一年,就已經快要不符合老李的身份了。
他悄悄給李學武說,新車已經訂好了,到時候這臺車就安排給李學武用。
到時候是什么時候?
就是紅星廠晉級的時候,老李有資格乘坐大紅旗了,李學武也有資格乘用伏爾加了。
你真當李學武和景玉農在鋼城說的話是真心話?是他所有的計劃?
別鬧了,你會把自己的核心職業規劃全盤托出,說給一個同在單位的人?
即便對方是個漂亮的女人,就算兩人有著青天白日的關系,可職場上哪有朋友啊。
至于說李學武以什么身份,什么資格來乘坐這臺伏爾加M24,這就不足道也了。
只能說老李給的比景玉農想象中的要多,李學武要的比景玉農想象中的要少。
甚至說給她聽的那些后續計劃,震驚的她無衣腹夾的消息,都只能算得上開胃菜。
舍了聯合工業、舍了三產工業、舍了貿易管理中心、舍了保衛組。
你說李學武舍棄了這么多,他想要什么?
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
他在保衛組的發展已經到頭了,最后一步就是保衛組組長這個大圓滿。
但這個大圓滿對他來說就是雞肋,沒有不行,有了不香。
相關的人事布局和培養已經開花結果,就算他離開了保衛組,李懷德有能力和決心把所有人都換一茬嗎?
相比于車間里的專業崗位,其實保衛組內部的工作也很專業。
所以你就算再提拔和換人,大概率提上來的還是李學武的人。
除非是徹底拿掉董文學和李學武,否則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老李只是想平衡,不是同歸于盡。
所以李學武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十分的隨和,誰見著都跟老好人一般。
師弱翁回來以后屢次在管委辦指手畫腳,李學武理都不理他。
不跟他正面碰硬,甚至都沒正眼看過對方。
這給了老李很足的面子,否則也不會有老李的解釋和示好。
別看這臺車是老李替換下來的,但所代表的意義是不同的。
機關里的人事隨著變革的開始,尤其是即將進入到九月份,愈顯得浮躁不安。
上面對紅星廠管理班子調整和補強的風越吹越大,眼瞅著就要吹到頭了。
現在人人都在算計著,算珠子滿廠橫飛,噼里啪啦的。
李學武在這個時候低調下來,很是惹得一些人猜測,甚至有了不好的傳言。
老李也懂浪越大,魚越貴的道理,啊?
“她為什么要請你吃飯啊?”
雨水走在李學武的身邊,嘴里嘀嘀咕咕地問道道:“還是大半夜的——”
“想請你來著,不知道你是誰。”
李學武的嘴是真的損,一點也沒有照顧她的意思。
“還有,這都大半夜了,你是不是該下班了?”
他點了點手上五點半的時間,提醒道:“別耽誤了您睡覺,怪不好意思的。”
“咋地?你們還要睡覺?”
雨水根本不聽他說啥,耳朵里只過濾敏感詞,眼睛都快翻出來了。
李學武嘴角扯了扯,反問道:“咋地,你是從來沒睡過覺啊?誰不睡覺啊!”
“那得分跟誰——”
雨水撇嘴道:“你沒問清楚,我怎么回答你啊。”
“那不用問了,我不好奇。”
李學武一桿子戳在了雨水的肺管子上:“只要沒跟我睡就行。”
“那你想跟誰睡啊?”
雨水就跟小孩似的,好不容易逮著他一回,斗上嘴了。
“跟那個香香睡啊?”
“別罵人啊——”
李學武在進餐廳以前提醒她道:“在我這里香香是豬的名字!”
說完也不理會忍不住嘴角上翹的傻妞,微笑著進了餐廳。
“實在抱歉,領導們有事忙,走不開……開……開玩笑呢?”
他客氣著同香塔爾握了握手,看著不大的餐桌以及就對方一個人的情況愣住了。
不是說宴請嘛,這規模特么頂多算約會吧?
“好巧,我這邊的同事也很忙。”
香塔爾沒意外地點點頭,主動請了李學武就座。
李學武微微一側頭,還是很紳士地幫對方拉開了凳子。
這是早有準備,還是早有預謀。
我特么是正經人啊,你一國際大集團的董事長親自下場釣我?
“就吃法國菜吧,沒問題吧?”
“當然,客隨主便——”
李學武微微一笑,示意了四方餐桌問道:“我還是很意外。”
“沒什么好意外的,我要謝的人就是你,”香塔爾淡然地說道:“現在你來了,我的目的達到了。”
“那還真是——巧合?”
李學武眉毛一挑,見對方笑了,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哪有什么巧合,無非是某些人費盡心思罷了。
你懂我的圖謀不軌,我懂你的故作矜持。
法國菜菜樣多,菜量少,耗時時間長,處處透露著老錢貴族的虛偽與奢靡。
當然,在進入到會社會主義地盤以后,為了滿足這些人的虛榮心,本著有錢不掙王八蛋的心態,國際飯店很好地保留了全套流程。
只有他們兩個人,所以并沒有要很多菜。
席間兩人并沒有一上來就聊工作,甚至最后的甜點上來前,他們聊的話題都只是風俗、美食和生活。
以前李學武真的沒仔細觀察過對方,畢竟是外商,畢竟是西方的有錢人。
兩人能有所交集的地方,只能是談判桌上。
今天的晚宴主題早就已經定下,是答謝上一次的幫助和保護。
李學武也沒有敗壞性質的心思,很松弛地吃了這頓飯。
甚至在晚餐期間都沒有詢問對方現在的安排,以及那場“誤會”。
當時挖坑埋人,是因為對方心情亂了,沒有正常的思維能力。
現在則是不然,他要說一些破壞人家夫妻感情關系的話,那不成耍流氓了嘛。
恰恰如此,他表現的越紳士,越得體,越松弛,香塔爾臉上的笑容越真誠。
直到放下了刀叉,李學武這才借著倒酒的機會,向對方委婉地通報了上面對這件事的處理結果。
“其實當天我就知道會有結果的,”香塔爾微笑著挑了挑眉毛,道:“因為你告訴我的。”
“你說這件事一定會有個結果,我相信你——”
“謝謝,您的這份信任對于我來說倍感欣慰。”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發生這樣的事,對我們雙方來說都是一個挑戰和負擔。”
“在出來前,廠領導叮囑我,一定要把我們的誠意和問候帶給您。”
“謝謝,我已經感受到了——”
香塔爾放在桌上的手突然就伸了過來,拍了拍李學武的手背道:“也請貴方接受我的感謝,這是一份真摯的友誼。”
“你是真正的男人——”
“哦,是嘛——”
對方突然的燒,差點閃了李學武的腰。
他眉毛一挑,點了點對方手指上的戒指提醒道:“您也有一個真正的男人,不是嗎?”
“當然,當然,如果他那樣的也算——”
香塔爾抬起手,大方地向李學武展示了她無名指上閃閃發綠的鉆戒。
她唇紅微動道:“這樣你會不會更興奮?”
“哦——你是個壞女人!”
李學武很嚴肅地評價了她的大膽和無禮,手指點著桌面認真地說道:“我必須代表產無級階懲罰你——”
兩人的交流自然是用法語,這句話說出來,餐桌上氛圍瞬間曖昧了起來。
只是在其他人看來,好像是香塔爾不小心觸碰到了李學武的手,而李學武是在嚴肅地批評對方。
至少在何雨水看來是這個樣子的,她在心里已經罵了好幾句對方。
不過在餐廳眾人的心里,對這個并不在意,只是東西方文化和習慣的碰撞罷了。
直到李學武同對方一起走出餐廳,在上樓時她也沒聽明白雙方說了啥。
也許有產無級階之鞭啥的?——
“你怎么這么長時間才下來?”
雨水就像幽靈似的,當李學武邁步下了樓梯,正要往外走的時候,她突然就出現了。
李學武瞥了她一眼,沒在意地繼續往外走,邊走邊問道:“你怎么還沒走?”
“你不也沒走!”
何雨水不依不饒地走在他旁邊,道:“我沒走是為了等你。”
“巧了,我沒走也是為了等你——先走!”
李學武已經摸清了她的心思,所以嘴里不饒人,根本不給她任何機會。
“你別轉移話題啊——”
雨水早就等在樓下了,這會兒皺眉問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談生意,幾個億的大生意。”
李學武在路過大廳的時候提醒她道:“你少管我的事啊,這都是正緊工作。”
“我信你個鬼——”
雨水瞅了一眼前臺,皺眉提醒道:“你小心點,外國女人都有病。”
“我謝謝你啊,”李學武好笑地一撇嘴,道:“你要是不說,我到今天都不知道。”
“哎!我說的是那種……”
見李學武已經出了門,雨水追了出來,想要再提醒他幾句,卻見那臺轎車來了。
“天已經很晚了,”李學武站在轎車邊上,回頭對雨水提醒道。
啊?啥意思?天已經很晚了,你是要送我回家嗎?
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
“好啊——”
“好什么好啊?”
李學武拉開車門子坐上了后座,對著車窗外愣住的雨水說道:“走夜路太危險了,今晚你就住著吧,再見。”
說完,司機啟動汽車,在雨水咬牙切齒的目光中駛離了國際飯店大院。
雖然今天是周六,但李學武全家并沒有回四合院。
他在后院的房子又被借出去了,不過這一次是大喜事。
從邊疆一路跟他來到京城的好戰友,也是好兄弟的帕孜勒同便宜小姨子王亞梅修成正果,明日大婚。
從李學武介紹他們認識,到決定結婚選日子,兩人只用了不到三個月。
其實在這個時候,這種速度是很正常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有組織祝愿來的真實可靠?
組織對結婚雙方進行審查,稍稍有一點問題都不會通過結婚申請。
尤其是帕孜勒的身份。
所以后世青年男女所擔心的婚檢、財產、家庭、背景等等問題,在這個時候通通不用管。
你能拿到那個證明,就說明雙方都是沒有問題的,出了問題就是大事了。
為什么要借李學武的房子結婚?
首先后院的房子是新收拾出來的,用著敞亮。
其次帕孜勒在京沒有住房,單位有能力分配,但是在山上,不合適。
所以帕孜勒和王亞梅兩人在參考李學武的意見之后,選擇了啃老。
正大光明的那種,而且是王亞梅父母同意的那種。
帕孜勒在談婚論嫁的時候很光棍地把自己攢的錢當著王亞梅父母的面交給了她。
他在單位執勤,回家的時間很少,所以最合適的方式就是住在王亞梅父母家。
這也就意味著,他決定養兩人的老。
借李學武的房子在外面結婚,為的就是強調并非倒插門,也讓街坊四鄰懂這個意思。
最后,帕孜勒認同李學武是兄長,長兄如父,自己妹子也在這個院里,他想在這結婚。
真要借房子,李學武手里有好多房子可以借給他,是他自己跟李學武開的口。
所以大喜事在周日,李學武全家會在明天回四合院吃席看熱鬧。
誰又能想到,當初給自己和她姐放風的小丫頭都結婚了。
(正經的,這么寫不是為了H,你們猜猜。)